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弼

(常州日報社，江蘇 常州 213003)

一、蘇東坡的魅力

2007年11月，中國·眉山東坡國際文化節(jié)論壇發(fā)表了《眉山宣言》。宣言中說：“東坡文化是人類共有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蘇東坡不僅是中國千古第一文人，也是世界文化史上的巨人?！?/p>

說蘇東坡是“中國千古第一文人”，就等于說，蘇東坡這顆文化巨星，在中華民族歷史文化名人星河中顯得特別璀璨奪目。那么，蘇東坡究竟有哪些超人之處和特別引人注目、受人稱羨的魅力呢？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他是一位全能文藝大師。從文學上來說，他的散文縱橫恣肆，雄豪精辯，隨物賦形，自然天成，與歐陽修并稱“歐蘇”，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散文極大地推動了古代散文的發(fā)展與成熟；在詩歌方面，他與門生黃庭堅并稱“蘇黃”，是宋代的大詩人，“宋詩”的獨特風格就是由他們兩人共同奠定的；詞到了東坡手里，題材內容和風格起了很大變化，他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是“豪放詞派”的開創(chuàng)者。從藝術上來說，宋代的書法藝術在中國書藝發(fā)展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東坡的書法，在宋代四大家(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中，又名列首位，他是我國書法四大家(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蘇東坡)之一；他的繪畫，以枯木、怪石警世，是“湖州畫派”的重要代表，首創(chuàng)中國文人畫，講究筆墨、寫意，主要抒發(fā)內心感受，開創(chuàng)了不同于工筆細描的嶄新藝術境界?？傊?，東坡的詩、詞、文、賦、書畫創(chuàng)作和文藝理論，都取得了輝煌成就。這樣的全能文藝大師，在我國歷史文化名人中很難找出第二位來。

第二，他是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和罕見的通才。東坡之所以在文學藝術上取得卓越的成就，這與他的哲學思想密切相關。作為思想家的東坡，他是“蜀學”領袖，擁有自己獨立的學說體系。他精于哲學，有《毗陵易傳》(一名《東坡易傳》)、《書傳》、《論語說》等著作，而其中《毗陵易傳》最為系統(tǒng)和重要，在《易經(jīng)》研究史上很有地位，是“蜀學”的代表性著作，也是東坡人格和文品的哲學基礎。他對《毗陵易傳》等三部論著非常看重，晚年從海南島北歸，船到常州奔牛時，就急著要把這三部論著交給前往迎接的常州好友錢濟明，并囑咐他一定要保存好。作為政治家的東坡，他幾乎經(jīng)歷、參與了當時所有重大的政治事件。他憂國憂民，曾向朝廷提出一系列政治改革主張和大量政見，單是25篇《進策》所涉及的內容比王安石長達萬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更全面、系統(tǒng)、深刻。東坡的這些政治改革主張，包括對形勢的分析以及關于變革吏治、安民、豐財、強兵、抵御外族侵掠、破舊立新等方面，富有現(xiàn)實針對性，并且它的基本指導思想在此后各朝都沒有改變。

東坡不僅有許多具有真知灼見的政論，而且基于仁政愛民的主導思想，他一生關注民生，熱心救助民間疾苦，留下了被人們傳頌千秋的光輝政績。在密州，賑貧救孤，“灑淚循城拾棄兒”；在杭州，疏浚西湖，整治六井，還創(chuàng)立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公立醫(yī)院；在徐州，抗洪筑堤，連日巡視指揮，“廬于城上，過門不入”，還曾尋煤冶鐵，求雨祈雪，為民解憂；在定州，懲治貪官污吏，整頓邊防部隊；謫居黃州，偶聞民間溺嬰慘情，難過得“為食不下”，曾組織“育兒會”加以救濟，勸富人出資，他本人雖貧，也出資十千；在常州，抗災賑濟，勞苦奔走，大除夕野宿城郊，不上岸驚官擾民；被貶惠州，還一再寫信給地方長官程正輔，建議改革強令以錢折納谷米的辦法，以減輕百姓的負擔；在海南，大力傳播中原文化，傾心培育地方才俊。這正是：“居廟堂之高，心憂黎民，勤于政務；處江湖之遠，胸懷仁愛，造福一方?！?/p>

說東坡是罕見的通才，是因為他在哲學、經(jīng)學、政治學、倫理學、文藝學、教育學、民俗學、語言修辭學、農學、水利學、醫(yī)藥學、美食、養(yǎng)生、旅游、考古、宗教以至園林設計、盆景制作、自來水裝置、鹽井機械、釀酒、烹調、制墨等方面，都有卓越造詣和獨到見解。如此博學多才、全能型的大文豪，不僅在中國歷史上難覓其鄰，就是在世界文明史上也是很少見的，和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以多才多藝、建樹廣泛著稱于世的拉伯雷相比，蘇東坡的出現(xiàn)在時間上比他早了約五個世紀。

第三，蘇東坡具有崇高的人生理想和燦爛迷人、不同凡響的人格魅力，這一點也是最主要的。他把“奮厲當世”、“不有益于今，當有覺于后，決不碌碌與草木同腐”作為一輩子的人生追求和價值取向，他奮斗不息地堅持為社會和人民做出積極貢獻。特別難能可貴的是，他一生光明磊落，大節(jié)挺拔，剛正不阿，愛國愛民，求真務實，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趨炎附勢，直而不隨，仗義執(zhí)言，敢說真話。突出的例子是他年輕時就冒死為民請命，上奏狀批評神宗皇帝減價收買浙燈四千余盞，指出“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奪其(指百姓)口體必用之資”，“陛下為民父母，唯可添價貴買，豈可減價賤酬。此事至小，體則甚大”。并進而提出皇帝的宮廷生活包括放燈與游苑宴請之類也應遵從“儉約”的建議。這種冒死勸諫的大膽行為，充分體現(xiàn)了他對國家命運和人民疾苦的深切關懷?？傊?，為了堅持自己的人生理想，東坡堅守節(jié)操，盡管宦海浮沉，歷經(jīng)磨難，甚至遠貶海南蠻荒之地，仍無懼無悔，樂觀曠達，瀟灑自適，始終保持著獨立、高潔的人格。

由于東坡具有如此獨特、令人心醉的人格魅力，使他成為我國歷史上最具感召力、影響力的雅俗共賞的文化名人：他既是歷代文士學者敬仰、愛戴、追慕的典范，又是老百姓婦孺皆知的最親密的朋友。林語堂先生說過，一提到蘇東坡，總會引起人們親切敬佩的微笑。這是符合實際的精當之論。正是這位“中國千古第一文人”，法國《世界報》近年特地送給他一頂世界級的桂冠，譽稱他為“世界千年英雄”。法國《世界報》是歐美大報之一，2000年曾系列推介“公元一千年間的12位東西方英雄”，其中唯一的中國人是蘇東坡。該報以兩個整版詳細評介蘇東坡的從政生涯、思想品格與華章文采，頗多贊譽。英國某大學中國研究所，近年曾列出中國歷史上四大名人：秦始皇、康熙、毛澤東、蘇東坡。其中有兩個皇帝，一個政治領袖，僅有一個大文豪，就是蘇東坡。可見蘇東坡的聲望之高和影響之大。

在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歷史長河中，“江山代有才人出”，群星璀燦，精英薈萃，曾涌現(xiàn)出眾多文化巨匠。本文頌揚蘇東坡這位出現(xiàn)于約千年前的世界級文化巨星，并無貶低我國其他世界級文化巨星之意。例如生于春秋時代被后人尊稱為至圣先師、享譽世界的孔子，他創(chuàng)立了以“仁”為中心、頗具人本主義色彩的儒家學說，在春秋時代上下各二千五百多年之間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是當之無愧的杰出思想家、偉大教育家、著名社會活動家，對中國歷史發(fā)展特別是思想文化方面產生了深遠影響?？鬃拥某錾?，比號稱歐洲文明鼻祖的古希臘師承相傳的三位先哲——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都早，早于蘇格拉底80多年，早于柏拉圖120多年，早于亞里士多德160多年?？鬃优c他們相比，不但毫不遜色，而且獨具光彩。蘇東坡的民本思想和政治改革理念，主要是在孔孟學說的基礎上結合時代實際與從政實踐逐步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再如戰(zhàn)國時代楚國政治家、大詩人屈原，在20世紀50年代就榮獲世界文化名人的殊榮。蘇東坡畢生對屈原十分敬仰，屈原與權奸決不妥協(xié)合污的高尚節(jié)操，以及藝術上的獨創(chuàng)精神，對蘇東坡產生了深刻影響。蘇東坡曾撰寫多篇緬懷歌頌屈原的詩文，他說：“吾平生所學，不能企其一人者，屈平(屈原名平)一人而已?！痹S七年十月二日，蘇東坡在宜興返常州城舟中，滿懷激情寫下名篇《楚頌帖》，他說：“吾來陽羨，船入荊溪，意思豁然，如愜平生之欲，逝(誓)將歸老，殆是前緣?！斮I一小園，種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頌，吾園若成，當作一亭，名之曰楚頌?！边@一傳頌千古的名篇，充分表達了蘇東坡由衷追慕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秉德無私”、“蘇世獨立”的高風亮節(jié)的夙愿。由此可見，中華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源遠流長，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二、東坡精神

關于“東坡精神”的研究，眉山市政協(xié)在2008年根據(jù)中共眉山市委的有關指示精神，將此課題研究列入年度工作重點，成立了東坡精神研究課題組，按照“政協(xié)為主，多方參與”的要求，做了大量工作，開展了歷時兩個多月的深入研討，對數(shù)十種“東坡精神”的表述作了精心遴選，最后綜合各方意見，將“東坡精神”概括為十六字、四句話：“關注民生，勇于創(chuàng)新，和諧相處，自強不息。”并在《蘇軾研究》(2008年9月，第3期)刊發(fā)了《關于“東坡精神”的研究報告》，報告中對上述四句“東坡精神”表述的內容作了較全面的介紹與闡述。

這次關于“東坡精神”的研討，是一件創(chuàng)意彰顯、很有意義的大好事，在各地引起熱烈反響，許多學者積極參與，這對深化蘇學研究、弘揚東坡精神大有裨益。筆者通過閱讀有關見解，受益匪淺。但同時又感到上述四句話的表述，尚有美中不足之處，似有進一步研討的必要。其一，愛國主義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核心內容，熱愛祖國、關心祖國的前途和命運，“奮厲當世”，同樣是東坡精神的重要基調。(當然，歷史上志士仁人的愛國、憂國往往與忠君結合在一起，這是歷史的局限，不應苛求。)從東坡一生創(chuàng)作的大量詩文和從政實踐看，他同屈原、李白、杜甫一脈相承，無疑也是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上述四句中的“關注民生”，這當然是愛國、憂國的表現(xiàn)，“民生”與“國計”關系密切，民為國本，但“民”與“國”畢竟是兩個涵義不同的概念。四句表述中還應有“愛國”或“憂國”的詞語。其二，東坡一生“循理無私”，追求獨立完美的人格，《宋史》本傳說：“(軾)忠規(guī)讜論，挺挺大節(jié)，群臣無出其右?！边@是東坡人格魅力光輝之所在，是東坡精神的重要內涵，應有突出表述。其三，東坡為人處世，既注重和諧相處，自稱“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又具有曠達樂觀、瀟灑自適的態(tài)度。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說：“蘇東坡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這也是東坡精神一個不同凡響的鮮明特征，不應忽略。為此，筆者對“東坡精神”的一些表述，不揣冒昧，作如下修改、補充：“愛國親民，勇于創(chuàng)新，尚和曠達，自強剛正。”

愛國親民——愛國是東坡精神的核心內容，親民是愛國的重要表現(xiàn)，二者密不可分。親民的涵義可包括在思想、言論、行動諸方面愛民，似比憂民、關注民生進了一步，說“親民”更符合東坡實際。關于東坡忠君愛國，在關于“東坡精神”的一些研究報告中也曾論及，但在十六字中沒有表述。

勇于創(chuàng)新——這是上述四句中的原句。東坡的勇于創(chuàng)新，不僅表現(xiàn)在文學藝術的創(chuàng)造上，還表現(xiàn)在他的政治改革方略和從政實踐等方面。

尚和曠達——“尚和”即崇尚、注重和諧；“曠達”，表現(xiàn)為對是非、榮辱、得失的超越，兼有胸襟博大、豁達大度、忠誠寬厚、善處逆境、樂觀向上之義。朱靖華先生在《蘇軾是曠世無雙的全能文士》中說過：“蘇軾是一位樂天曠達的名士?！?/p>

自強剛正——“自強”是原句“自強不息”的簡化?！皠傉奔磩倧娬保⒂胁晃窓鄤?，直而不隨，循理無私，正氣浩然，清正廉潔諸義。

以上淺見，誠望方家讀者批評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