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強,結(jié)業(yè)于浙江文學院青年作家(諸暨)班,從事評論寫作多年,在《文藝報》《星星詩刊·詩歌理論》《青春·中國作家研究》《中國藝術(shù)報》等報刊發(fā)表評論數(shù)百篇。榮獲“錢潮杯”首屆青年創(chuàng)意家·網(wǎng)絡文藝評論獎,入圍首屆杭州青年文藝評論大賽,獲第五屆“詩探索·中國詩歌發(fā)現(xiàn)獎”提名。
小小說作家、理論家楊曉敏在《小小說是平民藝術(shù)》一文中曾說:“何謂小說家?人生無非兩種體驗,一種是直接的生活體驗,另一種是間接的心靈體驗。一般來說,能調(diào)動小說藝術(shù)手段,來描述詮釋這兩種體驗過程,即具有較強的文學表現(xiàn)能力的人,可謂小說家了?!?/p>
其實小小說很難寫。如何在方寸之間寫出新意,寫出思考,寫出立意和高度,不僅考驗作者布局謀篇的能力,更考驗寫作技巧上如何以語言和思想營造文章的美感。從《空椅子》《影子》到《紅柳背簍》《聲音》,到最新的三篇《暫隱》《骨語》《葡萄架下的流浪貓》等,我看到楊劍文在不斷地打破傳統(tǒng)的寫作思路,在強化自己作品語言風格的同時,變換著題材,完善著自己作品的藝術(shù)性。他善于用現(xiàn)實的題材構(gòu)思,然后在虛構(gòu)的意境里突出主題;善于書寫人物微妙的心理,然后于結(jié)尾處留白,給讀者留下想象的空間。
比如《暫隱》,中心人物梅楚歌一心想逃離二道河,遭到妻子王苜蓿的奚落后,更加堅定了遠走的想法。最后,他以“消失”的方式,離開了故鄉(xiāng),就連自己的妻子兒女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文中,妻子王苜蓿的一句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他前世是一條狗,這一世也還是一條狗,被一本舊書里夾著的一根瘦骨頭騙走了。”此篇小小說的故事性相對要弱一些,重點在營造氛圍、意境和描摹人物的心理感受上。遠方,有著無窮的誘惑力。梅楚歌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對遠方生活的向往,乃至出走、逃離,似乎是我們每個人內(nèi)心隱秘的渴盼。只不過,有的人沉浸在想象里,有的人將其落在了實踐上。文中交代了梅楚歌的生存困境——不被周圍人理解,一心想著改變自己卻很無力?!皶弘[”的題名,用得非常傳神,點題且讓人們對梅楚歌的人物經(jīng)歷有了更加撲朔迷離的想象空間。他為什么要出走呢?村里人沒想明白,他的妻子兒女也沒想明白。不知道讀完這篇文章的讀者能否想明白。也許,理解了梅楚歌的想法,就理解了“暫隱”二字的內(nèi)涵。
《骨語》是楊劍文“骨”系列小小說中的一篇。這篇小小說,帶有魔幻色彩和濃重的寓言色調(diào)。故事發(fā)生的地點,依舊是主人公的標志性的地名“二道河”。胖秋與父親,要拆了舊房子建別墅,在原址挖地基時,挖出了黑朽的棺木和灰白的尸骨。在鄉(xiāng)間,遇到這種事,一般都要停工,選擇新的安葬地,把尸骨重新埋好,讓死者入土為安。而胖秋的父親則是把尸骨一扔了之。后來,胖秋和父親都被尸骨下了咒語似的,變得神經(jīng)不正常了。村里人為了安慰父子倆,就說他們根本沒有挖到尸骨,這讓胖秋和他的父親陷入了更加迷茫的境地。和楊劍文的另一篇小小說《骨衣》較強的敘事性相比,《骨語》在人物命運的反轉(zhuǎn)和寓言哲理上著墨較多,告誡人們對自然要有敬畏之心,對未知的神秘事物要有敬畏之心。實際上,就是對心靈安寧、對人心向善,要有敬畏之心。吾心安處是故鄉(xiāng)。
《葡萄架下的流浪貓》寫的是退休副局長韓安國的心路變化。葡萄架下的流浪貓是一根線,串聯(lián)起了敘事,也串聯(lián)起了韓安國的情感演變與個人情緒的起伏感受。退休前和退休后不同的感受,讓他內(nèi)心生出些許無奈之感。流浪貓對韓安國的態(tài)度,似乎也有了一種寓言性。結(jié)尾處,借用貓的口吻,問韓安國“要去哪兒呢?”更是給小說的基調(diào),蒙上了朦朧的色彩。好的小小說,就是這樣,看似沒有寫什么,卻在文字埋藏的深處,暗設著密碼和機關(guān),需要反復閱讀才能有所領悟。全篇語言凝練,情緒推進勻速,生活細節(jié)合理,讓人不知不覺間就跟著人物一起上路。假設我們是韓安國,會怎樣安排自己的退休生活呢?是接受,還是換一種活法?主人公的心理落差,雖然不是一篇小小說的三言兩語能夠講清楚的,但是也給我們帶來了窺一斑而知全豹的感受。
楊劍文以寫詩歌和散文詩出道。早些年寫詩歌和散文詩的經(jīng)歷,讓他的小說語言有著詩性的柔美和凝練。將詩歌的語言移植到小小說中,可為之增色出彩,使敘述更加富有詩意。像《暫隱》里,有“梅楚歌看見王苜蓿落在地面上的唾沫星子,像是下過了一陣雷陣雨”,這樣的修辭,是神來之筆;《骨語》里詩性的句子則更多,幾乎就是靠著想象力和情緒的氛圍,撐起了文章的張力;而《葡萄架下的流浪貓》中對灰貓的描寫,則彰顯了作者細致的觀察力:“灰貓站起身,用力地弓了弓腰身,隨后搖了搖腦袋……”
楊曉敏說:“小小說是一種新文體的再造,那些優(yōu)秀的小小說作品,是智慧的濃縮和凝聚,是一種機巧的提煉和展開?!薄靶⌒≌f不是故事。就其文體而言,小小說自有它的字數(shù)限定、審美態(tài)勢和結(jié)構(gòu)特征。它的規(guī)范性更有別于散文、小品文等。一句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是一個完整的藝術(shù)世界?!?/p>
楊劍文正在構(gòu)造屬于他的小小說藝術(shù)世界。其對心靈世界和小說意境的營造,頗具藝術(shù)美感,在虛實之間達到了一種平衡,既有可讀性,又有趣味性。他推開了一扇窗戶,使讀者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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