黃新強
(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青島 266100)
論現(xiàn)代漢語把字句中“把”的詞類歸屬*
黃新強
(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青島 266100)
多年來,許多學者從傳統(tǒng)語法角度對現(xiàn)代漢語把字句進行了大量研究,成果顯著;但這些研究大都是靜態(tài)的描寫式研究,并未深涉把字句的生成及本質(zhì)。近年來,不少學者開始從生成語法角度對把字句進行生成研究,取得很大突破。然而,關于“把”的詞類問題,卻始終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解答。本文結(jié)合前人研究成果,多角度分析了“把”的詞類歸屬問題,并得出初步結(jié)論:“把”屬于特殊功能語類。在此基礎上,本文還對幾種重要的把字句進行了生成分析,進一步驗證了該推論的合理性。
把字句;“把”;詞類歸屬;功能語類
把字句①“是極為獨特的一種漢語句型,因為在其他的語言中,很少有類似的語法結(jié)構(gòu)用來行使與‘把’字句對應的功能”[1](P278)。在現(xiàn)代漢語中,該句式十分常見且被廣泛使用。由于其句式特別、表意豐富,且與其他漢語句式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把字句一直受到語法界的青睞,在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七十多年來,大量專家學者從句法、語義、語用等多個層面先后對把字句進行了大量研究,對今日把字句之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與借鑒意義。近年來,不少學者采用生成語法分析漢語語言現(xiàn)象,一方面用漢語語料有力地證實了生成語法的科學性及普遍性,另一方面也為漢語語法研究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我們往往會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問題:不同生成語法學者對同一語言現(xiàn)象的處理方式有時存在較大差異,其中就包括把字句的生成問題。筆者認為,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因于我們對“把”的詞類的不確定性。
為了更好地在生成語法框架下研究把字句,就很有必要對“把”的詞類歸屬問題進行深入、系統(tǒng)地分析與論證。
從把字句研究的歷史角度來看,關于“把”的詞類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動詞:橋本萬太郎(1969)、李人鑒(1991)、Sybesma(1992)、程工(1999)等。
●介詞:黎錦熙(1924)、李英哲(1970)、Travis Lisa(1984)和李艷惠(1985/1990)等。
●助動詞、次動詞、副動詞、輕動詞:王力(1943/1958,助動詞,介詞性動詞)、呂叔湘、朱德熙(1952,副動詞)、丁樹生(1961,次動詞)、熊仲儒(2004,輕動詞)、黃正德(2007,輕動詞)等。
●格位指派成分:黃正德(1982/2009)、Goodall(1987)等。
●特殊功能詞類:鄒科(1995)、李艷惠(2001)、張杰(2006)等。
“把”在唐代以前是純粹的動詞,在唐代開始引申和虛化。[2]虛化前的“把”主要出現(xiàn)在連動式中,位于主要動詞之前,含“持、握”等義。例如:
(1)a.禹親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墨子·非攻下》)
b.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
其實,在連動式中“把”同其后動詞的語義地位就不平衡,在語法化的過程中,這種不均衡性越發(fā)明顯,最終導致了現(xiàn)代漢語“把”的意義虛化。除少數(shù)熟語外,“把”字的原始意義現(xiàn)在只保留在“把握”、“把守”等復合詞中,不再單用[3](P176),也已失去動詞的一些基本特征:一般動詞大都可以帶像“著”、“了”、“過”等體標記詞;可以重疊或在前面加“一”;自身或加上補語NP可以作為簡短問題的回答;可以普通NP作補語成句等。因此下列各例中的b項是不合語法的:
(2)a.他把書看完了。
b.* 他把了/著/過書看。
(3)a.你看(一)看這篇文章。
b.*你把(一)把這篇文章。
(4)a.你現(xiàn)在吃不吃飯?吃(飯)。
b.*你把孩子帶來了嗎?把(孩子)。
(5)a.(我)寫論文。
b.*(我)把論文。
現(xiàn)在,之所以仍有人將“把”看作動詞,主要基于以下兩點:第一,把字句否定詞位于“把”前;第二,“把”可以形成與V-not-V類似的“把-not-把”結(jié)構(gòu)。例如:
(6)a.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b.我還沒把話說完呢。
c.他總是不把別人放在眼里。
(7)a.你把不把照片還給我?
b.你把沒把照片給他?
關于第一點,需要指出的是,否定詞之所以出現(xiàn)在“把”前,是因為“把”還有意義:在語法化過程中,“把”的“持、握”的具體詞匯意義逐漸虛化,但并未完全消失,并抽象為“控制性致使”的語法意義被保留了下來[4]。所以,否定副詞及能愿動詞在把字句中出現(xiàn)時,應將“把NP+VP”這一整體置于其轄域內(nèi)。另外,否定詞“不”、“沒”、“別”等并不只出現(xiàn)于動詞之前,還可出現(xiàn)在介詞、形容詞、副詞等的前面,例如:
(8)a.我不跟你去。
b.這部電影不好看。
c.他跑得不快。
因此否定詞出現(xiàn)在“把”前并不能證明“把”是動詞。此外,我們還可以將把字句的否定式同雙動詞短語句的否定式進行比較,證實“把”并非動詞:
(9)a.我沒叫他來這里。
b.我叫他別來這里。
c.我沒叫他別來這里。
(10)a.我沒把他叫來。
b.*我把他沒叫來。
c.*我沒把他沒叫來。
雙動詞短語句的否定詞可以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動詞之前,甚至是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動詞之前,但把字句的否定詞只能出現(xiàn)在“把”之前,從而證實“把NP”同其后VP并非兩個動詞短語,“把”非動詞。
關于第二點,首先,很多把字句并不能變?yōu)椤鞍眩璶ot-把”問句;其次,即便有些把字句具備這種形式,也不能證實“把”是動詞,因為除了“把”和動詞外,介詞、形容詞、副詞等同樣可以有A-not-A形式,例如:
(11)a.書在不在桌子上?
b.這件衣服漂亮不漂亮?
c.我寫得好不好?
程工認為“把”是動詞,把字句的生成涉及廣義轉(zhuǎn)換。[5](P231-267)把字句的詞庫表征類似于 Larson殼,基本動詞投射之上有一個空動詞投射,空動詞出現(xiàn)的主要目的是促發(fā)動詞移位或“把”字嵌入,以生成非把字句或把字句,是“語言能夠同時滿足概念系統(tǒng)和句法系統(tǒng)的唯一選擇”[5](P245)。“把”在深層結(jié)構(gòu)中沒有位置,是在句法推導過程中嵌入到句子中的。例如:
(12)a.我把信寄給了他。
b.我把書看完了。
c.我看完了書。
程工認為,“信”和“書”等受事賓語沒有移位,位于動詞前,空動詞處嵌入“把”形成把字句;當空動詞處沒有嵌入形式時,動詞移位至受事賓語前,形成(12c)。首先,“嵌入”說缺乏證據(jù),“我書看完了”中“書”前未嵌入“把”,句子同樣是合乎語法的。其次,依照他的觀點,動詞位于論元“信”、“書”之后,漢語的深層結(jié)構(gòu)并非SVO,而是通過顯性移位產(chǎn)生的。關于論元的位置問題值得商榷。
基于以上各種考慮,現(xiàn)在很多學者都意識到,將“把”看作動詞顯然不合適,因為“把”的語法化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把”在語法化的過程中動詞的很多典型特征已經(jīng)喪失,并呈現(xiàn)出某些類似于介詞的特征,于是“把”又被認作是介詞。目前絕大多數(shù)漢語言文字學家都持此觀點,然而這一觀點同樣值得商榷。
持介詞說的學者一般將把字句定義為“由介詞‘把’(也包括意義相當?shù)慕樵~‘將’)帶上賓語作狀語的句子”[6](P1)。他們認為“把”是介詞主要有以下原因:
1.正如其他介詞一樣,“把”后NP不可省略。因此,例(13)中的b項是不合語法的:
(13)a.我把那件事弄清楚了。
b.*我把弄清楚了。
2.不能單獨作句子成分,不能單獨成句,只能與其后NP組成短語作除謂語中心語之外的其他成分。例如:
(14)a.* 把。
b.* 把教室。
c.我把教室打掃干凈了。
3.不能單獨作為問題的答語。例如:
(15)a.你把門鎖死了嗎?
b.* 把。
c.* 把門。
4.不能重疊。
5.后面不能跟“著”、“了”、“過”等體標記詞。
6.把字句同帶介詞短語的句子否定方式相同:否定詞位于“把”和介詞之前。
同前面提到的一樣,這些只能說明“把”不同于動詞,并且在某些方面同介詞類似,但無法證實“把”為介詞,因為除了介詞和“把”以外,其他詞類也可能同時具備上述特征。如果將“把”定性為介詞就很難解釋下面的現(xiàn)象:
1.介詞短語一般在句子中充當狀語、補語、定語等成分,屬于附加語,省略后不影響句子主要意思。例如:
(16)a.(在導師的悉心指導下,)他順利地完成了論文。
b.They rolled the ball down to the hill(with care).
但將把字句中“把”及其后NP分析為作狀語的介詞短語,省略后句意發(fā)生改變:
(17)a.媽媽把飯做好了。
b.媽媽做好了。
c.他竟然把考試這事給忘了。
d.他竟然給忘了。
2.介詞短語在句子中的位置并非完全固定,可以放在句子的不同位置而句意不變:
(18)a.他放了一本書在桌子上。
b.他在桌子上放了一本書。
c.在桌子上他放了一本書。
而把字句中的“把”及其后NP卻不可以移動位置:
(19)a.他把書放在桌子上。
b.*把書他放在桌子上。
c.*他放在桌子上把書。
3.一個句子中可以有一個以上的介詞短語,但卻不能有一個以上把字短語:
(20)a.在書桌上,(在)沙發(fā)上,(在)地板上,到處都是書。
b.*我把語文作業(yè),把英語作業(yè),把數(shù)學作業(yè)都寫完了。②
另外,丁思志為了證實“把”是動詞,指出否定詞不能置于“把NP”和動詞之間,但卻可以置于PP和動詞之間[7](P102-128),他的例子如下:
(21)a.學校離公園有一百米。
b.學校離公園沒有一百米。
c.*學校沒離公園有一百米。
(22)a.孩子把蛋糕吃光了。
b.孩子沒把蛋糕吃光。
c.*孩子把蛋糕沒吃光。
但這并不能證實“把”是動詞,反而從側(cè)面證實了“把”與介詞的差別。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朱德熙指出,跟把字句關系最為密切的不是主動賓句,而是受事主語句。[8]這一結(jié)論基本正確:絕大部分把字句去掉“把”后句子仍然成立:
(23)a.他把門打開了。
b.門打開了。
這樣的話,我們可以預測,“把NP”并非一個成分,更不是狀語,“把”不是介詞。
按照喬姆斯基的超語類(supercategory)觀[9](P45-70),verb=[+V,- N],preposition=[- V,-N]。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把”之所以在某些方面類似于介詞,是因為在虛化的過程中其[+V]特征逐漸喪失,從而趨向于擁有[-V,-N]特征。但由于其[+V]特征并未完全消失,轉(zhuǎn)化為語法意義被保留了下來,所以它并不同于一般介詞。談到把字句的語法意義,迄今學術界對此仍是眾說紛紜,主要有“處置說”、“致使說”、“影響說”等觀點?,F(xiàn)在大家比較認可的是“影響說”,即客觀上或者在說話人主觀看來,A對B產(chǎn)生影響并使其發(fā)生變化,而這種影響既可以是有意愿的,也可以是無意愿的?!疤幹谩被颉爸率埂辈⒉皇前炎志涞奶匦?,這是由句中動詞的語義決定的。把字句中的致使意義也是由述語動詞決定的,但“把”字本身仍有控制意義,從而使把字句表現(xiàn)出“控制性致使”的意義??傊炎志涞恼Z法意義是由述語動詞和特殊的“把”字共同決定的。
正是基于同樣的考慮,趙元任認為漢語介詞無論在分類上還是在歷史上都有一種過渡的性質(zhì),王力才將“把”字當成助動詞,丁樹生才將“把”字看做次動詞,呂叔湘、朱德熙亦因“把”與動詞的界限不好分而將其看做副動詞。他們抓住了“把”字語類特征的本質(zhì)。雖然如此,他們對“把”的詞類界定仍然存在問題。首先看“把”與助動詞的差別:
1.助動詞一般置于動詞之前,如“肯來”的“肯”,“會唱歌”的“會”,“該打”的“該”,但“把”卻無此用法。
2.助動詞可以單獨作謂語,如“你會唱歌嗎?——會。”“你明天能來嗎?——能?!薄鞍选眳s不能這樣用。
3.助動詞后不能直接跟NP,必須接謂語動詞或動詞短語作補語,如“肯下棋”可以,“肯棋”卻不行。“把”后卻是必須加NP。
“次動詞”、“副動詞”之說,很像生成句法學中的“輕動詞”。輕動詞,顧名思義,就是語義和語音形式都很輕的動詞。大部分輕動詞沒有語音實現(xiàn)形式;沒有語義或語義很弱,具有“致使”義,歸屬核心功能語類。輕動詞是vP殼理論的核心概念,可以促發(fā)句法移位。輕動詞也可具備語音形式,如英語中具備“致使”義的“make”、“get”、“have”等詞。最初認為輕動詞不指派任何語義角色,而是吸收主要謂詞的論旨角色網(wǎng)格。[10](P205-232)但黃正德對輕動詞假設作了進一步的修正和擴展,并將其用于漢語句法分析。[11](P45-89)黃把輕動詞定義為:由純動詞表示的事件謂詞,并向其標志語指派題元角色。根據(jù)上述特征,我們似乎很有理由將“把”視為漢語中具備語音形式的輕動詞(Sybesma[12]和熊仲儒[13](P132-152)將“把”看作是使役動詞CAUSE/致使義功能范疇Caus的語音實現(xiàn),結(jié)構(gòu)與輕動詞結(jié)構(gòu)類似):
事實上,這樣的確能夠解釋很多問題。當“把”作為v的語音實現(xiàn)形式時,動詞留在原位(in-situ),不觸發(fā)句法移位,生成如下把字句:
(24)小王(生成于vP的Spec位置)把杯子拿給小李。
相反,當“把”不出現(xiàn)在v的位置上時,動詞上移至v,生成非把字句:
(25)小王拿杯子給小李。
但這種假設仍存在不少問題,最突出的就是關于方式狀語的位置問題:
(26)a.小王小心地把杯子拿給小李。
b.小王把杯子小心地拿給小李。
c.小王小心地拿杯子給小李。
d.*小王拿杯子小心地給小李。
(26a-b)中方式狀語“小心地”可以出現(xiàn)在“把”前或“把”后,但(26c-d)中狀語卻只能出現(xiàn)在動詞之前。這就意味著我們要為副詞設置更多的節(jié)點?!鞍选钡奈恢脩哂谥饕獎釉~提升后的落點v,即“把”在vP之上。另外,既然所有句子都包含輕動詞結(jié)構(gòu),且大多數(shù)輕動詞無語音形式,能很好地滿足句中其他移位需求,將“把”置于v的位置,將會給其他句法移位的生成推導帶來麻煩。此外,v屬核心功能語類,是語言共性,然而“把”卻是漢語特有的,雖可以被看做是功能語類,與v還是有區(qū)別的。鑒于此,將“把”視為輕動詞確實不妥。
Huang④[14]認為“把”是被嵌入的格位指派成分,它唯一的句法作用是向其后NP指派賓格。這一觀點存在很多問題。首先,并沒有證據(jù)能證明“把”是被嵌入的,而且并非所有的把字句都有其對應的非把字句;其次,賦格成分一般為及物動詞或介詞,既然“把”非動詞和介詞,又如何將其視作賦格成分呢?另外,如果將“把”視為賦格成分,下述現(xiàn)象將難以解釋[13](P146):
(27)a.她把水喝了。
b.她喝了水。
(27b)中“水”由“喝”指派賓格,那么(27a)中“水”也應由“喝”指派,而非“把”。若是這樣,“把”的作用又是什么呢?按照管約論,已獲得格位的NP只能移到非格位處,把后NP位置就應該是非格位位置了。如果“水”由“把”指派賓格,則“喝”不能為“水”賦格,這又如何解釋呢?可見,把的作用并不在于格位指派。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選擇:將“把”歸屬于除v之外的其他功能語類。也許鑒于和筆者同樣的考慮,很多學者開始將“把”看成特殊的功能語類對把字句進行分析和研究。他們對“把”及把字句的處理方式復雜多樣,不一而足,差異主要在于“把”的位置及相關句法操作的動因。每種觀點都能解釋若干現(xiàn)象,同時又存在很多問題。由于篇幅所限,在此難以詳述,只舉兩例簡要述評。
鄒科將把字句分類并對把字句進行了形態(tài)句法分析[17]:“把”是基礎生成的功能語類,選擇體態(tài)短語或結(jié)果短語作補足語;體態(tài)短語或結(jié)果短語的中心語同為功能語類,選擇VP作補足語。VP內(nèi)部主語移位到把的Spec位置核查格位;域內(nèi)論元移到ASPP的Spec位置核查格位;“把”后動詞帶NP的情況下將把后NP1和V后NP2看做一個復合NP3,NP3中的NP1移位至體態(tài)短語Spec位置進行格位核查。動詞短語內(nèi)部主語同“把”的Spec具備一致關系這一點難以解釋,而且該主語跨越了一個以上的最大投射直接到達“把”的Spec位置,違反了NP移位的局域限制。另外,賦格不一定要通Spec-Head的一致性來實現(xiàn);此外,若NP1與NP2構(gòu)成合成詞 NP3,可以解釋“我把桔子(NP1)剝了皮(NP2)”,卻難以解釋下列句子:“他把玻璃(NP1)砸了個洞(NP2)”。
張杰認為,“把”同核心功能語類一樣,是一個漢語特有的帶EPP特征的功能語類。[18]基于喬姆斯基有關“邊緣系統(tǒng)”的認識,張認為,把字句的賓語具有話題性,由動詞后提升至“把”后,成為焦點。有關論元階層及其合并順序的問題,他借鑒了何曉煒(2004)的觀點,即“動詞先和具有客體論元角色的名詞性詞組合并,最后再和具有施事者論元角色的名詞性詞組合并”。他進一步論證指出,具有客體性論元角色的名詞性詞組不能占據(jù)漢語功能語類Ba的Spec位置。但是他的分析只涉及一類把字句,即“把”后NP是動詞賓語的把字句,當論及其他類型把字句的分析時,這一模式會出現(xiàn)很多問題。
筆者贊同將“把”歸為特殊的功能語類?!鞍选辈皇禽p動詞,卻與輕動詞非常相似:都具備控制義,可以被T選擇,可以引入域外論元,可以向其Spec指派題元角色。“把”作為致使性結(jié)構(gòu)的中心語,具有自己的最大投射BaP,并以最大投射vP為補足語。本文認為把字句應該具備如下基本結(jié)構(gòu):
該結(jié)構(gòu)基本特征如下:
●NP1為基礎生成于BaP的Spec位置的域外論元,因為v可以引入域外論元,在此我們假設“把”作為特殊功能語類,同樣可以引入域外論元,并由“把”指派題元角色。NP2為VP Spec位置的域內(nèi)論元,TP的Spec位置為非論元位置。
●Ba位于vP最大投射之外,很好地解釋了方式狀語的位置問題,而且可以看出Ba同vP的Spec(NP2移位落點)并非一個句子成分,vP Spec與其后結(jié)構(gòu)更像一個句子成分,這一點可以通過并列測試來驗證。
●Ba是功能詞,不能為NP1授格,但可以例外授格(ECM)(句中有中間論元時)。
●把字句與非把字句的主要差別在于投射的層次,非把字句缺少BaP投射。
●XP為除動詞V之外的其他成分,可以統(tǒng)稱補語。
下面我們簡單地對兩種不同類型的把字句進行分析。
首先,V(給了)同NP3(小王)合并形成V’,然后V’與NP2(那本書)合并形成最大投射VP,然后輕動詞選擇VP作為補足語。以“把”為中心語的BaP架于vP之上,其上又形成TP最大投射?!靶⊥酢北弧敖o”指派“接受者”題元角色,“那本書”被“給”指派“受事”題元角色,“把”將“施事”角色指派給“我”。句法移位前,主要有如下不可解釋性特征有待核查:T的EPP特征,v的[-V]特征,v的一致性特征,v的EPP特征,NP1、NP2的格位特征。v的強[-V]特征觸發(fā)下層動詞上移核查該特征;v與NP2匹配達成一致,消除v的一致性特征和NP2的賓格特征;v的EPP特征觸發(fā)NP2上移消除該特征。NP1上移至T的Spec位置消除T的EPP特征,同時T賦予NP1主格。具體生成過程如下圖(左)所示。
首先,V(笑得)和補足語CP(肚子疼)合并形成V’,然后V’與NP2(我)合并形成最大投射VP,然后輕動詞選擇VP作為補足語。V指派給NP2(我)“施事”的題元角色,“把”指派給NP1(這個笑話)因事的角色。句法移位前,主要有如下不可解釋性特征有待核查:T的EPP特征,v的[-V]特征,v的一致性特征,v的EPP特征,NP1、NP2的格位特征。v的強[-V]特征觸發(fā)下層動詞上移核查該特征;v與NP2匹配達成一致,消除v的一致性特征和NP2的賓格特征;v的EPP特征觸發(fā)NP2上移消除該特征。NP1上移至T的Spec位置消除T的EPP特征,同時T賦予NP1主格。具體生成過程如上圖(右)所示。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把字句的詞類歸屬問題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探究,通過綜合比較、分析,初步提出“把”是核心功能語類之外的特殊功能語類,是一個功能詞,含“控制”義,具有標記、突出“受影響者”的作用,具備指派題元角色的功能,但不能為其后NP授格,該NP的賓格特征由v進行核查,但“把”在出現(xiàn)中間論元的情況下可以例外授格(ECM)。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了把字句的基本生成模式,并對兩類把字句進行了簡要分析。當然,還要經(jīng)過大量的研究、論證工作,才能對該觀點進行完善和改進。
注釋:
①本文研究的把字句是具有一定語調(diào)的帶“把”字的格式,是句子;跟短語相當,充當句法成分的帶“把”字的結(jié)構(gòu)可以稱為“把字式”,不是把字句,不在本文研究范圍內(nèi)。
②有人認為這樣說也可以,但我們更常用的說法是“我把語文作業(yè)和英語作業(yè)都寫完了”。
③之所以將這幾種觀點歸為一類,是因為這幾種觀點的共性:認為“把”不是典型動詞,但又類似于動詞,甚至可以看作動詞的一種。
④ Huang(2007)[15]將“把”看做輕動詞,具備賦格能力;Huang(2009)[16](P153-194)將“把”看做是 vP 投射之上的賦格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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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Categorical Status of Ba in Modern Chinese Ba-constructions
HUANG Xin-qi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Shandong 266100,China)
For years,many scholars have conducted various researches on the modern Chinese Ba-construction,which have yielded impressive results.But most of these researches are confined to traditional grammar,so the studies are mostly static and descriptive.And they didn’t explore the generation process of Ba-construction and its nature in depth.In recent years,more and more researchers begin to carry on dynamic stud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formational Grammar,and have made great breakthrough,yet there has been no agreement on the categorical status of Ba.On the basis of former researches,this paper explores the categorical status of Ba from multi- perspectives,coming to a tentative conclusion that Ba belongs to a special type of functional category and analyzes two distinctive types of Ba-construction,further justifying this conclusion.
Ba-construction;Ba;categorical status;functional category
H 043
A
1673-2103(2011)04-0090-07
2011-03-24
黃新強(1986-),男,山東德州人,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理論語言學,句法學。
(責任編輯:王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