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強

(渭南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陜西渭南714000)

江有誥《詩經(jīng)韻讀》韻腳字標(biāo)注聲調(diào)性質(zhì)初探

曹強

(渭南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陜西渭南714000)

采用統(tǒng)計法，全面統(tǒng)計了江有誥《詩經(jīng)韻讀》中為韻腳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共計277字例。通過比較研究發(fā)現(xiàn)，江氏給韻腳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大部分是正確的。但同時發(fā)現(xiàn)，江氏未能認(rèn)識到聲調(diào)的發(fā)展變化，為追求“聲韻諧適”，改易了31字例的聲調(diào)，這是他早期理論認(rèn)識上的缺失，也是其古音學(xué)的不足。

江有誥;《詩經(jīng)韻讀》;韻腳字;聲調(diào)

江有誥，字晉三，號古愚，清徽州歙縣(今安徽歙縣)人。他認(rèn)為顧炎武、江永、段玉裁等人所定的古韻部類的多寡與平入相承的關(guān)系都不盡與《詩經(jīng)》音、《楚辭》音相合，于是繼承段氏研究《詩經(jīng)》韻的方法，將《詩經(jīng)》305篇一首一首地分析其中的韻腳，審查其韻部，寫成《詩經(jīng)韻讀》。［1］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于一些韻腳字下標(biāo)注聲調(diào)，有平、上、去、入四個調(diào)類。關(guān)于江氏韻字下標(biāo)注聲調(diào)的問題，學(xué)者論及不多。陸志韋先生曾在《詩韻譜序》中說:“江氏(有誥)更有些怪論?！兑帧肥徽隆?、樂、懆、藐、教、虐、耄’，他在‘昭’字旁注‘去聲’。……按聲調(diào)分類的見解是段氏以后的人自己創(chuàng)造的，居然就憑它修改《詩》的聲調(diào)，理論上比吳棫《韻補》還不如?！保?］4為了弄清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韻腳字標(biāo)注聲調(diào)的性質(zhì)，我們?nèi)嬲砹恕对娊?jīng)韻讀》中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據(jù)本文初步考察發(fā)現(xiàn)，江氏未能認(rèn)識到聲調(diào)的發(fā)展變化，為追求“聲韻諧適”，［1］21修改了小部分韻字的聲調(diào)。但同時發(fā)現(xiàn)，江氏給大部分韻腳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據(jù)我們統(tǒng)計，江氏于韻字下標(biāo)注平聲的有80字例，119次，上聲39字例，69次，去聲79字例，114次，入聲79字例，167次。江氏在《古韻凡例》中說:“古無四聲確不可易矣，然以今音讀之則聱牙而不協(xié)，吳氏有以少從多之例，施于葉韻未免支離遷就，施于四聲自可諧于今無背于古，如一章之中平多上少，則改上以從平;上多平少，則改平以從上;去、入同此例。如是則聲韻諧適，無詰屈聱牙之患。然止注于偶句，于奇句則注韻而不改聲，以無關(guān)詩之節(jié)奏也?！保?］21江氏認(rèn)為古無四聲，他首先批評吳棫以少從多處，施于葉韻“未免支離遷就”，他認(rèn)為先秦詩歌韻文都是同一聲調(diào)押韻，所以一章之中平多上少，就改上以從平，上多平少，則改平以從上，去入同此例，以追求所謂的“聲韻諧適”。據(jù)我們整理，江氏雖然在《古韻凡例》中言“止注于偶句，于奇句則注韻而不改聲”，但是在實踐中，江氏于奇句末的韻字亦有標(biāo)注聲調(diào)的。例如，《小雅·楚茨》第三章:“執(zhí)爨踖踖入聲，為俎孔碩入聲?；蜢芑蛑巳肼暎龐D莫莫入聲。為豆孔庶入聲，為賓為客入聲。獻酬交錯入聲，禮儀卒度入聲，笑語卒獲入聲。神保是格入聲，報以介福，萬壽攸酢入聲。”［1］5江氏在奇句末韻字“踖”、“炙”、“庶”、“錯”、“格”等旁同樣標(biāo)注聲調(diào)。

我們?nèi)嬲砹私享嵶窒聵?biāo)注的聲調(diào)，參照江氏的《唐韻四聲正》及唐作藩先生的《上古漢語有五調(diào)說——從〈詩經(jīng)〉用韻看上古的聲調(diào)》文后附錄的《〈詩經(jīng)〉用韻的例證》及《中古去聲字在〈詩經(jīng)〉用韻中的三種情況比較表》，［3］7-31發(fā)現(xiàn)江氏在韻字下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并不是全部修改為其他聲調(diào)，今天看來，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大多數(shù)是正確的。下面我們以平、上、去、入為序，分別加以論述。

一、江有誥韻字下標(biāo)注的平聲

我們統(tǒng)計，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標(biāo)注平聲的共80字例，119次。其中9字例被修改聲調(diào)，占總數(shù)的11.3%;71字未被修改聲調(diào)，占總數(shù)的88.7%。其中未修改聲調(diào)的如:

(1)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平聲。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囤L(fēng)·擊鼓》第一章［1］31

江氏以“兵”和平聲“鏜”、“行”押韻，入陽部，于“兵”字下注“平聲”。按:“兵”字，《廣韻》屬庚韻，平聲，《詩經(jīng)》中入韻3次(本文據(jù)江有誥的《詩經(jīng)韻讀》統(tǒng)計，下同)，都和平聲字押韻。除此例外，《秦風(fēng)·無衣》第三章，“兵”字與平聲“行”字押韻;《大雅·抑》第四章，“兵”與平聲“方”押韻。唐作藩先生將此三例的“兵”字均歸平聲，［3］據(jù)此可見，江氏為“兵”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2)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遺平聲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邶風(fēng)·北門》第三章［1］32

江氏以“遺”和平聲“敦”、“摧”押韻，于“遺”字下注“平聲”。按:“遺”字，《廣韻》屬脂韻，平聲，《詩經(jīng)》中入韻4次。除此章外，《小雅·谷風(fēng)》第二章，“遺”字和平聲“頹”、“懷”押韻;《大雅·云漢》第三章，兩個“遺”字與平聲“推”、“雷”、“摧”字押韻。由此可見，“遺”字上古當(dāng)有平聲的讀音。

(3)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平聲。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齊風(fēng)·雞鳴》第三章［1］41

江氏以“夢”與平聲字“薨”、“憎”押韻，并于其下注“平聲”。按:“夢”字，《廣韻》有去聲莫鳳切和平聲莫中切兩讀，《詩經(jīng)》中入韻4次。除此章外，“夢”字，《小雅·斯干》第六章與平聲字“興”押韻;《小雅·正月》第四章和平聲字“蒸”、“勝”、“憎”押韻，第五章和平聲字“陵”、“懲”、“雄”押韻?！皦簟弊?，《詩經(jīng)》中四次都和平聲相押。唐作藩先生將以上四例的“夢”字，都?xì)w平聲。［3］說明，江氏為“夢”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江氏改易聲調(diào)的如:

(4)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平聲也。(《鄭風(fēng)·將仲子》第一章)不可畏平聲也，伊可懷也。(《豳風(fēng)·東山》第二章)［1］38、50

江氏以“畏”和平聲字“懷”押韻，于兩處“畏”字下分別注“平聲”。按:“畏”，《廣韻》屬未韻，去聲?！拔贰弊?，《詩經(jīng)》中除與“懷”押韻外，還和去聲“壞”字押韻(《大雅·板》第七章“無俾城壞，無獨斯畏”)。唐作藩先生以“懷”、“畏”為平聲和去聲相押，“壞”、“畏”為去聲相押。［3］可見，“畏”字當(dāng)是去聲，江氏將其注為平聲不妥。

(5)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傚平聲。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缎⊙拧ぢ锅Q》第二章［1］52

江氏以“蒿”、“昭”、“恌”、“傚”、“敖”韻，于“傚”字下注“平聲”。按:“傚”字，《廣韻》屬效韻，去聲，《詩經(jīng)》中入韻2次，除此章外，還與去聲“教”字押韻(《小雅·角弓》第二章“爾之教矣，民胥傚矣?！?。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此二例，“傚”字讀去聲。所以，《鹿鳴》章應(yīng)是平聲和去聲相押。江氏將“傚”字注為平聲是錯誤的。

二、江有誥韻字下標(biāo)注的上聲

據(jù)我們統(tǒng)計，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標(biāo)注上聲者，計39字例，69次。被修改聲調(diào)的有7字例，占總數(shù)的17.95%;31字未被修改聲調(diào)，占總數(shù)的82.05%。其中未修改聲調(diào)的如:

(6)素絲組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上聲之?《鄘風(fēng)·干旄》第二章［1］34

江氏以“予”字和上聲“組”、“五”字押韻，于“予”字下注“上聲”。按:“予”字，《廣韻》屬語韻，上聲?！坝琛弊?，《詩經(jīng)》中入韻11次，除此章外，《陳風(fēng)·墓門》末章和“顧”(江有誥《唐韻四聲正》中認(rèn)為“顧”字古有上聲)押韻，《豳風(fēng)·鴟鸮》第二章和上聲“雨”、“土”、“戶”押韻;《小雅·正月》第九章與上聲“雨”、“輔”押韻;《小雅·谷風(fēng)》第一章和上聲“雨”、“女”押韻;《小雅·四月》第一章和上聲“暑”押韻;《小雅·采菽》第一章三個“予”字同時和上聲“筥”、“馬”、“黼”押韻;《大雅·云漢》第四章和“沮”、“所”、“顧”、“助”、“組”押韻。以上諸例，“予”字都和上聲字相押，說明，“予”字上古有上聲的讀音。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予”字《詩經(jīng)》時代有上聲的讀法。因此，江氏于《干旄》章“予”字下注上聲是正確的。

(7)叔于狩上聲，巷無飲酒。豈無飲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呼叟反?！多嶏L(fēng)·叔于田》第二章［1］38

江氏以“狩”字和上聲字“酒”、“好”(江氏注為呼叟反)押韻，于“狩”字下注“上聲”。按:“狩”字，《廣韻》屬宥韻，去聲，《集韻》有上聲始九切和去聲舒救切兩讀。江氏《唐韻四聲正》言:“狩，舒救切，按古惟讀上聲，并無去聲。”［1］311“狩”字，《詩經(jīng)》中入韻3次，除此章外，《秦風(fēng)·駟驖》第一章，和上聲“阜”、“手”押韻;《小雅·車攻》第二章，和上聲“好”、“阜”、“草”字押韻。“狩”字《詩經(jīng)》中都和上聲字押韻，說明“狩”字上古有上聲的音讀。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以上三章“狩”字為上聲。

(8)人亦有言，柔則茹上聲之，剛則吐上聲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上聲，剛亦不吐上聲，不侮矜寡，不畏強禦?！洞笱拧A民》第五章［1］82

江氏以“茹”、“吐”、“甫”、“茹”、“吐”、“寡”、“禦”韻，于“茹”、“吐”兩字下分別注“上聲”。按:“吐”字，《廣韻》屬姥韻，上聲?！巴隆弊?，《詩經(jīng)》中僅此章兩處入韻?！叭恪弊?，《廣韻》有平聲人渚切、上聲而與切和去聲如慮切三讀?！叭恪弊?，《詩經(jīng)》中入韻4次，除此章兩處外，還見于:《邶風(fēng)·柏舟》第二章，“茹”字和“據(jù)”、“愬”、“怒”押韻;《小雅·六月》第三章，與“穫”字押韻(《六月》第三章，江有誥在“茹”、“穫”二字下分別注“去聲”，是錯誤的，應(yīng)屬平、入相押)。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蒸民》章“茹”、“吐”、“甫”、“茹”、“吐”、“寡”、“禦”七字，屬上聲相押。據(jù)此說明，《烝民》章，江氏在“茹”、“吐”二字下分別注上聲，是正確的。

江氏改易聲調(diào)者，例如:

(9)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上聲思。《周南·漢廣》第一章［1］28

江氏以“方”字和上聲“廣”、“泳”押韻，并于其下注“上聲”。按:“方”，《廣韻》屬陽韻，平聲，《詩經(jīng)》中入韻29次，江氏僅于此章“方”字下注上聲。除此詩三章外，“方”字大都與平聲字押韻，如《魏風(fēng)·汾沮洳》第二章，和平聲字“?！?、“英”、“英”、“行”押韻;《秦風(fēng)·蒹葭》第一章，和平聲字“蒼”、“霜”、“長”、“央”押韻;《小雅·出車》第三章，和平聲字“彭”、“央”、“襄”押韻;《小雅·六月》第三章，與平聲字“陽”、“章”、“央”、“行”押韻;《小雅·何草不黃》第一章，和平聲“黃”、“行”、“將”押韻;《大雅·皇矣》第六章，與平聲“陽”、“將”、“王”押韻。說明，“方”字上古應(yīng)讀平聲。《漢廣》三章當(dāng)是平、上聲混押，“方”字讀平聲。江氏于“方”字下注“上聲”，是不對的。

(10)升彼虛上聲矣，以望楚矣?！多{風(fēng)·定之方中》第二章［1］34

江氏以“虛”和上聲“楚”字押韻，于其下注“上聲”。按:“虛”，《廣韻》屬魚韻，平聲，《詩經(jīng)》中入韻4次。除此章外，其他三處均見于《邶風(fēng)·北風(fēng)》，“虛”字均和平聲“邪”、“且”押韻(“且”字，《廣韻》有平聲子余切和上聲七也切兩讀，《鄭風(fēng)·山有扶蘇》和平聲“蘇”、“華”、“都”押韻)。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定之方中》第二章，屬平聲和上聲混押，其中“虛”字讀平聲。所以，江氏將“虛”字上注為上聲，是不對的。

三、江有誥韻字下標(biāo)注的去聲

據(jù)我們統(tǒng)計，《詩經(jīng)韻讀》中，江氏韻字下注去聲者，有79字例，共114次。其中，被修改聲調(diào)的有12字例，占總數(shù)的15.19%;67字例未改易聲調(diào)，占總數(shù)的84.81%。沒有被改易聲調(diào)的如:

(11)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去聲，召伯所憩去聲?！墩倌稀じ侍摹返诙拢?］29

江氏以“敗”、“憩”韻，入祭部，并于“敗”、“憩”二字下分別注“去聲”。按:“敗”字，《廣韻》屬夬韻，去聲，《詩經(jīng)》中入韻3次，除此章外，《小雅·小旻》第五章，與去聲“艾”字押韻;《大雅·民勞》第四章，和去聲“愒”、“泄”、“厲”、“大”押韻?！绊弊?，《廣韻》屬祭韻，去聲，《詩經(jīng)》中僅此章入韻。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敗”、“憩”二字，屬去聲相押。據(jù)此可知，江氏于“敗”、“憩”二字下注去聲，是正確的。

(12)載脂載舝，還車言邁去聲。遄臻于衛(wèi)去聲，不瑕有害?！囤L(fēng)·泉水》第三章［1］32

江氏以“舝”、“邁”、“衛(wèi)”、“害”押韻，入祭部，于“邁”、“衛(wèi)”下分別注“去聲”。按:“衛(wèi)”，《廣韻》屬祭韻，去聲，《詩經(jīng)》中僅此章入韻?！斑~”，《廣韻》屬夬韻，去聲，《詩經(jīng)》中入韻7次，其余6次都和去聲字押韻，如《唐風(fēng)·蟋蟀》第二章，和去聲字“逝”、“外”、“蹶”(“蹶”字，《廣韻》有入聲居月切和去聲居衛(wèi)切兩讀，《詩經(jīng)》中入韻2次，見于《唐風(fēng)·蟋蟀》和《大雅·板》，都和去聲字押韻。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這兩章“蹶”字均讀去聲)押韻;《陳風(fēng)·東門之枌》第三章，和去聲字“逝”押韻;《小雅·菀柳》第二章，和去聲“愒”、“瘵”字押韻;《小雅·都人士》第四章，與去聲“厲”、“蠆”字押韻;《小雅·白華》第五章，和去聲“外”字押韻;《魯頌·泮水》和去聲“茷”、“噦”、“大”字押韻。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泉水》第三章，“邁”、“衛(wèi)”二字讀去聲。由此說明，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13)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去聲兮?！缎l(wèi)風(fēng)·碩人》第二章［1］35

江氏以“倩”和去聲“盼”字押韻，并于“盼”字下注“去聲”。按:“盼”字，《廣韻》屬襇韻，去聲，《詩經(jīng)》中僅此章入韻。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此章“倩”、“盼”二字，屬去聲相押。說明，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其中被改易聲調(diào)的如:

(14)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去聲之?！吨苣稀りP(guān)雎》末章［1］27

江氏以“樂”和去聲“芼”押韻，于“樂”字下注“去聲”。按:“樂”字，《廣韻》屬鐸韻，入聲，《詩經(jīng)》中入韻10次，除此章外，“樂”字大都與入聲相押，如《鄭風(fēng)·溱洧》第一章，和入聲“謔”、“藥”押韻;《唐風(fēng)·揚之水》第一章，和入聲“鑿”、“襮”、“沃”押韻;《秦風(fēng)·晨風(fēng)》第二章，和入聲“櫟”、“駁”押韻;《小雅·隰?！返诙拢腿肼暋拔帧毖喉?。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關(guān)雎》章“芼”、“樂”二字，是去聲和入聲混押。據(jù)此可知，江氏將“樂”字注為“去聲”，是錯誤的。

(15)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于鵠。既見君子，云何其憂去聲?《唐風(fēng)·揚之水》第二章［1］44

江氏以“皓”、“繡”、“鵠”、“憂”韻，于“憂”下注“去聲”。按:“憂”字，《廣韻》屬尤韻，平聲，《詩經(jīng)》中入韻16次。除此章外，“憂”字大多數(shù)和平聲字相押，如《小雅·采薇》第二章，和平聲“柔”字押韻;《小雅·十月之交》末章，和平聲“休”字押韻;《小雅·角弓》末章，和平聲“浮”、“流”字押韻;《大雅·桑柔》第一章，和平聲“旬”、“民”字押韻;《大雅·瞻卬》第六章，和平聲“優(yōu)”字押韻。因此，“憂”字上古應(yīng)讀平聲，而非去聲。江氏之后認(rèn)識到這個錯誤，他在《再寄王石臞先生書》中指出:“其中間有四聲通押者，如《詩經(jīng)·揚之水》之‘晧上’、‘繡去’、‘鵠入’、‘憂平’”，［1］277指出此章“憂”字當(dāng)讀平聲。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唐風(fēng)·揚之水》二章之“皓”、“繡”、“鵠”、“憂”是平、上、去、入四聲通押。

四、江有誥韻字下標(biāo)注的入聲

據(jù)我們統(tǒng)計，《詩經(jīng)韻讀》中，江氏標(biāo)注入聲的共79字例，167次。其中被修改聲調(diào)的有3字，占總數(shù)的3.8%;76字未改易聲調(diào)，占96.2%。未修改聲調(diào)的例如:

(16)求之不得丁力反，寤寐思服扶逼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入聲。《周南·關(guān)雎》第二章［1］27

江氏以“得”、“服”、“側(cè)”韻，入之部(江有誥入聲韻附于陰聲韻)，于“得”字下注“丁力反”，“服”字下注“扶逼反”，“側(cè)”字下注“入聲”。按:“側(cè)”字，《廣韻》屬職韻，入聲，《詩經(jīng)》中入韻8次，都和入聲相押，如《召南·殷其雷》第二章，和入聲“息”押韻;《鄘風(fēng)·柏舟》第二章，和入聲“特”、“慝”押韻;《衛(wèi)風(fēng)·有狐》末章，和入聲“服”押韻;《小雅·何人斯》末章，和入聲“蜮”、“得”、“極”押韻;《小雅·綿蠻》末章，和入聲“極”押韻;《大雅·蕩》第四章，和入聲“國”、“德”、“德”押韻。說明，“側(cè)”字上古應(yīng)讀入聲。王力先生認(rèn)為此章“得”、“服”、“側(cè)”押韻，入職部，以“側(cè)”字為入聲。［4］146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此章“得”、“服”、“側(cè)”三字，屬入聲相押。據(jù)此可知，江氏在“側(cè)”字下注“入聲”，是正確的。

(17)維葉莫莫入聲，是刈是濩入聲，為絺為绤入聲，服之無斁入聲。《周南·葛覃》第二章［1］27

江氏以“莫”、“濩”、“绤”、“斁”押韻，入魚部，并于其下分別標(biāo)注“入聲”。按:“莫”、“濩”二字《廣韻》屬鐸韻，“绤”字，《廣韻》屬陌韻，“斁”字，《廣韻》屬昔韻，都是入聲字。王力先生認(rèn)為此章“莫”、“濩”、“绤”、“斁”押韻，入鐸部，認(rèn)為四字均為入聲字。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此章四字是入聲相押。據(jù)此說明，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18)載驅(qū)薄薄入聲，簟茀朱鞹入聲。魯?shù)烙惺帲R子發(fā)夕入聲。《齊風(fēng)·載驅(qū)》第一章［1］42

江氏以“薄”、“鞹”、“夕”韻，入魚部，并于韻字下分別標(biāo)注“入聲”。按:“薄”、“鞹”二字，《廣韻》屬鐸韻，“夕”字，《廣韻》屬昔韻，都是入聲字。王力先生認(rèn)為此章“薄”、“鞹”、“夕”三字押韻，入鐸部，以三字為入聲。唐作藩先生也認(rèn)為此章三字為入聲相押。說明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是正確的。

其中被改易聲調(diào)的如:

(19)假樂君子入聲，顯顯令德丁力反。《大雅·假樂》第一章［1］76

江氏以“子”、“德”韻，入之部，于“子”字下注“入聲”，“德”字下注“丁力反”。按:“子”字，《廣韻》屬止韻，上聲。“子”字《詩經(jīng)》中入韻60次，江氏標(biāo)注入聲的僅此一處。《詩經(jīng)》中“子”字多與上聲字相押，如《召南·何彼秾矣》第二章“李”、“子”相押;《邶風(fēng)·匏有苦葉》末章“子”、“否”、“友”押韻;《邶風(fēng)·旄丘》末章“子”、“耳”押韻;《王風(fēng)·丘中有麻》末章“子”、“李”、“玖”押韻。江氏以“子”與入聲“德”押韻，改易“子”字的聲調(diào)，不妥。王力先生認(rèn)為《假樂》章“子”、“德”押韻，屬之職通韻，認(rèn)為“子”不讀為入聲。唐作藩先生以為此章“子”、“德”二字，屬上聲和入聲混押。

(20)假以溢我，我其收入聲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吨茼灐ぞS天之命》［1］86

江氏以“收”、“篤”押韻，于“收”字下注“入聲”。按:“收”字，《廣韻》屬尤韻，平聲。“收”字《詩經(jīng)》中入韻4次，除此章外，《秦風(fēng)·小戎》第一章，與平聲“辀”押韻;《大雅·瞻卬》第一章，和平聲“瘳”押韻;《瞻卬》第二章，與上聲“有”押韻。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收”字下標(biāo)注“入聲”的僅此一處。江氏以“收”字和入聲“篤”字押韻，改易了“收”字的聲調(diào)。王力先生認(rèn)為此章“收”、“篤”押韻，屬幽覺通韻。唐作藩先生以為“收”、“篤”二字，屬平聲和入聲混押。

(21)懷柔百神，及河喬嶽。允王維后入聲?！吨茼灐r邁》［1］86

江氏以“嶽”、“后”押韻，于“后”字下注“入聲”。按:“后”字，《廣韻》屬厚韻，上聲?！昂蟆?此處為“后”，非“後”)字《詩經(jīng)》中入韻2次，除此處外，《周頌·雝》章，“后”與上聲“後”押韻。江氏《詩經(jīng)韻讀》中“后”字下注“入聲”者僅一處。江氏以“后”和入聲“嶽”字押韻，改易“后”字聲調(diào)。唐作藩先生認(rèn)為“后”、“嶽”二字，屬上聲和入聲混押。

五、余論

江氏早期堅持“古無四聲”的說法，未能認(rèn)識到聲調(diào)的發(fā)展變化，為追求“聲韻諧適”，修改了小部分韻字的聲調(diào)，這是他在理論認(rèn)識上的缺失，也是他古音學(xué)理論的一大缺陷。但我們同時也發(fā)現(xiàn)，江氏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不是隨意猜測，也非以感覺行事。據(jù)我們整理，江氏韻字下標(biāo)注聲調(diào)者，共計277字例，江氏改易聲調(diào)的，共31字例，占總數(shù)的11.19%。也就是說，江氏為韻字標(biāo)注的聲調(diào)大多數(shù)是正確的。因此，陸志韋先生批評江氏韻字下的聲調(diào)，“理論上比吳棫《韻補》還不如”，難免有點過了。

江氏經(jīng)過反復(fù)深入研究后，敢于修正自己以前的錯誤，他在《再寄王石臞先生書》中說:“有誥初見亦謂‘古無四聲’說，載初刻《凡例》，至今反復(fù)繹，始知古人實有四聲，特古人所讀之聲與后人不同?！保?］277并指出:“四聲之說非創(chuàng)于周、沈，其中間有四聲通押者，如《詩經(jīng)》《揚之水》之‘晧上’、‘繡去’、‘鵠入’、‘憂平’，《大東》之‘來去’、‘服入’、‘裘平’、‘試去’?！兑住贰哆q象傳》之‘烖平’、‘志備事去’、‘否上’、‘疑平’?！冻o》《九辯六》之‘鑿入’、‘教去’、‘樂入’、‘高平’。此亦如二十一部之分，了然不紊，而間有通用、合用者，不得泥此以窒其余也?！灰匀鷥蓾h之音為準(zhǔn)，晉宋以后遷變之音不得疑惑之，于此悟‘古無四聲’之說為拾人牙慧，而古人‘學(xué)與年俱進’之說誠不誣也。”［5］32－80據(jù)此可見，隨著年齡和學(xué)問的漸進，江氏認(rèn)為詩文中間有四聲通用、合用的情況，明確指出“古無四聲”說是拾人牙慧;認(rèn)為古人實有四聲，只是所讀之聲和后人不同而已，這是非?？少F的。上古是否有去聲一直是個引起爭論的問題。王力等先生認(rèn)為上古沒有去聲。周祖謨、李方桂等先生認(rèn)為上古有平、上、去、入四聲。周先生《古音有無上去二聲辨》一文專門論證上古不但有平、入聲，而且有上、去聲。近年來，唐作藩先生通過對《詩經(jīng)》全部297首、1134章有韻詩篇共1755個韻段的同調(diào)與異調(diào)相押材料進行分析、統(tǒng)計與研究，指出:“從《詩經(jīng)》中去聲獨用、與平上聲相押以及入聲通押的情況看，上古去聲的獨立性還是很強的，至少在王力先生的古韻體系里屬于陰聲韻部的去聲字在《詩經(jīng)》時代是已經(jīng)存在的?！薄皬摹对娊?jīng)》用韻或用詞來看，由于詞義的發(fā)展、分化或詞性的變化，在《詩經(jīng)》時代已出現(xiàn)一字(詞)異讀的現(xiàn)象(有的是通過假借而產(chǎn)生的異讀)，其去聲一讀可能是新產(chǎn)生的”［3］唐先生認(rèn)為上古漢語當(dāng)有去聲，是對王力先生上古聲調(diào)說的修訂。

王力先生認(rèn)為四聲論是江氏古音學(xué)的缺點，他批評江氏道:“漢語是有聲調(diào)的語言，我們不否認(rèn)古有四聲。我們也承認(rèn)古人所讀之聲與后人有所不同，譬如說上古的四聲平、上、長入、短入;后代的四聲是平、上、去、入。我們也承認(rèn)個別字古音調(diào)類不同。例如‘慶’字，《詩經(jīng)》四見都葉平聲。但是我們不承認(rèn)字無定調(diào)，同一字，在同一個時代可以讀平上去三音、平去入三音、上去入三音。甚至一字兩讀也不大可能，除非是辨義的?！保?］575實際上，語音在演變當(dāng)中，新舊音讀有可能同時出現(xiàn)，因此造成一字多音，或音類糾葛不清的情形。而《詩經(jīng)》中四聲混押多為西周時期的詩歌，而東周詩則大抵四聲分明，正顯示《詩經(jīng)》時代是聲調(diào)分化的重要時期，江氏以一字?jǐn)?shù)調(diào)來解釋，也并非毫無可能。不過，江氏因過于拘泥四聲和諧，而對材料的時代與真?zhèn)斡植患訁^(qū)別，字調(diào)修訂又沒有嚴(yán)謹(jǐn)?shù)臈l例，造成一字?jǐn)?shù)調(diào)過于浮濫，因而常為人所詬病。

［1］江有誥.音學(xué)十書:詩經(jīng)韻讀［M］.北京:中華書局，1993.

［2］陸志韋.陸志韋語言學(xué)著作集(二):詩韻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9.

［3］唐作藩.上古漢語有五聲說——從《詩經(jīng)》用韻看上古的聲調(diào)［J］.語言學(xué)論叢(輯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6.

［4］王力.詩經(jīng)韻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5］周祖謨.問學(xu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66.

［6］王力.清代古音學(xué)［M］//王力文集.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0.

［責(zé)任編輯 王炳社］

Abstract:Based on statistics，the wordsmarked the tone for the rhyme，totally 277 cases，are analyzed in Jiang Yougao’s“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The comparative study found that themost in Jiang’s book are right.But there are 31 cases Jiang failed to recognize the developmentand changes of the tone，for the pursuitof“harmony rhyme”.This is his early lack of theoretical understanding，and also it’s lack of knowledge about the ancient phonology.

Key words:Jiang Yougao;“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rhyme characters;tone

The Nature of the Word Tone of Jiang Yougao’s“Rhyme Analysis of The Book of Songs”

CAO Qia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Weinan Teachers University，Weinan 714000，China)

H111

A

1009—5128(2011)01—0025—05

2010—11—11

渭南師范學(xué)院科研計劃項目(10YKZ045)

曹強(1977—)，男，寧夏海原人，渭南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講師，文學(xué)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