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 倩
(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河南鄭州450001)
古希臘是法治思想的發(fā)源地,亞里士多德作為古希臘政治思想的集大成者和后世法治理論的奠基人,其法治思想是現(xiàn)代法治理論的起源,對后世產生了重要影響。在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中,他并沒有像研究政體那樣,利用專門的章節(jié)來詳細地研究法律問題,而是在研究政體過程中,對法律問題進行了闡釋,因而他有關法律的見解是散見于各卷之中的。在他看來,世界是建立在理性基礎之上的,而法律正是理性的體現(xiàn)和產物,只有高揚起法律的利劍,才能斬斷邪惡,建立一個好的政體或保全政體,才能維護正義和人們之間的平等,因而法律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本文擬對亞里士多德法治思想的形成基礎、主要特點進行分析,進而研究亞里士多德法治思想對我國法治社會構建的借鑒意義。
任何理論的形成,都有其深刻的歷史背景,都是來源于對社會和生活的思考。亞里士多德的法治思想的形成也有其特定的社會因素和文化因素。亞里士多德出生于公元前384年,那時正是馬其頓王國統(tǒng)治時期,古希臘各自獨立的城邦,都有自己的一套體制和治理模式,其中雅典和斯巴達是兩個最重要的城邦。雅典經過一系列的改革,最終確立了雅典的民主體制,使它成為了整個希臘的政治、軍事與文化中心,但不久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雅典慘敗給斯巴達,馬其頓乘機崛起。不久,馬其頓統(tǒng)治也被推翻??梢哉f亞里士多德處于一個危機四伏、急劇動蕩的時代,各種政治力量相互交錯?!叭绻f柏拉圖正值希臘城邦急劇衰落之際,那么,亞里士多德則親眼目睹了馬其頓對雅典的征服”。因此,亞里士多德十分冷靜地面對歷史事實,進行細心的總結并探尋人的行為及其國家生活的道德性,試圖為城邦政治制度尋找一條能夠擺脫危機的道路,在充滿社會矛盾和面臨分崩離析的城邦中繼續(xù)保持社會秩序的和諧與穩(wěn)定。他的法治思想的提出也有文化因素。早期,畢達哥拉斯便已提出“人治不如法治”的主張,柏拉圖在《法律篇》中也提出過法治的思想,但柏拉圖主張哲學王之治。亞里士多德作為柏拉圖的學生,在充分吸收前人思想精華的基礎上進一步說明這個問題,主張法治而不是人治。在他所處的時代雖然社會不穩(wěn)定,但商品經濟卻非常發(fā)達,經濟的發(fā)達促進了各種思想的產生和激蕩,文化氛圍寬松,使得亞氏有很多的機會來接觸、學習這些思想,由于亞氏擔任過宮廷教師,這更是使其有機會對各種治理模式進行分析和研究,從而在社會和文化的雙重影響下提出法治的思想。
1.形成基礎。第一,人是感性和理性的合成體,因此不可避免就會有感情,會有欲望,如果任憑個人感情用事,往往會導致偏見和腐化,而法律沒有感情,具有一種人治所不能做到的“公正”性質,所以法治優(yōu)于人治。亞氏說“單單一個人必定容易為憤怒或其他這類激情所左右”,而“法律決不會聽任激情支配”。因此,他認為:“崇尚法治的人可以說是惟獨崇尚神和理智的統(tǒng)治的人,而崇尚人治的人則在其中摻入了幾分獸性;因為欲望就帶有獸性。而生命激情自會扭曲統(tǒng)治者甚至包括最優(yōu)秀之人的心靈,法律則是摒絕了欲望的理智。”第二,法律是經過眾人審慎考慮后制定的,眾人的意見比一個人或少數(shù)人的意見更具有正確性。法治是依照法律治理,而法律是多數(shù)人制訂的,所以法治是多數(shù)人之治。“多數(shù)事物較之少數(shù)事物更加不易腐敗,恰如大量的水比少量的水更加不易腐敗”,所以“讓多數(shù)人持有更大的權力是合乎公道的”,“在多數(shù)人中盡管并非人人都是賢良之士,他們聚集在一起也可能優(yōu)于少數(shù)人,當然這也是就集合體而論的”。因而在一般意義上,多數(shù)人比一個人更加聰明,由多數(shù)人執(zhí)政勝過由少數(shù)最優(yōu)秀的人執(zhí)政,多數(shù)人之治“自然有益于城邦,正如不精純的食物和精純的食物相混合,整體上就會比少量精純食物更加有益于身體?!钡谌?法律具有穩(wěn)定性和明確性。既然人難免憑感情行事,而感情又是經常變動,那當然就談不上穩(wěn)定的問題。但是,法律一經制定不是隨便可以改變,“輕率的變法是一種極壞的習慣”。輕率的變法不利于城邦的治理。同時法律借助規(guī)范的文字形式來表達,因而具有明確性,讓守法者能十分清楚的知道立法者的意思。但人治卻不具有明確的表達,守法者就無所適從。第四,人治不符合正義,法治符合正義的要求。人是自然平等的,人人具有同等的價值就應當給予同等的權利。“統(tǒng)治者并不比被統(tǒng)治者具有更正當?shù)臋嗬?治理權應當由大家分享,才是平等的、公正的,大家輪流執(zhí)政更加符合自然,這樣輪流執(zhí)政的城邦,依據(jù)正義原則,以公民共同利益為出發(fā)點,是正義的;而一人統(tǒng)治其他人的城邦,則會以統(tǒng)治者自己的利益為著眼點,是非正義的,也是不平等的,而大家輪流執(zhí)政的輪番制度就是城邦。第五,法律是不完備的,由一人完備則是人治,由大家去完備則是法治?!叭魏纹毡榈恼撌龆茧y以囊括所有的事實細節(jié)”,“在法律未能作出規(guī)定的地方,人也同樣不可能作出判斷”。因此,“某一官員或某一些官員只是在法律無法詳細涉及的事情上起裁決作用”,但決不是由其任意起作用,而是“根據(jù)其最公正的判斷來裁決法律自身未能涉及的其余事例”。此外,“人們還完全可以根據(jù)其經驗修正或者補充現(xiàn)存的法規(guī)”,即由大家去完備。
2.主要特點。亞里士多德盡管沒有對法治給出一個明確的界定,但卻給出了法治的兩個必備的要素,他認為“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第一,法治的前提是制定良好的法律。亞里士多德認為法律善惡的的衡量標準尺度是正義。惡法盡管也能導致法律的統(tǒng)治,但絕不可能達到法治。唯有良法是法治的前提。接著他又提出良法的判斷標準:一是良法必須能夠促進建立合于正義和善德的政體,并為維護這種政體于久遠;二是良法不得剝奪和限制自由,在法律、自由的關系上,他提出應將自由限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三是良法是符合公眾利益而非只是謀求某一階級或個人利益的法。第二,法律應有絕對的權威性和至上性,必須獲得普遍的服從。這是實現(xiàn)法治的根本和核心。法律至上是亞里士多德理想國家的標志和應有部分,它要求任何公民、團體、執(zhí)政人員都應遵從法律,把法律作為基本的行為準則,不得有超越法律的特權。法治國家中的社會秩序是建立在法律的基礎之上,由法律來調節(jié)社會生活。法律惟有至上的權威性,才能在全社會得到實施。綜上,法治的這兩個條件之中,法律正當是實現(xiàn)法治的前提,是必要條件,但僅有良法還不能自然達到法治,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邦國雖有良法,要是人民不能全都遵循,仍然不能實現(xiàn)法治”。因而,還必須同時具備第二個條件即法律至上,公民普遍遵守,這是實現(xiàn)法治的必要條件。只有同時滿足了這兩個條件,才是真正的法治。
亞里士多德精深的法治思想為推進當前我國的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事業(yè)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1.必須加強法治教育,培養(yǎng)公民對法律的神圣信仰,這是走向法治社會的前提和基礎。按照亞里士多德的理解,法治包括良法的制定和普遍守法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相比,“創(chuàng)制匪易,守成更難”。要做到人人普遍守法,破解“守成之難”,首先要使公民從感情上接受法律,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為此,必須訴諸教育,這是走向法治社會的前提和基礎。我國作為一個擁有兩千多年封建專制主義歷史的國家,封建家長制的觀念根深蒂固,加之過去長期實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凡事按領導人意見辦的思維習慣短期難以改變,這就導致人們的法治意識淡薄,法律至上理念缺失。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法治建設雖已取得了很大進展,但法治建設步履維艱,有法不依、執(zhí)法不嚴、違法不究,以及權大于法、以言代法等現(xiàn)象仍屢見不鮮。歷史和現(xiàn)實告訴我們,我國的法治建設任重而道遠。在推進國家法治建設事業(yè)的過程中,我們必須大力加強公民的法治教育,讓公民樹立神圣的法律信仰,產生對法律的信任、信心和尊重,從而使守法成為人們的一種習性或品性,逐步養(yǎng)成依法辦事、有事訴之于法的思維。
2.提高公民的法治素養(yǎng),樹立法律至上的理念是建設法治國家的關鍵。亞里士多德的法治思想告訴我們,沒有法律至上,就沒有法治國家、法治社會可言。法律至上的實質就是反對權力至上。在法治國家里,從法律與權力的隸屬關系上看,雖然法律產生并依存于權力,但這里的權力是人民的普遍權力、共有權力。由這種權力產生的法律一旦產生,就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威,其他任何個別權力的獲得和行使都必須由法而生、依法而行。因此,堅持法律至上,就必須反對權力至上。如果權力高居于法律之上,法律就只能是權力的附庸和奴仆,就無任何獨立性可言。在我國,法律是全體人民意志的體現(xiàn)。堅持法律至上實際就是堅持人民利益至上。堅持法律至上首先要確立法律在國家和社會生活中的最高權威地位,任何組織與個人都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堅持法律至上還要求法律成為人們生活中的基本準則,任何權力都要受到法律約束,決不允許任何人以權代法、以權壓法。當前,依法治國已成為我國的一項基本治國方略。但從總體而言,我國法治進程的推進并不樂觀,究其原因,就是權力高居于法律之上,憲法至上、法律至上的觀念并沒有得到根本確立。如何制約權力、如何把權力置于法律之下當是我們深入探討和思考的問題。
3.建立完善的權力制約監(jiān)督機制是建設法治國家的根本保障。亞里士多德的權力制約思想對近代以來資本主義國家的分權制衡理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近代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洛克、孟德斯鳩正是在亞里士多德權力制約思想的基礎上,系統(tǒng)地提出并分析了分權制衡理論,從而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三權分立制度奠定了理論基礎。孟德斯鳩在其名著《論法的精神》中指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孟氏在此一言切中要害:任何時候的任何權力,在得不到制約的情況下都必然意味著腐敗。因此,他告誡世人:“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就必須給掌權者畫一道法律紅線。近年來,盡管黨和政府不斷加大反腐力度,但我國政府官員的腐敗現(xiàn)象仍呈蔓延之勢,腐敗的級別越來越高,腐敗的數(shù)額越來越大,腐敗的范圍越來越廣,腐敗的危害越來越重。其最根本原因,就是權力失去了切實有效的制約和監(jiān)督。在我們走向法治國家的過程中,如果政府的權力仍未從根本上受到約束,那么官員的行為就必然自由放任,無拘無束,腐敗現(xiàn)象也就不能從根本上得到遏制,我們的依法治國也就成為一句空話。亞里士多德及孟德斯鳩的權力制約思想已經明確告訴我們,建立有效的權力制約機制方是我們建設法治國家、走向法治社會的根本保障,舍此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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