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晶淼 才娟 劉春梅

淺談黑龍江方言附加式ABAB式重疊

閆晶淼 才娟 劉春梅

ABAB式重疊范疇是黑龍江方言一種典型的語法手段，數(shù)量上附加式重疊是其最多的一種類型。詞類上有以附加式動詞重疊和附加式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語法功能主要充當謂語或謂語中心，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前后可充當補語；語義上言者的心理因素對重疊有關(guān)鍵性的影響。

重疊 附加式 語義 功能 詞綴

本文系：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資助，項目名稱“黑龍江方言重疊研究”（編號：11542285）。

一、引言

ABAB式重疊是黑龍江方言的特色之一，其中既有只通用于黑龍江的ABAB式重疊，又有通行于東北三省的ABAB式重疊。為了能更好地描寫和分析，本文縮小地域，只限于前一種——只通用于黑龍江的ABAB式重疊。

ABAB式重疊不僅具有較高的使用頻率，已然成為黑龍江方言的標志之一。雖然一些學者從重疊的范圍、特點和作用等方面對共同語中ABAB式重疊進行了有益的探討，但從方言的角度來分析黑龍江方言ABAB式重疊的文章還很少。

黑龍江方言ABAB式重疊從語言成分類別的角度可以分為兩種——ABAB式詞、ABAB式構(gòu)形形態(tài)，它們是黑龍江方言語言系統(tǒng)中意義固定、復(fù)現(xiàn)使用、具有地域風采和口語色彩的語言成分，即在不同程度上具有語言單位的性質(zhì)。就搜集的語料來看，這種重疊絕大多數(shù)出現(xiàn)在人們的口語交際中。

ABAB式詞首先是一種音義結(jié)合的定型結(jié)構(gòu)，它的語音形式和語義內(nèi)容都是穩(wěn)定的，屬于詞匯范疇，具有很強的地域性和凝固性的特點，語音和語義的結(jié)合不能隨意改變，不能還原成AB形式，例如：

屁顛兒屁顛兒：形容高興得蹦蹦跳跳的樣子。

無可兒無可兒：形容因高興。激動而不知道怎么好；形容對某人好的程度。

忒兒嘍忒兒嘍：形容抽吸鼻涕的聲音。

飛兒哧飛兒哧：粗氣喘息的樣子。

ABAB式構(gòu)形形態(tài)分為附加式重疊和非附加式重疊，非附加式重疊數(shù)量有限，例如形容詞“一樣、“寬綽、”；動詞“消停、縷瓜、咕囊、呣咯”；擬聲詞“呼通”，本文不予分析。

二、分類說明

漢語的形態(tài)變化不發(fā)達,只有少部分詞在某些條件下存在形態(tài)上的變化。ABAB式重疊構(gòu)形形態(tài)不屬于詞匯范疇，也不是詞組或者詞素，而是屬于句法范疇。

ABAB式重疊只是作為其基礎(chǔ)形式AB的一種變形存在于語言系統(tǒng)當中，一般由AB式雙音節(jié)詞直接構(gòu)成ABAB重疊形式。劉小南（1992）認為“黑龍江方言合成詞的構(gòu)成方式與普通話大體相同，除了幾類構(gòu)造特殊的名詞外，用附加式構(gòu)成的形容詞其類型似乎比普通話豐富得多?！焙邶埥谶@種類型的重疊上表現(xiàn)得更加顯著。

詞綴一般是一種弱化語素，共同的特征是意義弱化。本文研究的詞綴，其中前綴和后綴都是弱化程度不一的一些語素。如前綴“精”、“齁”、“稀”、“溜”等意義并未完全虛化，但比較模糊，還處在一種語法化的進程中，把其視為類詞綴，更為準確一些，同時“飄輕”的“飄”還保留著實語素的特征。而像后綴“巴”、“乎”、“道/叨”、“咕”等則沒有什么實義，只起構(gòu)詞或表達感情色彩、強化詞義等作用，具備了詞綴的語法特征。根據(jù)ABAB的原型范疇結(jié)構(gòu)可分為以下兩種。

（一）前加式合成詞

在AB前加式合成詞中能夠重疊都是狀態(tài)形容詞，其中B是詞根，有實在的意義；而A只是表示附屬的語法概念，沒有較為實在的意義。AB的結(jié)構(gòu)在普通話中具有多樣的關(guān)系，而在黑龍江方言中具有高度的一致性，A修飾B，A基本上虛化或弱化成詞綴或副詞，B則為性質(zhì)形容詞。

石鋟認為（2004）認為“在現(xiàn)當代語料中，雙音狀態(tài)形容詞的ABAB重疊式仍然是形容詞各類重疊中用例最少，使用頻率最低的一類重疊式?！倍邶埥窖訟BAB式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數(shù)量反而不少，這也與雙音狀態(tài)形容詞在方言區(qū)內(nèi)表達方式密切相關(guān)。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認為，狀態(tài)形容詞都是前一個語素修飾后一個語素，這種說法在黑龍江方言得到進一步印證，雖然結(jié)構(gòu)中的語素虛化程度不一。

1．語法功能

此種雙音節(jié)狀態(tài)詞在語法功能上不能受程度副詞“很”等的修飾，能充當定語、補語和謂語，不能用AABB重疊，只能用ABAB重疊；重疊后仍然不能受程度副詞“很”等的修飾，不能充當補語，能充當定語和謂語，在結(jié)構(gòu)上重疊之后往往加語氣詞“的”，例如：

（1）弟弟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至今腿還精兒細兒的。

（2）他就穿那么精兒薄兒的一件衣裳出去了。

（3）這孩子腿精細兒精細兒的，咋這么瘦呢！

（4）這衣服精兒薄兒精兒薄兒的，咋做的？

（5）衣服穿得精兒薄兒精兒薄兒的，能當啥呀！

從配價理論來看，前加式合成詞在重疊前和重疊后，都是一價狀態(tài)形容詞。

2．語義

在語義上主要是與感官有關(guān)的心理狀態(tài)，重疊后有強調(diào)、加深的味道。

（1）視覺類，與空間中的光線、顏色、形態(tài)有關(guān)，如“溜兒光(兒)、溜兒平(兒)、溜兒滿(兒)、溜兒齊(兒)、溜兒圓（兒）、溜兒禿、溜兒鼓、溜兒直（兒）、溜兒滑（兒）、溜兒嚴(兒)、溜兒尖(兒)”；“精兒薄(兒)、精兒短(兒)、精兒濘、精兒瘦、精兒稀、精兒細(兒)、精兒淺、精兒窄”；“老粗、老大、老高、老厚”；“黢白(兒)、黢黑(兒)、黢青、黢紫”；“錚亮”；“焦黃(兒)、焦綠(兒)”；“稀扁、稀癟”。

（2）嗅覺類，與嗅覺聞到的味道有關(guān)，如“惡腥、惡臭、惡臊、惡膻、惡餿”。

（3）味覺類，與舌頭接觸物質(zhì)產(chǎn)生的感覺有關(guān)，如“惡苦、惡澀”“焦酸”；“齁咸、齁辣”。

（4）觸覺類，與皮膚接觸產(chǎn)生的感覺有關(guān)，如“稀暄(兒)、稀松、稀面(兒)、稀軟(兒)、稀囊、稀碎(兒)”；“飄輕”；“死沉”；“生疼、生硬”；“邦硬”；“拔涼、瓦涼”。

（5）經(jīng)驗感知類，如“死笨、死貴、死懶、死饞”；“稀賤、稀酥(兒)、稀嫩、稀脆、稀爛(兒)”。

以上的分類是相對而言的，有的感官可以調(diào)動兩個以上的心理狀態(tài)，部分視覺類也可憑觸覺類能夠判斷出，如“溜兒光(兒)、溜兒平(兒)”、“精兒短(兒)”等；嗅覺類有的也可借助味覺，如“惡膻、惡餿”。整體看，往往語義相近的容易聚合成一種構(gòu)詞域，這是一種家族相似性的典型表現(xiàn)。

3．語法意義

朱德熙(1956、1982)把形容詞重疊式歸入狀態(tài)范疇，并認為一般說來，在定語、謂語位置上表示輕微的程度，在狀語、補語位置上表示加重或強調(diào)。張敏(1997)是關(guān)于重疊形式的重要新論。他從普遍語法和認知功能語法的角度審視重疊形式，根據(jù)Moravcsik(1978)的總結(jié)，認為“各種語言的重疊式經(jīng)常負載的最為顯著的意義是‘量的增加’”。

狀態(tài)形容詞AB本身都帶有程度意義，單用時不可以受程度詞的修飾，如：“很飄輕、非常稀面兒、特別死笨”等都不成立。但重疊使用時，已表示程度極深，更不用受程度詞的修飾。

程度加深這一復(fù)雜概念必然導致形式的繁復(fù)，單音節(jié)性質(zhì)形容詞可借助增音來粘合成雙音節(jié)狀態(tài)形容詞，雙音節(jié)狀態(tài)形容詞也可借助增音——重疊，來表述程度量的拓展。

（二）后加式合成詞

在AB后加式合成詞中能夠重疊都是動詞，其中A是詞根，是動詞語素，有實在的意義；而B只是表示附屬的語法概念，沒有實在的詞匯意義。

1.語法功能

此種雙音節(jié)動詞在語法功能上都能充當謂語，a組既能用AABB重疊，也能用ABAB重疊，還能受程度副詞“很”等的修飾；b組只能用ABAB重疊，重疊后兩者都不能受程度副詞“很”等的修飾，原因在于，a組是動形兼類詞，而b組是動詞。如果是帶賓動詞，重疊后多數(shù)仍然可帶賓語。

從配價理論來看，后加式合成詞在重疊前和重疊后，都是二價動詞。這種二價動詞在重疊前有的是粘賓二價動詞（及物動詞），重疊后可接賓語，也可不接賓語；有的是粘狀二價動詞（不及物動詞），重疊前后不能接賓語，可帶引介對象的介詞短語，例如：

（1）你這口氣審嗒誰呢？

（2）等回來你好好地審嗒審嗒他。

（3）你倆怎么說著說著就奘咕起來了？

（4）一大早晨，你跟誰奘咕奘咕的？煩不煩呢！

（5）你把黃豆扒拉扒拉，挑一挑。

2.語義

馬慶株（2004）認為：“自主動詞從語義上是能表示有意識或有心的動作行為。所謂有意識的動作行為指的是能由動作發(fā)出者做主，主觀決定，自由支配的動作行為?！焙邶埥窖阅苤丿B為ABAB式的動詞都是自主動詞，是言者在主觀上能夠支配和控制的動詞，表示動作、行為及變化。王希杰（1991）認為動詞在言語交際中重疊與否，不但受到語法規(guī)則的制約，還受到社會文化背景、語言使用者的社會心理因素等的制約。北方居民性格豪爽、愛憎分明，令語言具有此種特質(zhì)。表現(xiàn)在，具有貶義的、人們不樂意承受的雙音節(jié)動詞，能重疊；或者具有中性色彩的雙音節(jié)動詞入句重疊后受語境的影響具有不如意的感情色彩，如：

多含貶義：靴嗒，四處走動。靴嗒靴嗒。

咋乎，炫耀。咋乎咋乎。

不含貶義：蹾登，重重往下放。蹾登蹾登。

硬實，壯實。硬實硬實。

［1］石鋟．形容詞ABAB式重疊的種類、形成時間及其他[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4．

［2］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3］劉小南，姜文振．黑龍江方言詞典［M］．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91．

［4］劉小南．黑龍江方言語法［J］．北方論叢，1992．

［5］馬慶株．漢語動詞和動詞性結(jié)構(gòu)·一篇［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6］王素梅．雙音節(jié)狀態(tài)形容詞的ABAB式重疊［J］．漢語學習，1998．

［7］王希杰，華玉明．論雙音節(jié)動詞的重疊性及其語用制約性［J］．中國語文，1991．

［8］尹世超．哈爾濱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7．

［9］朱德熙．語法講義［M］．商務(wù)印書館，1982．

（閆晶淼：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副教授，南京師范大學，碩士。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語法、方言。才娟：綏化學院中文系。劉春梅：綏化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