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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真誠的文字托舉激情與愛意

2009-05-11 08:52汪樹東
文藝評論 2009年2期
關鍵詞:李琦凡俗祖母

汪樹東

詩歌沒有迎合時代潮流的必要與義務,它可以逆時代潮流而動,或主動疏離于時代潮流,或主動超越于它。所謂時代潮流,更多的是庸常之見,是對人性復雜性的遮蔽,是對詩意的刻意取消。其實,古往今來,每個時代的實際主宰大都是權力與金錢,正是它們使得現(xiàn)實世界要么等級森然,板滯沉寂,要么欲望橫行,甚囂塵上。詩歌不能與這種現(xiàn)實世界調和,更不能與之媾和,而是要對抗它、分裂它、超越它。詩歌要使常人自滿自足、自鳴得意的庸常世界日益暴露出虛無的本質,要開辟出別一種靈性世界。詩歌要在太平景象下諦聽地心中火山的呻吟,要在參差不齊、彼此傾軋的世界上方展示出籠蓋四野、一碧如洗的天宇。

詩人李琦深深地領悟了詩歌的要義,主動從現(xiàn)實世界中令人暈眩的貪求速度、追奇鶩新的風尚中全身而退。她的詩歌《住在青海的詩人》寫詩人昌耀:“世界在外面 / 像一個瘋狂轉動的輪子 / 這個人卻一直 / 做著一些很慢的事”。{1}其實這也是詩人自己的狀態(tài)。在詩歌《很舊的人,很遠的事情》中,她寫道:“很舊很舊的人 / 看著那些很新很新 / 闊步前進的人 / 悠然地想著 / 很遠很遠的事情”。{2}詩人自命為舊,與維新是從的時代背道而馳,那些很遠很遠的事情優(yōu)雅地次第呈現(xiàn):詩人百歲高齡祖母臉上的皺紋,呼倫貝爾草原上牧人的一個背影,大興安嶺深處的野花,緩緩輸入生命垂危的友人血管中的鮮血,只盛清水不插花的花瓶……在詩集《李琦近作選》中,詩人耐心地打磨著日常的、樸素的事物,精雕細鏤著人生中飽受忽略的細微之美,漸漸的,就像銀器在打磨下慢慢閃耀出靈性的光澤,那些日常的事物與情感在詩意文字的漂洗下日益生動,“天地之間 / 它們正窮盡畢生的力量 / 把激情和愛意 / 托舉起來”,{3}招展于靈性之野。

詩集《李琦近作選》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就是對親情、友情、愛情等情感的詩意吟唱。詩人里爾克曾無奈地說:“人們逐漸了解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大不幸,并不是社會或經濟問題,而是將愛攆到周邊去了。將愛再次移回自己的心中,已用盡了每個心胸開朗的人的力量……只有當愛的全部體驗占住一個中心地位時,才值得驚嘆,才顯得無與倫比?!眥4}里爾克的說法自然會被時代潮流視為迂闊之論,但詩人李琦卻堅定信奉。詩集卷一的標題是《致親人》,里面的詩歌是寫給詩人的祖父、祖母、母親的,筆下的溫情脈脈流淌,讀來令人頓生感動。但我認為,這些詩歌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給我們展示了親情的彌足珍貴,更在于詩人通過對這些親人的生命本相的咂摸和品味,展示出詩人對人性的觸摸和感知,以及對生命別開生面的體驗與領悟。

《祖母生病的時候》一詩中,詩人由給百歲高齡的祖母喂食,想到自己小時候得到祖母的喂養(yǎng),進而寫道:“我喂著年邁的祖母 / 像呵護幼小的嬰兒 / 說不出心頭的溫情和蒼茫”。{5}對生命輪回的洞察,讓詩人感到蒼茫。但是生命的返本歸根,是不是也演示著別一種希望?年邁者與嬰幼兒均與虛無相鄰,也與神相鄰。在詩歌《我一百零三歲的祖母》中,詩人寫道:“祖母,我年邁的親人和朋友 / 我常握著她溫暖的手 / 端詳她臉上菊花瓣一樣好看的皺紋 / 我有時甚至渴望 / 像她那樣衰老 / 滿臉滄桑,穿著干凈的藍布衣衫 / 望著窗外的天空,輕聲說 / 我小時候——”{6}把百歲老人臉上的皺紋形容為菊花瓣,是需要相當巨大的生存勇氣的。乍一看,甚至有點讓人難以接受,陡起雞皮疙瘩之感,我們渴望的是“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那才是生命葆真之理想。但是在詩人筆下,歲月滄桑本身就是生命的一種詩意,老人穿越滄桑歲月回眺兒時之舉動本身就是一首驚心動魄的詩歌,更何況是位百歲老人!這里有著詩人對樸素生命由衷的感激和沉潛的感悟。而《祖母生病的時候》如此寫到詩人祖母的皺紋:“風燭殘年,曾經那么清秀的五官 / 滿是積攢而來的皺紋”。{7}“積攢”一詞妙筆生花,我們常常說“積攢”錢財,誰會“積攢”皺紋呢?但歲月的邏輯并不在乎人的意愿,你不愿意,你便備受逼迫。詩人用個“積攢”,轉被動為主動,便寫出了人面對滄桑歲月的從容與淡定。

李琦對祖父祖母的描述,主要是對那么一種樸素人生的欣賞,對那綿綿不絕的血緣力量的一種自覺。《我喜歡在世間散步》中,年老的祖父對孫女說,他最喜歡的就是散步。這是老年人對人生的多么高妙的歸納和領悟!沒有占有欲望的騷動,沒有背棄世界的激烈,沒有緬懷往古的隱退,也沒有瞻望未來的急切,只有輕輕地走過世界,以目光收容世界、撫摸世界的安詳與超然,這是人的靈性世界的超升,是擺脫世界的束縛后的瀟灑與飄逸。祖父的這種人生態(tài)度對于年幼的詩人而言是難以理解的,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詩人終于理解并深深地認同于這種人生姿態(tài)了:“我要替你,看這人世的風景 / 讓吹過你的風,再吹過我的圍巾和長裙 / 年幼無知,早已成為過往 / 我想讓你知道,我和你一樣 / 非常喜歡,在這世間散步”。{8}庸常人生或昂首闊步,目不斜視,或步履踉蹌,無暇旁顧,而詩人的自由散步,恰恰是人生的應有姿態(tài),一種旁逸斜出的審美姿態(tài)!

寫到友情,李琦的詩歌同樣令人動容。詩歌《懷念·呼吸正把呼吸帶走》中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詩人看到友人生命垂危,輸血療救,詩人頓生疑問:“別人的血 / 能否載動他的憂傷”。{9}李清照的《武陵春》中有言:“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眱蓚€詩人的詩句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把抽象事物具象化是其共同的技巧。李清照的詞古典氣息濃郁,即便是憂愁也寫得詩意盎然。詩人李琦是現(xiàn)代人,面對的是病危的友人和缺乏人性氣息的現(xiàn)代醫(yī)療設施,一句“別人的血 / 能否載動他的憂傷”讓人感到的更是對友人的深度關懷,是無奈與絕望。李清照的詩句包含著是優(yōu)游自在的古典詩意,而李琦的詩句潛藏著的更是凄厲的現(xiàn)代詩意。

當詩人對愛深有感悟時,死亡便不可避免地會聯(lián)袂而來,闖入詩人的心靈。詩歌《祖母,這是你的骨灰》寫道:“一個活得久遠的老人 / 留在這世上最后的物質 / 我知道,這溫熱的骨灰里 / 再也伸不出那樣一雙手 / 暖暖地,拂過我的頭頸”。{10}面對祖母的骨灰,詩人想像奇特,想著從那骨灰里再也伸不出一雙手帶來撫摸。死亡讓活人與死者幽冥相隔,無路交通。但恰恰是死亡使曾經的生命溫情更顯得珍貴,恰恰是骨灰使曾經伸出的那雙手輪廓更為清晰,意義更為顯豁,并永遠地停留于詩人的腦海。在《我發(fā)現(xiàn)其實是我需要》中,詩人李琦寫祭掃祖父祖母的墳墓,“我發(fā)現(xiàn)其實是我需要 / 在清明或某個日子 / 離開市區(qū)的活色生香 / 來到這肅然之地,心懷虔敬 / 帶著輕巧的掃帚和干凈的毛巾 / 灑掃擦拭,每個動作都如同儀式 / 我從來一絲不茍,不是你們 / 是我自己需要這樣一種過程”。{11}我們中國人向來缺乏對神的信仰,沒有教堂或清真寺去懺悔,去傾訴;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攀比與傾軋,是喧嘩與騷動;人與物之間更多的是利用和遺棄。我們缺乏安放心靈之地。古代中國人的祖先崇拜還多少保留了一點稀薄的世俗化的信仰,而到了現(xiàn)代,生活于都市的中國人不但通過醫(yī)療、殯葬、公墓等精心地遮掩著死亡,更不可能有絲毫的祖先崇拜情緒。一旦人把死亡隔離出生活,遮掩起來,人的生活就不可避免地物質化、表面化、膚淺化乃至粗俗化。詩人在這個時代把她的祖父祖母稱為神,保留著祖先崇拜的情緒,并有意地與祖先的死亡對話,通過對死亡的冥思來提升精神,凈化生活,這的確是值得我們這個時代注意的。誠如詩人所言,其實并不是死者需要活人的祭祀與儀式,而是生者需要通過死者與死亡對話,換一個角度來打量人生。“對于生者,墓園具有撫慰的意義 / 我每一次從這里離去 / 帶回的是沾滿塵土的掃墓工具 / 經歷的,卻是難以概括的沉淀和清洗”。{12}沒有死亡的過濾,塵世的活色生香往往就缺乏深沉的生命;沒有死者的安撫,生者往往不是驕狂就是卑怯。

當然,如此解讀《我發(fā)現(xiàn)其實是我需要》這首詩,并不意味著我是在贊美死亡,也希望別人來贊美死亡。我只是希望人不要把死亡當作絕對的負面因素,當作對生命的絕對否定,從而恐懼死亡,貪戀生命。人要意識到生死本為一體。在該詩集中,還有篇組詩《懷念》,是詩人對一個同樣曾是寫詩的友人之死的敘寫。在這些詩歌中,詩人表達的更多是對友人之死的惋惜、悲傷、哀痛,以及綿綿不絕的懷念之情。在友人的骨灰面前,詩人雖然頗有絕望之感,感受到“我的生命中也有重要的部分 / 從此去了遠方”,卻“依然相信友情相信美”,最終“淚水可以變成笑容”,“我收獲的友情 就像秋天 / 你以為刮起的是蕭瑟的秋風 / 楓葉卻已會意地殷紅”。{13}當詩人僅僅表達著對友人之死的哀傷與絕望時,詩人就依然還是在俗情世界中。雖說這俗情世界也有它珍貴的價值,但對于詩歌而言到底是不夠的。但是當詩人能面對死亡,不淪喪于悲傷,而發(fā)掘出生命超越性的價值時,能發(fā)現(xiàn)楓葉在秋風來臨之際會意地殷紅時,詩人就初步超越于俗情世界了,對生命的貪戀與對死亡的恐懼也就初步可以緩解了。當然這和真正地超越生死尚有一段距離。

詩人李琦曾如此自述:“內心澎湃,外表平靜 / 逃跑的根基,流人的天性 / 喜歡走路,向往異鄉(xiāng) / 肌體里藏著大風和波浪”。{14}的確,詩人總是向往遠方,那是人性的浪漫素質。詩集《李琦近作選》中的許多詩歌就是詩人在祖國大地上漫游的產物,她的足跡遍及黑龍江大地,呼倫貝爾草原,青海,云南,臺灣等地。詩人的吟詠所到之處,那里的山川大地、人情風物的詩意就汩汩涌出。詩人柯勒律治曾說:“渥茲渥斯先生給自己提出的目標是,給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力,通過喚起人對習慣的麻木性的注意,引導他去觀察眼前世界的美麗和驚人的事物,以激起一種類似超自然的感覺;世界本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可是由于太熟悉和自私的牽掛的翳蔽,我們視若無睹,聽若罔聞,雖有心靈,卻對它既不感覺,也不理解?!眥15}

詩人李琦四處漫游時,也常常給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力。她特別關注生活中溫暖的細節(jié),從細微處發(fā)現(xiàn)美。詩歌《列車經過京哈線》寫一個初次乘坐火車的農村女孩,隔著車窗叫喚守候于路邊的媽媽,為的是讓她看到自己也坐上火車了。讀到此詩,我為中國近三十年來高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化過程浩嘆,它到底凝聚了多少人的愿望和心血,挑動著多少人的憧憬和夢想,當然又到底摧毀了多少人的美夢,擊碎多少人的心靈。那個為坐上火車激動不已的農村小女孩的舉動,也許對于那些經常乘火車乃至飛機東奔西往的城里人而言,是可笑的,乃至有點愚蠢。但是詩人李琦卻為這個旅行生活中的溫暖細節(jié)而感動,這可見出詩人對人生的內在詩意的敏感,對有情眾生的善良愿望的尊重和贊美。這與鐵凝在20世紀80年代初寫的短篇小說《哦,香雪》遙遙呼應。

詩歌《野花谷》寫的是黑龍江大興安嶺深處的胭脂溝,那里百年之前曾經是淘金漢子和下等妓女匯集之地,后來成為他們的葬身之所。相當奇特的是,仿佛那些粗糙而獷野的生命肥沃了土地,使荒山野嶺的野花姹紫嫣紅,激情洋溢。詩人李琦為之激動不已,吟唱道:“淘金的漢子和窮苦的妓女 / 一樣的背井離鄉(xiāng) / 粗劣的煙草和粗劣的胭脂 / 綿長的鄉(xiāng)愁和綿長的悲傷 / 男人和女人 / 最后 / 變成墓地荒涼 // 當年粗糙地活 / 潦草地葬 / 如今,魂魄變成野花 / 隆重開放 // 那樣的活過一次 / 這樣的再活一場 // 野花谷 / 奇香彌漫 / 讓人斷腸”。{16}我寧愿把這首詩視為詩人對那些埋身異鄉(xiāng)的窮漢子和妓女的生命的禮贊,視為游歷大地的詩人對所有已經化為塵埃的生命的招魂。大地之上,一代代人出生,然后又死去,生命愿望卻永不停息,即使化身野花,依然轟轟烈烈,在人跡罕至之地,獨對蒼天,播撒馨香。

在組詩《撫遠之遠》中有一首詩歌《早晨是這樣開始的》:“早晨是這樣開始的 / 先聽到由布谷鳥領唱的歌聲 / 而后到江邊,掬江水洗臉 / 忽然看到天邊的胭脂 / 原來太陽正婀娜起身 / 身后的樹林,晨霧裊裊 / 空氣里彌漫一種清香 / 就像仙子剛剛抽身離去 / 一個被神靈撫摸過的早晨 / 在此降臨 // 早晨是這樣開始的 / 村莊里,炊煙相繼升起 / 我難以解釋 / 看見炊煙竟這么激動 / 炊煙與民居如此和諧 / 人至中年,心頭竟飄出 / 炊煙一般柔軟的渴望 / 此刻,如果能有一個聲音 / 溫暖地喚出 / 我廢棄多年的乳名——”在游歷中,詩人李琦竟然能用如此多情和清澈的語言描繪鄉(xiāng)村的一個早晨,多么珍貴!這樣的早晨,生命的所有感官清澈,心靈明亮,這才是對生命的祝福。我們這些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何時能夠享受這樣一個早晨!我們揉著惺忪睡眼,去擠公共汽車,人群喧嚷中,只能嗅著城市臭氣,觸目所及的,只有混亂與丑陋。

的確,詩人李琦四處漫游,所見所聞,頗為豐富,發(fā)而為詩,往往有新人耳目之效。但是有些詩歌沒有深入到游歷世界的內部,從而也就沒有深入到自己內心世界的深處,沒有發(fā)現(xiàn)那種能夠點爆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的獨到的意象,因此更多的是較為浮泛的觀感,給人一種浮光掠影之感,例如組詩《風起呼倫貝爾》和《撫遠之遠》中的若干首詩。

在此,我愿提及詩人里爾克的創(chuàng)作經歷,他也常常四處游歷,增加見聞,拓展視野;但是他似乎像辛勤的蜜蜂一樣,不斷地把外在世界的聲光影色汲入內心世界,然后再好好醞釀,往往要經過很長時間,才忽然創(chuàng)造出一個獨異的意象,瞬間照亮外在世界和內在世界,例如他到羅馬游歷,對噴泉的發(fā)現(xiàn),到俄羅斯游歷,對一匹闖入原野的蹄上帶著木樁的馬的發(fā)現(xiàn),都啟人心智,沁人心脾。對那匹馬,里爾克如此吟唱道:“主啊,你說,我用什么向你奉獻,/ 你教導萬物善于聽?。俊?/ 我回憶春季的一天,/ 一個晚間,在俄國——駿馬一匹……// 這白馬獨自從村里跑來,/ 前蹄的上端綁著木樁,/ 為了夜里在草原上獨自存在;/ 它鬈曲的鬣毛在脖頸上 // 怎樣拍著縱情的節(jié)拍,/ 它被木樁托絆著奔馳,/ 駿馬的血泉怎樣噴射!// 它感到曠遠,這當然!/ 它唱,它聽,——你的全部傳奇 / 都包括在它的身內。/ 它這圖像,我奉獻?!眥17}(里爾克《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上卷第20首》,馮至譯)1900年,里爾克偕同莎樂美訪問俄羅斯,有些日子他赤足奔走在晨露中,與俄羅斯農民親切交談,進餐,并親切地親吻他們,一次在伏爾加河邊的一匹馬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直到1922年,他才寫成此詩,期間詩意的醞釀和提升是很值得我們反思與借鑒的。

在詩意的醞釀與提升方面,既要讓人的情感盡可能地沉淀與純化,又要讓物盡可能地遠離人的干擾,恢復更為純粹的面貌。在《李琦近作選》的有些詩歌中,人與物之間分離得不夠徹底,物沒有在人的視野中呈現(xiàn)更為純粹的一面,這往往起因于人的內在世界不夠純粹,詩人向內在世界挖掘得不夠深。這樣,無論是物還是人的獨特性就很難得到淋漓盡致的呈現(xiàn)。奇特的是,一旦人與物(也可以說別的生命)之間分離得不夠徹底,他們在深層彼此的融合也就難以達成。例如詩集中有一首名為《鷹》的詩,“我們一起驚呼鷹的時候 / 鷹不以為然 / 這猛禽 / 孤獨 穩(wěn)重 / 在長天的背景下 / 讓人想起古代的英雄 // 驕傲的生靈 / 已習慣了被人類仰望 / 此刻 這帶羽毛的閃電 / 懸念一樣盤旋 / 令人心神飛揚 // 像鷹那樣自由 / 像鷹那樣飛 / 我來到草原意義非凡 / 我看到了真正的翅膀 / 河水里的天空 / 鷹的心”。{18}這首詩的弱點就在于人的凡俗情感與鷹這種動物之間的距離太近,詩歌第三節(jié)頗有蛇足之嫌。我認為,若只有前兩節(jié),這首詩將會更為精萃。即使前兩節(jié)中,“驚呼”、“驕傲”、“心神飛揚”等顯示人的凡俗情感的詞語稍嫌多余,若詩人能讓情感更為內斂,讓物的生命的獨特性盡量不受到打擾,盡量展示出其純粹性,那么詩歌將更富質感與力度,而且當物的純粹性充分呈現(xiàn)時,人的情感也就更能夠被托出。

在《李琦近作選·自序》中,李琦寫道:“現(xiàn)實生活是一個世界,舞蹈或寫作是另一個世界。我們是擁有兩個世界的人?,F(xiàn)實生活里經歷的一切,會在另一重精神世界里神秘地折射出來。實際上,只有在這個虛幻的精神世界里,我們才能蓬勃而放松,手臂向天空延長,目光朝遠處眺望。這才真正是‘詩意地棲居?!眥19}我認為,唯有對詩歌創(chuàng)作甘苦自知的人才能對現(xiàn)實世界與靈性世界的分離有著切膚之感。劉小楓曾說:“超脫現(xiàn)世和認同現(xiàn)世的人都不需要詩,唯有既不認同又不肯背棄現(xiàn)世的人靠詩活著,靠詩來消除世界對人的揶揄,把世界轉化為屬己的、親切的形態(tài)。詩是人給自身賦予意義的活動?!眥20}的確,詩人依憑著靈性世界,眷戀著現(xiàn)實世界,通過詩歌賦予世界以意義。這是近乎悲壯的努力!

因此,在面對現(xiàn)實世界時,揭示現(xiàn)實世界被人忽視的溫暖細節(jié),被人扭曲的價值,自然是詩人的主要義務之一,但是詩人更應該依憑著靈性世界的完美,揭示出現(xiàn)實世界的殘缺與有限,更多地從現(xiàn)實人生的嚴峻、破缺處去體驗、思考,凝聚一種更為深邃、動蕩、闊大的詩意。詩人不能像常人一樣僅僅停留于對庸常人生的撫摸與感喟,乃至淺表的五味雜成的情感抒發(fā)中。詩人應該有能力把庸常情感進一步純化乃至極端化,否則如何做到藝術的陌生化?如何沖擊日益遲鈍呆滯的人心?

在《李琦近作選》的一部分詩歌中,人的情感與物的形象尚在凡俗世界的引力場之內,更多的只是增添了凡俗世界的內容與色彩,而不足以和凡俗世界構成一種超越性的對話關系,從而也就難以展示出凡俗世界的欠缺與局限,也就更難以揭示出凡俗世界更高的可能性。因此,凡俗世界就無法得到更為清晰的呈現(xiàn),凡俗世界的詩意也無法充分顯露。也許必須指出的是,必須從超越凡俗世界的立場上,才能真正看清凡俗世界的真面目;必須讓凡俗世界的界限和破缺充分得到呈現(xiàn),凡俗世界的詩意才能真正得到呈現(xiàn)。

中國古代詩人在呈現(xiàn)凡俗世界的詩意時往往更是以虛相襯,例如寫友人間的深篤情感往往借離別寫出,人生的珍貴往往以死亡作結,人世的短暫與滄海桑田的變幻相映成趣。西方詩人更多的是從超越精神立場上來展示凡俗世界的有限和破碎,以及值得珍惜的價值。而許多中國當代詩人往往既對中國古代詩人的虛實相生的技巧漠然視之,又無法確立起超越精神立場,展示凡俗世界時更多的直接訴諸凡俗世界的自我說明,例如于堅的《尚義街6號》和韓東的《有關大雁塔》等詩歌。這些詩歌似乎在解構既有的宏大崇高而又空虛無聊的革命意識形態(tài)和玄遠高深而又空洞無物的文化意識方面具有不同凡響的力量,從而也獲得了一點詩意,但是就它們對凡俗世界的詩意守護而言,卻是失敗的。也就是說,這些詩人對于凡俗世界而言是入乎其內了,但是尚未沒有能力出乎其外,從而也就無法把握凡俗世界的邊界與特性。頗有意味的是,像《尚義街6號》和《有關大雁塔》這樣的當代詩歌,津津樂道的人往往是一些對中國新詩史了如指掌的專家學者,而不是普通大眾。對于普通大眾而言,他們更能欣賞貶斥凡俗世界的海子詩歌,或者裝潢凡俗世界的席慕容和汪國真詩歌等。

無論是對凡俗世界的守護,還是對凡俗世界的詩意發(fā)掘,歸根到底是不夠的,詩人還有義務去展示凡俗世界是如何使詩意淪喪的。詩歌應該是對現(xiàn)實世界整體性的超越,是把現(xiàn)實世界轉變?yōu)椴牧?,改變現(xiàn)實世界的性質,創(chuàng)造出一個完整的靈性世界,從而與現(xiàn)實世界構成一種張力關系。這樣,才能使凡俗世界和靈性世界的各自獨特性充分呈現(xiàn)。

當然,詩歌的靈性世界內部也應該充滿張力,而不能只有外部的對抗和張力,內部卻是一潭死水??纯吹厍颍乇硭坪踺^為平靜,但地核是一團火;動物生命的外部似乎還有平靜,但心臟卻永不停息地搏動;而且外表的平靜恰恰依賴于內在的不平靜。《李琦近作選》中的一些詩歌還是缺乏一種內在的緊張,一種內在的超越性意向。這需要進一步引起詩人的重視。

天意君須會,人間要好詩!

(作者單位: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

參考文獻

{1}{2}{3}{5}{6}{7}{8}{9}{10}{11}{12}{13}{14}{16}{18}{19}李琦《李琦近作選》,時

代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第235、229、42、6、4、5、11、187、12、18、19、194、11、39、54、2頁。

{4}[奧]里爾克《里爾克如是說》,林郁編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3年版,第133頁。

{15}劉若端編譯《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論詩》,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63頁。

{17}馮至《馮至全集》(第9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449頁。

{20}劉小楓《拯救與逍遙》,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2001年版,第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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