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方方的長篇小說《烏泥湖年譜》的視點,主要集中在對知識分子群體命運和生存的關照上,本文重點探尋不同類型的知識分子面對政治暴風雨的襲擊所產(chǎn)生的反應,并對其反應進行了簡要論述。

【關鍵詞】知識分子 明哲保身 老實本分

知識分子題材歷來是作家關注的一個焦點。尤其從1957年到1966年,正是中國知識分子一步步被納入政治軌道,被剝奪思想言論自由的年代。《烏泥湖年譜》以1957到1966年這段時期的社會現(xiàn)狀為歷史背景,講述了以丁子恒、蘇非聰、金顯成、皇甫白沙、劉格非、林嘉禾、孔繁正等為代表的知識分子,期待著在國家經(jīng)濟建設中大顯身手、建功立業(yè),但最后在一次次的政治打壓下他們理想失落、喪失自尊、人格異化。

那是并不輕松的內(nèi)容,一個時代的人,如何被剝奪了精神和肉體的尊嚴,生命只淪為卑微地活著。然而,他們也有著各自不同的個性,不同的思想,因而在這個不平凡的年代也表現(xiàn)出不同的反應……

一、明哲保身型

丁子恒是小說的核心人物,丁子恒的困惑和苦惱極富于代表性。他始終渴望自己能過一種單純清靜有如自然的生活。面對政治暴風雨的襲擊,他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他麻木自己,聽憑自然。在政治會議上,他盡量不發(fā)言,然而這也會被人說是三緘其口,“右傾”同情主義;他慎之又慎,每句話每個行動,都得三思而后行。有病不敢請假怕被抓著把柄,除夕之夜不敢像其他人一樣去看電影,而選擇去聽那枯燥而又無聊的報告。

丁子恒可以說是一個幸運者,當其他知識分子同伴們在1957年至1966年這十年間因各種原因紛紛遭遇厄運的時候,他靠著那一套保險的處世哲學,在大大小小的運動里顛簸著,在形形色色的知識分子里應付著,又蒙命運垂青,僥幸通過了一次次劫難,勉強維持了自己那還算自由的身與那還算圓滿的家。然而,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他變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不能死,也不能活,他的心和他的意志都承受不了凌辱,做人沒有一點尊嚴,比死去更為痛苦。

然而,這樣懦弱的丁子恒卻讓我們恨不了他。導致這一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乃在于作家方方對丁子恒內(nèi)在心理的同情性理解。作者既對丁子恒人格精神進行了不失嚴峻的批判性審視,同時也從人性最脆弱的一面出發(fā),對丁子恒懦弱的明哲保身行為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同情。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丁子恒這一形象的涵蓋意義也是最為普遍廣泛的,作為一個人,他們是那么地孱弱,生活對人的磨蝕何其殘酷何其無情!世路無如人欲險,幾人到此誤平生。面對這樣的他們,我們除了同情,還有什么可恨的呢?

二、老實本分型

老實憨厚的吳松杰因為寫了一首詩被人告發(fā),從此生活變成了地獄,老婆與他離婚,兩個孩子與他斷絕關系,他無家可歸。最后,悲憤絕望的他從高高的煙囪上跳下來,結束了他那屈辱而痛苦沒有尊嚴的生命。他是痛徹骨髓了,痛得他無力承受。

安分守己的劉格非,在柳山湖時,與丁子恒的那段談天論地,談論李白與蘇軾;還有在元旦聯(lián)歡會上劉格非關于毛主席詩詞的燈謎,那時的他是多么的激情萬丈,對文學是多么的熱愛啊;孰不知,他對文學的癡迷竟成了他的罪名,批判他借賞析古詩之名攻擊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逼得劉格非不斷的檢討,越來越糟賤自己,最終淪落到變成了瘋子,住進了精神病院。

對于這樣的他們,我們除了痛心還有什么呢?

草一樣的生命,蟲一樣的生命,他們的存在無人注視,他們的消亡無人理睬。他們默然存活于世;他們努力,他們奮斗,他們毅然決然,他們痛苦掙扎。他們甚至渴望自己渺小,渴望自己平凡,渴望自己無足輕重,渴望自己不足掛齒。因為懼怕那些他們永遠弄不清楚的概念和術語,因為懼怕無數(shù)的討論發(fā)言、批判檢討、剖析靈魂、表白立場、思想?yún)R報、學習心得、交待材料、意見書、大字報、報告會、講用會,因為對政治一無所知,他們只想做一個簡單的人,簡單到只有自己把自己當做生命,而請所有的別人都只把你當做一個工具。然而連這樣的微小的目標他們都無法達到,迎面向你走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羞辱和全體親人的背叛。在所有人的眼光里,他們只有弓下身低下頭,承認自己連狗都不如。

工具原本已無生命,人若如狗般茍活,與死又有什么兩樣?

三、睿智、傲慢不屈型

蘇菲聰本是一位對生活對事業(yè)充滿激情的知識分子,天生目光敏銳、有一種很強的穿透力,卻因為王志福的一份揭發(fā)材料,一句話“打右派又不是搞工程,拉計算尺”,蘇菲聰就被定位為總工室的第三個右派。他完全失去了平常的瀟灑和睿智,面對突如其來的厄運,他堅決不承認是右派,然而在接連的打擊下,他只得低頭,靈魂已經(jīng)崩潰,一夜之間頭發(fā)全白。

考察南津關時的孔繁正是多么的激情萬丈,一副指點江山的派頭,頭腦反應敏捷,思路縝密嚴謹。一個工程師應有的素質(zhì),他似乎都有了。然而,1966年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孔繁正卻因為政治打擊完全換了一個人,面孔黑瘦黑瘦,本該刻在額上的皺紋卻刻得滿臉都是,像一塊被千刀砍萬斧剁過的黑木頭;行動遲緩,表情木訥,背稍稍地佝僂著,令人不敢相信這樣的人會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工程師。兩種形象的對比,將一個知識分子的變化刻畫得淋漓盡致,讓我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深深的痛。

置身于苦難中的這幾位知識分子,他們出于對自我人格格尊嚴,對于自己所追求事業(yè)的一種出乎本能的自覺維護。在這一維護過程中,自然表現(xiàn)出了對于不合理政治運動的強烈抗爭精神,他們之慘遭厄運也正與此直接相關。所以不僅自身罹禍,連自己的家人子女也都未能幸免。

四、堅強不息型

皇甫白沙,他正直而富有良知。丁子恒將他的精神氣質(zhì)分析為四項,“在性格上,皇甫白沙開朗、爽直、包容性強;在毅力上,皇甫白沙有一種堅韌不拔的性格;在情緒上,皇甫白沙始終富于激情,富于理想,不管處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依然不改變一貫的追求;在智力上,他和自己都屬于高智力者”。在“摘帽”后歸來,他仍然虛心而熱情與丁子恒討論著他的三峽事業(yè)。像這樣的人仍然逃脫不了政治運動的厄運……

林嘉禾,同樣是一位正直熱情且有著強烈責任感的知識分子,即使被打成了右派,還關心著工程建設,在被監(jiān)督三年之后重見丁子恒時,仍然詢問探討著壩址合適與否的問題。然而,林嘉禾的右派身份不僅影響了自己的生活,而且還嚴重地影響了自己的家庭,尤其是自己的兒子林問天的生命歷程。

位卑未敢忘國憂,皇甫白沙、林嘉禾的行為典型地體現(xiàn)著中國知識分子這一傳沿已久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五、市儈敗類型

除了那些單純簡單的知識分子外,小說中也出現(xiàn)了諸如王志福、何民友之類的知識分子敗類形象。

本來,同在總工室工作的王志福,已差不多被內(nèi)定為“右派”,但蘇非聰卻因為對劃右派分子都要規(guī)定指標名額的反感而“憤然”地發(fā)了一句牢騷。不料這牢騷卻被急欲“立功贖罪”的王志福揭發(fā)了出來,結果反而是蘇非聰自己因這句不慎之言而罹禍成為烏泥湖家屬區(qū)三大右派之一。

何民友,是一個可憐又可嫌的人物,在文革時期,他急于向上爬,終于讓他碰到機會,將吳松林揭發(fā),借運動興風作浪整人害人,其內(nèi)心充滿了卑鄙無恥。

對于這類人物,相信大多數(shù)人都是恨其不爭,怒其所為。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人人自危,終有一些人物趁機興風作浪,通過謀害他人,騎在他人的肩膀上往上爬。

對某一歷史片斷的回憶可能是痛苦的,然而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方方的小說《烏泥湖年譜》以獨特的文學視角,尋著1957-1966年那一特殊歷史時期知識分子的心路軌跡,以紛繁的歷史為背景,將生活的素材注入小說的框架,寫出了歷史的真實和人性的真實,把中國知識分子人性蛻變的過程揭示得淋漓盡致。讀來或許讓人感到壓抑,但卻能讓我們更加了解那段歷史進而記住那段歷史。

★作者簡介:程海燕,湖北大學文學院2006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