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晶　王大明

【摘要】 19世紀的美國有一位杰出的科學傳播先驅,他為提升美國公眾的科學素養(yǎng),增進人類福祉做出了重要貢獻。本文從科學傳播的角度,通過對尤曼斯一生中科學演講、傳播進化論、策劃“國際科學叢書”、創(chuàng)辦《大眾科學月刊》等工作的梳理,借此折射出當時美國的科學傳播情況,以期對中國的科學傳播與科學教育工作有所啟發(fā)。

【關鍵詞】 尤曼斯 科學傳播 科學教育 《大眾科學月刊》

Abstract: In the 19th century America, there was an ablest pioneer in the dissemination of science. H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improvement of scientific literacy of citizenry and the promotion of the welfare of peopl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 this paper discusses that, Edward Livingston Youmans lectured upon science, diffused evolution philosophy, planned “International Scientific Series” and established the "Popular Science Monthly" in his life, and from that reflects the situation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 of that time, so as to bring some enlightenment to the work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 and science education of China.

Key words: Edward Livingston Youmans, science communication, science education, “Popular Science Monthly”

愛德華?L?尤曼斯(Edward Livingston Youmans,1821-1887)是19世紀美國最杰出的科學傳播者之一,同時他還是科學家、作家、演講者、編輯和教育家1。尤曼斯將畢生精力投入到科學傳播和科學教育的工作中,即使在漫長的失明時期也從未放棄學習科學知識,與公眾分享最新的科學理論和科學方法。他的一生與英國偉大的哲學家郝伯特?斯賓塞緊密相連,他們之間相互扶持,為進化論在美國的普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他創(chuàng)辦的《大眾科學月刊》至今已有130多年的歷史,其在傳播科學知識,幫助公眾形成科學思維習慣方面的貢獻和“長盛不衰”的發(fā)展歷程已成為科學傳播界的典范。

一、科學演講

在19世紀之初,啟蒙運動帶來的對科學的熱情只在受過教育的美國革命一代精英身上殘留下一點點。2在當時的美國,由于英國文學家和出版物的話語霸權的繼續(xù)和缺少專職的科學家堅守陣地,人們對于科學的興趣在逐漸衰減。而充斥在報紙上的大量聳人聽聞的科學報道,也只是對大眾品位的讓步。自19世紀三四十年代起,美國出現了許多抱有使命感、積極地向市民普及科學知識的科學家。當時,最流行的做法就是舉行公開的科學演講會3,以耶魯大學的本杰明?西利曼(Benjamin Silliman)教授為代表科學家們,在美國各地巡回演講,他們用簡明易懂的語言,向大眾介紹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天文學等各方面的知識。

1852年,尤曼斯終于從長達13年的失明歲月中解脫出來,他立即投入到科學演講的隊伍中,從此開始了17年(直到1868年)繁忙而充滿樂趣的科學演講者生涯。所謂時代造英雄,尤曼斯的科學演講活動恰逢其時。自牛頓時代以來,所有新奇而重大的科學發(fā)現和發(fā)明逐漸進入人們頭腦中,人們也正在做好接受進化論的準備。賴爾的地質學著作,達爾文理論,力之間的相互關系理論,化學理論的發(fā)展與革新,社會學問題的同步進展等,時代的豐富多產,為尤曼斯這樣一名科學普及教師提供了豐富多彩的素材和最佳的傳授時機。雖然在科學普及領域,尤曼斯不是開創(chuàng)者,但他睿智的頭腦與廣闊的思維往往將其置于同開創(chuàng)者相等的地位。他總是能在科學理論的發(fā)展過程中迅速抓住要義,并將其轉換成自己的理解,進而向廣大公眾進行闡釋和傳播,這正是一般的科學傳播者所不具備的“秘密武器”。通過“日光化學”和“生命動力”為主題的講座,他成為第一位向公眾闡述節(jié)約能源以及力之間相互關系原理的科學家。他習慣用大量的圖示和實驗來說明理論,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往往也急切地想與他人分享,他對科學普及的熱情絲毫不遜色于對科學本身的熱愛,這使他成為那個時代最杰出的演講者之一。

尤曼斯到美國各地巡回演講,足跡遍布上百個小鎮(zhèn)。演講過程充滿著艱辛,過度勞累使他的眼睛腫脹發(fā)炎,后來還患上了風濕病和重感冒以至于不得不退出他所鐘愛的演講課堂。尤曼斯在17年里積極進行公開的科學演講,他在美國公眾的心中播撒下科學思想的種子,逐漸促使他們形成科學思維,是他們科學教育的啟蒙者。1873年,布法羅一家報紙稱,盡管尤曼斯是以科學家而著稱,但他作為一名公認的科學教育家也是相當成功的。

二、傳播進化論

尤曼斯不僅是一位科學演講者,他作為出版社的顧問與科學演講者的工作是互為支撐,相互促進的。當時的美國極端排外,不關注歐洲的先進思想和著作,因此更需要有人來承擔最新科學著作的引進工作。一次偶然的機會使尤曼斯成為阿普爾頓出版公司的顧問,在他的建議下,公司開始出版巴克爾、達爾文、赫胥黎、廷德爾、?？藸栆约捌渌艹隹茖W家和哲學家的作品。這些科學先驅與尤曼斯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從尤曼斯那里獲得了大量的幫助和支持,而其中最為突出的一位便是郝伯特?斯賓塞。

1856年,尤曼斯偶然在《外科醫(yī)學評論》上看到了一篇莫瑞爾博士(Dr. Morell)撰寫的《斯賓塞的心理學原理》評論,進而對斯賓塞的著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860年,在尤曼斯的積極爭取下,阿普爾頓出版公司開始出版斯賓塞的《教育論》,并且不久就獲得了他的綜合哲學著作在美國的發(fā)行權。正是這一業(yè)務的達成,促成了尤曼斯與斯賓塞長達一生的友誼。斯賓塞的作品引進美國后,尤曼斯開始籌劃一系列的宣傳工作。他親自為這些作品撰寫書評和圖書簡介,在各種報紙和雜志上發(fā)表,取得了良好的宣傳效果。

1861年4月至1865年4月正值美國內戰(zhàn)時期,據史料記載,內戰(zhàn)期間南北雙方戰(zhàn)費消耗150億美元。對出版社來說,這無疑也是一段艱難時期,戰(zhàn)爭把人們的注意力從科學和哲學這些深奧的問題上拉走,出版社因此損失了大量訂戶。物價也大幅上漲,表現在勞動力和原材料迅速漲價,制版和印刷費是戰(zhàn)前的兩倍,紙價漲到三倍。因此,圖書定價一漲再漲,銷售量卻每況日下。針對這一局面,尤曼斯認為有必要到全國各地走訪宣傳,喚起廣大公眾對進化論學說的興趣,他想方設法建立與當地媒體的聯(lián)系,第一時間把斯賓塞的作品呈現到公眾面前。他一邊宣傳講解這些珍貴的哲學著作,一邊通過書信鼓勵斯賓塞。他還建議這套哲學叢書以適合美國市場的方式出版,他們通過往來書信,就書的定價、發(fā)行條款、發(fā)行數量等問題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商討,為推進這些哲學著作在美國的出版盡心竭力。

1865年秋天,忽然傳來令人沮喪的消息——斯賓塞將不能繼續(xù)出版他的作品了。在倫敦,至1865年夏天,虧損已達￡1100(即1100英鎊)。當這一情況傳到美國時,尤曼斯立即決定通過訂閱增加$5500用來彌補已經發(fā)生的經濟損失。他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最終總計增加$7000。通過美國朋友們的共同努力,斯賓塞不僅渡過了最困難的時期,而且獲得了美國華生表(Waltham watches)和已故的羅伯特?明特恩的一封信。在尤曼斯的努力下,阿普爾頓公司得以引進斯賓塞的大量著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社會靜學》,《心理學原理》,《教育論》,《第一原理》等。若要將兩人的關系做一概括,阿普爾頓先生的一句話最為貼切:“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只要尤曼斯活著,斯賓塞就不會倒下?！?/p>

三、創(chuàng)辦《大眾科學月刊》

在大西洋兩岸19世紀都是雜志的世紀,無論對于普通大眾還是那些專業(yè)讀者,雜志都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普及媒介。4《大眾科學月刊》作為尤曼斯人生成就中最閃耀的桂冠,其創(chuàng)辦還要追溯到尤曼斯之前的辦刊經歷。尤曼斯曾經擔任《阿普爾頓大眾文學、科學和藝術期刊》(1869年創(chuàng)刊)的主編,但這本刊物的科學版面很少,傳播效果并不理想。尤曼斯辭職后,逐漸意識到可以通過更好的方式傳播歐洲的先進科學思想。1871年,他策劃了著名的“國際科學叢書”活動,邀請歐洲科學領域各個學科中最杰出的科學家撰寫叢書。在多年的出版工作中,尤曼斯積累了豐富的辦刊經驗。尤為重要的是,他始終懷著這樣一個初衷:創(chuàng)辦一本科學期刊,在從事科學研究的專家和普通公眾讀者之間搭建一座橋梁。

1、創(chuàng)刊

“國際科學叢書”事宜告一段落后,尤曼斯回到美國開始刊物的籌劃工作。1872年4月,尤曼斯決定用斯賓塞的《社會學研究》作為《大眾科學月刊》的開篇文章,并計劃分期連載這一作品。該刊初定為128頁,以精選文章為主要內容。1872年5月,《大眾科學月刊》正式出版發(fā)行。雖然醞釀時間很短,但結果卻是意想不到的成功。斯賓塞的文章得到極大關注,期刊的需求量也平穩(wěn)增加,第1和第2期每期印刷5,000本,全部售完,不得不加印;第3期發(fā)行7,000本。

2、辦刊范圍與目的

在《大眾科學月刊》首期的“編輯書桌”欄目中,尤曼斯向公眾清晰地闡釋了此刊涉獵的范圍和所要達到的目的。他在《我們事業(yè)的目的和計劃》5一文中表明,《大眾科學月刊》將提供科學探索方面有啟發(fā)性的文章,包括論文、原創(chuàng)和精選文章,涉及的學科較為廣泛,該刊將邀請世界各國最杰出的科學家撰寫文章,向非科學人士闡釋他們的最新觀點。尤曼斯認為,“科學”這一術語不僅指自然科學,還包括我們今天稱之為的社會科學。在美國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科學探索的過程,《大眾科學月刊》的創(chuàng)辦正是為了更好地滿足大眾的需求。

科學研究的工作,已經有幾個世紀的歷史了。科學研究人員在他們各自領域的專業(yè)期刊上,發(fā)表原創(chuàng)性工作成果,同行間相互評議,從而促進科學進步。然而,科學傳播的工作,作為人類文明的下一個偉大任務,尚未很好地展開。尤曼斯坦言,“事實上,我們的工作是為了提升公眾的科學素養(yǎng),我們傳播的不是迎合公眾充滿好奇心和偏見的垃圾,而是科學領域中權威人士們富有智慧和啟發(fā)性的論文和演講?！?/p>

3、經營管理期刊

《大眾科學月刊》創(chuàng)刊后,主編工作占據了尤曼斯的主要精力,在他的經營管理下,《大眾科學月刊》出版28期,這成為他余生的主要標志。在摸索辦刊之道的過程中,他遭遇困難也品嘗喜悅。

尋找科學作者是一項艱難的任務,因為在眾多投稿者中,很少有人能在過于簡單化和過于技術性的表達方式之間找到平衡。如何能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闡釋科學,進而激發(fā)讀者興趣成為關鍵所在。在今天看來,這仍是科學傳播中的一個難題。語言學家溫德爾?約翰遜(W. Johnson,1972)曾提出過“死線上的抽繹”的概念6。這是指語言被捆死在某一條抽繹水平線上,諸如“民主、自由、人權”等高度抽繹水平線上的字眼會因為其難以理解而讓人敬而遠之;而低抽繹水平線上“流水賬”似的全面報道也會把人嚇跑。那時的尤曼斯在探索中前行,不厭其煩地通過書信與撰稿者進行一次次的溝通,就是為了找尋恰如其分的表達方法。新期刊經營一年半后,發(fā)行量迅速攀升至12,000份左右,這在當時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數字。但尤曼斯也擔心有些人是因為新奇感而購買,隨著好奇心的消失,將損失一部分訂戶。但這在某種意義上恰恰說明了《大眾科學月刊》科學普及的成功,人們開始視科學為理所當然,而不是興趣的衰退。一位叫做霍爾姆斯(Holmes)的讀者寫信說,“我要告訴你我有多么依賴《大眾科學月刊》,它就像在潛水鐘里的空氣一般,每出一期,我就得到新鮮的空氣?！?/p>

后來,由于主編工作的辛勞以及國際科學叢書需要持續(xù)管理,尤曼斯的身體狀況嚴重下滑,但他仍然堅持工作到1886年初,那一年期刊的發(fā)行量已經達到18,000份?，F在,《大眾科學月刊》(現更名為《大眾科學》)已有130多年的歷史。它始終保持著較高的品質,不僅在傳播有價值的科學知識方面,而且在教育讀者養(yǎng)成科學的思維習慣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四、對我國科學傳播和科學教育工作的啟示

現今,我國的科學傳播和科學教育工作正當方興未艾之時。政府高度重視科學普及工作的貫徹實施,我國是世界上唯一提出科教興國的國家,而且制定了科普法。許多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知識分子分布在各個科學領域中,媒體工作者和科學教師的數量也在不斷增加。然而,從科普成果來看還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根據中國科協(xié)公布的調查結果:2003年我國公眾具備基本科學素養(yǎng)水平的比例為1.98%,雖然比例正穩(wěn)步增長,但仍然不到2%,與美國、日本等相比,仍然十分落后?？茖W素養(yǎng)的低下為迷信的蔓延打開了方便之門。目前我國仍然缺乏熱心且具有使命感的“科學人”;大眾媒體的市場化導致科學欄目娛樂化而非普通化;科學教育以應試為目的而非激發(fā)學生興趣,這些問題無不阻礙著科學普及和傳播的進程。

為此筆者通過對尤曼斯的科學傳播經歷的考察,為我國的科學傳播和科學教育事業(yè)提出幾點建議:

1、我們需要像尤曼斯一樣的“高素養(yǎng)”的科學人投入到科學傳播的工作中。這里的“高素養(yǎng)”,不僅指科學工作者要具備專業(yè)科學知識,同時還要有分享科學的熱情和闡釋科學的能力。目前,科學家們把更多的時間用于科學研究,認為本本分分做好本職工作才能受到肯定,“不務正業(yè)”的科學普及不但不會得到重視,反而會引起同行的非議。而且似乎在這方面也缺少相應的獎酬制度。而科學記者有時也會扮演“曲解”和“誤導”的角色,雖然這并非出自他們的本意。非專業(yè)出身的他們要在短時間內將晦澀難懂的科學術語和科學原理轉化成通俗易懂的語言已是不小的挑戰(zhàn),科學記者們能保證的就是與專家有效溝通,把稿子交給他們審了再審。

2、大眾媒體應當抓住當前公眾感興趣的科學議題,引導公眾關注真正的科學,而非成為迎合受眾好奇心和偏見的產物。尤曼斯在這方面也是一個很好的榜樣,他創(chuàng)辦《大眾科學月刊》的初衷便是在專業(yè)科學人士與普通大眾之間搭建橋梁,培養(yǎng)更多的科學愛好者。他抓住當時人們對于進化論等新學說的興趣,激發(fā)公眾的熱情,使科學普及的強度達到了一個非同尋常的頂點。1873年,里德(Whitelaw Reid)評述道:“10或15年前,在學習之余,此間閱讀和談論的主要話題是英國詩歌與小說。如今則是英國科學。斯賓塞、穆勒、赫胥黎、達爾文、廷德爾搶占了丁尼生(Tennyson)、白朗寧(Browning)以及阿諾德和狄更斯(Dickens)的位置。” 反觀現今那些為了提高收視率和發(fā)行量而做出改變的科學欄目,已經違背了科學的本質,過度娛樂化和聳人聽聞的報道只會把公眾引向歧途。

3、應試教育體制亟待改革,變填鴨式教學為啟發(fā)式教學。如果我們的科學教育一味地將書本知識灌輸給學生,毫無創(chuàng)造性可言,那么科學何來進步可言?激發(fā)學生的思考能力,使他們學會對觀點的質疑和檢驗才是合理的做法。當然,這非一日之功,隨著教育制度的改革,啟發(fā)式教育也在逐漸滲透。

注:

1. [美]Charles M. Haar,E. L. Youmans: A Chapter in the Diffusion of Science in America,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1948, P193

2. [美]約翰?C?伯納姆,《科學是怎樣敗給迷信的》,P168

3. [日]本田一二,《美日科技報道史話》,P42

4. [美]約翰?C?伯納姆,《科學是怎樣敗給迷信的》,P171

5. [美]Phillips and Co.,Popular science monthly,Vol.1,1872,P.113-115

6.邵培仁,《傳播學》,P136

7.Rumble, “More Science Instruction? ” Whitelaw Reid, 此處援引自Frank Luther Mott, A History of American Magazines, 1865-1885 (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8), P.105.

參考文獻

【1】[美]Charles M. Haar, E. L. Youmans: A Chapter in the Diffusion of Science in America,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J], 1948.

【2】[美]John Fiske, Boston and 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 and Co., A century of science and other essays [M], 1899.

【3】[美]John Fiske,New York:D. Appleton and company, Edward Livingston Youmans Interpreter of science for the people [M].1894.

【4】[美]McClure,New York:Phillips and Co.,Popular science monthly (1872-1950) [J], Vol.1, 1872.

【5】[美]約翰?C?伯納姆, 《科學是怎樣敗給迷信的》[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 2006.7.

【6】[日]本田一二,《美日科技報道史話》[M].北京:新華出版社, 2005.邵培仁.《傳播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