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維
(華南師范大學 政治與行政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女權主義哲學與人之本質(zhì)探究批判
王宏維
(華南師范大學 政治與行政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女權主義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分為三方面:一是從理性入手,對歐洲哲學史上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二是從自然歷史入手,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三是與后現(xiàn)代銜接,批判并解構人之本質(zhì)及婦女本質(zhì)問題的探究。女權主義哲學同時也將矛頭指向自身,發(fā)現(xiàn)批判可能受制于傳統(tǒng)哲學言說及二元論的、本質(zhì)論的思維框架。拋棄同質(zhì)化的理性主體范疇,告別宏大敘事,拒絕普遍主義,不僅使女權主義哲學更清楚自身的困境,而且促進女權主義哲學轉型,并以哲學進步推進社會平等與包容。
女權主義哲學 人之本質(zhì) 后學語境 反本質(zhì)主義
人之本質(zhì)探究既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哲學話題,也是與社會變遷直接相關的一個熱點話題,并在“后”學語境下遭遇了巨大挑戰(zhàn)。女權主義哲學對此問題進行的審慎與批判,不僅從獨特角度開辟了新的學術視域,也促進了這一哲學問題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的提升。
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是女權主義哲學的核心所在,因這一哲學正是在對人、尤其是男人與女人的本質(zhì)界定的審慎和批判中產(chǎn)生的。歐洲哲學史上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其基本進路是與肯定男性、貶低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或者說,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就是建立在對男性作為理性人的肯定、對女性作為理性人的否定的基礎之上的。雖然,不少哲學闡述竭力顯示了作為“類存在”的“人”的地位,但實際上這些被肯定的理性人只是歐洲男性白人,甚而是一個永存的成年人。
回望從古希臘哲學到歐洲中世紀哲學、直至德國古典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可謂連綿不斷,比比皆是;但與此連續(xù)而廣泛的探討相對應的,卻是對女性理性一次又一次的、不厭其煩的否定。這些否定其實只是一些淺薄的習見,卻被男性哲學家們以看似深奧的哲學話語言說,并載入書籍,作為一批哲學經(jīng)典。女權主義哲學也因此而“不得不”面對固執(zhí)的、重復不斷的充斥性別偏見的哲學言說。亞里士多德曾把女人比作由“自然創(chuàng)造”的、“只具有一種功能”的工具,并認為“所有的工具當只適于一種功能而非多種功能時,便是制造得最好的工具”①[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第2頁,顏一、秦典華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女性被界定為“只具有的一種功能”的工具,其作用只是在繁衍時與男性形成結合體。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家阿奎那在對亞里士多德思想的承襲中,贊同女性“只有一種功能”的觀點。所不同的是,阿奎那把亞里士多德的“自然創(chuàng)造”更換為了“上帝創(chuàng)造”。
在德國古典哲學家黑格爾《法哲學原理》一著中,關于女性缺乏“普遍的東西”、不能按“普遍物的要求”行事、“女子的歸宿本質(zhì)上在于結婚”②[德]黑格爾:《法哲學原理》,第182頁,范揚、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等等,混合著強烈歧視的哲學言說,更到了使人瞠目結舌的程度。黑格爾認為婦女:“天生不配研究較高深的科學、哲學和從事某些藝術創(chuàng)造,這些都要求一些普遍的東西。婦女可能是聰明伶俐,風趣盎然,儀態(tài)萬方的,但是她們不能達到優(yōu)美理想的境界”,甚至“男女的區(qū)別正像動物和植物的區(qū)別”。“如果婦女領導政府,國家將陷于危殆,因為她們不是按普遍物的要求而是按偶然的偏好和意見行事的?!苯酉氯ィM管黑格爾自己也表示未能弄明白,卻仍然繼續(xù)言說著:“婦女——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通過表象的氣氛而受到教育,她們很大程度上是通過實際生活而不是通過獲得知識而受到教育的。至于男子則唯有通過思想上的成就和很多技術上的努力,才能達到他的地位?!雹伲鄣拢莺诟駹?《法哲學原理》,第183頁。
這些明顯不妥的言說或許對《法哲學原理》、甚至黑格爾哲學并不那么重要,或許只是思辨哲學家偶爾隨便一說,但讓女權主義哲學把它僅僅看作是哲學家無傷大雅的傻氣表現(xiàn),恐怕是不可能的。它絕不簡單,其淵源和產(chǎn)生的影響極為深遠。而且,既然是哲學的言說,無疑應受到哲學的審慎和批判。直至今日,女權主義哲學家仍不能設想社會及男性哲學家已普遍認同了女性在理性方面具備的潛能。某些哲學和心理學的歧視性言說仍在對女性與理性的關系喋喋不休。雖然這些言說是滲透著排斥性情緒的老生常談,但往往以學術的名義誤導著社會大眾。根據(jù)女權主義哲學家吉納維夫·勞埃德考察,在一般情況下人們其實并不會把理性當作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功能,所以“理性”實際只是由男性哲學家們“給出”的一個哲學范疇。也就是說,“理性”實際上是在人之本質(zhì)探究中被性別化、男權化了的一個哲學范疇。男性哲學家正是通過“理性”范疇來論證他們自身的天生的哲學優(yōu)越性,并使自己獲得了高于女性和一般人的權利。這一情況,深刻映證了當代法國女哲學家露絲·伊麗格瑞所說:“一個人必須質(zhì)疑和困擾的實際上是哲學話語,因為它為所有其他話語制定了規(guī)則,因為它構成了話語的話語?!雹谵D引自[英]米蘭·詹妮弗等:《女性主義哲學指南》,譯序第3頁,肖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無疑,“理性”范疇不僅在西方哲學關于人之本質(zhì)探究中具有基礎地位,而且影響和決定了其他話語規(guī)則的制定,即構成了近代以來社會、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的權利話語。而結果是,通過指責女性是缺乏理性的,繼而剝奪她們本應平等擁有的權利,成為阻擾她們進入社會公共領域的理由。無須置疑,以“理性”為基礎的哲學話語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在很長時期里是深陷于社會等級秩序(其中包括性別不平等秩序)之中的、且與權利的賦予和剝奪糾結在一起。
對此,女權主義哲學家阿莉森·賈格爾的看法是:因為包括傳統(tǒng)自由主義在內(nèi)的西方哲學理論是把人的權利建立在人的理性能力之上的,并把擁有理性作為人的本質(zhì)。所以男性哲學家連編累牘地否定女性具備理性或僅具備不完全理性時,直接后果就是剝奪了她們參與社會公共領域的權利。這也就使得早期的女權主義“不得不”通過展示女性實際擁有的理性能力來爭取自己的權利。“至少從18世紀開始,這些論述已經(jīng)成為自由主義女權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雹郏勖溃莅⒗蛏べZ格爾:《女權主義政治與人的本質(zhì)》,第36、38頁,孟鑫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如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于1792年出版的《為女權辯護》一著,就強烈主張女性是具有完全理性潛能的,而女性未意識到自己擁有的這個潛能,是因為她們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機會并被限制在家庭范圍之內(nèi)。由此,越來越多的女權主義將男女在理性方面的差別歸咎于男女受教育等社會條件的不同,并認為隨著社會變遷及平等教育的推進,大多數(shù)女性和男性將更會充分地實現(xiàn)他們自身的潛能。這些女權主義哲學大致贊同這一看法:那些被稱為“女性本質(zhì)的東西完全是人為的——是某種強制性的壓力在某些方向上的結果”④[美]阿莉森·賈格爾:《女權主義政治與人的本質(zhì)》,第36、38頁,孟鑫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這一看法實際上否定了男女在人之本質(zhì)上是有差別的。
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討雖然往往是與人之理性、人性回歸、人的解放等宏大目標相聯(lián)系,但在論及女性是否擁有理性能力、或擁有多少理性能力方面,成為一種充斥性別歧視的、排斥性和壓制性話語,成為剝奪女性權利、維護男權統(tǒng)治地位的依據(jù)。從這一意義上講,女權主義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就已超越了與一般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回應。通過對充斥著性別歧視的傳統(tǒng)哲學的集中批判,形成了以爭取性別平等為切入點,倡導和推進了更廣泛的社會平等實踐的當代政治哲學。女權主義哲學在此呈現(xiàn)的邏輯是:正像不應當以人的身高、體重、膚色、種族差異來界定人性和人之本質(zhì)一樣,男女性別差異同樣也應與人性和人之本質(zhì)的界定無干。
但值得注意的是,傳統(tǒng)西方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討主要是在二元對立、抽象化個體等宏大敘事框架里進行的,這就使較早期的女權主義哲學基本是跟隨這一框架的思路開展批判,并不可避免地陷入前者的言說框架之中。此外,賈格爾提出的關于“理性”思想產(chǎn)生的原因的分析也值得注意。她認為,若單從女性自身出發(fā)是很難以達到對“理性”的界定和理解的。因為男性哲學家在創(chuàng)立提出“理性”概念時,對腦和精神活動的獨立性作了絕對肯定,并完全斷絕了這兩者對身體的依賴,且把身體及其受(他人)養(yǎng)育照料活動也完全忽略掉了——實際上也否定了人與人之間不可或缺的相互依賴、相互照料。這些,恰恰正與女性從事照料實踐的經(jīng)驗相反,或者說女性從自身的生存、生活體驗出發(fā),是難以想象人能夠完全擺脫對身體及其照料活動的依賴——從新生兒到孩童期的很長時間里必須依賴于他人照料才能存活和成長。實際上,人類的生物構造“需要人類相互依存”,“沒有人可以完全獨立生活”。而男性哲學家在缺乏照料他人的實踐體驗情況下,也就更容易形成“包含強烈唯我論元素”的“理性”思想,并且以絕對的獨立性、絕對的自主性來進行人之本質(zhì)的探討。①[美]阿莉森·賈格爾:《女權主義政治與人的本質(zhì)》,第47頁。
德國哲學家馬克斯·舍勒在《資本主義的未來》一書中闡述了女權運動的意義,并援引了西美爾的觀點,認為他“懇切地”指出了近代哲學的“一個特別的缺點”:在探討一切基本概念諸如“個人”、“理性”、“真”、“善”等等,都自詡為“普通人類的”,由此要求將另一半人類的尺度及其高貴力量包羅進來;西美爾接著指出:這些概念實際上體現(xiàn)的是男性特有的價值,結果女性本身要想成為“普通人類的”,就得成為“男性的”。舍勒對此預言:女性在某種意義上將代表更具理性的一類人;而近代哲學迄今所謂的“理性”將其在理念和原則上的意蘊假充為了一切人事的最終尺度;在這種所謂的“理性”之中,本身會出現(xiàn)一種強權性的意義推移……舍勒和西美爾的敏銳與深刻值得贊嘆。他們覺察到的近代哲學的這個“特別的缺點”,尤其可貴。更重要的是,舍勒看到了在“理性”的哲學言說之下,由“意蘊假充”造成了向“強權性”推移作用。但在更深入地探討這些問題時,舍勒卻未能走出本質(zhì)主義困境。他認為,性別的差異可一直追溯到精神本身最深的根上去,男女兩性之自我與身體之間的距離關系“肯定包含著一種不可逾越的本質(zhì)差別”②[德]參閱馬克斯·舍勒:《資本主義的未來》,第91-93頁,羅悌倫等譯,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版。。
馬克思主義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是深刻而具廣泛影響力的。與傳統(tǒng)西方哲學不同的是,這一探究從開始就是與消除社會壓迫的實際運動相聯(lián)系的,與女權主義哲學十分相似。但馬克思主義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立足于消滅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并對女性遭受壓迫的現(xiàn)象作了“獨特的解釋”,然而消除性別壓迫卻始終不是這一哲學探究的主旨。這也是它區(qū)別于女權主義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的一個基本方面。然而,馬克思主義對于人之本質(zhì)探討提出的一些基本理念,對于女權主義哲學,尤其是對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和社會主義女權主義的影響非常大。
在人之本質(zhì)探究問題上,對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的不同階段、不同流派、不同人物來說,不僅觀點區(qū)別大、且有持續(xù)不斷的分歧。本文因篇幅所限,主要論及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一般認為,馬克思在人之本質(zhì)探究中提出了三個基本命題③參閱余永躍等:《馬克思人的本質(zhì)思想解讀》,《光明日報》,2006-07-06。:一是人的本質(zhì)是“勞動”或“實踐”;二是人的本質(zhì)“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三是人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14頁,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命題一將“勞動或?qū)嵺`”確立為人的本質(zhì),是從人的生存基礎上強調(diào)“勞動或?qū)嵺`”是人“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⑤[德]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單行本),第80頁,中共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其基礎是物質(zhì)生活資料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命題二將“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60頁,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確立為人的本質(zhì),是從人的生存方式上強調(diào)人不是單個的抽象的存在物,人必須在與他人、與社會、與自然的關系的“總和”中存在。命題三將“需要”確立為人的本質(zhì),是從人的生存動力上強調(diào)人不斷產(chǎn)生的新的需要是人發(fā)展的內(nèi)在推動力,而新的需要也體現(xiàn)了人不斷發(fā)展的潛能與本質(zhì)。
首先,女權主義哲學大都是從對(男女)性別和性別關系的界定來考察馬克思的人之本質(zhì)探討的。其間,馬克思的《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恩格斯的《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及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等著作,是女權主義哲學家們研讀和評論最集中的文本。較早的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凱塞琳·A.麥金農(nóng)曾指:“馬克思對婦女是從自然而不是從社會來定義的。他認為性(sex)包括在物質(zhì)基礎(material substratum)內(nèi),不應對它作社會分析?!雹伲勖溃輨P塞琳·A.麥金農(nóng):《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女權主義評論》,劉莉等譯,見[美]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第3頁,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馬克思關于“人對人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關系是男人對婦女的關系。在這種自然的類關系中,人對自然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人的關系,正像人對人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自然的關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規(guī)定”②[德]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單行本),第80、83、89 頁。的闡述,看似確證了麥金農(nóng)的看法。然而,對“自然的”作更深入一步的解讀就會發(fā)現(xiàn),馬克思這里的“自然的”其實并非是指與社會截然相分離的自然(界),即不是與人和人的實踐活動毫無關系的自然。概括地說,對“自然的”的第一層理解是:發(fā)生在一定社會歷史進程中的人與人的關系、其中也包括男人與婦女的關系,因此“自然的”所指的是與人的實踐活動相關的社會歷史自然過程;對“自然的”的第二層理解是:人對人、包括男人對婦女的關系所形成、所呈現(xiàn)的樣態(tài)是社會歷史的產(chǎn)物,而不是任何人選擇造就的,所以說是“必然的”??梢?,馬克思此時已將“自然的”運用于社會歷史研究了,他關于“自然界的人的本質(zhì)只有對社會的人來說才是存在的”、“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zhì)的統(tǒng)一”③[德]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單行本),第80、83、89 頁。、“在人類歷史中即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xiàn)實的自然界”④[德]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單行本),第80、83、89 頁。等觀點,就已明顯超越了近代西方哲學自然與社會絕然二分的構架,并已將社會歷史及其進程理解為是“自然的”——雖然社會歷史進程是由人和人的活動構成的,但卻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所以,麥金農(nóng)指馬克思“是從自然而不是從社會”來界定婦女本質(zhì)的說法,通過與馬克思相關論述的比較,可認為麥金農(nóng)的看法是有一定欠缺的。
與此有關的匈牙利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盧卡奇的探討值得援引。盧卡奇認為,青年馬克思發(fā)現(xiàn)黑格爾僅僅是在表面上把“絕對精神”變?yōu)榱恕皻v史的創(chuàng)造者”。而通過馬克思的批判以及“采納了黑格爾方法的進步方面、即作為認識現(xiàn)實的方法的辯證法”,馬克思“把黑格爾哲學中的歷史傾向推到了它的邏輯的頂點:他把無論是社會的還是社會化的人的一切現(xiàn)象都徹底地變成了歷史問題,因為他具體地揭示了歷史發(fā)展的真正基礎,并使之全面地開花結果”⑤[匈]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第66-67頁,杜章智等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顯然,按盧卡奇的結論,這必定也影響到了馬克思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包括對男人和婦女的探究。這也就意味著,馬克思不是從自然的、而恰恰是從社會歷史方面來定義人、定義婦女的,雖然馬克思本人對性別和婦女問題的關注并不太多。而當時對馬克思思想的一些庸俗化、教條式理解,就是力圖把自然(界)作為實踐唯物主義的基礎。所以,盧卡奇認為必須糾正這種“自然本體論”的傾向,以使馬克思的哲學能真正返回歷史、返回社會、返回人的實踐活動。
但要看到的是,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等著作中,馬克思沿用了一些費爾巴哈人本學的概念,如“類存在”、“類生活”、“類本質(zhì)”、“類關系”等等,并認為“人是類存在物”,即“人把自身當作現(xiàn)有的、有生命的類來對待,因為人把自身當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等等,這就使馬克思同樣顯示了之前西美爾指出的近代哲學的“一個特別的缺點”,即把任何研究都自詡為是對“普通人類的”探討。但女權主義哲學家賈格爾對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論方法仍予以充分肯定,認為這是一個“最終有意識控制人性的富有成效的方法”,而被抱怨的是該方法未能被馬克思“前后一貫地應用到有關女性本質(zhì)和女性壓迫的問題上去”⑥[美]阿莉森·賈格爾:《女權主義政治與人的本質(zhì)》,第101頁。。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資本論》等著作中,馬克思恩格斯對性別與勞動分工的一些闡述,被多位女權主義哲學家指有脫離唯物主義歷史辯證法的傾向,似乎又回到以“自然”來探究和界定女性本質(zhì)。這些問題頗為復雜,且本文篇幅有限,相關探討將辟文另論。
女權主義哲學對馬克思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另一方面的審慎和批判,是沿著對女性遭受壓迫原因的探討開展的。馬克思和恩格斯并沒有把女性遭受壓迫歸咎于她們生理的、自然的本質(zhì),而是力圖從社會方面(即階級和階級壓迫)來解釋女性遭受壓迫的原因,認為性別壓迫與階級壓迫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婦女遭受壓迫的實質(zhì)是階級壓迫。要消滅女性遭受壓迫的情況,就必須批判和摧毀資本主義制度、消滅階級和階級壓迫。尤其是恩格斯所著《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受到廣泛關注和評論,對當代理論家有持續(xù)的影響力?!氨M管恩格斯的論述并沒有得到馬克思主義者的普遍認同”,但他“關于婦女狀況研究的一般方法,卻被馬克思主義者和女權主義者充分接受了”①參閱[美]凱塞琳·A.麥金農(nóng):《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女權主義評論》,劉莉等譯,見[美]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第12-13、16-17頁。。與其他研究相區(qū)別的是,恩格斯把婦女受壓迫的狀況與私有制及階級的產(chǎn)生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他提出:“在歷史上出現(xiàn)的最初的階級對立,是同個體婚制下的夫妻間的對抗的發(fā)展同時發(fā)生的,而最初的階級壓迫是同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同時發(fā)生的”,可見“個體婚制在歷史上絕不是作為男女之間和好而出現(xiàn)的,更不是作為這種和好的最高形式而出現(xiàn)的。恰好相反。它是作為女性被男性奴役,作為整個史前時代所未有的兩性沖突的宣告而出現(xiàn)的”②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單行本),第66、75、76頁,中共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恩格斯在其著作中對性別關系、婚姻、家庭進行了較系統(tǒng)地考察,描述了性別關系和婦女地位隨著所有制等社會變化而改變的歷史路線。恩格斯還考察了家長制家庭中婦女受壓迫的情況,提出“現(xiàn)代個體家庭建立在公開的或隱蔽的婦女的家務奴隸制之上”③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單行本),第66、75、76頁,中共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論及了家庭對性別平等和婦女解放可能產(chǎn)生的阻礙。恩格斯甚至把階級關系話語引入了家庭,提出:“在家庭中丈夫是資產(chǎn)者,妻子相當于無產(chǎn)階級?!雹芏鞲袼?《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單行本),第66、75、76頁,中共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由此,是否可以說,恩格斯是要從無產(chǎn)階級來界定婦女的本質(zhì)呢?女權主義哲學家麥金農(nóng)等人的探討否定了這點。她們認為,恩格斯其實并不認為婦女是一個階級,也不認為對工人階級的壓迫是對婦女壓迫的延伸。稱丈夫為資產(chǎn)者、妻子為無產(chǎn)者——“雖然有強烈的暗示性,本質(zhì)上卻是隱喻的?!雹輩㈤啠勖溃輨P塞琳·A.麥金農(nóng):《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女權主義評論》,劉莉等譯,見[美]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第12-13、16-17頁。如果把婦女的本質(zhì)像工人那樣確立為一個階級,資本主義制度就將顯現(xiàn)為一種家長制的社會形式,而不是以經(jīng)濟結構為基礎的階級社會形式,由此階級關系就須建立在性別關系之上。這與馬克思恩格斯以階級斗爭為社會推動力的歷史唯物論就相悖了。
從探究婦女遭受壓迫的原因中可明確看到,恩格斯完全否定了女性具有某種固定不變的本質(zhì)——婦女的社會地位是變化的、歷史的,是隨著所有制、生產(chǎn)方式、婚姻制度、家庭形式的變化而改變的。若要探究她們本質(zhì),應居于這些關系及其變化。恩格斯對此的重要論斷是:私有制、階級和階級對立以及與此相應的家庭形式、婚姻制度等使婦女處于從屬地位,陷入遭受壓迫的境地。所以,追求性別平等和婦女解放必須訴諸于摧毀資本主義制度,消滅私有制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對此,美國的女權主義哲學家賈格爾的看法是:對女性本質(zhì)的探究還只處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外圍”,從總體上說馬克思主義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仍是由“男性主導的”⑥[美]阿莉森·賈格爾:《女權主義政治與人的本質(zhì)》,第117頁。。
在“后”學語境下,女權主義哲學自身發(fā)生了很大轉變,對于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審慎和批判也隨之發(fā)生了很大改變。女權主義哲學的后現(xiàn)代轉向,既深受利奧塔、??碌群蟋F(xiàn)代哲學家思想的影響,也有女權主義理論本身的原因。在此過程中,一些女權主義者也經(jīng)歷了從最初對后現(xiàn)代的不理解和抵制,到發(fā)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哲學與女權主義之間的一個共通之處(或稱之為女權主義走向后現(xiàn)代的必然性):對啟蒙以來宏大敘事的質(zhì)疑與批判。而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無疑是宏大敘事最基本、影響最大的部分。與此同時,第三世界女權主義、黑人女權主義、后殖民女權主義、跨國女權主義等新派別的產(chǎn)生,更使女權主義日漸多元化、差異化、本土化,促進了女權主義哲學與后現(xiàn)代主義達成了思想的鏈接。女權主義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的批判,納入了對普遍主義大一統(tǒng)知識系統(tǒng)的解構與顛覆。
后女權主義(postfeminism)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批判,發(fā)源于女權主義哲學對“婦女”作為統(tǒng)一體的質(zhì)疑與反思。自第一次浪潮開始,女權主義運動就不是“鐵板一塊”。如美國黑人女權主義者貝克·胡克斯所指:“從孕育開始,女權主義運動就是兩極分化的。”⑦[美]貝克·胡克斯:《激情的政治》,第4頁,沈睿譯,金城出版社2008年版。女性主義哲學因此較早已確立了“婦女”是“差異”的、并非是一個統(tǒng)一體的理念,這也成為“后”學轉變的起始點。就如后現(xiàn)代哲學質(zhì)疑“人”和“人的本質(zhì)”的普遍概念一樣,法國后女權主義哲學家者露絲·伊利格瑞認為,其實從來就不存在一個同質(zhì)化的、統(tǒng)一的“婦女”群體和概念。她認為,“性別差異并不是一個事實、一種根基,也不能以拉康式的說法視其為一種頑固的‘真實’。相反,它是一個問題,一個我們這個時代的問題”。它“是語言內(nèi)部一個無解的厚重時刻,而且標志了屬于我們的當代語言圖景”①轉引自[美]朱迪斯·巴特勒:《消解性別》,第182頁,郭劼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而后殖民女權主義揭示的基本事實是,第三世界國家的婦女、社會邊緣的底層女性、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種婦女、勞動婦女及女同性戀群體等等,她們與歐洲和北美白人中產(chǎn)階級女性在許多方面、包括她們所處的“位置政治”(politics of location),都不是可同日而語的。因地域、文化、種族、階級階層、性取向等方面的不一致,婦女群體內(nèi)部確實存在著多種差異。無視差異,把“婦女”當作一個統(tǒng)一群體和概念,就有可能以“歐洲中心”或“白人中心”的霸權主義方式,抹殺婦女異質(zhì)化、多樣化的生存方式和人生體驗。所以,“后”學語境下的女權主義哲學從反思統(tǒng)一的“婦女”范疇開始,使種種對“婦女”本質(zhì)、直至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都面臨一個根本性挑戰(zhàn)、甚而導致崩塌。
“后”學語境下的女權主義哲學的批判矛頭首先是指向了自身的。批判不僅否定了一些由歐洲、北美的女權主義者提出的理論的普適性,也揭示這些主要來自歐美白人中產(chǎn)階級女性的研究,可能充斥著“殖民”話語,即對非西方的、非歐洲的婦女形成“話語殖民”。后殖民女權主義先鋒錢德拉·莫漢蒂的批判十分尖銳。她指出,某些西方女權主義文本在以男/女作為基本對立面的二元論哲學框架中,力圖制造出“如鐵板一塊的‘第三世界婦女’”(這些婦女被讀作:愚昧無知、貧窮、沒受教育、受傳統(tǒng)束縛、被禁錮在家里、受欺騙等)。更有研究甚至稱“所有非洲婦女都依附于人,賣淫是作為群體的非洲婦女唯一的職業(yè)選擇”。這些言說確實涂抹著殖民者色彩,同時也“仍然攜帶著西方人本主義論述的權威性署名”。莫漢蒂還認為,以第三世界婦女的眼光來看,西方女權主義研究所取得的那些“重要成果”,實際上都“是同帝國主義合為一體的”。②參見錢德拉·莫漢蒂:《在西方人的眼里:女權主義學術成果與殖民主義的論述》,王昌濱譯,見[美]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第135-141頁。這些,一是使女權主義哲學研究無法回避與資本全球化在利益上和立場上的關聯(lián),二是無法回避與西方人本主義哲學在思想上和理論上的關聯(lián)。同時也意味著,長期以來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包括對婦女本質(zhì)的探究,不僅無一不處于宏大敘事之中,且無一不處于與資本利益和政治權利攫取的緊密聯(lián)系之中,且深受意識形態(tài)的支配。因此,可認為傳統(tǒng)西方哲學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實際是西方對非西方、歐洲對非歐洲、殖民者對被殖民者的一種專制的、霸權式的言說。當父權制文化和歐洲中心主義以“普遍的”、“類的”的方式和“理性”界定人之本質(zhì)時,不合乎“理性”標準的婦女和第三世界民眾就被剝奪了權利。女權主義的哲學批判對“理性”與政治及權力關系的揭示,充分顯示了:“解構哲學是一種政治責任”。③[美]簡·弗拉克斯:《純真的結束》,林郁庭譯,見[美]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第599頁。
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的批判,還與是否要放棄婦女作為一個“主體”范疇的爭議相聯(lián)系。美國的后女權主義哲學家朱迪斯·巴特勒在審慎性別與人之本質(zhì)探究時,援引了弗蘭茲·法農(nóng)(Frantz Fanon)④弗朗茨·法農(nóng)(1925-1961年),法籍黑人文化批評家,其思想啟發(fā)了反殖民主義、反帝國主義的解放運動,并在后學背景下受到西方學界的再度重視和新的詮釋。對“黑人不是(男)人”的批判。法農(nóng)指出:“人在當代的表述中完全被人種化了,使得黑人不可能具有人的資格?!卑吞乩照J為,法農(nóng)這里實際上是指出了這樣的一個“公式”:“誰不是男人,誰就不是人?!边@個公式表明了“性別這個屬性僭越了人”,充分顯示在人本主義基礎上對人之本質(zhì)的探究,是“男性特質(zhì)和人種特質(zhì)共同支撐著人這一概念”的。當哲學探究“人”,或人們期望獲得“人”的各項權利時,人本主義的、二元對立的哲學構架所指出的方向是:“成為一個男人”——人之本質(zhì)探究無可挽回地淪為了對某種性別身份的模仿塑造——要成為一個笛卡爾式的“我思故我在”的主體,就必須以自己的一系列行動(即操演)來建構“男人”的性別身份。在父權制文化的強制下,男女都是被限制的,都只能依從特定的性別規(guī)定而行動。性別的實在效果就是在“管控性實踐通過操演(performatively)生產(chǎn)”下強制形成的。所以,性別是“操演性的”,即指“它構建了它所意謂的那個身份。在這個意義上,性別一直是一種行動”。也就是說,性別并不是由名詞稱謂的某種實在本體。由此,巴特勒認為,“我們可以推而論之:在性別表達的背后沒有性別身份;身份是由被認為是它的結果的那些‘表達’,通過操演所建構的”。既然性別身份、包括男性和女性,都是在強制秩序下被管控生產(chǎn)出來的,按巴特勒的看法,這個“實在的本體本身不僅是一個人為的結果,同時它在本質(zhì)上也是多余的”⑤[美]朱迪斯·巴特勒:《消解性別》,第34頁。。
后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哲學家尚塔爾·墨菲對人之本質(zhì)探究的本質(zhì)主義(essentialism)進行了批判,并明確指出:一種反本質(zhì)主義立場有助于女權主義政治學的構建,因為“本質(zhì)主義所生產(chǎn)的關于身份的觀點同激進的和多元主義的民主觀念是不相容的”①[英]尚塔爾·墨菲:《政治的回歸》,第100、102、103-141頁,王恒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本質(zhì)主義認為“男人和女人的身份是由生理、心理和社會確定并決定的”,無任何變化的可能性。要建立與推進現(xiàn)代民主政治相應的女權主義政治哲學就必須摒棄這種本質(zhì)主義。她還指出,后現(xiàn)代主義往往以本質(zhì)主義的“主要批判者的面目出現(xiàn)”,批判本質(zhì)主義的當代哲學很多,盡管批判方式各不相同,但批判之中也存在著相似點,即都指出,“主體”并非是一個理性的、透明的實體范疇。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學說、維特根斯坦后期的語言哲學、伽達默爾的解釋學等等,都批判了對基于理性人的同質(zhì)性主體范疇,并直接導致了之后對人的“本質(zhì)身份”的解構。這些哲學對本質(zhì)主義主體范疇的共同批判,對女權主義意義重大——應當把本質(zhì)身份的解構(即拋棄同質(zhì)化的理性主體范疇)看成是理解社會關系多樣性的必要條件,因為自由與平等的原則就貫徹在社會關系的多樣性之中。對于作為社會行動者的“主體,“應把它看成是一種多元性,它依賴于各種主體”——并不是指多種主體并存,而“只是指主體之間經(jīng)常性的相互顛倒和相互決定”②[英]尚塔爾·墨菲:《政治的回歸》,第100、102、103-141頁,王恒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墨菲認為,這對于女權主義很重要,不僅使它可能與黑人、勞工等其他群體建立起一種“等值性的連接”,且“每一個主體地位都是在一個不穩(wěn)定的隨機建構中被建構起來的”。即“沒有任何一種主體地位與其他主體地位之間的聯(lián)系是確定無疑的,進而人們也就不可能徹底永恒地獲得任何一種社會身份”?!皨D女”范疇與“人”的范疇一樣,既然不與任何一種統(tǒng)一本質(zhì)相對應,原本關于婦女之本質(zhì)的問題就變成了“‘婦女’是如何在不同的對話過程中被構造為一個范疇的?”而一旦“人”和“婦女”的本質(zhì)身份受到質(zhì)疑,原本那個關于本質(zhì)身份的問題的意義也就喪失了。③[英]尚塔爾·墨菲:《政治的回歸》,第100、102、103-141頁,王恒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對此,有看法誤解“婦女”作為統(tǒng)一的主體范疇被解構了,是意味著女權主義的終結或女權主義陷入無法自拔的困境。但后女權主義哲學明確的回答是:“后女權主義并不意味著女權主義的終結,而是女權主義理論的一次轉型?!雹埽塾ⅲ菟鞣苼啞じタ?《后女權主義》,第1、87頁,王麗譯,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版。
要看到的是,女權主義和近代哲學同樣都發(fā)源于現(xiàn)代性。與現(xiàn)代性相關的人、本質(zhì)、正義、真理、理性、主體、主體性等一系列“普遍主義”范疇,都無可避免地被裹挾在啟蒙話語的宏大敘事之中,而支撐這一切的信念是:借助于人之理性,人類必定會在道德與知識上獲得自我認識的進步。這些,同樣也無可避免地滲入了女權主義哲學,引發(fā)了理論上、實踐上的爭議與分歧。向后現(xiàn)代轉向、告別宏大敘事、拒絕普遍主義的實在論,使女權主義哲學更清晰地看到自身的困境:“她們恰恰是渴望在她們攻擊并摧毀的結構和話語中尋求平等。”⑤[英]索菲亞·弗卡:《后女權主義》,第1、87頁,王麗譯,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版。但女權主義哲學的轉向,顯然又不同于一般哲學。如當代美國哲學家理查德·羅蒂曾談到的:“在我看來,關于當代女權主義的一個最好的東西是,它能避免這種啟蒙的逃避幻覺——是從歷史的境況逃避到非歷史的蒼穹的幻覺中”,而“在非歷史的蒼穹中,道德理論能夠在一個不可改變、不可擴展的邏輯空間中被追求”。⑥[美]理查德·羅蒂:《真理與進步》,第183頁,楊玉成譯,華夏出版社2003年版。如果女權主義哲學真的擁有一個像羅蒂所說“最好的東西”,即可以更自覺地脫離“非歷史的蒼穹”,無疑有益于哲學進步——人之本質(zhì)探究這類古老而熱點的問題,將終結其曾經(jīng)發(fā)生的排斥和壓制,而邁向更廣泛的社會平等與包容。
[1][美]凱特·米利特.性政治.宋文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
[2][美]約瑟芬·多諾萬.女權主義的知識分子傳統(tǒng).趙育春,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
[3][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別麻煩.宋素鳳,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
[4][美]卡羅爾·帕特羅.性契約.李朝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5][加]巴巴拉·阿內(nèi)爾.政治學與女性主義.郭夏娟,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
[6][美]理查德·羅蒂.后哲學文化.黃勇,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版,2009.
[7]王逢振.性別政治.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
[8]李銀河.婦女:最漫長的革命.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2007.
[9]Sherry Simon.Gender in Translation: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Routledge,1996.
[10]Deborah L.Rhode.Justice and Gender.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1.
On Critiques of Feminist Philosophy and Study of Human Nature
(by WANG Hong-wei)
Feminist philosophy has some critiques to studies about human nature in three approaches.One is rational approach that studies about human nature in history of European Philosophy.The second is Nature History approach criticising the studies about human nature in Marxist Philosoph.The third is linked with Post-modern criticism and studies the deconstruction abou human nature and feminine nature.Feminist philosophy has also criticised itself,too,and realizes its critiques are limited by language of Classical philosophy and ideas of Dualism and Essentialism.So,feminist philosophy must cast aside the category of sameness rational subjects,leave Grand Narrative,refuse Universalism.This will let feminist philosophy be clear of its dilemma and promote its transform,accept philosophical advance,social quality and leniency.
feminist philosophy;human nature;Post-ist Context;Anti-Essentialism
王宏維(1950—),女,江蘇鎮(zhèn)江人,哲學博士,華南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2011-01-10
B017.9
A
1000-5455(2011)03-0077-08
【責任編輯:趙小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