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陽, 陸紅燕
(上海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444)
漢語古詩詞離別文化英譯初探
顧正陽, 陸紅燕
(上海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444)
離愁歷來都是中國詩歌永恒的主題之一,這其中不可忽略的是其背后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影響。而翻譯則是以口語或筆語的形式用聽眾或讀者能夠理解的語言方式轉達出發(fā)語要表達的思想,它的目的在于在兩種不同語言表達之間建立某種等同,因此翻譯并非語言本身客觀僵硬的再現(xiàn),而是在譯者參與下受社會文化語言影響的再創(chuàng)造。所以在古詩詞的翻譯過程中,文化傳譯便也成了詩歌形式及內容傳譯之外的又一重要使命。文章結合漢語及英語語言特點,以中西方翻譯理論為基礎分析探討中國離別文化在古詩詞英譯過程中的傳遞。
古詩詞英譯;離別文化;翻譯策略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薄对娊洝ば⊙拧げ赊薄?/p>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薄铎稀断嘁姎g》
片片離愁,從那遙遠的《詩經》年代起便已成了中國文學作品中亙古不變的主題之一。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千百年來,故國鄉(xiāng)土之思,骨肉親人之念,摯友離合之感,牽動了多少人的心弦,離別也就自然成為我國古代詩詞曲歌詠的重要內容,同時更是構成了中國古典詩詞的精髓之一。在翻譯此類詩歌時,不僅要譯出詩中離情,更不可忽略這離愁背后的傳統(tǒng)文化因素。正如巴斯奈特所言:“文化是肌體,語言是心臟。就像外科醫(yī)生做手術時不能忽視身體周圍的組織一樣,譯者在翻譯時也不能忽視文化這個肌體。”[1]以下筆者將以反映中國離愁別緒的古詩詞為主體,論述此類題材的翻譯方法及特點。
在翻譯過程中,通常對英漢譯文的處理,譯者首先都會考慮最大限度地一一對應,這種對應包括意義和形式上的高度一致,即a+b+c=a+b+c,也即嚴復“信、達、雅”理論之信也。但英漢兩種語言因其字法、句法等語法結構差異,會有大量的英漢語詞語或短語表達無法完全對應,具體表現(xiàn)為意義具體與抽象、集體與個體、實指與虛指、意味與色彩、狀態(tài)與動作這五種主要的詞語不完全對應。另外,短語表達上的不對應現(xiàn)象則表現(xiàn)得更加多樣化,漢語中兩個名詞組合、或是動賓短語等均可獨立成詞完整表達一個較為豐富的涵義,但譯成英語時這樣的短語大多情況下并不能達到與漢語一樣簡練而又豐富的表達效果,針對這種情況,在不同的情況下便要采用不同的翻譯手段使其符合其特定的語篇語境。在翻譯過程中,糅合、引申和融合是三種主要的改變漢語語義的翻譯策略,其中糅合是指根據上下文語境采用適當?shù)谋磉_方法綜匯起來以達到語篇的前后協(xié)調一致,這種方法在處理同一首詩歌中兩次或多次出現(xiàn)同一詞語或短語表達時會顯得更加靈活機動。這時,譯者需要在最大限度地對應的同時,進行糅合,用公式表示則為a+b+c=1*(a+b+c),其中“1”表示譯者進行加工糅合處理的部分,包括詩中事情或場景的敘述角度、詩人選擇物象的態(tài)度或是短語表達的搭配結構,等等。同時,同一首詩中的同一詞語的具體處理方式又有可能會有所不同,往往可以一詞多譯以追求譯作效果達至最佳狀態(tài)。
請看李商隱《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此詩開首便點題:“君問歸期未有期”只此一句便涵蓋了一問一答,跌宕有致,先停頓后轉折,以錯位視角寫相思之情,看似平淡卻每一字每一句中都注入了詩人對妻子深深的思念,一句讀開來,嘴角便流淌出詩人漂泊異鄉(xiāng)、歸期未卜的羈旅之愁。次句直接寫景,但這簡單的一句景卻字字滲透著詩人的情。今人臧克家就有言曰:“‘巴山夜雨漲秋池’,是景也是情。一種凄涼的感人的旅舍清秋,又況是秋雨中?其中情味,不言而喻。然而三四句卻又筆鋒一轉,從眼前跳脫到將來,從巴山跳轉至北方(長安),用轉移視線的手法,寫盡了對未來團聚之日的無限想象與憧憬”。清桂馥《札樸》評曰:“義山‘君問’云云,眼前景反作日后懷想,義最婉曲。”[2]整首詩中,“巴山夜雨”這一意象出現(xiàn)了兩次,一為客中實景,緊承已答;一為歸后談助,遙應妻問。一般而言,近體詩是要避免字面的重復的,但這首詩中,“巴山夜雨”的刻意重復卻給人一種回蕩之氣。今人姚奠中《唐宋絕句選注析》:“兩個‘巴山夜雨’,都是圍繞著一個‘寄’字。并在三句中,用了‘何當’二字,同首句中的‘未有期’前后呼應。這種句法、字意的重復運用,表示了一種纏綿悱惻的情致,也就更加明顯地表達了《夜雨寄北》的意旨?!保?]那么,這一重復出現(xiàn)的意象在翻譯時該怎么處理呢?
請看譯文:
You ask me when I can return,but I don't know;
It rains in western hills and autumn pool o'erflow.
When can we trim by windowside the candlelight.
And talk about the western hills in rainy night?[4]
原詩兩處出現(xiàn)“巴山夜雨”,虛實相映,“以‘何當’介乎其間,承前啟后,開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時間和空間的回環(huán)對照融合無間。這種打破常規(guī)的寫法,構成了音調與章法的回環(huán)往復之妙,表現(xiàn)了時間和空間回環(huán)往復的意境之美,達到了內容和形式的完美結合?!保?]但在翻譯成英文時若只按字面重復翻譯“巴山夜雨”,則不僅失去了漢語中的簡練,且不可避免地會產生一種重復累贅之感。此譯文中,譯者將兩處“巴山夜雨”分別根據上下文語境以不同的方式處理。前句“巴山夜雨漲秋池”,譯者將“雨”動詞化,從而使整句詩省去了累贅的主語,變得簡練易懂;后面“卻話巴山夜雨時”之句,譯者則將“雨”形容詞化,話巴山夜雨,其實乃是話那樣一個激起詩人內心深處深深思念的雨夜,而非雨本身,所以以雨修飾夜,句式簡單但同時又將原詩的精髓之意完美地傳達。其中兩處均譯有“western hills”與原詩重復回環(huán)對應,又不失原詩回環(huán)之美。
結構主義翻譯思想的最早倡導者沃爾特·本亞明(Walter Benjamin,1892-1940)認為,翻譯的首要目的是通過協(xié)調語言的多元性使它們相互聯(lián)結,相互補充,成為一種無所不包的獨特語言,即“純語言”或“共同語”(universal language)[6]。此處所謂的“純語言”實際上是一種超越任何具體語言形式的抽象語言,根據本亞明的解釋,各種語言之間存在著一種超歷史的、先驗的語言親緣關系,這種親緣關系存在于每一種語言的整體意指中,然而必須在任何一系列語言整體“意指集合”(the totality of intentions)中才能完整體現(xiàn)出來,因此,翻譯就是將每一種語言的“意指方式”(mode of intention)相互融合,從而體現(xiàn)出“共同語”而被不同語言環(huán)境下的人們所理解接受。因此就英漢之間的翻譯而言,我們也應通過英語語言和漢語語言各自的“整體意指”,找出它們之間的親緣關系,并通過英漢兩種語言的“意指集合”完整地體現(xiàn)出來。就漢語而言,其語句短小精練,神聚而形散,句中除必要實詞外,虛詞多省,句與句之間無明顯連詞連接,邏輯關系多為內隱,而英語上下邏輯關系必須有明顯連接詞連接,虛詞使用頻率偏高,神合同時形式上也必須講究整體性,這一完整性一般通過明顯的邏輯詞來體現(xiàn)。因此在詩歌的翻譯中,需要將漢語中分散、獨立但內容上具有一定邏輯關系的散句,根據譯入語規(guī)則進行句意融合、結構重組,找出兩種不同語言各自的“整體意指”,從而找出它們的“意指集合”,即本亞明所謂的“純語言”或“共同語”,從而達到翻譯的最終目的。
請看石孝友《卜算子》:
見也如何暮。別也如何遽。別也應難見也難,后會難憑據。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應難去也難,此際難分付。
石孝友,字次仲,南宋詞人,著有《金谷遺音》。其詞多用俚俗之語狀寫男女之事,直率自然,語言通俗而形式精巧。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評其詞曰:“皆脫口而出,運用自如,無湊泊之痕,有生動之趣。”[2]又《云韶集評》云:“次仲詞清奇雄秀,別于諸家外獨樹一幟?!保?]此詞便是次仲狀別離之作。首句“見也如何暮”,起句便嘆相見恨晚之意,緊接“別也如何遽”,又是一聲長嘆,相見已太晚,奈何相別竟又如此匆匆。兩句各著一“也”字,如聞人之連連嘆息之聲,不動聲色之間竟將離人惋嘆相見太遲相別太匆匆之無可奈何之感黏著于字里行間,別具一番意韻。第三句“別也應難見也難”則將前兩句所言之相見、相別一筆勾連,“兩用‘難’字,挽合甚好,語意精辟。相別之難,只緣兩情之難舍難分;相見之難,則因人事錯迕之不利。兩用‘難’字,而意蘊則不同?!保ā端卧~鑒賞大辭典》)此處“見”既指初見,也指重見。初見已為不易,若想再相見則更非易事,故言“后會無憑據”。上片所言情在送者,而下片所言情則在行者?!叭ヒ踩绾稳?,住也如何住?!迸R別之際躊躇滿懷,欲行卻又止。此處“如何”猶言怎樣,行人去卻又心下難舍,但要“住”,情勢所在,又該如何?如此,正是一句“住也應難去也難?!贝司渥層脙伞y’字,臨別之情,至此已言至至極。而詞的最后,以一句簡單明了的“此際難分付”又將別離之際如此糾結的情感戛然中斷,然而卻情至高處,詞雖斷而余音猶在。此詞句拍整齊、韻調高亮,重重沓至的字音效果,卻以平白如話的字句完美地詮釋,李調元《雨村詞話》評此詞曰:“詞中白描高手無過于石孝友?!恫匪阕印吩扑^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保?]此言極是。那么如此白描之詞句如何通過翻譯達到一種“純語言”的效果呢?
譯文如下:
We met at such a late date,
And as suddenly we'd separate.
Hard to separate,
And as hard we met,
No firmed-up future date.
How could I leave?
And how could I stay?
Hard if I should stay,
And as hard to tear myself away,
Up till now,too hard to say.[7]
原詞中各句形式上獨立性強,但意義上卻又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相互勾連,譯文則分別考慮了中英文的“整體意指”,以形式上的環(huán)形融合解讀了原詞意義上的相互聯(lián)系:上片第二句增譯連詞“as”與第一句保持了良好的關聯(lián),緊接著第三句另起意群,但又通過重復“separate”一詞保持了與上一意群的關聯(lián)性,意群內部同樣以連詞“as”來完成內容以及形式上的銜接,大處則通過重復句意保持協(xié)調,縱觀而下,整首詞便構成了一個意義及形式上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一個循環(huán)圈,讓人讀來緩緩而下,有一種連綿不絕的余韻纏繞唇間,不僅完美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詩詞所蘊含的回環(huán)音樂之美,也讓讀者在不經意的品讀之間感受到了詞中難以言傳的別離之意。
歷來人們研究翻譯有諸多不同的角度,但多數(shù)翻譯研究者都局限于通過對語言本身的研究來研究翻譯,然而法國翻譯派卻認為翻譯的對象應該是語言所傳遞的信息內容,并非語言本身。在自然交際過程中語言知識充當作一個工具的作用,真正發(fā)揮交際作用的是雙方試圖表達的思想和傳遞的信息。法國著名口譯專家、釋意理論的創(chuàng)始人D.塞萊絲科維奇(D.Seleskovitch,1921-2001)認為,譯者和譯員應該是畫家,而不是攝影師,因為繪畫是“借助畫家的看法從要表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提煉與現(xiàn)實一致的意義和信息”[6],翻譯是以口語或筆錄的形式用聽眾或讀者能夠理解的語言方式轉達出發(fā)語要表達的思想,它的目的在于“在兩種不同語言表達的文章之間建立等同”[8],因此翻譯并非語言本身客觀僵硬的再現(xiàn),而是在譯者的參與下,受社會文化語言影響的再創(chuàng)造。蘇聯(lián)批評家伊凡·卡什金也指出:“譯不要簡單照搬原作現(xiàn)成的語言符號,而要努力再現(xiàn)原作文字所描繪的客觀現(xiàn)實,再現(xiàn)賦予原作文字以生命的客觀現(xiàn)實,要用現(xiàn)代人的眼光,用現(xiàn)實主義的方法傳達作品?!雹俎D引自顧正陽《古詩詞曲英譯文化視角》,上海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79頁。因此,在翻譯中國古詩詞的過程中,我們也應以現(xiàn)實的視角來理解原作,解讀其語言符號所要表達的真實社會意義,還原因文化或語言習慣而產生的意象錯位,積極還原原作文字所要表達的事實或意蘊。
請看晏幾道《臨江仙》: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臨江仙》一詞乃為感懷舊人之作。詞起則寫樓臺高鎖簾幕低垂之狀,寫盡夢回酒醒孤寂落寞之感傷。首兩句以六言對起,互文見義。此處“酒醒”之際亦即夢醒之后。“樓臺高鎖”乃是從外觀之,而“簾幕低垂”則是內部視線所見,兩處以同時所見、同處之景追昔撫今,暗示去年此時樓臺開放、簾幕高卷熱鬧非凡,然而昨是今非。字里行間透浸著孤清落寞之意。緊接“去年春恨”一句承上啟下,人已去樓已空,悵恨難耐,不禁引出往事一幕幕。昔日風流云散已非一載,而轉眼傷心又一年,此情此景更難排遣,因而便見眼前之景?!奥浠ā?、“微雨”點春,人獨立卻見燕雙飛,托出一“恨”字。此二句正春色惱人,愁人不已?!罢擄L韻如微雨過簫,論詞彩如紅蕖照水”(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下片自然憶起相逢,“記得”二字如錙銖落地,錚錚有聲。記得記得,如今仍清晰得記得,記得初見時你的模樣,“兩重心字”依然鮮艷在心,幾多相思琵琶弦上說不盡。只是怎奈,怎奈萬千柔情只是“當時”,而今之日,卻已是月在人已渺。亙古不變的明月,見證著的,是物是人非、斗轉星移的人世滄桑?!爱敃r”二句嫻婉沉著、清壯頓挫。全詞以“春恨”為基點,由眼前憶往昔,由近處簾幕寫到遙遠的當年初見,層層翻轉,而又首尾貫串。文字或綿密或疏淡,最后以虛筆作結,含蓄不盡,感慨無端。
譯文如下:
Awake from dreams,I find the locked tower high;
Sober from wine,I see the curtain hanging low.
As last year spring grief seems to grow.
Amid the falling blooms alone stand I;
In the fine rain a pair of swallows fly.
I still remember when I first saw pretty Ping,
In silken dress embroidered with two hearts in a ring,
Revealing lovesickness by touching pipa's string.
The moon shines bright just as last year;
It did see her like a cloud disappear.[9]
譯文上片將“落花人獨立”解譯為“Amid the falling blooms alone stand I”,下片將“琵琶弦上說相思”譯為“Revealing lovesickness by touching pipa's string”。譯者采取錯位現(xiàn)實還原法,根據詞中所要表達內容的客觀性,用現(xiàn)實的眼光,直接理順原詞所要表達的意思:“人獨立”乃是伴著紛紛落花飄飛的,因此增譯“amid”一詞將整句詞所要表達的現(xiàn)實狀態(tài)明了化;下片增譯“touching”一詞向譯入語讀者說明此乃是詩中小蘋在撥弄著琵琶而非琵琶弦本身在“說”著相思;同時將“說相思”之“說”以“reveal”一詞譯之,傳遞出乃琵琶語泄露了相思而非歌女親口說出,如此不僅很好地顯現(xiàn)出了中國女子羞澀、含蓄的形象,也傳遞了原詞真實想表達的意義和思想。
曲直并用以達其意,即在古詩詞翻譯中,對詩人描述的情景進行部分順譯、部分轉譯,兩者結合,以求全面體現(xiàn)原詩形式、內容,更深刻更傳神地傳遞原詩所要表達的情感。著名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認為,語言具有共性,一個民族使用的“落后的”語言結構并不會“限制”它對世界的認識能力,因此能用一種語言表達的東西肯定一定能用另一種語言來表達,即用翻譯的方式來尋求不同語言和文化之間的對等語,以恰當?shù)姆绞街匦陆M織信息的形式和語義結構從而達到交際和交流的作用。對這種具有共性的語言符號及結構,我們可以采用順譯的方法,將原詩中情感表現(xiàn)力強、語言形象頗具典型性且無文化障礙的部分,翻譯時保留原詩結構,將原詩中可獲得譯入語讀者共鳴的部分以其原本形式展現(xiàn)出來。同時,語言作為不同的符號體系,它們之間又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差異性,翻譯的目的一方面就在于保護和解釋這種差異性,對原詩進行“有調節(jié)的轉換”(regulated transformation)(德里達),不斷修飾或推遲原文使其不斷成長、成熟,最終得到再生(renewal)。這樣一個對原詩進行解構之后重構其美學空間,再根據譯入語讀者的思維習慣及藝術表達效果將已拆開的解構進行重組的翻譯過程就叫做轉譯。翻譯時,順譯、轉譯并用,一曲一直,一正一反,相輔相成,直顯其形,曲達其意,相得益彰。
請看王維《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紅豆產于南方,又名相思子?!敖寮t豆表己之相思,故人之勿忘,風神搖曳,韻致纏綿。托物言志,言近意遠”(富壽蓀《千首唐人絕句》)[2]。首句點出“南國”,殷勤相問,表面上是問紅豆樹春來已發(fā)幾枝,實際上卻是借紅豆探問友人近況,“春來發(fā)幾枝?”頗似久未相見的故人深情一問“近來可好?”語意極淡卻又暖至心扉。下聯(lián)筆鋒直接轉至友人,寄意對方。矚望對方“多采擷”,只因“此物最相思”,此處只用相思囑人,但詩人自己的相思之情也明見于言外。其中末句一個“最”字用意頗深,此字與上句“多”字相勾連,因其“最”相思,最能喚起人們對友情的珍視,對友人的懷念之情,所以才期望友人能多采擷,以君之心抒己之情,婉曲動人,語意高妙。此詩最大的特點便是語言樸實易懂,有南朝民歌之風,因而在翻譯時應最大限度地尋求其對等語。
譯文如下:
Red berries grow in southern land.
How many load in spring the trees?
Gather them till full is your hand;
They would revive fond memories.[5]
原詩前兩句語言樸實,結構簡單,所要傳達的意思也是直接明了,這樣的詩句在英語中直接找到它的對等語言符號來表達便可將原詩在另一種語言中呈現(xiàn)出來,故而譯文前兩句直接用簡單明了的語言譯之。原詩后兩句語言亦簡單樸實,但簡單的兩句表達的深意卻須深而琢之。英語中若直譯,可保留結構完整性及其原有語言風格,但是卻難以傳達簡單背后的情感,因而對于這種語言的差異性,譯者則將其調節(jié)后進行轉換,將原詩語言形式進行適當修改,之所以希望友人多采擷正是因為此物是相思子可寄相思之情,譯文若直譯為“此物相思”恐怕多會引起歧義,此物相思乃是因為此物讓人相思起其他人,故而譯者將其轉換為其引申義,這樣既保護了語言的差異性同時又傳遞了原詩思想。順譯、轉譯結合,曲直并用,可顯其形、達其義,可謂妙也。
[1]Bassnett Susan.Translation Studies[M].London:Routlege,1980:14.
[2]徐培均.中國古代詩苑精品[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9.
[3]姚奠中.唐宋絕句選注析[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1980.
[4]遲乃義.唐人絕句里的詩情畫意[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0.
[5]許淵沖.唐詩三百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556.
[6]李文革.西方翻譯理論流派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出版社,2004:291.
[7]任治稷,余 正.從詩到詩[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288.
[8]許 鈞.譯道尋蹤[M].鄭州:文心出版社,2005:191.
[9]許淵沖.宋詞三百首[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6:132.
A Cultural Approach to the Translation of Separation in Traditional Chinese Poetry
GU Zheng-yang, LU Hong-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Separation is always one of the eternal theme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poetry,behind which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al factors cannot be ignored.While a translation is a kind of spoken or pen language to convey the thoughts the source language expresses in a way the audience or readers can understand,with the aim to establish a kind of equivalence between two different language expressions.That is to say,translation is a kind of recreation by the translator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language rather than a reappearance of the language in another form objectively and stiffly.Therefore,the cultural interpretation,as well as the interpretation of poetry forms and content,becomes an important mission in the trans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oetry.In this paper,based on Chinese and English linguistic features,the transmission of Chinese separation culture in poems translation process is explored under both the Chinese and western translation theories.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oem;separation culture;translation strategy
H059
A
1008-3634(2011)06-0123-06
2011-03-03
2008年度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項目(2008BYY204)
顧正陽(1948-),男,上海人,教授,碩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 蔣濤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