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有落山,公社電影隊的人早早豎起了兩根木桿,用四根繩子將白色的幕布掛了起來,兩只黑乎乎的音箱也分別掛在了兩側(cè)的木桿上。放電影的桌子放在距離銀幕約十幾米的中間位置,幾只大箱子靜靜地臥在桌子旁邊。孩子們顧不上吃飯,像嘰嘰喳喳的小鳥,吵鬧著,叫喊著,帶著小板凳,飛去搶占好的位置。
放電影的消息午飯后便在村里傳開了。大人和小孩子都興奮異常,小孩子尤其高興,歡跳著,叫嚷著,如過年一般。
一年到頭,除了跳繩、跳方、打陀螺、打尖、看看小人書,孩子們沒有什么別的娛樂活動。唯有看電影,是農(nóng)村人最盼望的文化盛事了。
吃過晚飯,村里相鄰的人家相互吆喝著,高高興興地向放映的場子走去。
場子里很快便熱鬧起來,有大人叫喚小孩子的,也有小孩子焦急地喊大人的;說話聲、笑聲、罵聲,不絕于耳,就像在喜鵲窩里搗了一棍子。
各家大人找到自家早來占地方的孩子,從口袋里掏出準(zhǔn)備好的干糧,遞給還沒吃飯的孩子。年齡大些的抽著旱煙袋,紅色的火星像星星一閃一閃的,一股嗆人的煙霧在周圍彌漫開來。一些青年人仰著頭,嘴里叼著煙卷,白色的煙圈呈螺旋式上升,一種盛氣寫在臉上。不會抽煙的人也有事干,每場都有一兩個賣瓜子的圍著場子轉(zhuǎn),這些不抽煙的人便買來瓜子嗑。男人一邊抽煙,一邊談?wù)撝锢锏幕钣嫼颓f稼的長勢;女人們則東家長西家短地胡扯著。小伙子穿著干凈的衣服,大姑娘則梳著油亮的辮子,有的成雙成對在喁喁情話,有的則趁機尋找自己的目標(biāo),想碰一下好運氣。
來晚了,擠不到里面去的人,只好在外圍站著看。人太多的時候,站遠了看不清,有些人只好去看反面。有些搗亂的年輕人,為了找個好位置,五六個人一起像浪般朝中間涌去,這種行為,往往引起整個場子的騷亂。有的人被擠倒了,有的人被擠掉了鞋,還有的人被擠掉了帽子……
晚霞漸漸退去,黑夜慢慢降臨。放映員在村干部的陪同下,神氣十足地來到放映機桌前,安裝放映機。
村干部和家屬照例坐到了放映桌周邊最好的觀影位置。長得俊俏、討人喜歡的大姑娘也被放映員照顧到放映機跟前。其他人在吵鬧聲中擠擠攘攘,翹首焦急地盼望電影快快播放。
放映機終于響了起來,人們都自覺地不再出聲。伸長了脖子,像企鵝般望向了銀幕,場子里逐漸安靜下來了。銀幕上生動的畫面,如磁鐵般將人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每次放電影,電影隊都會依次到各村輪流放映,來來回回就是那幾部片子,人們耳熟能詳,但百看不厭。有戰(zhàn)斗片、反特片,還有農(nóng)村題材的??吹拇螖?shù)多了,有些電影的臺詞,人們都能背下來。有幾部電影印象深刻,令我至今不能忘懷。
頭戴紅星帽,機智勇敢的潘冬子,是電影《閃閃紅星》中的小英雄,讓小孩子們非常崇拜。電影插曲《映山紅》傳唱至今,成為經(jīng)典。
“向我開炮!向我開炮!”這是影片《英雄兒女》中的戰(zhàn)斗英雄王成犧牲前發(fā)出的呼叫。他和黃繼光、董存瑞等不怕犧牲的英雄形象,激勵了一代又一代人。
鄉(xiāng)村電影給鄉(xiāng)親們帶來了精彩的世界,帶來了豐富的情感體驗。每次聽到哪個村有電影,即使十多里地,年輕人都會精神抖擻地跑去看。
鄉(xiāng)村電影,沒有城市大影院整齊舒適的座位,沒有良好的音響效果,但它在天地間這個大劇場里,毫無約束地成長。這里繁星閃爍,空氣清新,有時還皓月當(dāng)空,沒有城市影院的污濁之氣。在那個年代,它陪伴著寂寞的農(nóng)村人,給人們枯燥的生活帶來了勃勃生機,給閉塞的小鄉(xiāng)村帶來了外面精彩的世界,給人們帶來了豐富的精神食糧。一部部優(yōu)秀的影片在人們的心中播下了美好的種子,使人們暫時忘卻了生活的艱辛,緩釋了農(nóng)活的勞累,讓人們對未來美好的生活充滿了向往。
鄉(xiāng)村露天電影,是農(nóng)村文化娛樂的一道亮麗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