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敏
內容提要詩性主體的萎縮和消解構成現(xiàn)代語境的悲劇化入文景觀,而重建詩性主體必然面臨對于身體主體和消費主體的雙重克服。只有克服和超越身體主體和消費主體對于詩性主體的宰制,人的自由和審美才得以可能,道德感和幸福感才成為精神的現(xiàn)實。
海德格爾的憂思之一,就是現(xiàn)代人詩性主體的沉落,他在闡釋荷爾德林的詩歌時,提出著名的“人應該詩意地棲居于大地”的美學口號。后現(xiàn)代存在者沉湎于身體主體和消費主體,遺忘掉詩性主體的應有權力和生命意義,構成現(xiàn)實性的悲劇。美學必須主張克服身體主體和消費主體的雙重宰制,重建現(xiàn)實語境中的諍性主體,才能保證生命存在的自由與美感和求證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一
詩性主體是一個綜合性的精神結構,是主體各種具體結構有機統(tǒng)一而形成一個主導性的存在,不同的主體形式對于詩性主體形成積極或消極的作用。本文著重探究身體主體和消費主體這兩個主體結構對于詩性主體的宰制和消解,以及詩性主體如何克服這種宰制和消解為自我生命獲得合理性存在,為詩性主體的重建開辟道路。
“身體”被重視不是一個現(xiàn)代性話題,而屬于一種古老的人文傳統(tǒng)。古希臘時期的哲學家深刻地思考這一問題,中世紀的基督教美學家,從近代哲學始祖笛卡兒到現(xiàn)代思想家尼采,以及后來的眾多理論家,如福柯、波德里亞等人都有精湛獨到的論述。20世紀90年代,美國美學家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提出“身體美學”(Somaesthetics)的概念,主張建立身體美學的分支學科。這些思想家在確立身體主體以存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的前提之下,肯定身體存在的應有權利和審美價值,無疑為當今的身體主體多元化指出一條閃耀理想主義光芒的美學之路。
然而,后現(xiàn)代主義的歷史語境,身體主體卻被更多賦予本能主義的內涵和享樂主義的因素。追溯身體主體的本能主義內涵,顯然不能不指涉到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理論。客觀地說,弗洛伊德的兩大發(fā)現(xiàn)客觀地影響了身體主體的理論與實踐,一是無意識沖動構成心理結構的基礎,二是“里比多”(Libido)性本能構筑人的精神活動的核心。我們無意于在這里分析和評價精神分析理論這兩個發(fā)現(xiàn)的歷史功過,只是依據(jù)現(xiàn)象學的哲學信念進行自我的理論言說。在本體論意義上,人是理性的動物,盡管非理性的本能具有強大的心理勢能和存在的應有權利,但是,它絕對不能成為生命存在的主宰和基礎。胡塞爾堅信在歷史的邏輯過程中,盡管非理性一度甚囂塵上,但是,理性必然戰(zhàn)勝非理性并且最終引導和決定人類的未來命運。遵循現(xiàn)象學的運思之路,我們還認為,除了理性主體之外,詩性主體必然構成人類未來社會和生命存在的合理性基礎。而詩性主體的建立和完善,意味著對于身體主體和本能主義的克服和超越。
后現(xiàn)代社會的身體主體被賦予更多的本能沖動的內涵,身體享樂主義成為世俗社會的潮流,尤其對于身體欲望的放縱竟然成為大眾文化的一種時尚。然而,尼采指出:“真正的生命即通過生殖、通過性的神秘而延續(xù)的總體生命。所以,對希臘人來說,性的象征本身是可敬的象征,是全部古代虔誠所包含的真正深刻意義。生殖、懷孕和生育行為中的每個細節(jié)都喚起最崇高、最莊嚴的情感?!憋@然,尼采對于古希臘文化的分析,呈現(xiàn)這樣的事實,身體主體應該服從于崇高莊嚴的情感,欲望權力必須限定在合理與合情的邏輯前提之下。福柯認為,“人的身體不只是生物學上的物質單位,而且,更重要的是一個具有社會生命和文化生命的基本單位。人的身體都是在特定的社會關系網(wǎng)絡和生命脈絡中存在和運動著,因此身體的有形的物質狀況及其活動方式,是在特定的社會文化條件下形成,也是在同樣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不斷地變化和活動。所以,身體的各個部位的功能及其運作過程,都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和限定,而其活動方式和行動效果也直接在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呈現(xiàn)出來?!备?陆沂粳F(xiàn)代社會對于身體的規(guī)訓和壓抑的現(xiàn)實,以及控訴“文明秩序”對于身體權力的限制和消解,并不意味著他主張對于身體本能的全面肯定。事實上,??聦τ谖鞣降膬深惿眢w理論,一類是對于身體主體的性的言論與行為進行約束和規(guī)范化的理論,一類是放縱或解放性的言論和行為的理論,都進行了無情地批判。第二類理論以法蘭克福派的萊斯(WilhelmReich,1897—1957)為代表,他“進一步發(fā)展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潛意識理論,強調近現(xiàn)代社會各種制度對于性的壓抑而造成的人性異化現(xiàn)象,并提倡青少年一代的性解放作為改造社會的基本途徑”。萊斯的觀點顯然走向消極的身體主體的欲望敘事,一種放縱的身體美學不可能消除異化也無助于人類社會的理想圖景的描繪。后現(xiàn)代社會的大眾文化或流行文化,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身體主體的張揚和無節(jié)制的欲望肯定。波德里亞以反諷的語調寫道:“全部時尚和廣告就這樣繪制了一張自我色情的‘愛情國地圖及其勘探路線:你們負責自己的身體,你們應該開發(fā)它,你們應該向它投資——不是根據(jù)享樂的命令投資,而是根據(jù)大眾模式反映的符號的命令投資,根據(jù)某種魅力流程圖投資,等等?!彼M而指出,身體通過菲勒斯崇拜的一般等價物成為由模式賦予的符號總系統(tǒng),如同資本通過金錢的一般等價物成為交換價值的總系統(tǒng)。經(jīng)濟全球化浪潮加速了身體主體的欲望敘事,波德里亞所陳述和分析的身體美學現(xiàn)象在當今中國已經(jīng)出現(xiàn)和泛濫。我們對于身體主體和本能主體已經(jīng)喪失抵御和批判的能力,已經(jīng)喪失對于它們的反思和判斷的理論力量,所有的抗衡手段也只有拿出陳舊的道德譜系,顯然這遠遠不夠。因此,重建詩性主體是抗衡身體主體和本能主體的重要選擇之一,也唯有詩性主體的確立才使人類的自由和尊嚴、美感和幸福感得以可能。
馬爾庫塞認為:“美作為一個可欲的對象,它原初的本能相關,即同愛欲和死欲相關的領域。這兩個對立的東西,在神話中,通過快慰與恐懼的表現(xiàn)而連接在一起?!憋@然,這一闡釋只能包含局部的合理性。審美活動不排除帶有部分的欲望因素,但是,美感必須是對于欲望和本能的否定和超越,無論是愛欲和死欲都不能代表審美主體的基本結構,更不能決定審美主體的精神價值與意義。顯然,詩性主體只有對于本能欲望進行疏離和否定,它才可能在審美活動中求證自我的意義和獲得無限可能性,追尋自我存在的自由和尊嚴、浪漫和唯美。詩性主體唯有處于否定、批判、超越身體主體的精神活動的過程,才能獲得自我的確證。
現(xiàn)在,無論是大眾文化和流行文化,還是主張日常生活的審美化的理論努力,都難以逃脫身體主體論或本能主體決定論的窠臼,將人類的精神價值和意義等同于欲望敘事,降低于主體的尊嚴和權力,消解主體的審美活動的詩性要求,只能導致如此的悲劇性后果。一方面,日?;顒又校眢w主體被更多地賦予商品和資本的象征符號,身體成為獲取社會地位和知識話語的重要標簽之
一,身體越來越表演化和裝飾性,成為展示的對象和暴露的對象,成為政治、知識、權力、金錢等等的象征品。身體既成為消費對象也成為被消費對象,成為廣告、商品、技術、資本等一系列經(jīng)濟運作活動的中心,成為后現(xiàn)代社會的敘事主體和生產(chǎn)與消費的中樞。所有個體的身體都成為社會和文化的集體身體,成為被觀看或主動表演的演員和道具,傳統(tǒng)的身體私密性讓位于身體的公開性和展示欲,身體是屬于社會公共空間的結構,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的私人化權力顯示,也不再是藏匿著的個別生命單位。后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開始了身體主體的狂歡節(jié)和慶典儀式,為身體主體和財富、權力、知識、體育、傳媒、演藝、廣告等等的廣泛結盟和利益同謀而彈冠相慶,幾乎所有的政客、資本家、廣告商、金融家、投資者、明星、冒險家,甚至知識精英、宗教僧侶、慈善家等等無一例外地成為身體主體的沉迷者、贊賞者和表演者。身體既成為這個世俗世界最現(xiàn)實和最強大的邏輯力量,也成為蕓蕓眾生的烏托邦式的審美理想。另一方面,身體主體廣泛和喧囂地進入表現(xiàn)文學活動和藝術活動領域,帶來新的美學景觀。文學中的身體寫作或軀體寫作,本能欲望的放縱寫實成為競相仿效的模本,美感被身體的生理快樂所取代,詩意服從于欲望原則,文學淪落為無意識心理本能的畫廊。作家在消解歷史道德的同時,也顛覆了人類共時性的基本良知。其它藝術形式,尤其主宰大眾觀賞活動的影視藝術,擔當身體主體之表現(xiàn)的先鋒。作為以視聽為媒介的綜合藝術,影視藝術顯然具有自己的強大優(yōu)勢,圖像和音響的高度結合,加上高科技的傳播手段,使它們擁有最普遍最眾多的接受群體。它們熱衷于以身體主體的欲望敘事去吸引、迷惑、征服觀眾的同時,也賦予一種普遍的價值理念:身體的權力是人生的最大最重要的權力,它需要被展覽、表演、觀看,從而獲得一種象征符號的功能,而這種象征符號的功能又邏輯地關聯(lián)著權力、貨幣、等級、知識、話語、名譽等一系列的利益對象,它們形成強大而緊密的市場鏈條,推動整個社會的經(jīng)濟機器的運行。因此,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藝術文本,身體主體的狂歡已經(jīng)擠兌詩性主體的存在,后現(xiàn)代世界業(yè)已變得極端世俗化和功利化。身體主體的欲望敘事和功利主義的普遍價值取向,并不能帶來生命存在的美感提升和詩意呈現(xiàn),主體的扭曲并不意味著歷史的進步和完善,恰恰可能上演著旨趣荒謬的人性悲劇。這決不是一種杞人憂天的理論玄思,而是對于實踐意志所面臨的嚴峻現(xiàn)實的美學分析。
對于詩性主體的呼喚,是理論和實踐的雙重訴求,是歷史與現(xiàn)實賦予的一種崇高的和緊要的責任。只有重建詩性主體和抗衡身體主體的誘惑,只有將人類的詩意精神作為重建文明基礎的一個主要結構,我們才能瞥見理想主義的曙光,才不至于沉淪在本能主義、工具理性、商品崇拜、權力游戲、貨幣拜物教的心理泥潭。在后現(xiàn)代社會,詩性主體的重建也許是一劑醫(yī)治社會痼疾的良藥。
二
消費社會的強大邏輯象一張無人不被包羅的網(wǎng),每一個存在者又都是消費社會這個棋盤上的一粒盲目的棋子,遵從著消費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從這個意義上說,每一個主體都屬于消費主體。換言之,消費主體成為這個社會的主要的和基礎性的主體結構。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必須擁立消費主體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動力,也不意味著消費主體成為人類精神重建的主導性力量。恰恰相反,我們必須保持對于消費主體的理性警惕和冷靜反思,必須給予一定的限定與制約。
消費主體一方面沉湎于商品的使用價值,物的屬性構成對于主體的第一性誘惑。現(xiàn)代商品生產(chǎn)密切聯(lián)系于科技進步,商品的更新節(jié)奏和加速度不斷提高,不間斷地刺激消費者的消費欲望。商品更新和消費欲望形成經(jīng)濟活動的正比例關系,商品刺激消費,而消費也反過來推動商品產(chǎn)生。兩者形成近乎狂熱的競賽邏輯,而且這種競賽由于消費欲望和生產(chǎn)利潤的雙重驅動,呈現(xiàn)出時間上永不停頓和心理上永無終止的趨勢。消費主體另一方面依賴于商品的符號價值,商品超越于使用價值的符號價值構成對于消費主體的第二性誘惑;而且這種誘惑力量遠大于第一性誘惑。誠如所論:“物的消費首先成為一種夸示性的展示差異的過程,消費中的物成為確定人的社會存在的‘物證,這種物證既具有群體的意義,又有個體的意義。物不是在有用性的意義上起作用,而是通過有用性的展示和消耗表現(xiàn)個人身份和社會結構。物的符號價值通過物品之間的差異被生產(chǎn)出來,同時也通過物與人的聯(lián)系被生產(chǎn)出來?!毕M主體擁有的消費符號作為自我的社會地位和階層身份的象征形式,從而說明他的社會立場和意識形態(tài)乃至審美趣味。從這個意義上考察,商品不僅僅作為需求滿足的焦點,而是社會聲譽和個人身份的一種符號象征,體現(xiàn)出的是一種社會價值,屬于浮華和炫耀的載體,當然也是消費主體表明自我差異性的一種方式和途徑,然而,選擇這種方式與途徑必須以金錢和權力作為前提。
消費社會的運作邏輯之一,是商品和科技的結盟、使用價值和符號價值的同謀、廣告和傳媒的合伙。它們形成公開與隱蔽的利益共同體,這種網(wǎng)狀的經(jīng)濟關系構成后現(xiàn)代社會的整體景象,共同地構筑對于詩性主體的壓抑和消解的勢能。波德里亞指出:“消費主體,尤其身體消費的主體,這既不是‘自我,也不是潛意識主體,而是你們,是廣告中的你們,即主導模式所遮擋、粉碎并重建的主體,是在交換/符號中被當做賭注的‘個體化主體——因為你們只不過是第二人稱和交換中的仿真模式,所以事實上你們不是任何人,‘你們只是支持模式話語的虛構詞項。這個‘你們不再是人們與之說話的對象,而是代碼重疊的效果,是出現(xiàn)在符號之鏡中的幽靈?!毕M主體在一定程度上是異化了的非自我的主體,屬于他者的主體。因此,詩性主體必須對它保持理性的戒備和冷靜的批判。
詩性主體在后現(xiàn)代的消費社會,面臨著對于消費社會幾個方面的克服。
首先,詩性主體必須對于物的第一性誘惑的克服。消費社會以豐盛的物形態(tài)形成對于消費主體的物質誘惑。琳瑯滿目的商品以滿足不同的消費需要,滿足形形色色的消費欲望??萍己蜕唐返母叨冉Y合,輔佐廣告的夸張修辭和公共空間的流行話語的推波助瀾,這一切都不斷高漲地刺激消費主體的消費神經(jīng)。作為詩性主體面對這樣一個消費社會,一方面應該肯定消費活動的合理性和生命存在的消費權力,另一方面,必須抗衡消費品的物的誘惑。人不應該作為使用價值的附屬品,對于物的欲望始終是低級形態(tài)的需要,消費活動只是保證主體的物質形態(tài)的需要,盡管物的需要也一定程度上附加著精神目的和審美訴求,但是,物的需要無法超越精神需要和純粹審美性的追求。物的需要永遠是被動滿足的需要,而達不到主動的創(chuàng)造性和審美性的快樂,達不到自由意志的實現(xiàn)和想象力的高度發(fā)揮。消費活動中,消費主體在常態(tài)下只有有限的被動知識和被動性選擇消費,消費心理一般被廣告和傳媒的宣傳以及其他消費者所引導,因此,個人獨立的主體意
識和智慧被遮蔽和缺席。所以,詩意情懷和審美精神服從于消費原則和欲望敘事。物的意識占領和充斥主體意識,詩性主體成為一種萎縮和退讓的主體。消費社會的詩性主體應該是理性和智慧的主體,不能被物的欲望所壓倒,不能臣服于物質事實,消費活動中應該保持理性和充分考慮量人為出。應該意識到物的使用價值永遠是有限的存在對象,而精神性的需求才是超越性的對象。
詩性主體其次是對于物的第二性誘惑的克服。波德里亞指出,消費本身就是一種神話,消費社會唯一真實的存在,就是消費觀念的存在和它的影響張力。它們構成社會公共常識的邏輯力量?!坝筛鞣N符號所構成的系統(tǒng)演變成為各種‘當代神話的可能性。如果說,原始的神話是原始人用最簡單的語音符號表示他們的各種意義系統(tǒng)的話,那么現(xiàn)代神話就是有濃厚的控制意向的各階層權力集團表達他們的欲望和控制社會的策略的符號系統(tǒng)?!憋@然,消費社會中的商品就是這樣的符號系統(tǒng)。商品在當代社會以符號運作而發(fā)揮自己的強大功能,對于任何一個消費主體都施加符號價值的影響。消費主體一方面服從商品的物的使用價值,另一方面更服帖地順從商品的符號價值。消費者既被物的欲望所操縱又被物的符號的象征意義所迷惑。與其說是在消費一種物的使用屬性,還不如說是在消費物的符號價值。商品在公共空間的展覽、銷售和消費,被賦予神話般的色彩和意義,它們已經(jīng)高度符號化和象征化,它們已經(jīng)同社會意識形態(tài)、人的本性、文化模式、心理原型、宗教信仰、生活習慣等等社會學因素復雜地交織在一起而無法剝離。一般消費主體很難超越這種商品的物的符號系統(tǒng)施加心理的巨大影響,他們只能折服于當代社會的商品神話的吊詭,沉迷于符號邏輯的強大魅力之中。波德里亞將商品看作“虛幻的對象,當作呈現(xiàn)魔術一樣誘惑力的花神和色魔”。詩性主體必須具備藐視商品的物的象征符號系統(tǒng)的能力,稟賦一種天然地對于商品的物的符號價值的淡漠和超然的心態(tài),以一種寧靜智慧的眼光看待琳瑯滿目、五光十色的商品的符號世界,不為這些“虛幻的符號”和“浮華的象征”所打動,透過物的象征系統(tǒng)而窺視到它們虛假的符號泡沫,嘲笑和反諷這些商品外表所掩蓋的虛假敘事,對于符號象征的等級、身份、階層等等虛偽的意識形態(tài)給予冷靜的批判和反思。簡言之,諍陛主體能夠粉碎當代商品神話構筑的精神壁壘,能夠斷裂由社會系統(tǒng)精心建立起來的商品的物的意識形態(tài)鎖鏈。唯有此,才呈現(xiàn)詩性主體的超越性和生命智慧,閃爍出特立獨行的詩意光輝和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思維色彩。
詩性主體最后是對于消費主體的心理疾病的克服。炫耀、奢侈和浪費已經(jīng)成為當代消費社會和消費主體的痼疾,成為流行的社會心理疾病。浪費成為消費社會一個策略,一種無法回避的人所共知的陰謀詭計。沒有浪費的消費不是當代社會意義的消費,就象節(jié)儉的消費是古典主義的消費方式一樣,浪費構成當代消費的一個本質性特征。廣告和傳媒聯(lián)盟促使社會進行浪費游戲,浪費隱蔽地成為一種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身份而名片、權力、財富、榮譽構成浪費的社會資格。浪費促進生產(chǎn),促進經(jīng)濟循環(huán),也促進經(jīng)濟繁榮。浪費永不停歇地創(chuàng)造著商品的死亡,而死亡的創(chuàng)造又刺激新的商品的誕生。換言之,經(jīng)濟在商品的浪費和死亡過程中完成自己的生生不息的繁榮。然而,如此下去,人類必然在浪費中死亡,文化創(chuàng)造必然在浪費中萎縮自己的想象力和生命力。詩性主體必然是抗衡浪費的主體,必然是診斷、克服、醫(yī)治消費社會和消費主體的心理疾病的主體。詩性主體主張新節(jié)儉主義的消費方式,堅持對于環(huán)境負責的環(huán)境倫理學立場,頑強地反對浪費和批判浪費。諍陛主體堅信,浪費不會建立一個理想的、富足的和唯美的神話世界,而只有節(jié)儉主義和對于環(huán)境的倫理責任才能創(chuàng)造一個充滿美感和詩意、和諧和自由的物質世界與精神王國。
總而言之,詩性主體天然地抗衡消費主體,制約消費主體對于世界的宰制和壟斷,為人類的詩意的棲居創(chuàng)造精神的條件。如果這個世界完全充斥著消費主體,詩性主體從此絕跡而去,那么,這就是世界歷史的最大悲劇。但是,人類精神的尊嚴和自由,絕對不可能允許這種悲劇的降臨,詩性主體是頑強而有效地抗衡消費社會和消費主體的主要力量甚至是唯一性力量。
責任編輯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