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韜,戴毓庭

(1.成都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成都 610059;2.常熟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常熟 215500)

英語和古漢語中連系式之比較

鄧文韜1,戴毓庭2

(1.成都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成都 610059;2.常熟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常熟 215500)

連系式是葉斯柏森語法理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與另一概念組合式相對應,連系式是開放式結(jié)構(gòu),充滿活力。無獨有偶,漢語語法學家也提出過“活字”的概念,而馬建忠將實字分為動字和靜字。經(jīng)比較連系式這一結(jié)構(gòu)在英語和古漢語中的異同,發(fā)現(xiàn)漢字動靜之分主要取決于其在語言結(jié)構(gòu)中所處位置。另外,連系式作為語言的一種普遍結(jié)構(gòu),在古漢語中更為靈活多變。

連系式;動字;靜字

一、引語

Nexus這個概念是奧托.葉斯柏森在其著作《語法哲學》(The Philosophy of Grammar)提出的,并在他隨后的著作《英語語法精髓》(Essentials of English Grammar)和《現(xiàn)代英語語法:歷史原則》(A Modern English Grammar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中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和完善。Nexus這一概念是和葉斯柏森提出的另一個概念Junction相對應的,要將這兩者分清,又不得不提到葉斯柏森的三品說“the three ranks”。

在Extremely hot weather和a furiously barking dog這兩個詞組中,很明顯weather和dog是詞組的核心,按照Jespersen的三品說“the three ranks”,它們被稱作首品(primary),直接限定首品的hot,barking被稱為次品(secondary),extremely和furiously被稱為三品(tertiary),當然還可能有四品,五品等,但在三品以外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分的必要。

現(xiàn)在我們將a furiously barking dog這個詞組和the dog barks furiously相比較,發(fā)現(xiàn)兩者在語義潛勢上有明顯差別,第一個短語給人的感覺是以dog為中心的一副靜畫,而第二句讓人感覺狗吠之后動作還在進行,Jespersen將前者命名為Junction組合式,后者命名為Nexus連系式,“馮特和蘇特林把兩類區(qū)分為開放類和封閉類”(Jesperson, 1951:115),Nexus連系式則是開放式的,葉斯柏森(1980:111)認為,組合式缺乏活力呆板,而連系式充滿生命和韌性,具有延續(xù)性。

無獨有偶,“漢語語法學家把動詞稱作‘活字(the living word)’,以區(qū)別缺乏生氣的名詞,這是頗有道理的”(奧托.葉斯柏森,2006:332)在中國最早一部系統(tǒng)的古漢語語法著作《馬氏文通》中,馬建忠將字分為實字和虛字,實字又包括動字和靜字,“動字與活字無別。不曰動字而曰靜字者,活字對待者曰死字,未便使用。”(馬建忠,1983:21),然而漢字并不像英語那樣有明確的詞性(part of speech),在漢語中一個字究竟是動字還是靜字,活字還是死字,關鍵取決于該字在句子或短語中所處的位置,即語言的功能而不是形式。如果是處在Nexus連系式的謂語位置,那么無論是動詞,名詞還是形容詞等等,都被連系式結(jié)構(gòu)賦予了活力和向外的延展性?？梢?Nexus連系式這一結(jié)構(gòu)具有某種普遍性,英語和古漢語在這一結(jié)構(gòu)上具有相似性,也存在差異。

二、英語中的nexus連系式結(jié)構(gòu)

Jespersen認為“連系式總是包含兩個各自分離的概念,第二個用語為已經(jīng)提及的名稱增加新的內(nèi)容。”(奧托.葉斯柏森,2006:333)這兒有一點值得注意,第二個用語或成分可以是限定動詞,也可以不是限定動詞,而且,連系式不一定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形式,正如王力所言“連系式就是一種句子形式?！渥与m必由連系構(gòu)成,而一次連系卻不一定就能成為一個句子”(王力,1954:59)

按句子完整與否,英語中的nexus結(jié)構(gòu)大致分為兩類:獨立連系式(independent nexus)和從屬連系式(dependent nexus)(廖雅章,1985)

(一)獨立連系式

獨立連系式即指帶有限定動詞finite verb的一個獨立句子,例如:

The dog barks.

獨立連系式也可以充當從句,譬如在I see that the rose is red.這一類的連系式是最為清晰明了的。在英語中,我們還經(jīng)常會遇到這樣一類句子:

The sound grows louder and more distinct.

在這個句子中grow是謂語動詞,確切地說在這兒是系動詞,連系左邊的主語和右邊的表語,又如:

The news ran unnoticed. The door swung open.

在這類句子中,很難把ran和swung看成是系動詞,因為句子的意思就是the news-unnoticed, the door-open,ran,swung這類詞除了完成英語語法上的邏輯性,其存在似乎是多余的.將這類句子看成是主語和表語關系更合理,因為“系詞絕非典型的動詞,許多語言根本沒有系詞,其它一些語言在某些情況下可以不用系詞?！?奧托.葉斯柏森,2006: 357)主表之間沒有系詞這一特點在古漢語中特別明顯。

(二)從屬連系式

從屬連系式指這個結(jié)構(gòu)不夠成一個獨立完整的句子,只是充當句子中的一個部分,有以下幾類:

1.不定式連系式(infinitival nexus)

整個不定式連系式作為動詞的賓語,有的結(jié)構(gòu)有to,有的沒有。如:

I heard her sing./I caused her to sing.

整個不定式連系式作為介詞的賓語:

You man count on him to come.

I look upon myself to be fully settled.

可見,獨立連系式(independent nexus)和不定式連系式(infinitival nexus)差異僅在于前者是完整獨立的句子,后者屬于句子一部分,結(jié)構(gòu)(主系表結(jié)構(gòu)除外)相同即:主語+動詞謂語。

2.連系式賓語(nexus-object)

整個連系式充當一個名詞意義上的賓語,連系式內(nèi)部的謂語部分可以是be動詞之后充當表語的任何詞或短語。如:

I found the cage empty.

They made him President.

整個連系式也可以充當介詞的賓語,在英語中作with賓語最常見,如:

He fell asleep with his candle lit.

3.連系式次添加語(nexus subjunct)

這種結(jié)構(gòu)傳統(tǒng)語法學上稱為獨立結(jié)構(gòu)independent structure,獨立于句子之外,如:

This done,she shut the window.

She sat,her hands crossed on her lap,her eyes absently bent on them.

實際上,連系式賓語(nexus-object)和連系式次添加語(nexus subjunct)結(jié)構(gòu)上類似,即主語+形容詞(分詞)/名詞謂語,差異只在于前者處于句內(nèi),后者獨立于句外。

4.連系式名詞(nexus substantives)

連系式名詞指名詞本身從意念上所含有的一個連系式,這類名詞其內(nèi)在含有主謂內(nèi)容(predication,陳述意義),如:

I saw the king’s arrival.(cf.I saw that the King arrived.)

The doctor’s cleverness(cf.the doctor is clever.)

Jespersen認為抽象的品質(zhì),性質(zhì)和動作必須依附于具體的人或物;否則,難以存在于人的思想中,也就是說,一個連系式名詞其內(nèi)在必然包含一個主謂意義。

5.連系式動名詞(nexus gerund)

The dog’s barking was heard.

He insisted on the Chamber carrying out his policy.

連系式名詞(nexus substantives)和連系式動名詞(nexus gerund)兩者都是意念上的連系式,整體上看是一個名詞性短語,而語義上內(nèi)含主謂關系。

三、古漢語中的nexus連系式結(jié)構(gòu)

“首卷論句讀之成,必有起、語兩詞,起詞者為所語也;語詞者,所為語也。起詞或可隱而不書,而語詞則句讀之所為語者,不可不書”(馬建忠,1983: 127)這里的起詞相當于英文文法中的主語Subject,語詞則等同于謂語Predicate或表語Predicative,起、語兩詞先后相續(xù)就構(gòu)成了最基本的連系式?！敖袢艘话阏J為古漢語的謂語有三類,即動詞謂語,形容詞謂語,名詞謂語。”(宋紹年,2004:113)按照古漢語的特點其連系式結(jié)構(gòu)可分為如下幾類:

(一)起詞+動字連系式

如《論語·陽貨第十七》:“佛肸召,子欲往。”

這相當于前文所提到的獨立連系式the dog barks.需要注意的是古漢語中的起詞或可隱而不書,即主語省略,如《論語》: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這個句子中,“賢賢易色/事父母/事君”前主語省略,是一個隱藏的連系式結(jié)構(gòu)。馬建忠(1983:387)認為沒有起詞“此則華文所獨也。泰西古今方言,凡句讀未有無起詞者。”

(二)起詞+靜字連系式

上面的起詞+動字就是主語+動詞謂語,古漢語中還可以以起詞+靜字構(gòu)成連系式結(jié)構(gòu)。何為靜字呢?馬建中認為“凡實字以肖事物之形者,曰靜字。靜字言已然之情景,動字言當然之行動。行動必由事物而發(fā),而情景必附事物而著”(馬建忠, 1983:21)實際上馬建中所謂的靜字就相當于西文文法中的形容詞(adjective)和數(shù)量詞(quantifier),在《馬氏文通》中靜字又分象靜和滋靜,分別對應形容詞和數(shù)量詞。(王海棻,1994:31)

“靜字后乎起詞而用作語詞…惟靜字為語詞,則名曰表語。”(馬建忠,1983:26)靜字除了置于名詞前用作修飾語外,古漢語中靜字可直接置于起詞之后用作表語,這個結(jié)構(gòu)類似于英語中的主系表結(jié)構(gòu),如the soldier is brave.但是在一個獨立完整的英語句子中系詞不可省略,只有在作為一個句子的附屬部分時系詞才可以省略,譬如在前文的連系式賓語(nexus object)中,連系式作為句子賓語:

I found the cage empty./I heard it,spoken of in the club.

但是在漢語中可以沒有系詞,直接用起詞+靜字構(gòu)成一個連系式: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疆則士勇。

這里“地廣/粟多/國大/人眾/兵疆/士勇”都是起詞+靜字構(gòu)成一個連系式。又如“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p>

同理,滋靜,即數(shù)量詞也可直接置于起詞之后構(gòu)成連系式,如:“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边@里的“五”和“三”后置用如表語,但無系詞。又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

古漢語中起詞+靜字的連系式結(jié)構(gòu)和英語中的連系式次添加語(nexus subjunct)最為接近,但是英語中的這種獨立結(jié)構(gòu)(independent structure)獨立于句子之外,在語言中出現(xiàn)的頻率并不高,并非普遍現(xiàn)象,如前文例句:She sat,her hands crossed on her lap,her eyes absently bent on them.而在古漢語這種結(jié)構(gòu)具有普遍性。

(三)起詞+名/代字連系式

除了靜字置于起詞后作表語外,名字和代字也可后置作表語與起詞形成連系式,這時起詞和名/代字之間同樣可以沒有系詞?！靶稳菰~和名詞不必借助連系動詞就可以作謂語固然是漢語的一大特點,名詞這一指稱性最強的詞類可以單獨作謂語更是漢語的一大特點?！?宋紹年,2004:113)如“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虎者,戾蟲,人者,甘餌也?！痹诘诙€句子中,虎/人是起詞,名詞戾蟲,甘餌作為名詞謂語。

(四)頓、讀之內(nèi)在連系式

前文已提到,在英語中有連系式名詞(nexus substantive)和連系式動名詞(nexus gerund),這兩種大體可歸為一類,其特征是一個短語或語結(jié)從整體上被視作一個名詞性短語,如the king’s arrival, the chamber carrying on his policy,但是其內(nèi)部包含一種主謂關系,因此這類名詞性短語在語義上依然是一種連系式。

在古漢語中,與之對應的是頓和讀?！胺簿渥x中,字面少長,而辭氣少住者,曰頓?！?馬建忠, 1983:404)結(jié)構(gòu)上頓比一般字、詞長,又比讀和句短,譬如“天下之大,萬民之眾,王侯之威,謀臣之權(quán),皆欲決蘇秦之策?！边@個句子中有四個頓,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與the king’s arrival相似。

讀的結(jié)構(gòu)稍長于頓,有一些常見的標記如“者”,“之”,“也”等。(ibid.:412-413)例如“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薄榜R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边@里的“者”表一讀的終結(jié),構(gòu)成一個名詞性語結(jié),語義上主謂涵義明顯;又如“吾之不遇魯,天也。”“夫子之在此也,猶燕之巢于幕上?！贝颂帯爸遍g于句子主、謂之間,取消該句的獨立性,變成了名詞性語結(jié),此結(jié)構(gòu)與連系式動名詞(nexus gerund)“the chamber carrying on his policy”相似。

當然,只有包含主謂關系的頓和讀才可以說是語義上的連系式。

四、小結(jié)

通過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連系式(nexus)作為語言的一種普遍結(jié)構(gòu),在具體的表現(xiàn)形式上英語和古漢語之間存在著較多差異。首先,在古漢語中,連系式內(nèi)部的主語,即起詞是可以省略的,這在以拉丁語法為宗的英語中是很難接受的。

其次,一個完整的英語句子中必須有謂語動詞或系動詞,故運用獨立的連系式如“The dog barks.”“佛肸召,子欲往?！庇h之間沒有差異,除此之外,古漢語中連系式的靈活度和自由度要比在英語中大很多,關鍵在于古漢語可以不用系詞而運用連系式:起詞+靜字和起詞+名/代字,而相同的結(jié)構(gòu)如主語+形容詞/名詞謂語在英語中只能作為句子的某個成分時使用,或者用在獨立結(jié)構(gòu)中,受到句子這一語法范疇的管轄而缺少靈活度。因此數(shù)量詞,形容詞和名/代詞能夠獨立充當連系式中的謂語部分是古漢語的最大特點。

最后,英語中的語義連系式:連系式名詞(nexus substantives)和連系式動名詞(nexus gerund)兩者與古漢語中的頓、讀相契,頓、讀在古漢語中可視作名詞性短語,因此只要一頓或一讀內(nèi)含主謂關系就可視作語義上的連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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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奧托.葉斯柏森.葉斯柏森語言學選集[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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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廖雅章.轉(zhuǎn)換語法的“名詞化”和葉氏語法的“主謂結(jié)構(gòu)”[J].外國語言文學,19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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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宋紹年.《馬氏文通》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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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力.中國語法理論[M].北京:中華書局,1954.

Abstract:Nexus,in contrast with junction,serves as a crucial concept in Otto Jespersen’s thoughts of grammar.It is of open-structure,hence lively.Coincidentally,Chinese grammarians put forward a similar concept,“the living word”,and Ma Jianzhong made a classification of animated words and unanimated words.After a comparison of the nexus structure in English and ancient Chinese,it is found that the position a word takes in language mainly determines its degree of animation,in addition,nexus as a universal structure,plays a more flexible role in ancient Chinese.

Key words:nexus;animated words;unanimated words

責任編輯:許瑤麗

A Comparison of Nexus in English and Ancient Chinese

DEN G Wen-tao1,DAI Yu-ting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Chengd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Chengdu 610059 China)

H043

A

1672-0539(2011)03-080-04

2010-05-20

鄧文韜(1978-),女,成都人,成都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漢對比、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