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是余華先生創(chuàng)作的代表性作品之一,以動蕩不安的社會生活為背景,以福貴一家的人生境遇為故事內容,全篇立足“活著”這一主題,用冷靜的風格和灰色的筆觸描繪了福貴一生跌宕起伏的經歷,并圍繞福貴的人生態(tài)度、親情觀念與生存信念等各個層面,詳細詮釋和描繪了福貴樂觀向上、頑強堅韌的生活態(tài)度,再現了社會變革中小人物的潛力和韌性,“活著”就是對生命的感恩與尊重。
一、《活著》藝術手法鑒賞
(一)獨特的語言藝術
在《活著》這部小說中,余華為保證人物思想情感以及生存觀念得到全面、深刻的展示,并沒有使用過多的修辭手法或華麗的語言,而是盡量使用簡潔和樸實的語言,描繪與呈現人物的行為,極大提升小說人物的真實感,讓讀者可以進一步體會人物生活經歷和情感態(tài)度等。《活著》的語言特色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地域性語言運用。余華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由于自小生活在浙江,對于浙江鄉(xiāng)土語言有著獨特的體驗,在《活著》這部小說中,其將浙江地區(qū)的風土人情、鄉(xiāng)土文化特征當作基礎,大量應用地域性語言,為小說賦予了一定的鄉(xiāng)土氣息以及地域色彩,讀者在閱讀中可以感受與體會到濃厚的地域文化、生活氣氛。二是溫暖柔和的敘事語言。《活著》雖然是一篇充滿悲情色彩的小說,但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主調并不是悲劇,而是以充滿溫情的語言為核心,敘述和描繪形式溫馨而又平靜,將福貴一家的情感和生活展示出來,為小說賦予了一定的人性關懷以及情感內涵,讀者在閱讀中既可以感知福貴生活的艱辛,又可以體會親情力量。三是平穩(wěn)克制的情節(jié)展開。小說雖然以“活著”為主題,但是并沒有過度宣傳和弘揚死亡的悲慘、恐懼,而是使用冷靜的態(tài)度描繪人物的苦難經歷以及人物面對死亡平淡、冷靜的心理。這種獨特、專屬的語言描繪手段和創(chuàng)作風格,讓《活著》的真實感、可信度明顯提升,讀者從中可以進一步感受人物內心的情感和態(tài)度。
(二)獨特的敘述風格
余華說自己原本想從旁觀者的視角刻畫福貴的一生,但是在真正的寫作過程中,卻總是遇到瓶頸。于是,他將福貴本人當作敘述者,讓福貴自己描述自己的人生,敘事卻更加順暢。因此,《活著》在敘事層面具有十分顯著的“雙重性”特征。小說最開端,“我”以民間歌謠收集者的形象出現,講解和描繪“我”了解的關于福貴的故事,并慢慢呈現福貴的故事。第二敘述者則是小說的主人公福貴本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逐漸化身成為讀者,由福貴悠閑、淡然描繪自己的故事。講故事的人與讀者距離逐漸拉近,讀者在閱讀中如同與福貴面對面交流互動,與福貴產生一定的情感共鳴,體會福貴悲慘、波折的人生。福貴的一生從某些方面來講是悲慘的、曲折的,青年揮霍敗家,中年經歷家人離去,晚年只剩一頭老牛陪伴,但是作者利用雙重敘述手段和角度,逐步淡化這種悲慘的情緒,為讀者提供一定思考和分析空間,讀者在閱讀中可以進一步體會生命之貴、生命之輕。
(三)獨特的人物形象
小說的主人公為福貴,也是作者著重描繪和塑造的一個人,福貴的語言、形態(tài)和動作,在不同時期、不同年齡段都各不相同,讀者在閱讀中將會改變對其的態(tài)度。小說起始階段,“我”以一個敘述者的身份出現,通過“我”的講解描繪,將主人公一步步呈現出來,帶到讀者面前,與讀者初次見面的福貴,令人以為是一位與老牛相伴,看透生活的老人,此時福貴的形象為悠閑、超脫。后來這位老人向“我”描繪自己的人生經歷。四十年前,福貴家庭富裕、家底深厚,是地主家的少爺,生活奢靡,此時福貴是一個缺乏責任意識、道德意識的人。隨著福貴家道逐漸中落,他逐漸轉變成為貧窮的農戶,甚至被抓走成為壯丁,等回家之后,發(fā)現妻子守在家中,守護著自己的孩子,而母親已經去世。1949年后,處于中年的福貴決心守護自己的家庭,與家人一起幸福生活,然而不幸的事情不斷出現,妻子、兒女等相繼離世,其他的親人也以各種原因離他而去,仍舊活著的福貴好像變成一種諷刺,此時讀者對于福貴已經從不屑轉變?yōu)橥椤?/p>
(四)暗示手法
在《活著》中,作者使用大量的語言,描寫與展示日?,嵤?,暗示與呈現人物的命運和未來發(fā)展。例如,在小說最開始,作者就指出福貴身邊的親人已經相繼離世,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與一頭年邁的老牛相伴,借此暗示福貴的悲慘遭遇,指出生命的難能可貴。同時,這些死亡也進一步放大人物的心靈力量和情感,逐步擴大小說作品的藝術張力。此外,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作者使用了大量的暗示性語言,比如作者寫到福貴的娘受到小腳的影響,走路并不方便,但是仍舊放下自己的架子,跟隨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過苦日子,這不僅表現出傳統女性具備的勤勞、堅韌等優(yōu)秀品德,也間接體現出福貴內心對母親的愧疚。這種暗示手法的運用,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生動立體,為小說提供了豐富的藝術感染力和思想內涵。
除了暗示手法之外,小說當中還大量應用象征手法,比如小說最開始出現的“?!?,這頭牛幫助福貴一家做了許多事情,負擔很多職責,做了許多活,并且接受了極大的生存挑戰(zhàn)。從老牛身上可以看到福貴的影子,老牛不僅象征著福貴,更象征著千千萬萬、生活貧困的底層勞動人民。老牛與福貴艱難生存,相依為命,無論遇到哪些困境和挑戰(zhàn),都不愿意離去,這也體現和展示了中國底層勞動人民的質樸、勤勞和勇敢。此外,小說中的“黃昏”也具有一定象征意義和價值,作者采取情景交融的手法,以景物的不斷改變,象征與呈現活著、死亡統一和對立,以及命運的無常。
二、《活著》核心思想鑒賞
(一)生存的信念
《活著》以急劇變革并且動蕩不安的社會環(huán)境為創(chuàng)作背景,描繪處于這一社會背景下底層人民的生活情況,用福貴、家珍等小人物悲哀的一生,以及遭遇到的苦難,展示動蕩時代小人物命運波折、面對現實生活的無奈。同時,《活著》也進一步肯定和弘揚了福貴和家珍等小人物敢于與命運斗爭的生存信念。
1.福貴身上隱藏的生存信念
活著是一個人最基礎的需求,但是如果活著充斥著痛苦或者絕望,就需要人擁有堅韌不拔、堅持不懈的理想信念和毅力,才能堅持下去?!痘钪分械闹魅斯YF雖然出生于幸福的家庭,但是成長過程中經歷過混亂的戰(zhàn)爭年代,在這種環(huán)境中生存非常困難,其經歷了親人逐一離世,命運的折磨等各種痛苦,福貴自身也歷經許多的生死劫。即便如此,福貴仍舊始終保持堅韌態(tài)度,堅持奮斗和前進,默默承擔生存需要經歷的各種事情,直到自己生存的最終階段,福貴在經歷妻兒離世之后,家中只剩下自己與老牛,兩者相互依存與幫助,并用平淡的語言講述了自己的心里話和自己的經歷。而福貴之所以能夠直面生存中遇到的一系列苦難,擁有頑強堅韌的信念是最基礎的保障,而福貴這種信念的出現,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有著密切關系。道家認為,人的最佳狀態(tài)為自然無為、無欲無求,順應形勢,意識到禍福相依,才能否極泰來;儒家思想則認為,人需要珍愛與關注自己的生命,享受和感悟生命,保持豁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社會大眾在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幫助和熏陶下,將會形成良好的心態(tài)和正確的價值觀。同時,傳統中國社會對于“親情倫理”的重視程度較高,就福貴來講,正是擁有家庭責任,有了對幸福生活與家人團聚的向往,福貴才能一次次闖過遇到的生死劫,擁有堅韌、頑強的生命和生存觀念。
2.家珍生命的態(tài)度與生存的信念
除了母親之外,妻子家珍是福貴一生當中最重要并且對其影響最深遠的女人,也是福貴的“貴人”,為福貴一生帶來了無限關愛和溫暖。家珍是一個擁有許多美好品德的人,她一生操勞辛苦,對于福貴的所作所為充斥著關愛、包容,她使用剛柔并濟的方法,面對染上惡劣習慣的福貴,保持極大的耐心和寬容。她深受傳統封建思想的影響,始終將家庭、子女和丈夫放在首位,并沒有聽從自己父親的決定,而是與痛改前非的福貴、婆婆一起面對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困境,她用自己堅韌的信念、樂觀的態(tài)度,從容、堅定地面對生活。面對命運的安排,她并沒有逆來順受,可以說與子女和丈夫幸福生活,逐漸步入到正確的軌道,是家珍應對遇到的困境,并且始終堅韌和頑強活下去的動力。而樹立優(yōu)異的自尊自信、不愿意屈服生活、勤勞樸實等則是家珍應對生活中各種困境的信念和精神,她將自己遇到的困境和問題,歸結為命運對自己的安排和設計,這也是家珍面對生活的艱辛,仍舊能夠頑強“活著”的最主要原因。
(二)生存的意義
只有從精神層面理解“為什么活著”這一問題,個體才不會受到動蕩時代、挫折困境的沖擊和影響,并且能夠勇敢地面對現實生活,與命運作抗爭,才可以讓生存的意義得到進一步彰顯和展示。此外,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亡”都是一種存在,只有深刻理解死亡,真正做到向死而生,才可以深刻理解“活著”的意義。
1.勇敢面對無常的命運
《活著》當中充斥著壓抑和對命運的無奈,福貴一家在生命苦難的影響和折磨下顯得非常渺小。但是在這種背景下,堅韌的生命力量、不懈的生存追求、頑強的生存意志就顯得非常重要。面對生存的困境,福貴與妻子家珍始終沒有喪失“活著”的勇氣,福貴在浪子回頭之后,重拾作為丈夫和父親的擔當;而家珍始終保持著善良與勤勞,在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下,他們一起勇敢地面對命運的無常。在生命的最終階段,為不拖累并且影響家人,家珍用盡最后的力氣,努力增加家庭的收入,為丈夫福貴和子女制作新衣,在生活悲劇和生命無常的襯托下,家珍、福貴一家與命運的抗爭,才顯得更有意義,樂觀、艱難地活著才更加難能可貴。
每個人都是一個生命個體,活著或者死亡都是一種被動或自主的選擇。筆者認為“活著”這一詞語在中國語言里擁有無窮的力量,并且這種力量并不是叫喊,或者攻擊、沖擊等,而是始終保持堅韌,用堅韌的信念更好地面對生活,面對命運為自己賦予的職責和任務,去接納日常生活中的苦難、平庸或者幸福。從這一層面分析,活著既是幸運的、幸福的,又是偉大的、奢侈的。處于逆境時,我們也應該積極面對生活中的不公平、不公正待遇,不可以放棄自己堅定的信念和堅持的原則,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用積極正向的態(tài)度和人生觀擁抱整個世界。
2.向死而生的生命態(tài)度
生與死是從古至今深受人們關注的哲學命題,也是一個人必須重視與關注的核心命題,正是因為死亡是一個人生命的終點,無論是誰都無法徹底擺脫走向死亡的命運。這也使得許多人對死亡都保持回避態(tài)度,甚至產生畏懼與恐懼心理,并不愿意針對死亡進行詳細談論。但是,無論如何抵觸,死亡仍舊會到來,只有正確理解、認識死亡,對于死亡擁有向死而生的觀念和態(tài)度,才可對“活著”有正確的認識,明確掌握活著的意義。
在《活著》當中,劉春生(劉縣長)是福貴的朋友,他在被打倒之后,就失去活著的想法;而福貴盡管經歷了常人難以接受的苦難,仍舊頑強、堅韌地活著,這也就體現與展示了不同個體對待生命、生存的態(tài)度,以及應對“為什么活著”這一問題。正如福貴說:“憑什么讓我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去想干光宗耀祖這些累人的事?!备YF在僥幸脫離戰(zhàn)場之后,又說:“這都是命。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從這一層面分析,主人公福貴對于活著的態(tài)度為“好死不如賴活著”。而這也是余華對于活著的態(tài)度,余華曾指出:《活著》主人公福貴的一生因為經歷太多的不幸與困苦,已經從最初的陶醉生活,逐漸轉變?yōu)闊o欲無求的超然態(tài)度和無善無惡的境界,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自己的一生,但他對待世界的態(tài)度是積極向上的。
人生本身就是一段最珍貴并且沒有回頭路的旅程,生存的最終意義為進一步體會生命旅程,全身心體驗與感知生命,這一段旅程的終點無論是通向美好和幸福,還是通向悲劇結局,都不重要,“活著”的最終意義和本質是感知和體會旅途過程中的喜怒哀樂與酸甜苦辣。
綜上所述,《活著》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手法十分獨特,具有優(yōu)異的藝術特點,作者使用直觀、平淡的語言描繪與呈現福貴和家珍一家波折的命運,經歷的無助、艱難以及痛苦、無奈等,體現了主人公面對命運的滄桑和生活的無奈,充斥著大量的生存、生命哲理。若是我們可以深刻體會與感知《活著》中隱藏的哲理,體會生命的意義和“活著”的價值,或許可以更加珍惜當下的幸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