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審美愉悅的加工流暢性理論認為刺激加工的容易程度會引發(fā)積極情緒, 從而促進對刺激的積極評價。在近20年的概念發(fā)展和實證研究中, 該模型逐漸面臨理論和經(jīng)驗的雙重挑戰(zhàn)。結(jié)合預測加工框架和認知動機模型有望對早期流暢性理論進行補充和完善, 形成多模型整合的審美判斷流暢性解釋框架。它強調(diào)了四個因素在影響審美判斷方面的作用:對刺激的期望、對流暢性本身的期望、與特定信念相關(guān)的定向目標以及與流暢性和確定性相關(guān)的非定向目標。四個因素共同決定了加工流暢性如何介入審美判斷, 以及會對審美判斷產(chǎn)生哪些具體影響。該框架為更好地解釋審美判斷過程中矛盾而復雜的流暢性效應提供了理論支持, 并為該領(lǐng)域未來的實證研究指明了方向。
關(guān)鍵詞 審美判斷, 加工流暢性, 期望, 預測加工, 認知目標
分類號 B842
1 引言
是什么決定了人們對藝術(shù)作品的認知評價?審美判斷背后的心理機制是什么?學界對于上述涉及審美體驗和審美判斷的心理加工過程存在多種解釋。其中一種主流觀點稱為流暢性享樂標記說(the hedonic marking of fluency account), 最初為了解釋流暢性在一般評價判斷中的作用而提出(Winkielman et al., 2003), 后來發(fā)展為對審美判斷的解釋, 即審美愉悅的加工流暢性理論(the fluency theory of aesthetic pleasure)。該理論假設刺激加工的容易程度會引發(fā)積極情緒, 從而促進個體對刺激的積極評價(Reber et al., 2004)。然而近20年的概念發(fā)展和實證研究表明, 該模型并不能很好地解釋有關(guān)審美體驗與審美判斷的復雜現(xiàn)象, 逐漸面臨理論和經(jīng)驗的雙重挑戰(zhàn)。例如, 有些模棱兩可、令人困惑甚至難以理解的藝術(shù)作品仍被部分觀眾評價為有吸引力, 而其他個體則可能產(chǎn)生毫無美感、意興闌珊等迥然不同的審美體驗。本文在回顧早期加工流暢性理論的基礎(chǔ)上, 結(jié)合當前認知科學領(lǐng)域備受關(guān)注的預測加工框架(predictive processing frameworks, PPF)和認知動機模型(epistemic motivation model, EMM), 從多模型整合視角出發(fā)介紹應用于審美判斷的加工流暢性理論(Yoo et al., 2024), 以深入了解審美判斷背后的心理機制。該理論強調(diào)了四個因素在影響審美判斷方面的作用:對刺激的期望、對流暢性本身的期望、與特定信念相關(guān)的定向目標(directional goals)以及與流暢性和確定性相關(guān)的非定向目標(non-directional goals)。其中前兩個因素與基于PPF的期望和預測有關(guān), 后兩個因素與EMM的認知目標有關(guān)。這四個因素共同決定了流暢性如何介入審美判斷, 以及會對審美判斷產(chǎn)生哪些具體影響。
2 傳統(tǒng)流暢性理論對審美判斷解釋的局限性
審美判斷通常是指個體在與給定藝術(shù)作品互動的過程中表達的主觀評價, 涉及一系列知覺、認知和情緒過程(Leder & Nadal, 2014)。具體而言, 知覺因素表現(xiàn)為基本元素的感知和輸入; 認知因素不僅涵蓋對基本元素的認識, 還包括個人期望和目標, 以及對作品意義、熟悉程度、創(chuàng)作者甚至該作品在藝術(shù)史乃至更為宏大的社會背景中所處地位的信念; 情緒因素是指藝術(shù)作品所喚起的情感, 如美、崇高、愉悅、贊嘆、感動、驚奇、興趣等。這種情緒?認知相互作用的本質(zhì)在于, 一些審美判斷基于較低層次的自動加工過程, 產(chǎn)生直覺層面的審美愉悅; 而另一些則是基于更高層次的認知精加工(Graf & Landwehr, 2017)。這種多層次審美體驗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審美判斷為后續(xù)PPF和EMM對審美愉悅的加工流暢性理論進行修正和拓展奠定了基礎(chǔ)。
加工流暢性(processing fluency)是指與感知、分類、記憶、想象或決策等心理加工過程相關(guān)的輕松或費力的主觀體驗(Unkelbach & Greifeneder, 2013)。從不同角度出發(fā)可以分為多種類別, 如根據(jù)加工內(nèi)容不同分為知覺流暢性和概念流暢性, 前者與基本刺激的識別有關(guān), 后者與語義精加工過程有關(guān)(Whittlesea, 1993); 按相對性標準分為絕對流暢性和相對流暢性, 前者是指客觀層面快而容易, 后者則相對于預期更快或更容易(Whittlesea & Williams, 1998); 根據(jù)感受性差異分為可感受的流暢性和不可感受的流暢性, 前者是指主觀感覺非常容易的快速加工, 后者是指未在現(xiàn)象學層面表現(xiàn)出輕松感受的快速加工(Reber et al., 2004)。相關(guān)研究在線索判斷(Herzog & Hertwig, 2013)、可信度判斷(Winkielman et al., 2015)及決策領(lǐng)域(Schwarz et al., 2021)均發(fā)現(xiàn)了流暢性效應:重復、啟動、更高的對比度、更大的強度或清晰度以及更長的呈現(xiàn)時間均會易化刺激加工, 進而提高刺激加工的流暢性, 引發(fā)一種熟悉性錯覺, 即一種以前經(jīng)歷過該刺激的感覺(Jacoby et al., 1989)。這意味著可能存在一種一般認知意義上的加工流暢性體驗, 適用于更加普遍的情況。
2.1 傳統(tǒng)流暢性理論對審美判斷的解釋
流暢性享樂標記說是早期認知流暢性理論對一般評價判斷的延伸, 該理論認為流暢性反映了有利的內(nèi)部狀態(tài)(如低能量消耗、高計算效率、快速目標進展)和外部狀態(tài)(如熟悉、對稱、典型性), 因此伴隨著積極的享樂標記:流暢加工能夠引發(fā)積極情緒從而增進欣賞, 而不流暢加工則會引發(fā)消極情緒進而阻礙欣賞(Winkielman et al., 2003)。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審美愉悅的加工流暢性理論, 試圖闡明對稱、平衡、復雜性等因素對審美判斷的影響。該理論明確指出, 感知者對審美客體的加工越流暢, 他們的審美反應就越積極(柴方圓 等, 2016; Reber et al., 2004)。因此, 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 更為流暢的藝術(shù)作品會收獲贊許, 而不太流暢的藝術(shù)作品則遭受批評。這一觀點在經(jīng)驗美學領(lǐng)域獲得了廣泛關(guān)注, 成為解釋審美判斷的主流理論(Silvia, 2012)。
這種享樂流暢性效應可以通過自發(fā)的接近?回避反應(Carr et al., 2016)以及生理測量來檢驗, 如研究表明流暢性刺激會增加大顴肌或面部“微笑”區(qū)域的肌肉活動(Winkielman et al., 2015)。重要的是, 該理論同樣適用于審美領(lǐng)域——大量研究表明, 許多使作品具有吸引力的特征(如對稱、重復、典型性等)同樣屬于流暢性增強特征(Carr, Brady, & Winkielman, 2017; Mayer & Landwehr, 2018; Montoya et al., 2017; Vogel et al., 2021)。此外, 對現(xiàn)實生活刺激的研究表明, 如果接觸足夠多的非典型模型, 個體就會發(fā)生流暢性轉(zhuǎn)變, 從而產(chǎn)生某種偏好(Carr, Huber, et al., 2017)。換句話說, 在決定哪些刺激更加流暢或更受偏愛時, 感知者的過去經(jīng)歷起著重要作用。簡而言之, 刺激的流暢性一方面取決于其客觀屬性, 如對稱性、對比度、持續(xù)時間等; 另一方面取決于感知者對刺激或刺激相關(guān)事件(如重復、啟動、原型等)的過去經(jīng)歷。
2.2 傳統(tǒng)流暢性理論的不足與對策
雖然流暢性理論有助于闡明審美判斷的發(fā)生機制, 但無法解釋所有的審美判斷(何先友 等, 2019)。首先, 相關(guān)實證研究結(jié)果主要來自視覺審美領(lǐng)域(Forster, 2022), 即視覺加工的容易程度。雖然有研究表明加工流暢性也會對觸覺產(chǎn)生影響(Jakesch & Carbon, 2012), 但總的來說, 其他領(lǐng)域的經(jīng)驗美學證據(jù)相對稀少。其次, 有關(guān)加工流暢性的證據(jù)通常涉及簡單刺激, 而相當一部分藝術(shù)作品屬于形式復雜且不流暢的刺激, 并且感知者仍會在與此類對象的接觸中獲得快感(Forster, 2022)。這種基于簡單刺激的實驗結(jié)果能否適用于對復雜藝術(shù)作品的交流互動尚存疑問。有研究考察了知覺流暢性和概念流暢性對抽象藝術(shù)作品喜歡程度的影響, 然而研究結(jié)果并不支持流暢性理論假設(Jakesch et al., 2013)。最后, 加工流暢性直接影響審美判斷的觀點同樣受到質(zhì)疑。批評者認為, 加工流暢性只能解釋表層審美偏好而非深層情緒反應(Armstrong & Detweiler-Bedell, 2008)。除了審美愉悅之外, 審美判斷結(jié)果還涉及感動(being moved)、著迷(fascination)等更為強烈的積極反應以及漠不關(guān)心(indifference)等更為復雜的審美情緒(Menninghaus et al., 2019), 而幾乎沒有證據(jù)表明加工流暢性會導致強烈的積極反應(Forster, 2022)。
有基于此, Graf和Landwehr (2015)強調(diào)了期望和認知動機對審美判斷加工流暢性的影響。一方面, 審美判斷不僅取決于加工流暢性本身, 還取決于個體對流暢性的期望。具體而言, 如果流暢性高于預期, 就會產(chǎn)生積極情緒反應; 相反, 如果流暢性低于預期, 則會產(chǎn)生消極情緒反應。與其他期望模型相比, PPF對較低層次知覺活動(如神經(jīng)元活動)有著更為普遍和詳細的闡述(Friston et al., 2017), 從而可以更好地解釋加工流暢性的心理機制(Forster, 2022)。另一方面, 早期流暢性理論在審美領(lǐng)域面臨的挑戰(zhàn)是, 人們有時會欣賞意想不到的、新穎、復雜的藝術(shù)作品。研究表明, 那些明顯不流暢的視覺特征(如復雜、非典型、新穎、模糊的刺激)在審美領(lǐng)域有時被認為是令人愉悅的(Nadal & Chatterjee, 2018)。僅依靠流暢性加工理論與PPF無法解釋這一現(xiàn)象, 因為這同樣是二者在審美領(lǐng)域面臨的挑戰(zhàn)(Wolf, 2020)。因此, 對于那些具有明顯不流暢性的藝術(shù)作品, 審美判斷結(jié)果還取決于感知者是否有動機通過進一步加工審美刺激以評估或減少不流暢性(Forster, 2022; Graf & Landwehr, 2015)。這也啟發(fā)我們可以通過整合認知動機領(lǐng)域的一般模型EMM從認知目標角度解釋個體對刺激內(nèi)容流暢性的偏好(Yoo et al., 2024)。
3 預測加工對審美判斷流暢性的影響
早期計算模型將認知流暢性與神經(jīng)網(wǎng)絡性能監(jiān)測(Winkielman et al., 2012)、全局匹配記憶模型(Carr, Huber, et al., 2017)或統(tǒng)計特征學習模型(Ryali et al., 2020)聯(lián)系起來, 這些模型本質(zhì)上都是計算存儲信息與輸入信息之間匹配程度的貝葉斯模型, 因此它們在原則上與PPF兼容(Gershman, 2019)。不同之處在于, 早期模型都沒有詳細討論預測和期望作為理解流暢性及其享樂效應的關(guān)鍵因素所起的作用, 而這正是PPF的核心概念。預測加工(predictive processing, PP)最初作為大腦功能的一般理論而提出, 與其他貝葉斯方法一樣, 它將大腦描述為概率層次推理引擎(唐國堯, 徐祥運, 2022), 假設大腦通過不斷預測或檢驗概率假設來應對外界傳入的感覺刺激(Friston, 2005; Kukkonen, 2024)。這些預測在空間和時間維度以分層形式展開, 在層次結(jié)構(gòu)的每一層, 預測都會與來自下一層的感覺刺激進行比較, 如果二者不匹配就會產(chǎn)生預測誤差(prediction error)。這些預測誤差在層次結(jié)構(gòu)中向上傳遞, 并用于生成新的、更好的預測, 之后再與外界傳入的感覺刺激進行比較, 以此循環(huán)往復。這種自下而上的預測誤差與自上而下的預測期望相互作用, 直到所有層次的預測誤差最小化, 標志著大腦已經(jīng)對它所觀察到的數(shù)據(jù)提出了最好的解釋。通過不斷提高預測結(jié)果與感覺輸入之間的匹配程度, 機體能夠維持其與外部世界進行持續(xù)交互的生存能力。
相關(guān)證據(jù)支持大腦中存在這樣一個預測層次。Heilbron等人(2022)考察了自然語言理解過程中語言預測的層次結(jié)構(gòu), 研究者將深度神經(jīng)語言建模(GPT-2)與基于回歸的電生理記錄(EEG & MEG)反卷積相結(jié)合, 以探究被試在聽故事時自然產(chǎn)生的語言期望是否以及如何調(diào)節(jié)對語音的誘發(fā)反應。結(jié)果表明大腦對語言的誘發(fā)反應由概率預測調(diào)節(jié), 即大腦在句法、音位、語義等多個抽象層次自發(fā)預測即將到來的語言特征。這與最近的ERP研究一致, 后者區(qū)分了詞匯預測和語義整合的N400特征(Mantegna et al., 2019; Nieuwland et al., 2020)。上述發(fā)現(xiàn)強調(diào)了語言加工過程中預測的普遍性, 并進一步支持了分層預測加工模型。預測加工的結(jié)果是形成一個框架(即PPF), 從而將知覺描述為通過更新預測或探索新感覺來增加刺激可預測性的過程(Muth & Carbon, 2024)。也就是說, 大腦不斷嘗試在不同空間和時間維度構(gòu)建感覺模型, 以維持對外部世界的控制(Frascaroli et al., 2024)。因此, 作為一個可供實證檢驗的認知科學框架, PPF可以總結(jié)為:感知者建立外部世界的生成模型并進行預測, 然后將預測結(jié)果與輸入進行比較, 評估預測誤差, 最終呈現(xiàn)令個體滿意的預測結(jié)果。
3.1 預測加工框架對審美流暢性的解釋
PPF對審美判斷流暢性理論的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有助于解釋加工流暢性的來源與心理機制, 二是提供了對流暢性及其情緒功能的普遍性思考??偟膩碚f, PPF假設人類認知活動的基本目標是在觀察結(jié)果的基礎(chǔ)上建立外部世界的內(nèi)部模型, 通過準確預測感覺狀態(tài)從而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未來的預測誤差(Friston, 2010)。一方面, 當面臨新的、令人驚奇的信息時, 個體會被動修改自己的模型; 另一方面, 個體也可以通過主動行動來獲取更多有關(guān)外部世界的信息, 從而完善內(nèi)部模型, 減少對未來事件的驚奇感。這種選擇何種環(huán)境進行探索的過程稱為主動推理(active inference), 最終目的是建立關(guān)于外部世界完善而簡易的內(nèi)部模型(Yoo et al., 2024)。PPF還提出了對情緒現(xiàn)象的解釋, 該理論假設感知者隨著可預測性的增加會體驗到獎賞快感(Hesp et al., 2021)。具體而言, 積極情緒并不僅僅來自刺激和預測之間的匹配, 也來自個體對生成模型感知質(zhì)量的改善, 即優(yōu)于預期的預測誤差減少(better- than-expected reduction of prediction error)。該觀點認為, 當優(yōu)于預期的預測誤差減少或?qū)ψ约侯A測的信心增加時, 個體就會產(chǎn)生積極情緒(Van De Cruys et al., 2022)。
PPF對審美流暢性概念的解釋主要有兩種觀點:其一是將更好的流暢性等同于預測和感覺輸入之間更精確的匹配(Brielmann & Dayan, 2022)。該觀點認為, 啟動、重復、典型性等刺激特征改變了對目標的先驗知覺和概念預期, 從而導致目標喚起的驚奇感減少。在這種情況下, 審美反應本身與低預測誤差直接相關(guān)(Van de Cruys & Wagemans, 2011)。其二是從感受性角度對流暢性進行解釋。該觀點區(qū)分了兩種類型的流暢性, 即不可感受的流暢性和可感受的流暢性, 前者是指較低層次的流暢性加工, 而后者則是在層次結(jié)構(gòu)的更高層級產(chǎn)生的一種感受, 反映了低層次匹配的精確度; 而流暢程度的感受性取決于刺激的驚奇程度, 驚奇度越高則越容易在主觀層面感受到(Brouillet & Friston, 2023)。在這種情況下, 審美反應與優(yōu)于預期的預測誤差最小化率(rate of prediction error minimization)有關(guān)(Van De Cruys et al., 2022)。無論如何, 上述兩種PPF觀點都能夠很好地解釋早期相關(guān)理論對流暢性的定義。
3.2 對審美刺激和流暢性本身的期望
與早期流暢性理論相比, PPF對流暢性的來源與心理機制提供了一種新的解釋, 即刺激流暢性的動態(tài)變化是大腦當前激活的預測模型的函數(shù)。換句話說, 刺激的流暢程度并不是穩(wěn)定的, 而是作為感知者當前期望的函數(shù)動態(tài)變化。這是因為在加工層次結(jié)構(gòu)中, 由頂層產(chǎn)生的預測自上而下傳遞到低級層次, 再由低級層次根據(jù)自下而上的感覺輸入對其進行檢驗。因此, 自上而下的操縱決定了哪些刺激更流暢, 哪些刺激不流暢。即使對同一刺激而言, 其流暢性和偏好的動態(tài)變化同樣是自上而下操縱的函數(shù)(Ryali et al., 2020)。以一張雌雄同體的面孔為例, 當實驗任務僅僅是識別面孔的存在時, 雌雄同體面孔表現(xiàn)得更為流暢且更受歡迎; 然而當被試任務是將面孔分為男性或女性時, 同樣的面孔就會變得不流暢且不受歡迎(Owen et al., 2016)。上述觀點也得到了來自種族識別(Halberstadt & Winkielman, 2014)、情緒識別(Kaminska et al., 2020)等其他領(lǐng)域?qū)嵶C研究的支持。這種刺激流暢性對自上而下操縱的動態(tài)變化經(jīng)過計算建??梢詫碜圆煌愋偷拿婵孜捌淞鲿承宰兓膶嵶C研究結(jié)果給予更加充分的解釋(Ryali et al., 2020)。
此外, 期望對流暢性的作用也可能受到社會規(guī)范的影響。證據(jù)表明, 個體偏好取決于大多數(shù)人或某些價值觀團體的行為或想法(Jiang et al., 2023; Nook & Zaki, 2015; Yoo & Winkielman, 2023)。產(chǎn)生這種影響的一個可能原因是, 社會規(guī)范使個體對刺激產(chǎn)生了自上而下的期望, 從而影響了刺激的加工流暢性(Yoo et al., 2024)。但這可能并不適用于專家——當個體擁有某一藝術(shù)領(lǐng)域的認知權(quán)威時, 其審美價值觀以及對特定刺激的流暢性可能受到來自知識和領(lǐng)域熟悉程度的高度限制, 從而較少受到社會規(guī)范的影響。除了對刺激的期望以外, 個體對流暢性本身的期望同樣是重要的影響因素。研究表明, 流暢性操縱的認知效果并不取決于流暢性的絕對水平, 而是取決于相對水平, 即相對流暢性程度(W?nke & Hansen, 2015)。這在PPF中體現(xiàn)為個體對模型預測精度或預測誤差最小化率相對變化的知覺(Brouillet & Friston, 2023)。例如, 當感知者在元認知層面對高流暢性感到驚訝時, 一方面表明他們對外部世界的內(nèi)部模型優(yōu)于預期, 另一方面表明感知者頭腦中的內(nèi)部模型是不準確的。而這種元認知準確性的差異是否會導致負性情緒體驗也是未來研究需要探索的目標之一。
4 認知目標對審美判斷流暢性的影響
作為認知動機的一般模型, EMM假設人們在新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通過更新先驗信念來構(gòu)建新的信念(Kruglanski et al., 2018)。更新方式包括被動接受和主動獲得兩種途徑, 而決定個體采用何種方式主要取決于兩方面因素:一是先驗信念的強度, 二是新證據(jù)的相關(guān)性, 即新證據(jù)加強或削弱先驗信念的程度(Kruglanski, 2023)。其結(jié)果取決于新證據(jù)是否能夠被解釋為充分且相關(guān), 以及個體對先驗信念是否有信心。EMM假設在給定新證據(jù)的情況下, 先驗信念的潛在變化能夠預測由新信息引發(fā)的驚奇感(Kruglanski et al., 2020)。當先驗信念未能預測到的事情發(fā)生時, 個體就會體驗到驚奇感。這種先驗期望同樣會影響流暢性, 表現(xiàn)為個體預期發(fā)生的事件通常會更流暢。然而, 將先驗假設與新證據(jù)整合的過程本身并不會導致情緒反應以及由此引發(fā)的積極或消極評價, 實際上, 后者主要由認知目標決定。該觀點源于這樣一種假設, 即在個體更新先驗信念的同時, 這些信念本身也具有某種動機相關(guān)性(Yoo et al., 2024)。具體而言, 如果更新后的信念與原有目標一致, 個體會感受到積極情緒; 相反, 如果更新后的信念與原有目標不一致, 則會體驗到消極情緒。EMM區(qū)分了定向和非定向兩種類型的認知目標, 二者都有可能對審美判斷的加工流暢性產(chǎn)生影響。
4.1 定向目標對審美流暢性的作用
定向目標包括兩種類型:想要達到的理想結(jié)果或想要避免的不理想結(jié)果。其認識論本質(zhì)在于這樣一種觀點, 即個體能夠形成某種信念, 以表征想要達到或避免的結(jié)果能否實現(xiàn)。如果這種信念傳達了令人期待的事實, 個體會感受到積極情緒; 相反, 如果信念傳達了不令人期待的事實, 個體則會感受到消極情緒(Yoo et al., 2024)。研究表明, 了解現(xiàn)實生活中藝術(shù)家不道德行為的信息不僅會影響觀眾的道德判斷, 還會影響其對藝術(shù)作品的感知和審美評價(Kaube et al., 2023)。其中一個可能的原因是, 與其他領(lǐng)域相比, 藝術(shù)作品與創(chuàng)作者的個性和行為之間有著更為緊密的聯(lián)系, 這使得觀眾很難將藝術(shù)作品的審美評價與創(chuàng)作者的不道德行為區(qū)分開來(Siev & Teeny, 2024)。定向認知目標也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弱化甚至消除流暢性對審美判斷的影響。例如在畢加索的畫作《格爾尼卡》中, 每個單獨的元素都難以識別, 從而導致“不流暢”的審美體驗。根據(jù)早期享樂流暢性理論, 這種不流暢性應該會讓觀眾產(chǎn)生消極反應。同理, 追求確定性的觀眾也會因為它的模棱兩可而給予消極評價。但這件作品飽受贊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其中令人動容的反戰(zhàn)信息, 這與觀眾通常持有的定向認知目標一致。支持和強化反戰(zhàn)信念的內(nèi)容比加工流暢性更為重要, 也許會導致觀眾完全忽略作品本身的流暢性。
當然, 藝術(shù)作品中個別元素的難易程度仍可能左右個體對作品內(nèi)容的欣賞, 但這種影響是多方面的。審美體驗的信息加工模型(information- processing model of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認為, 人們可能會基于不同的信息和不同的目標對同一件藝術(shù)作品形成多重判斷(Leder et al., 2004; Leder & Nadal, 2014)。在某些情況下, 不流暢的元素會讓觀眾加深對藝術(shù)作品的認識(Bullot & Reber, 2013); 而在另外一些情況下, 更高的流暢性有助于易化個體對作品內(nèi)容中負性含義的理解能力。近期研究表明, 如果一種模式屬于負性類別, 識別該模式的容易程度越高, 越可能導致更多的負面評價(Vogel et al., 2021)。流暢性增強模型(the fluency amplification model)認為, 流暢性可以同時促進對積極和消極內(nèi)容的獲取(Albrecht & Carbon, 2014)。然而對這兩個方面的影響是否相同仍存在爭議, 其中可能包含更加復雜的相互作用。
4.2 非定向目標對審美流暢性的作用
非定向目標也包括兩種類型, 一是試圖得出一個明確的結(jié)論, 即追求確定性; 二是想要得到驚奇感并體驗一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 即追求不確定性。持有第一類非定向目標的個體通常重視確定、可預測的體驗, 即流暢體驗; 而持有第二類非定向目標的個體則更加重視意想不到的、驚奇的體驗, 即不流暢體驗。情境因素和個體差異都會影響個體對可預測刺激或模糊刺激的偏好。對情境因素的研究表明, 在經(jīng)過探索性思維誘導后, 感知者對非典型模式的偏好要高于典型模式(Hansen & Topolinski, 2011)。同樣, 當人們重視獨特性和新穎性時, 常常表現(xiàn)出對不流暢性刺激的偏好(Pocheptsova et al., 2010)。有研究考察了不同讀者對劇透的偏好, 對于重視確定性的個體來說, 劇透使其在隨后的小說閱讀中獲得了更加流暢的體驗; 而重視懸念和新穎性的個體則非常反感且極力避免劇透(Rosenbaum & Johnson, 2016)。有關(guān)個體差異的研究表明, 具有感覺尋求(sensation seeking)傾向的個體更偏好抽象藝術(shù)而非具象藝術(shù)(Furnham & Bunyan, 1988)。此外, 確定性和封閉性需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測對抽象藝術(shù)的偏好(Wiersema et al., 2012)。欣賞不確定性的有力證據(jù)還來自對語義不穩(wěn)定體驗的相關(guān)研究, 結(jié)果表明一些觀眾會對模棱兩可的藝術(shù)作品產(chǎn)生積極反應, 即使他們最終無法得出一種確切的解釋(Muth & Carbon, 2024)??傊?, 非定向目標強調(diào)了個體對流暢性本身所持價值觀念的重要性。如果追求確定性的非定向目標起作用, 那么更高的流暢性會引發(fā)更為積極的情緒, 這與早期流暢性理論觀點一致(參見Reber et al., 2004); 如果追求不確定性的非定向目標起作用, 那么感知者更傾向于偏好不流暢的藝術(shù)作品。
非定向目標對審美判斷的影響可以通過個體對加工流暢性的先驗期望來驗證(Hansen & W?nke, 2013)。期望的作用之所以重要, 是因為如果藝術(shù)作品過于流暢且易于解釋, 具有強烈非定向目標的個體可能會感到失望。最近的研究結(jié)果支持了這種“失望”的可能性, 即刺激由于未能提供預期的視覺挑戰(zhàn)水平而令被試感到失望(Erle & Topolinski, 2018)。PPF同樣支持了這種解釋, 認為個體并非僅僅追求當前的確定性, 有時也會通過對驚奇的偏好來平衡其對秩序和封閉的期望
(Van de Cruys et al., 2024)。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是因為容忍甚至尋求不確定性會帶來一些長期益處(Yoo et al., 2024)。首先, 當個體在達成滿意的解決方案之前有效應對不確定性時, 會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自我效能感, 鼓勵未來的探索行為, 而非強化倉促的認知封閉。其次, 感知者可能欣然接受不確定性, 因為當不確定性最終得到解決時, 他們預期可以體驗到愉悅感。從長遠來看, 這兩個原因最終都與減少不確定性有關(guān)。此外, 非定向認知目標與定向認知目標之間也可能存在某種相互作用, 如二者的相對強度可能決定流暢性對審美判斷的影響程度。未來研究可以考察定向與非定向目標形成多重審美判斷的心理機制及其對個體審美活動的影響。
5 基于多模型整合的審美判斷加工流暢性框架
綜合PPF和EMM對審美流暢性理論的擴展和完善, 可以將來自期望和認知目標的作用整合到審美判斷加工流暢性的解釋框架中。根據(jù)Yoo等人(2024)的建議, 各成分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發(fā)生階段如圖1所示。審美判斷的加工過程涉及兩個連續(xù)階段:初始的自動階段和繼發(fā)的控制階段, 前者表現(xiàn)為期望對流暢性體驗及刺激感知的影響, 后者表現(xiàn)為認知目標對流暢性感受及審美反應的塑造。其中, 期望既包括對審美客體本身的期望, 也包括對加工流暢性的期望。首先, 由于過去經(jīng)歷、知識背景以及更大的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的差異, 人們對相同刺激做出反應時體驗到的流暢程度可能不同, 這取決于個體通過預測加工產(chǎn)生的對于外部世界的內(nèi)部模型。其次, 人們對加工流暢性本身也會存在某種外顯或內(nèi)隱的期望。具體而言, 當實際流暢性高于預期時會產(chǎn)生積極情緒反應, 而當實際流暢性低于預期時則出現(xiàn)消極情緒反應。
認知目標包括定向認知目標和非定向認知目標兩種類型, 二者都有可能對如何解釋加工流暢性體驗以及塑造何種審美判斷產(chǎn)生影響。定向目標是與個體信念內(nèi)容相關(guān)的目標, 即感知者可能偏好某些特定結(jié)論或價值觀念, 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決定審美對象的流暢性在最終評價中是否重要以及有多重要。一方面, 定向認知目標的重要性可能會超越個體對流暢性的關(guān)注, 從而弱化甚至消除流暢性對審美判斷的影響; 另一方面, 它們也可能改變個體對特定信念相關(guān)內(nèi)容的加工流暢程度。非定向目標既表現(xiàn)為對刺激特征的偏好, 也體現(xiàn)為對流暢性體驗的評價。首先, 對于追求確定性的個體而言, 具體、可預測的審美對象通常會產(chǎn)生流暢的審美體驗, 從而獲得積極的審美評價; 而對于追求新穎性的個體而言, 具備抽象、驚奇等不流暢刺激特征的藝術(shù)作品更傾向于產(chǎn)生積極的審美反應。其次, 流暢性本身也可以被評價為好或壞, 這取決于個體對流暢性的重視程度。也就是說, 感知者既可以重視流暢性, 也可以重視不流暢性。重視流暢性的個體更傾向于設置一個快速理解的目標, 而偏好不流暢性的個體則更愿意保持在一種懸念或困惑狀態(tài)。因此, 審美判斷的情緒反應也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刺激能否滿足這些非定向認知目標。
可以通過具體實例來展示這種解釋框架是如何運作的。再次以《格爾尼卡》為例, 熟悉畢加索風格和立體主義的藝術(shù)評論家通常比普通觀眾感覺更流暢, 這是由于知識背景不同所導致的對審美對象本身期望的差異。然而在最初的欣賞過程中, 由于單獨元素難以識別使得實際流暢性低于自身預期, 從而表現(xiàn)出困惑、皺眉等負性情緒反應。對于這位追求確定性、重視流暢體驗的評論家而言, 繪畫作品中抽象、立體的超現(xiàn)實主義風格使其無法快速理解該作品想要表達的含義。為了減少這種不流暢性帶來的消極體驗, 他有目的地了解了這幅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主題思想, 發(fā)現(xiàn)其中的反戰(zhàn)思想以及對戰(zhàn)爭踐踏的控訴與自己熱愛和平的生活信念相吻合, 這一認知目標的重要性不僅超越了個體對于流暢性的關(guān)注, 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對該作品的加工流暢程度, 從而產(chǎn)生一種積極的審美評價結(jié)果。
6 小結(jié)與展望
本文的目標是介紹一種結(jié)合PPF和EMM對審美判斷的加工流暢性理論進行補充和完善的整合模型。具體而言, 有四個因素應納入多模型整合的審美判斷流暢性解釋框架中。第一是感知者對刺激的期望。不同個體對相同刺激的流暢性體驗可能有所不同, 在某種程度上取決于過去經(jīng)歷、當前任務以及社會環(huán)境所形成的期望, 這也是影響刺激流暢性感知的關(guān)鍵因素之一。第二是感知者對流暢性本身的期望。個體會對流暢性本身產(chǎn)生某種外顯或內(nèi)隱的期望, 那些令人舒適甚至優(yōu)于預期的流暢性同樣會產(chǎn)生愉悅的審美體驗。第三是感知者與特定信念相關(guān)的定向認知目標。不同個體對獲取何種知識、得出何種結(jié)論, 甚至體驗何種感受都有著某種偏好, 從而使其重視與特定信念相關(guān)的內(nèi)容。這些定向目標一方面可能決定流暢性是否以及如何起作用, 另一方面也可能使個體超越對流暢性的片面關(guān)注, 從而改變與特定內(nèi)容相關(guān)的流暢性價值。第四是感知者對流暢性與確定性的非定向目標。有些個體偏好確定性并傾向于追求流暢體驗, 而另一些個體偏好不確定性并傾向于追求不流暢體驗, 這將導致彼此不同的審美判斷。
通過整合來自PPF和EMM的觀點, 該框架可以更好地解釋審美判斷過程中矛盾而復雜的流暢性效應。重要的是, 該模型為進一步探索審美判斷加工流暢性領(lǐng)域懸而未決的問題提供了理論支持, 并為該領(lǐng)域未來的實證研究指明了方向。首先, 可以從對流暢性本身的期望入手考察其對審美判斷的影響。如個體通常會對劣于預期的流暢性體驗感到沮喪, 而當刺激的實際流暢性優(yōu)于預期時, 人們是否會因為錯誤預估流暢性而感到不安仍有待研究。其次, 個體期望和由此產(chǎn)生的流暢性既可能來自對專業(yè)領(lǐng)域知識背景的了解, 也可能受到他人或社會規(guī)范影響, 從而導致新手和專家對相同類型的刺激客體產(chǎn)生不同的審美判斷。未來可以進一步探討他人影響和社會規(guī)范對新手和專家預期流暢性的作用機制。再者, 也可以從認知目標角度考察其對感知者審美評價的影響。如定向和非定向目標如何影響專家的審美判斷和審美反應, 專家在什么時候更關(guān)心藝術(shù)作品的具體內(nèi)容, 又在哪些情況下更重視流暢性等等。此外, 該框架還強調(diào)了感知者對流暢性本身價值觀念的重要性。這可能意味著, 當個體目標致力于探索時, 他們會喜歡模棱兩可的藝術(shù); 而當個體目標在于形成一個明確的結(jié)論, 則會對缺乏流暢性的藝術(shù)失去熱情。最后, 感知者可能基于不同的目標, 對同一件藝術(shù)作品形成復雜的審美判斷。未來研究可以考察定向目標的一致或矛盾性以及定向與非定向目標之間相互匹配或沖突的情況, 并檢驗其對審美判斷及加工流暢性的影響, 這同樣有助于深入理解審美判斷的心理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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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do processing fluency, expectation, and epistemic goals influence aesthetic judgment? A perspective of multi-model integration
GAO Cheng, LIU Chang
(School of Psychology,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Abstract: The fluency theory of aesthetic pleasure held that the ease with which stimuli were processed could induce positive emotions, and thus promoting positive evaluation. However, in the past 20 years of conceptual development and empirical research, the model has faced both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challenges. By incorporating insights from predictive processing frameworks (PPF) and the epistemic motivation model (EMM), it is expected to revise and update the original hedonic fluency theory into a multi-model integrated fluency interpretation framework for aesthetic judgment. It highlights the role of four factors in shaping aesthetic judgment: expectation of stimuli, expectation of fluency itself, directional goals associated with specific beliefs, as well as non-directional goals associated with fluency and certainty. Four factors together determine how fluency is involved in aesthetic judgement and what specific effect it will have. The framework not only provides theoretical support to better explain the paradoxical and complex fluency effects in the process of aesthetic judgment, but also points out the direction for future empirical research in this field.
Keywords: aesthetic judgement, processing fluency, expectation, predictive processing, epistemic go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