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美 張杰

【導讀】二十四節(jié)氣是先民智慧的結晶，歷經千年的發(fā)展與更迭，至今仍影響著我們的生活。本文以二十四節(jié)氣為著眼點，利用古詩文印證，探究立春、清明節(jié)氣中春韭的文化內涵。以春韭為切入點，從國際傳播、對外漢語教學以及現實生活三個維度，探究并闡發(fā)春韭二十四節(jié)氣的文化價值與啟示。

一、二十四節(jié)氣與春韭

中華文明擁有悠久的農業(yè)發(fā)展歷史，二十四節(jié)氣是古代勞動人民在長期農耕勞作中積累起來的經驗與智慧的結晶，是預測氣象和物候以掌握農時、指導農業(yè)生產的手段和工具。作為中國傳統歷法的重要內容，二十四節(jié)氣不僅指導著農業(yè)生產實踐，也指導著人們的日常飲食起居，是中國人獨特的時間制度?！墩撜Z》有言：“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敝鲝埾鄷r而動、應時而食。

2023年2月14日，北京冬奧會上谷愛凌吃韭菜盒子的詞條沖上熱搜，讓韭菜順利“出圈”。韭菜不僅在當今受到喜愛和推崇，早在古代就有喜吃春韭的習俗。俗話說：“一月蔥，二月韭。”“二月韭芽芽，羨煞佛爺爺?！?韭菜作為一種節(jié)令性蔬菜，與春季節(jié)氣聯系緊密。春日陽氣始發(fā)，是養(yǎng)肝的季節(jié)，宜吃春韭。二月又正值立春節(jié)氣，韭菜最為清鮮美味。從古至今，春韭都是春天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抹鮮綠，其中豐富的文化內涵值得考究。

二、節(jié)氣中春韭的文化內涵

（一）“韭”之溯源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一書對“韭”的解釋為：“菜名，一種而久者，故謂之韭?！币鉃榫虏嗽诜N植之后能夠“剪而復生”，長久地收割。韭菜的“韭”字屬于典型的象形字，字的下部“一”代表土地，上部的“非”象征韭菜的葉子，有沖天生長之感，象征著飽滿的生命力。

韭菜在我國的歷史可以追溯至戰(zhàn)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記錄農事的歷書《夏小正》中就有對人工種植蔬菜的記載：“囿有韭。囿也者，園之燕者也?！北蔽簳r期的《齊民要術》中詳細闡釋了韭菜栽培的核心技術。以上的古代農書可印證韭菜在我國的悠久歷史，為其厚重的文化積淀提供了前提。

春韭因其時鮮滋味而受到歡迎，有成語典故可供佐證?！按壕虑镙俊笔桥c“莼鱸之思”并提的中國古代最著名的美食典故。該成語出自《南齊書·周颙傳》：“文惠太子問颙：‘菜食何味最勝？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自典故一出，“春韭秋菘”就逐漸成為時鮮美食的代名詞，流傳甚廣。周颙的清雅廉潔之風也為春韭賦予了清廉、恬淡的意象。方慧穎在《多情故我》一書中提到：“春韭秋菘之所以美，在于春，在于秋，應季而食，方為大美?！贝壕碌纳芷谂c時節(jié)具有很大的相關性，應時而食才能將春韭的鮮美滋味發(fā)揮到極致，讓食客品味真正的自然之味。

（二）立春：春韭與春盤

立春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首?！对铝钇呤蚣狻罚骸傲⒋?，正月節(jié)；立，建始也；五行之氣往者過來者續(xù)于此；而春木之氣始至，故謂之立也；立夏、秋、冬同?！绷⒋河杏?、“咬春”的習俗。早在東晉時期已經有了“菜盤”的說法，又叫作“春盤”。古人在立春有吃春盤以嘗新的習俗。春韭是春盤中無可替代的一味時蔬。蘇軾作《元祐九年立春》，其中“春盤得青韭，臘酒寄黃柑”，介紹了古代立春吃春韭的風俗；《送范德孺》描繪了在乍暖還寒的初春品吃春韭的場景：“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秉S庭堅《蕭巽葛敏修二學子和予食筍詩次韻答之》：“韭黃照春盤，菰白媚秋菜?！被么壕虑镙康牡涔省｜S庭堅作有《立春》一詩提到“韭苗香煮餅”，意為立春時節(jié)的韭苗香氣撲鼻，正合適作春餅，而春餅也可與時蔬共置于盤中組成春盤。曾幾在《立春》一詩中寫道：“十載東都客，春盤種種春。翠看疏甲小，黃愛韭苗新?！睆堮缭凇洞喝铡分袑懀骸叭缃z苣甲饤春盤，韭葉金黃雪未干?！彼未~人陳允平在《紅林擒近·壽詞·滿路花》中寫道：“對此頻勝賞，一醉飽清歡。呼童翦韭，和冰先薦春盤。”這些詩詞都提及“春韭”和“春盤”，可以證明古人在立春節(jié)氣時喜食韭菜且成風俗。

立春是萬物之始，在這一天有“咬春”的習俗，用以求得新的一年開端吉祥美好。“韭”的字形蘊含著沖天的生命力，正適合人們在立春節(jié)氣賞吃韭菜的祈愿。春韭是春盤中不可或缺的一抹亮色，寄托著立春時節(jié)辭舊迎新、享受春光的美好寓意。在美好的春日，吃著脆嫩的韭菜，賞著無限春光，著實是一種雅趣。

（三）清明：春韭與祭祀

清明兼具自然和人文雙重內涵，融合了“節(jié)氣”與“節(jié)俗”，是中國最重要的祭祖和掃墓時日。春韭是清明祭祀儀式中重要的祭品之一?！对娊洝め亠L·七月》中“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是關于韭菜最早的記載，記錄了韭菜的祭祀功用?！堕_冰賦》一篇中也有相關記述：“獻羔之禮既宣，祭韭之義克全。”兩處記載都印證了先民用春韭和羔羊來祭祀祖先的風俗?！抖Y記》載：“天子社稷皆大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韭以卵，麥以魚，黍以腸……”“薦新禮”即挑選當季的時新蔬菜，配以肉類和蛋類一同祭薦給祖先，其中“韭以卵”就是將風華正茂的春韭和雞蛋一起烹飪，也是當今韭菜炒雞蛋的雛形。

從文獻記載中可知，春天盛大的祭祀和薦新儀式均于清明節(jié)氣舉行，且都伴隨著“春韭”的出現。追溯其原因，主要看法有二：一是韭菜“剪而復生”，可用春韭祭祀表達孝思敬意，祈求祖先保佑祖孫代代昌盛、生生不息；二是韭菜在古代被認為是葷菜，屬于“五辛”之一，古人用春季的新韭來祭祀，讓先人品嘗春韭時鮮，以祛除五臟六腑內積攢的污濁雜氣。晉代《風土記》記載：“五辛者，以發(fā)五腑之氣也?！彼文┰踉娙岁愔娫疲骸熬莆锻噬矫}水，韭香一洗俗饕塵?！本孪惚徽J為是能洗去俗塵污濁的清鮮滋味。

古代的春祭與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清明重合，經過雨水、驚蟄等節(jié)氣中春雨的沁潤，此時的韭菜鮮嫩至極，羔羊吃足了初春嫩草，也正是最鮮美的時候。虔誠的先民洞察并順應自然萬物的生命節(jié)律，采擷春初早韭，宰殺肥嫩羔羊，為祖先獻上春天至鮮至美之物，告慰先人圣靈。在古代，春韭在清明時節(jié)多以祭品的身份出現，是人們進行祭天、蘊含著崇敬、緬懷、祝禱之意。

（四）韭香千年

春韭早已征服文人墨客的胃，描寫春韭的詩詞數不勝數。陸游是愛韭、寫韭的高手，一句“新津韭黃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余”盛贊鵝黃嫩韭的嬌俏色澤和鮮嫩爽口。方岳在《種韭》一詩中寫道：“下秧已覺齒生津，坐想堆盤夜雨春?！眲偡N下韭菜秧就已覺口舌生津，抒發(fā)對春韭的迷戀與向往。杜甫《贈衛(wèi)八處士》中“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留下了一段佳話，也成就了“雨夜春韭”的話語經典。杜甫為友人冒雨剪來新春嫩韭，一來新物可貴，二來情意殷勤，足見朋友間溫馨真切的感情，為春韭的意象增添了情誼之美。從以上古詩中可知，春韭作為春季特有的時鮮，備受喜愛，在詩人心中占有重要分量。

三、現實啟示

（一）國際傳播

二十四節(jié)氣自2016年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后，其在各國的傳播實踐也得到了發(fā)展。周韌、李鑫斕通過研究二十四節(jié)氣主題的英語紀錄片《四季中國》得出，其優(yōu)秀的傳播效果部分得益于“他者化”呈現與自我表達的平衡。陳曦則針對冬奧會開幕式中二十四節(jié)氣等中國特色文化的傳播進行研究，認為其體現了新時代簡約大氣的審美取向、低語境敘事和發(fā)掘文化詩性的傳播技巧。此外，二十四節(jié)氣國際傳播相關的針對性研究和實踐較少，還有待進一步發(fā)掘，而春韭就是一個不錯的著眼點。

春韭的國際影響力雖然不能與被譽為“國花”的梅花、被譽為“國飲”的茶等文化符號比肩，但其自身具有一定的獨特價值，且具有可待挖掘的空間。二十四節(jié)氣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符號，但其體系龐大，且具有一定的歷史厚度和理論深度，對外國人來講存在一定的理解難度。而春韭作為具象的存在，與二十四節(jié)氣聯系緊密，在立春、清明節(jié)氣中都承擔著一定的文化角色和實際功用，可以作為相應節(jié)氣的象征符號進行傳播。如立春時的春盤和春餅，或許就是當今韭菜盒子的雛形；古代清明祭祀時會用到的“韭以卵”，在祭品功能淡化至消失后，已經演變?yōu)榫虏顺措u蛋這一家常菜，走進千家萬戶的餐桌。其次，梅花等具有民族性的傳統文化符號因其標志性而在國際上趨于定型，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和美德需要更多新的文化符號來承載，以豐富新時代中華文化的傳播內容。

（二）對外漢語教學

針對二十四節(jié)氣如何融入對外漢語課堂這一課題，已有相關研究。肖明慧等人認為，孔子學院是進行民族文化傳播的良好途徑。在二十四節(jié)氣的對外漢語文化教學中，可講解、傳播二十四節(jié)氣的起源、發(fā)展、傳承和保護以及二十四節(jié)氣詩歌、諺語教學、節(jié)氣文化遺產傳承等內容。若從對外漢語文化教學的角度進行節(jié)氣文化教學設計，以春韭為例，孔子學院可以在立春節(jié)氣當天舉辦“咬春”活動，賞吃春盤、品味春韭的魅力，讓學習者了解立春節(jié)氣和春韭的歷史淵源和文化內涵；在清明節(jié)氣時舉辦春游踏青、放風箏等活動，如果條件允許，還準備韭菜和雞蛋等原材料包韭菜餡的餃子，打破只有在冬至包餃子的思維定式，豐富學習者對中華傳統習俗的認知和領悟。針對漢語水平較高的學習者，還可在形式多樣的文化體驗活動中引入與韭菜相關的詩詞和諺語等，讓學習者對春韭及其文化內涵建構出立體的感知。

（三）現實生活

二十四節(jié)氣作為一種根植于中國人內心的文化，其影響滲透在生活的各個方面，其中美食與節(jié)氣密不可分。春季食用韭菜，正是遵從了二十四節(jié)氣規(guī)律的飲食習慣之一。在每個時令節(jié)氣選取當季、當時最具有代表性的食材，在其味道、營養(yǎng)和口感處于極佳狀態(tài)時烹飪，利用美食生動立體地表達對自然的崇尚和互動。應時而食，不僅能在心靈層面使人感到充實和舒展，科學研究表明，這種生活方式對身體健康也大有裨益。多吃當季新鮮的瓜果蔬菜，避免或少吃反季節(jié)蔬果、轉基因食品也已經成了當今一部分人的養(yǎng)生準則。筆者認為應時而食的養(yǎng)生方式是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二十四節(jié)氣智慧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值得提倡和推廣。

四、結語

歷經上千年的發(fā)展，二十四節(jié)氣早已融入國人的血脈，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效法先人，將二十四節(jié)氣的智慧應用于指導農業(yè)和飲食養(yǎng)生，可使生命節(jié)律與自然相合，活得自然豐盈。春韭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無可替代的元素之一，給予了當今的人們生活和精神上的指引，而其背后還有諸多具有價值的意象和內涵等待我們去挖掘。此外，二十四節(jié)氣作為中國一張靚麗的名片，在中華文化對外傳播和國際中文教育等領域也大有可為，其中潛力有待我們進一步探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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