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程

“我自己的這次實名回應試驗，雖然算不上成功，但并不妨礙我推動‘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探索。……也許，還是有路可走的，只是我暫時還不知道哪條路能夠走得通?！?/p>

“現(xiàn)身”網絡發(fā)言

2009年7月，一篇普通的網絡回帖，正在云南被演繹為政府與網民互動的新探索。

這篇回帖名為《[宜良縣回復]宜良縣狗街鎮(zhèn)施小華被槍殺案工作情況》，是6月10日20點左右在中華網與云南本地網站——彩龍論壇上悄然出現(xiàn)的。帖子主要內容為證實7年前發(fā)生在宜良縣狗街鎮(zhèn)“萬花摩托車修理店”內的一樁持槍殺人案及其調查工作進展，并就該案“仍未得到偵破”向受害人家屬深表歉意。

不過，這個帖子之所以能吸引眾多網民關注，并最終推動官民互動的網絡新平臺在云南產生，還在于其最后的落款署名：宜良縣公安局。經云南當?shù)孛襟w調查證實，此帖確實是由宜良公安局提供，并委托昆明市公安局民警在論壇上公開發(fā)布。而宜良縣公安局之所以愿意“現(xiàn)身”網絡實名回帖，是因為“壓力實在太大了”。

這個壓力源于3個月前就在云南當?shù)刂T多網絡論壇上流傳的一篇質疑帖。這篇名為《云南省宜良縣惡性槍殺案6年難破》的質疑帖，作者為施燕，其弟施小華正是宜良槍擊案的受害者。據(jù)當?shù)孛襟w報道，因為案件一直沒能偵破，“怎么才能真正引起重視?”讓案子早日偵破、早日弄清楚其弟死亡的真相，是施艷經常想的事情。其家屬亦多次向當?shù)乜h、市兩級相關部門遞交書面材料，投訴案子“久拖不破”。

而2009年2月“躲貓貓”事件中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直至最高人民檢察院的督辦，讓施燕開始改變投訴的方法，開始在云南本地網絡論壇上實名發(fā)質疑帖。在她看來，這也許是最后一線希望了，“網絡上的聲音越來越被重視了，在這方面，通過幾個網絡輿論事件來看，昆明政府可以說是做得越來越好了。所以，我才選擇了在網絡上‘發(fā)帖上訪?，F(xiàn)在，我們家屬唯一的要求只是破案，僅此而已!”

帖子因涉及執(zhí)法機關，一出現(xiàn)就引起了網民強烈關注，并被轉發(fā)到各大論壇。許多網民的跟帖中，或直接或間接地對警方進行批評、謾罵，槍殺案已初具“網絡群體性事件”的雛形，宜良公安局倍感壓力。

這_壓力最終讓宜良公安局決定“現(xiàn)身”網絡，實名回貼“發(fā)言”回復相關情況?！艾F(xiàn)在網絡這么發(fā)達，許多不理解的聲音和問題以及矛盾就會出現(xiàn)在網絡上。如果不回帖，只會使警方和政府的工作越來越被動?！币肆伎h公安局局長李建明說道。這個實名回帖最終也讓網絡評論中一邊倒的傾向明顯減少。

等到7月，云南“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另外一個關鍵人出現(xiàn)。這個人就是云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伍皓。

7月初，在接受相關媒體采訪時，這位高調策劃、組織“躲貓貓”網民調查團的“新聞官”對于宜良的做法表示贊許，并認為，面對網民的質疑，政府部門傳統(tǒng)的做法一般是“沉默是金”，但在網絡時代，沉默就是“禍根”。在宜良的基礎上，通過研究網絡傳播規(guī)律，伍皓決定在云南各級政府部門發(fā)起“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建設。

除此之外，“網絡發(fā)言人制度”得以在云南試水，還有兩件事情不容忽視。

一件是6月11日，云南省省長秦光榮對28項網民留言進行回復，這是云南省政府領導首次公開回應網民留言。而6月底，云南省又下發(fā)了《人民網地方領導頻道網民給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留言辦理工作規(guī)則(試行)》等兩個文件，將回復網民留言進行制度化建設。

網絡如何發(fā)言

“網絡發(fā)言人”甫一亮相，便立即成為網絡熱詞，“網絡發(fā)言人制度”也迅速進入了網絡“互動百科”詞條。

那么，政府在網絡上應當如何“發(fā)言”呢?

，

根據(jù)“互動百科”詞條的解釋，“網絡發(fā)言人制度”是政府部門為使民意得到充分表達，又要把握主動，促進決策落實，由部分政府機構積極應對網絡監(jiān)督而建立的一種網絡行政制度。

相對于這個比較學術化的定義，《中國青年報》在其評論中的解釋更為易懂：所謂“網絡發(fā)言人”只是一個形象的說法，其實質在有關部門針對網友的質疑，以實名方式進行直接和及時的解釋與溝通。

其實，早在今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xié)委員施杰就提出了建立“網絡發(fā)言人”引導網情的建議。6月2日，在云南之前，安徽臨泉縣亦下發(fā)了“關于建立政府網站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通知，明確要求各單位確定專人擔任“網絡發(fā)言人”。

這樣的例子還有江蘇鎮(zhèn)江。今年3月，鎮(zhèn)江在政府各部門建立論壇發(fā)言人制度，規(guī)定對發(fā)帖3小時內作出初步回應，5個工作日內上網作出說明，最長辦理時限不得超過10天。對超過10個工作日既未回復、又未作說明的帖子將被集中通報。

在伍皓看來，云南推動“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目的亦是“要推動各級政府部門尊重網絡民意，實名回應網絡輿論。”不過，與之前的“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相比，伍皓似乎更注重這一制度的基礎——網絡精神。按照伍皓的表述，如果網民和網絡發(fā)言人都能恪守——不能不讓我說話、我說話我負責、難聽了莫動氣和我說錯了我改正——的網絡精神，則網絡就是解決現(xiàn)實問題最便捷的溝通平臺。

也就是說，“和傳統(tǒng)發(fā)言人制度相比，‘網絡發(fā)言人制度多了些尖銳，少了些含蓄；多了些隔空角力，少了些正面交鋒。但不變的是，提問者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回答者也要在盡可能的范圍內給予回答?！毕嚓P觀察家評論道。

但一個不可否認的現(xiàn)實是，網絡是大多投訴無門群體最后的選擇與希望。而網絡上的草根精神往往會彌漫在尖銳的發(fā)問上，所提問題也常常直來直去不容回避。

對于網絡發(fā)言人來說，如何紓解直面的戾氣，騰挪出有限的空間，用網民們熟悉的講話方式而非“網八股”，用網民可以接受的態(tài)度而非“無可奉告”，來解釋和解決網民們的問題，就成了衡量“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一個標尺。

“新路還是很艱難”

7月7日，在媒體披露云南“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第二天，伍皓旋即將之付諸“試驗”。

伍皓“試驗”的由頭是一件本已煙消云散的“網絡群體性事件”——昆明小學生賣淫案。7月初，隨著當事人的翻供與媒體的介入，案件在網絡上再起風波。7月7日，伍皓在凱迪論壇上注冊網名“求真的力量”，并發(fā)表了第一個帖子《與貓眼網友坦誠交流“昆明賣淫案”》，與網民進行交流。數(shù)小時后，伍皓又發(fā)表帖子《糾纏昆明“賣淫”少女的曾子墨吳虹飛應反省》。

伍皓在帖子中講道，“網絡發(fā)言人”制度“是我力主、力倡、力推的一件事，目的就是要推動各級政府部門尊重網絡民意，實名回應網絡輿論”，所以不能說一套做一套，此次發(fā)帖回應網絡關于“昆明賣淫案”的質疑，是進行“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實名回應試驗”。

不過，實名回應的直接結果卻是，引來數(shù)十個主題帖的關注以及成千上萬的“口水”。從網民在跟帖中表達的情緒上來看，對伍皓的質疑和批評聲依然居多，有人懷疑

其做秀，有人覺得是在“攪渾水”，也有人批評其缺乏誠意，“他的帖子就是來定性，就是宣傳部門出擊網絡，占領輿論制高點的‘官方行為?！?/p>

雖然同事勸其不要理睬網絡上的謾罵，“以你現(xiàn)在的身份，去對網友進行回應，說不定還會掀起更大的風波，引來更多的口水?！辈贿^在伍皓看來，“作為公職人員，接受公眾質詢、向公眾說明情況是分內之職，不能因為怕引火燒身就規(guī)避說明的義務和責任。在網絡時代，一個官員如果對網民的質疑不理睬、不回應，是對網絡民意的輕慢和漠視。我不想做一個目中無網的官員?！?/p>

此后一天，伍皓繼續(xù)在凱迪論壇上發(fā)帖《賣淫案中警方之過錯》、《被指賣淫案媒體勇于認錯也是一種求真》，與網民進行互動。

等到第三天，7月9日，這場短暫的官民網絡互動，也是“網絡發(fā)言人制度”在云南的“試驗”，以伍皓《官民溝通的新路還是很艱難》的感慨而收場。在這篇最后的帖子中，伍皓承認，官民之間的隔閡還是很深，“一些體制內的官員還是以民生為重的，希望把工作做好，但官民之間缺乏理解、溝通和信任”，“現(xiàn)在看來，官民溝通的新路還是很艱難?！?/p>

不過，伍皓在帖子中亦表示，“我自己的這次實名回應試驗，雖然算不上成功，但并不妨礙我推動‘網絡發(fā)言人制度的探索。我們會汲取一些經驗教訓，逐漸提高同網絡打交道的能力?！薄爸灰覜]有因此而下崗，我還會以另外的一種什么方式出現(xiàn)?！?/p>

一個明顯的跡象是，支持伍皓網絡互動的網民開始增加。比如，伍皓7月7日發(fā)帖批評部分媒體記者，大批網民批評。7月8日伍皓發(fā)帖點評警方過錯，有網民逐條進行批駁。但隨著伍皓發(fā)帖表示“暫時選擇沉默”后，連此前舉著“伍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牌子大搞“行為藝術”的網友“屠夫”，也發(fā)帖轉而“認為這次伍皓與網民交流非常有誠意”。有網民亦發(fā)帖呼吁，“不要將在貓眼發(fā)帖的伍皓們嚇跑了”。伍皓的做法似乎已經博得了部分網民的同情。

“也許，還是有路可走的，只是我暫時還不知道哪條路能夠走得通。”伍皓在帖子中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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