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軍
(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 河南南陽 473000)
盜竊罪既遂標準之反思與認定
王小軍
(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 河南南陽 473000)
關于盜竊既遂的標準有多種學說,其原因在于對刑法價值取向的不同認識。刑法的價值取向應當是對所有社會權(quán)益的公正保護,而不應當偏重對犯罪人或被害人利益的保護。從刑法的應有價值取向和刑罰的目的兩個角度來考察,“控制說”作為盜竊罪的既遂標準更具有合理性。
既遂標準;控制說;價值取向;刑罰目的
犯罪既遂是指行為人所故意實行的行為已經(jīng)具備了某種犯罪構(gòu)成的全部要件??梢姶_認犯罪是否既遂,應以行為人所實施的行為是否具備刑法分則所規(guī)定的某一犯罪的全部構(gòu)成要件為標準。我國刑法第264條規(guī)定:“盜竊公私此物,數(shù)額較大或者多次盜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屬于簡明罪狀。因此,如何在法條的基礎上,認定盜竊是否既遂就成為理論和實踐中的難點。
中外學者關于盜竊罪既遂標準的分歧較大,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學說:
1.失控說。這種觀點認為應當以財物的所有人是否喪失了對被盜物的控制為認定盜竊罪既遂與否的標準,若所有人喪失了對所有物的控制則是既遂,反之則是未遂。[1]此觀點從被害人的角度來認定盜竊既遂與否,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我們探討盜竊罪既遂的標準,是為了給犯罪人定罪量刑,僅考慮所有人對財物的控制狀況,而不考慮犯罪人對財物的實際占有狀況,有偏重對被害人保護之嫌。
2.控制說。該觀點認為應當以犯罪人是否已經(jīng)實際控制了所盜財物為認定既遂與否的標準。若犯罪人已經(jīng)控制了被盜財物,則盜竊行為既遂,反之則是未遂。[2]筆者贊同控制說。
3.失控+控制說。該觀點認為要成立盜竊罪的既遂,必須所有人喪失了對財物的占有,并且犯罪人控制了被盜物,否則不成立犯罪的既遂。[3]而實踐中存在犯罪人已經(jīng)控制了財物,但是所有人并沒有喪失對財物控制的情況,該觀點偏重于對犯罪人的保護,有放縱犯罪之嫌。
4.折中說。該觀點認為對于一般財物的盜竊,以失控說+控制說為標準,對于某些特殊財物的盜竊則以控制說為標準。這里的‘特殊財物’是指某些被盜財物在空間上不發(fā)生移動的無形財物,由于其本身的特點,在其失竊后,所有人、持有人、使用人并未完全失去控制,但又不能認為這種情況是盜竊未遂。[4]筆者認為該觀點實際上等同于“控制說”。實踐中關于被盜物控制的情況可以分為:所有人失控,但犯罪人未能控制;犯罪人已經(jīng)控制,但所有人尚未失控;所有人失控并且犯罪人控制三種情況,而“控制說”包含了后兩種情況,即“折中說”所提到的兩點。
筆者認為,之所以對盜竊罪的既遂標準存在爭議,主要在于對刑法價值取向的理解不同,不同的刑法價值取向決定了對盜竊罪既遂采用不同的標準。而刑罰的目的觀對于認定盜竊既遂也起著積極的作用。對此,下文分別予以闡述。
刑法的價值取向決定著對盜竊罪既遂標準的采用,要對盜竊罪既遂標準有正確認定,首先要對刑法的價值取向能有合理的界定。
1.刑法偏重保護犯罪人的價值取向。李斯特曾今提出“刑法既是善良人的大憲章,也是犯罪人的大憲章”。然而,在其后的時間里,該觀點卻被解讀為“刑法是犯罪人的大憲章”。之所以有此種曲解,是有當時封建刑法的余風尚未完全消除,資產(chǎn)階級的革命成果尚待鞏固,人權(quán)保障的觀念還有待加強的時代背景所決定的。但在今天,保障人權(quán)受到各國的極大重視,一系列關于人權(quán)保護的國際公約也相繼產(chǎn)生,如:《世界人權(quán)宣言》、《公民權(quán)利和政治權(quán)利國際公約》。在此前提下,在犯罪人和合法利益的所有者之間,法律如偏向犯罪人,則是對犯罪人的輕縱,對社會正義的蔑視,同時也違背了我國刑法“懲罰犯罪、保護人民”的目的。因此,“失控+控制說”的觀點偏重對犯罪人利益的保護而不可取。
2.刑法偏重保護被害人的價值取向。刑法偏重保護被害人的價值取向在今天以“法益保護說”為代表。這種觀點實際上可以在古代“結(jié)果責任”身上找到蹤影。所謂“結(jié)果責任”,是指只按照結(jié)果定罪,而不考慮犯罪人實施犯罪的主觀罪過,因此采用此原則的封建刑法常常既不合理也很殘酷。法益保護的觀點雖然也考慮犯罪人的主觀心理,但是更偏重于對合法利益的保護。在認定犯罪成立以及既遂與否的問題上,往往采取對犯罪人不利的觀點,從而形成“刑法是被害人的大憲章”的觀念,在司法實踐中,其可能導致對犯罪人判處的刑罰過重。而偏重的刑罰會導致犯罪人對刑罰結(jié)果的抵觸情緒,不利于改造。同時法益保護說的觀點,從對社會整體利益的角度考察法益,在某些情況下也會發(fā)生放縱犯罪人的情況,如偶然防衛(wèi)。根據(jù)法益保護說偶然防衛(wèi)的行為人雖然主觀上有犯罪故意,客觀上有危害后果,但其客觀行為沒有侵犯刑法所保護的法益,故偶然防衛(wèi)不成立犯罪。可見這種情況下,法益保護的觀點忽視了行為人在實施偶然防衛(wèi)時完全是一種故意,其主觀上具有應受刑法懲罰的惡性。如果對這類行為人僅僅因為沒有對整體法益造成損害,就不予處罰,則行為人的人身危險性就沒有得到矯正,刑罰的目的就不能得到實現(xiàn)。因此,“失控說”的觀點偏重對被害人利益的保護而不可取。
筆者認為,刑法的價值取向既不應當以偏重保護犯罪人以目標,也不應當以偏重保護被害人以己任,而是應當對社會利益采取公正的保護態(tài)度,使其成為全體公民的大憲章?!翱刂普f”符合這一刑法價值取向。
刑罰的目的決定著對犯罪人定罪量刑的適用。如果說刑罰的目的是報應,是為了平息對犯罪的一種憤怒,那么無疑對犯罪人判處的刑罰越重越能博得民眾的贊同。但刑罰的殘酷性同預防犯罪的宗旨相違背。它不容易使犯罪與刑罰之間保持實質(zhì)的對應關系,一旦達到極點,對于更有害和更兇殘的犯罪,人們就找不出更重的刑罰以作為相應的預防手段,況且嚴酷的刑罰還會造成犯罪不受處罰的情況。刑罰報應的觀念在今天已經(jīng)被拋棄,取而代之的是預防主義的思想,即刑罰的目的是為了對犯罪人實施矯正,消除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以防止其再次危害社會?!胺缸飿?gòu)成的核心不是構(gòu)成中的客觀要件——‘行為’,而是犯罪構(gòu)成的主觀要件——行為中所包含的主觀罪過(故意和過失)”。[5]因而適用刑罰時應當考察犯罪人實施犯罪時的主觀惡性大小。
就盜竊罪而言,犯罪人實施盜竊行為之后,有兩種情況:第一,犯罪人使所有人喪失了對財物的控制,但自己卻沒有能夠?qū)ω斘锛右钥刂?;第二,犯罪人使所有人喪失了對財物的控制,自己控制了該財物。對比可知,在一般情況下,第一種情形下犯罪人的主觀惡性相對于第二種情形而言要較小些,因為如果犯罪人盜竊的意圖極其堅定,就會作出充分的準備,例如其會調(diào)查被害人的行蹤情況、準備可靠的作案工具、考察被害人房屋四周的環(huán)境,從而保障盜竊行為的順利進行,不發(fā)生意外,盜竊之所以未遂,就從側(cè)面反應了犯罪人實施犯罪時的主觀意圖不是十分的堅定,故若采用“失控說”的觀點,將第一種情況下的盜竊行為也認定為既遂明顯不合適;對比而言,將犯罪人控制了財物方認定為犯罪既遂的“控制說”更為可取。相對于“失控說”而言,在“控制說”的情況下,犯罪人犯罪時的主觀惡性更大,更應當認定為犯罪既遂。當然對于犯罪人未取得財物控制權(quán)的情況下僅僅認定為犯罪未遂,并不會發(fā)生放縱犯罪的后果,因為從法律規(guī)定看對于未遂犯是“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而不是“應當”。因此,在某些情況下,犯罪人雖然沒有取得對財物的控制權(quán),但是仍然反映出較大的主觀惡性較大時,也可以不予從寬,而比照既遂犯的標準定罪處刑。
關于控制一詞的正確理解關系到控制說能否正確的適用。筆者認為,控制須達到對財物的實際支配。從一般意義上講,只要主體在事實上對財物擁有控制力,則主體與財物間就可形成控制支配關系,至于這種控制支配力是合法還是非法在所不問。這種支配狀態(tài)應當是一種完全的支配力,即能夠達到如同處分自己財物的狀態(tài)。
首先,部分支配力不能視為已經(jīng)控制。實踐中,犯罪人往往對財物已經(jīng)取得了較大程度的控制力,甚至已經(jīng)使所有人或保管人喪失了對原物的控制,但是尚未達到完全控制的程度,仍然不能認定為既遂。
其次,控制說所要求的支配力不完全排除所有人對財物的支配力。一般情況下,犯罪人取得了對財物的支配力,同時所有人也就失去了對財物的支配力,但并非絕對。對于某些具有可復制性財物的竊取,在所有人尚未喪失對財物的控制時,犯罪人已經(jīng)控制了財物,這不影響盜竊的既遂。
再次,對財物的控制不意味著實際取得財物。在對財物的控制和實際取得之間存在著一個中間狀態(tài),多數(shù)情況下,這種中間狀態(tài)極短,控制的同時即取得了財物,如犯罪人從被害人家中直接將耕牛牽走;但有時控制之后行為人由于某種原因并不能實際取得財物,這種情況多發(fā)生在犯罪既遂后的短時間內(nèi)即被發(fā)現(xiàn),犯罪人尚未實際轉(zhuǎn)移財物的情況。
最后,控制財物并不代表實際利用財物。盜竊罪中,犯罪人基于非法占有的目的而將財物轉(zhuǎn)為自己所控制。但是該非法占有并不一定是為了自己而占有,因而也不代表著行為人會實際利用該贓物。促使其實施非法占有行為的更深層次原因,可能是為了送給他人、毀掉或者拋棄。因此,犯罪人將財物盜取之后的故意毀壞、送人或者進行交易等行為,一般視為不可罰的事后行為,若事前就如此打算的,則可將此看作是實施盜竊的動機。
[1][2]高銘暄.新中國刑法學研究綜述[M].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P642、643.
[3]王禮仁.盜竊罪的定罪與量刑[M].人民法院出版社,1999,P162.
[4]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下編)[M].中國法制出版社,1999,P903.
[5]趙秉志.刑法新教程[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P269.
王小軍(1979-),男,河南省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官。
2010-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