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亂子
老天爺也有打盹的時候,三亂子或是老天爺打盹時的產(chǎn)物。
四姨在村部旁邊開了個小店,賣些油鹽醬醋、茶瓶臉盆等日用品。四姨長得水靈,惹得村里一幫閑漢有事沒事總往小店跑。
那時我念一年級,中午散學(xué),一陣風(fēng)就往四姨小店跑,身后播土揚塵,像尾巴似的跟著一群小伙伴。眾人大呼小叫,聲震樹梢。四姨遠遠聽見了,起身便往外轟那幫閑漢,大聲說:“走吧,走吧,我要回家吃飯了?!遍e漢們啊哈啊哈伸著懶腰,眼睛盯著四姨,不情不愿往外走。四姨抬腳踢踢柜角的一個人,說:“嘿,三亂子,么事還不走?”
陽光正緊,三亂子就這么闖進了我的記憶。三亂子頭發(fā)蓬亂,枯如秋草,黑黢黢的臉,似乎從未洗過,日頭下泛著油彩。兩只眼睛倒光亮,盯著我們滴溜溜亂轉(zhuǎn)。
三亂子撐起瘦長身子,半靠在柜臺上,咧開爬滿絨毛的嘴巴,嘻嘻說道:“嗯,真困?!彼麧M嘴整齊的白牙,笑得愜意。四姨笑罵道:“你不是喜歡在村后牛欄里困覺嘛,今兒么事跑這來了?”三亂子爬起來,吧嗒著一雙黑腳丫往外走,一邊撓頭一邊說:“這兒熱鬧嘛!”“你個蛆鉆的三亂子,困覺也要找熱鬧地兒?!彼囊塘R著,一扇扇上了門板,鎖門牽著我走了。
四姨不久就嫁到縣城去了,村莊的往事或許在她遙遠的記憶中早已漸漸褪盡了顏色吧!
只是此后再看見三亂子,果然都在一些熱鬧的地兒。
過年了,村里耍龍燈,幾乎每場燈會皆離不開三亂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身影。陪襯大龍的燈火有好幾十盞,鯉魚燈、兔子燈、蛤蟆燈、蝴蝶燈、荷花燈、元寶燈……盞盞要人扛,三亂子那雙又臟又瘦的手一成不變地舉著人見人嫌的蛤蟆燈,咧著嘴,泥鰍一樣在人縫里鉆來鉆去,那歡天喜地的模樣比頭扎黃綢、舒眉展眼的“龍頭”還興奮。
村上時有紅白喜事,鑼鼓一響,三亂子到得比哪個都早,到了也不亂言語,紅事就自告奮勇放鞭炮,炸得自個兒灰頭土臉,一只眼睛卻斜瞅著大門,見新郎出來了,撇下鞭炮,搶上前,哈著腰,滿臉堆笑,手舞足蹈,開口便唱:“大紅門簾七尺長,一對金鉤掛兩旁。中有游龍來戲水,來年生個狀元郎。”新郎紅光滿面,聽得高興,隨手扔來一包煙,三亂子跳起來,寶貝也似接了,三兩下扯開封口,抽身找個墻角倚著,迎著太陽,一支接一支吸煙。別人吸煙,吸進嘴里,又吐出來,享受的是個過程。他不一樣,大拇指和食指死死掐住煙屁股,瞇著眼,惡狠狠地吸一大口,一股腦兒噙在口腔,閉嘴,鼓腮,仰頭,像煙囪一樣,將兩道濃霧從鼻孔里徐徐噴出,直噴得頭頂煙籠霧罩,云山云海,旁邊若無人,便打著哈欠信手彈飛煙頭,臟兮兮的手伸進懷里一陣摳撓,抽出手來在鼻子底下使勁嗅嗅,長吁一聲,滿足詭異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溢滿黑乎乎的臉頰。
遇上白事,三亂子更是???,堂廳里嗩吶一片響,孝子賢孫頭裹白布,VxBGxIEaIwg0pDzZ6vHHAw==趴在地上痛哭哀號,三亂子偷偷把雙眼揉得通紅,戚戚蹲在一旁燒紙,不時抬頭四下瞟瞟。夜?jié)u深了,幫忙的鄰居散了,兒女哭累了,打著瞌睡候在燈下守夜,三亂子靠在墻角,精神振作。兒女們終于捱不住了,派人去廚房做來宵夜,大口吃起來,吃到一半,偶一抬頭,燈光下見三亂子睜著牛蛋似的大眼睛,氣勢洶洶地瞪著自己,著實嚇自己一跳,趕緊吩咐廚房再盛一碗來。廚房端來一大藍邊碗面條,上頭臥著兩個黃燦燦的油煎雞蛋。三亂子一把奪過,捧在手里,“呼嚕呼?!?、風(fēng)卷殘云地吃個底朝天,末了抬起油膩膩的衣袖擦擦嘴巴,“額——”,滿意地打了個長長的飽嗝。三亂子吃飽喝足,卻不見離開,就那么直愣愣坐著,陪著,直到天亮了亡人上山。嬸娘們在背后搖著頭嘆息:“唉,孬雖孬,倒也仁義?!?/p>
三亂子偶爾也去學(xué)校,烈日里站在窗外頭,一雙黑黢黢的手扒在窗沿上,張著嘴,笑盈盈地聽老師講課,似乎那些個唐詩宋詞都聽得明白。教室里很快騷動起來,同學(xué)們暗暗捂著嘴笑。老師不干了,揮起教鞭,隔著窗子轟攆三亂子:“快走,搗什么亂?”三亂子“嗷”一聲跑了,邊跑邊喊:“不及汪渾(倫)送我情,不及汪渾(倫)送我情……”教室里終于像火藥遇著火星,“轟”一聲炸了。老師手里的教鞭僵停在半空,無奈地抖了抖肩膀。
我始終不曉得三亂子的真實年齡和名字,隨后漫長的數(shù)十年,直到他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蛟河村,也從未見人過問。村莊日益喧囂,偷雞摸狗、偷人養(yǎng)漢、養(yǎng)兒不孝的事兒時有發(fā)生,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一個個打了雞血般期盼著劇情的縱深發(fā)展。至于三亂子,仿佛只是村莊烈日下的一粒塵埃,或有,或無,和眾人八竿子也打不著。
我最后一次看見三亂子,是在媽的葬禮上。媽為人和善,撒手西去時正是盛年,滿莊的人哀嘆不已,來幫忙時皆不說話,空氣沉悶得馬上要大雨傾盆似的。我從外地回來奔喪,跌坐在屋檐下抱頭啜泣,朦朧間,隱約有個人影走近,絮絮叨叨地說話:“壽命是老天爺掌管的,哪個都沒得法子。莫難過了,哭多了要得病的。”我抬頭看看,卻是三亂子,多年不見,他完全變了模樣。頭頂光禿禿的,像拋荒已久的山地;眼睛蒙了層灰,死魚般凸著;上下門牙掉得馨盡,殘破的城門一樣洞開著;鍋底似的臉上,密密麻麻栽滿了深淺不一的胡茬。
三亂子湊在我邊上,似在對我說話,又似喃喃自語,他那雙無神的眼睛像山邊的云一樣飄忽不定。我心里忽然漾過一陣暖,緊忙彎腰,撿起拖在地上的半截爛布帶子,遞給三亂子:“來,系好。人多,莫給你踩摔了?!比齺y子慌忙接過,胡亂纏在腰上,努力地對我笑了笑,那笑比哭還難看。
那天三亂子吃過午飯就走了,走時佝著背,腰彎得像只大蝦,枯枝敗葉在村頭的秋風(fēng)里打著轉(zhuǎn)兒,三亂子破衣爛衫的趔趄身影就這樣漸漸走遠了。
失去媽的凄苦,網(wǎng)一樣緊緊勒縛著我,三亂子的來去,哪能讓我有過多的留意?多年來,三亂子幽靈一樣在村里出沒,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撞見了呢!
媽去世后,我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故鄉(xiāng)像一種不敢觸碰的隱痛,憑其深埋在心底,雖然自己也明白,這樣的疏離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游戲。
直到兩年后的一個臘月,和姐閑聊時才再次聽說了三亂子。姐在村上辦了個小型服裝加工廠,說來說去皆是辦廠的艱難,姐說:“就連三亂子都常來煩我。”
“三亂子還是那個樣子吧?”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死啦,死半年啦!”姐嘆一聲。
“么樣死的?”我心里一顫。“餓死的唄,常年有一餐沒一餐的,餓出了胃癌,死在個小樹林里,好多天才被發(fā)現(xiàn)?!?/p>
“有天清早,剛開廠門,三亂子就一頭闖進來找我要吃的,不給,就左一聲大姐,右一聲大姐地哀求,說餓,幾天沒吃了。最后給了他十塊錢才走。唉!靠我一個人的十塊錢,又有么用?”姐還在嘆息。
我有些坐不住了,眼前一片混沌。三亂子從少年到中年的身影像兒時看過的露天電影,忽在我記憶中一點點清晰起來。我起身推開窗戶,遠處的山頂覆蓋著白雪,天宇澄澈,陽光溫暖,幾縷白云輕輕漾過,村莊一片祥和,祥和得如同三亂子從未出現(xiàn)在這片土地上。
家和伯
城西十里,兩排楊柳夾了條黃土的村道,一條瘦弱的小河,傍著村道,緩緩東流,二三十戶土磚瓦房的人家,參差不齊地擠在道邊,這就是程莊了。
1986年初春,父親請了家和伯來犁田。當(dāng)時畈上綠草如茵,籬前蜂飛蝶舞,家和伯精神抖擻地扶著犁把,嘴里“駕……吁……”地吆喝著鏗鏘有力的號子,揮鞭將大水牛趕得飛跑。
中午,我用瓷碗給家和伯盛飯。家和伯雙手背在屁股后面,眼珠瞪得像廟里的金剛,唾沫橫飛地吼道:“你家沒得吃呀?用屁眼大的碗盛飯?”我嚇得兩腿發(fā)抖,趕緊換個淘米的瓦缽,盛滿了,端到他老繭遍布、簸箕一樣的手里。
家和伯這才熄了怒火,鼻孔里重重“哼”了聲,接過瓦缽,就著面前的蒜炒臘肉,三扒兩口便吃得精光。我趕緊又給他盛了一缽。那天中午,家和伯共吃了四大缽飯后,才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牽著牛又下田了。
這年,家和伯已整整六十歲了,但發(fā)黑如墨,精神矍鑠,滿村的人沒一個說他老的,他自己也從不言老。
嬸娘給家和伯生了一女兩男。大女兒出生時,家和伯正扛著犁杖從田間回家。剛到屋角,接生婆低眉順眼地說道:“家和伢,恭喜你得了個千金?!奔液筒读似?,仰頭發(fā)出野獸般的吼叫,繼而卸了肩上犁杖,狠命摔在地上,沖屋里大罵:“操,沒卵用的婆娘,頭胎就生個賠錢貨?!苯由懦蛄搜蹟喑蓛山氐睦缯?,扭身落荒而逃。屋里的嬸娘臊得面紅耳赤,終日以淚洗面。
家和伯憋著滿肚子悶氣干了一年活兒,其間沒少在家里摔摔打打。嬸娘自覺理虧,處處只是忍讓著他。但家和伯心頭的那團怒火卻一日旺似一日,就差沒點燃房子將一家人燒成灰燼了。
這情形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年秋天。秋后,接生婆站在田埂上,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喊:“程家和,快,你老婆給你生了個帶把兒的?!奔液筒犃?,怔了怔,將手中犁把一扔,也不顧滿腳泥巴,拔腿就往家跑。
家和伯一層層打開襁褓,盯著兒子的小雞雞左看右看,歡喜不盡,回頭對接生婆說:“李奶,讓您費心了??欤蟀藗€荷包蛋,你和我老婆一人四個?!崩钅虡泛呛堑厝チ嗽钆?,家和伯又攆上去,說:“李奶,多放紅糖啊!”嬸娘頭上系了紅洋巾,虛弱地躺在床上,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第二個兒子出生后,家和伯的精神頭兒更旺了。
夏天,東方欲曉,靜謐的村莊還籠罩在一片晨曦中,家和伯那孔武有力的吆喝聲卻像晨露灑遍了田畈。西山日暮,莊上的漢子們已收工半晌了,可家和伯中氣十足的吶喊聲仍像夜風(fēng)般回蕩在皎潔的月色下。
村尾大楓樹下,納涼的雙根伯撓著后腦勺,納悶地問:“家和,你個狗日的,不曉得累?。俊奔液筒隣恐?,啪噠著赤腳從月色下走過,聞言,狠狠“啐”了一口,回頭喊道:“雙根,你只曉得偷懶享福,算個么卵男人?”雙根伯氣得搖了一宿的蒲扇。
干活不累的家和伯,將兩個兒子都送到學(xué)校念書去了,女兒沒送,留在家里幫嬸娘拔草鋤田。家和伯說:“女伢遲早要嫁人,念書有個么卵用?”
可倆兒子寧愿鋤一天的草或挖一天的地,也不愿去學(xué)校多待片刻,初中還沒熬到頭,哥倆堅決不念了。家和伯無奈,應(yīng)了小兒子的請求,送他去學(xué)開車。大兒子說:“父,我只想跟你犁田。”家和伯倒想得通,一心教大兒子犁田耕地。
日出日落,光陰荏苒。女兒出嫁后,倆兒子也大了。家和伯為倆兒子蓋了房子娶了老婆,雖說兒子媳婦都分開另過了,但一家人還是和和美美,客客氣氣的。
風(fēng)波出在倆兒子都有了孩子之后。
不出幾年,大兒子一口氣生了兩個男伢,這下把家和伯給美的,那張大嘴笑得差點沒咧到耳朵后面去,逢人就夸:“嗨,我家老大可真能耐,連生兩個兒子不費力氣。”大兒子一家過得風(fēng)生水起,小兒子就相形見絀了。小兒子結(jié)婚四年,憋足了勁兒,才生了個細腳伶仃的女伢。
家和伯的態(tài)度明顯有變了。
農(nóng)忙時節(jié),家和伯牽著牛,扛著耙,起早貪黑給大兒子犁田耕地,忙得不亦樂乎。小兒媳偷偷來找嬸娘,紅著臉說:“媽,我家田里實在忙不過來了,想請您去燒餐飯。”嬸娘二話沒說,系上圍裙就出了門。走到半路,卻被家和伯黑著臉給喊住了:“去她家做么事?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有么出息?莫去?!眿鹉锊桓疫`拗,抹著眼睛回家了。小兒媳望著家和伯揚長而去的背影,滿嘴牙齒都咬碎了。
家和伯有事沒事只往大兒子家跑,去了也不空手,不是拎了魚肉豆腐,就是提了油條包子,大老遠就聲如洪鐘地喊:“大孫子,小孫子,快看爺給你買什么好吃的了?”隔壁的小孫女聽見喊聲也來了,眼巴巴盯著爺?shù)氖掷?。家和伯一瞪眼:“小丫頭片子,看什么看?”孫女哭著跑回家,撲進媽的懷里哭得淚雨紛飛。家和伯才不管那哭成一團的母女倆,只顧和倆孫子嬉笑玩鬧。
嬸娘趁家和伯高興時,柔聲勸道:“你這么偏心,你總有老的時候吧?老了就靠大兒子一家養(yǎng)?。俊奔液筒^也不抬:“老了我還能犁田耕地,怕么事?”
家和伯真沒吹牛,他七十歲那年春上,一場瘧疾襲擊了程莊,鄉(xiāng)親們一個個抽風(fēng)打擺子似的都病倒了。家和伯也發(fā)起了高燒,但次日一早,星辰剛散,他便抖著韁繩牽牛下田了。俄而,只聽他那陣陣倔強的吆喝聲像銳利的刺刀一樣劃破了村莊的晨空。太陽才爬出山尖,出了頭大汗的家和伯站在村頭仰天大笑道:“我沒病了,瘧疾鬼被我趕跑了?!贝迦寺勓?,莫不驚駭。
家和伯憑一身正氣戰(zhàn)勝了瘧疾鬼,可嬸娘卻遠沒他那么硬朗。嬸娘一病不起,挺了半年,終是死了。家和伯開口閉口使喚了一輩子嬸娘,嬸娘突然沒了,空蕩蕩的屋子讓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家和伯似乎在一夜間變了模樣,那牽牛走在村道上的身影就日漸佝僂了。
年后,家和伯正低頭勾背牽牛走著,一輛摩托車突然疾馳而來,將他撞得飛了出去。
家和伯撞折了左腿,出院后,打了石膏,在大兒子家養(yǎng)了半年,但此后走道就一跛一瘸了。跛了腿的家和伯只能眼巴巴站在田埂上,羨慕地看著雙根伯慢騰騰地揮鞭趕牛,自己卻暗自嘆息了。
隨后幾年,兩個孫子都考上了大學(xué)。大兒媳說:“父,家里出了兩個大學(xué)生,您歡喜嗎?”家和伯一顆白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歡喜著哩!”大兒媳嘆了口氣,又說:“唉,就是這大學(xué)的開銷太大了,一年好幾萬呢!”大兒媳說著,夸張地比劃了個手勢。
家和伯飽經(jīng)世故,當(dāng)然明白其中含義,一咬牙,從箱底翻出張存折,說:“我就這三萬塊錢了,遲早要給你們,先拿去用吧!”大兒媳眉開眼笑接了,說:“父,今后您就吃住在這,這錢我先給您存著?!奔液筒陡行牢?,頷首微笑。
七十八歲那年,家和伯前列腺犯了病,小便時常來不及,不是尿在堂廳,就是尿在廚房。滿屋的騷臭味點燃了大兒媳積蓄已久的怒火。她揪住男人吼道:“老頭就你這一根獨苗啊?憑么事就我一家養(yǎng)老?”
的確,家和伯還有個小兒子,可小兒媳婦當(dāng)初咬碎的牙齒至今還漏著風(fēng)呢,一家子恨老頭還來不及,怎會照料他呢?
家和伯像只癟肚的皮球,被倆兒子煩躁地踢來踢去。最后,那沒上過一天學(xué)的大女兒回來了,女兒端茶倒水,洗洗涮涮,伺候了老父一年。家和伯還不糊涂,嘆息道:“大丫頭,當(dāng)初我要是生三個女伢,那該多好呀!”大女兒笑道:“真要那樣,我媽早被你掐死了?!奔液筒昂俸佟毙α?,笑得滿臉老淚。
第二年秋收,大女兒回了趟家。午后,雙根伯突然慌慌張張跑來,對大兒媳說:“你父在老屋門前摔倒了,我扶他躺床上了,快去看看吧!”大兒媳眼睛盯著電視,撇撇嘴道:“我忙呢,一會他兒子回來去看吧!”
大兒子踏月牽?;貋砹?,等他來到家和伯床前時,卻見老父張著大嘴,渾身僵硬,已死去多時了……
多年過去了,程莊秋天的田販上只剩下收割機枯燥沉悶的嘶鳴,家和伯犁田耕地的吆喝聲早已成了村莊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