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文 王麗麗 丁濤

摘要：張之萬是晚清重臣、著名書畫家，因其為道光丁未科狀元，又曾官至東閣大學(xué)士，故有“狀元宰相”之譽?；菝窨h博物館藏有三幅張之萬的山水畫卷，分別為《重巒秋色圖》《江山晴雪圖》和《仿項仲昭山水圖》，這些畫作意境深遠(yuǎn)、文人氣息濃厚。通過館藏檔案和史料記載，可以確定它們是20世紀(jì)40年代在山東省渤海行政區(qū)征集到的。其中，《仿項仲昭山水圖》所鈐白文“子青”長方形印文，未見于著錄，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為研究張之萬書畫用印等問題提供了新材料。

關(guān)鍵詞：惠民縣博物館；張之萬；山水畫

張之萬系晚清重臣，官至正一品大學(xué)士兼軍機大臣，不僅功績卓越，而且精通文墨，留下了大量的丹青墨寶，為我們了解其繪畫藝術(shù)提供了實物資料。惠民縣博物館藏有三幅張之萬的山水畫卷，分別為《重巒秋色圖》《江山晴雪圖》和《仿項仲昭山水圖》。本文將從作者生平、藏品概述、內(nèi)容考釋三個方面入手，對這批書畫作品進(jìn)行梳理和探析，以求教于方家。

一、作者生平

張之萬（1811—1897），字子青，號鑾坡、重侯，直隸南皮（今河北省南皮縣）人。他是道光十九年（1837）丁酉科拔貢、道光二十七年（1839）丁未科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歷任河南學(xué)政、移督漕運、江蘇巡撫、閩浙總督、內(nèi)閣學(xué)士、翰林院侍讀、禮部侍郎兼署工部等職，入職軍機大臣，官拜體仁閣大學(xué)士、東閣大學(xué)士。他鎮(zhèn)壓太平軍、東西捻軍，政績卓越，為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四朝元老，被世人稱為“狀元宰相”。

張之萬除政績卓著外，亦能詩善畫，其楹聯(lián)、書法、繪畫、詩詞皆精，堪稱一代鴻儒。然《清史稿·張之萬傳》只概述其政績，對其書畫藝術(shù)并未提及，幸《大清畿輔先哲傳》有所記載，稱他“又工書，善畫山水，澹遠(yuǎn)秀逸，在云林、子久之間。人得其片幅，爭相寶藏。論者謂王翚卒于康熙丁酉，年八十六；之萬卒于光緒之丁酉歲，亦一奇也”[1]959?！赌掀たh志》稱其“所畫山水秀逸蒼潤，上追元人，與錢塘戴文杰齊名”[1]955；《中國美術(shù)辭典》稱他“善畫山水，傾心于王翚，用筆綿邈，骨秀神清。晚年筆簡意淡，頗見蒼潤。與戴熙討論畫學(xué)，最為相契，時稱‘南戴北張。書精小楷，唐法晉韻，兼擅其勝”[2]199。張之萬書畫筆法精湛、意蘊深遠(yuǎn)，其作品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北京市文物交流中心、河北博物院、石家莊市博物館、菏澤市博物館、泰興市博物館、鄆城縣博物館等多家文博單位都有收藏，足見其藝術(shù)文化價值之高。

張之萬之所以精通文墨，主要是受家庭環(huán)境的熏陶。他的祖父張仲瑚，字亦珊，善書法，工繪事，宗北宋畫派，《清朝畫征續(xù)錄》有傳；其父張玉冊，字壽圖，自幼聰慧絕倫，應(yīng)試以第一名入學(xué)，尤工書法。《中國書畫鑒賞辭典》稱張之萬“畫承家學(xué)，用筆綿邈，骨秀神清，為畫中逸品。與戴熙交厚，史稱南戴北張。晚年筆簡墨淡，愈見蒼寒。時人稱，清季大臣，善書者首推翁同龢，工繪事者則推張之萬?！盵2]199張之萬后世子孫亦能書善畫，其“子嘉蔭，大理評事，工畫花卉，得惲壽平神妙。孫奎正，亦精繪事，專師戴熙?！盵1]959

二、藏品概述

惠民縣博物館收藏的張之萬山水畫卷，分別為《重巒秋色圖》《江山晴雪圖》和《仿項仲昭山水圖》?！吨貛n秋色圖》（圖1），紙本立軸，畫心長66.2、寬32.5厘米，左上側(cè)自題“重巒秋色”，署款“擬黃子久筆意，張之萬”，鈐印“張之萬印”“子青”。《江山晴雪圖》（圖2），絹本立軸，畫心長34.5、寬20.5厘米，右上側(cè)自題“江山晴雪”，署款“韻亭表弟雅屬，張之萬”，鈐印“之”“萬”；《仿項仲昭山水圖》（圖3），絹本立軸，畫心長35、寬20.1厘米，左上側(cè)自題“項仲昭有此圖，聊擬其技”，鈐印“子青”。

張之萬的這三幅山水畫卷，內(nèi)容大致相同，皆為近樹遠(yuǎn)山、茅草小屋。這是張之萬繪畫的主要題材，他曾作《題自作山水小幅》詩文加以說明：“夙有山水癖，無計能買山，乃時以意造，求之楮墨間，林邊置茅屋，泉畔開松關(guān)；興動心逾靜，筆忙趣自閑，披圖問我友，果否堪躋攀。”[2]157如《重巒秋色圖》采用平遠(yuǎn)法構(gòu)圖，布局縝密，近處數(shù)株樹木，以不同的勾枝、勾葉法及不同的墨色求得多樣變化，并有蕭疏之感；對岸山巒，以披麻皴和荷葉皴交替使用，少暈染而氣厚力沉，得雄厚之趣；山腳下、樹蔭中隱藏茅屋一座，其筆墨豪邁、風(fēng)格獨具。又如《江山晴雪圖》峰巒俏麗、山勢險峻，山嶺和坡石上覆蓋積雪；坡腳處生兩棵古松，枝杈奇曲，傲然挺立，山腳下草房一座；遠(yuǎn)處山巒連綿不斷，畫面中心似空白，表現(xiàn)茫茫白雪又似險峻的山峰溝壑，構(gòu)圖高遠(yuǎn)而深邃，筆墨疏簡，設(shè)色淡雅，意境幽寂。張之萬所繪山水樹木，蒼潤清幽、虛實相生，筆墨工穩(wěn)深沉，皴擦點染恰到好處，平遠(yuǎn)法構(gòu)圖使咫尺畫面盡顯開闊悠遠(yuǎn)。每幅畫作都給人一種澹遠(yuǎn)從容、意境深遠(yuǎn)之感，頗得清初名家王翚之神韻，無怪乎方家論其山水時，稱“擅婁東諸家之勝，而尤醉心石谷，其秀逸蒼潤，并世無儔”[2]200。

這批藏品均為惠民縣博物館舊藏，據(jù)老一輩文物工作者回憶和館藏檔案記載，它們是20世紀(jì)40年代在山東省渤海行政區(qū)征集到的。據(jù)了解，渤海行政區(qū)是1944年1月由冀魯邊區(qū)和清河區(qū)合并而成的，黨政機關(guān)駐地在惠民縣。它東至膠萊河、西抵津浦線、北止天津南、南接膠濟路、東北瀕臨渤海，面積約為5.5萬平方公里，下轄6個地委（專署、軍分區(qū)）、55個縣（市），包括今天河北省的鹽山、黃驊、海興、孟村、東光、南皮、吳橋等縣市。

三、內(nèi)容考釋

《重巒秋色圖》自題有“擬黃子久筆意”。黃子久即黃公望（1269—1354），字子久，號大癡、大癡道人、一峰道人、井西老人，永嘉府平陽縣（今浙江溫州）人，元代畫家。擅畫山水，師法董源、巨然，兼修李成法，得趙孟頫指授。其所作水墨畫筆力老到、簡淡深厚，又于水墨之上略施淡赭，世稱“淺絳山水”。晚年以草籀筆意入畫，氣韻雄秀蒼茫，與吳鎮(zhèn)、倪瓚、王蒙合稱“元四家”。擅書能詩，撰有《寫山水訣》，為山水畫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之談。存世作品有《富春山居圖》《九峰雪霽圖》《丹崖玉樹圖》《天池石壁圖》等。張之萬不僅欣賞黃公望的畫技，更珍藏其畫作。根據(jù)《顧文彬日記》的記載，清光緒元年（1875）六月初一，顧文彬赴張之萬之招飲到遠(yuǎn)香堂，并親攜巨然畫，張之萬留觀。張之萬也出示了黃子久山水、梅道人山水、山谷小像軸、宋徽宗絹本《竹禽圖》、王叔明山水軸、錢舜舉山水卷等珍藏，與友人共賞。[3]可見，該幅畫作應(yīng)為張之萬閑暇之時觀摹黃公望山水畫時所作，其所鈐白文“張之萬印”方形印文（圖4-1）與朱文“子青”方形印文（圖4-2），均為張之萬作品常見印鑒（圖5）。

《江山晴雪圖》自題有“韻亭表弟雅屬”，可知該幅畫作是張之萬專門為其表弟韻亭所作，關(guān)于此人信息暫時不詳，但應(yīng)和張之萬一樣愛好繪畫。該幅作品所鈐白文“之”字方形印文和朱文“萬”字方形印文（圖4-3），亦為張之萬作品常見印鑒。2020年，北京翰海秋拍書畫專場曾出現(xiàn)與之類似的張之萬《山水畫卷》（圖6），在水墨絹本山水畫上同樣見有“韻亭表弟雅正，子青張之萬”的款識和“之萬”鈐印，并有“半丁經(jīng)眼、陳年之印”（近代京津畫派大師陳半丁）的鑒藏印。據(jù)此可見，張之萬十分喜愛這位表弟，曾多次專門為其作畫。

《仿項仲昭山水圖》自題“項仲昭有此圖，聊擬其技”。項仲昭即項煜（1598—1645），字仲昭，號水心，蘇州府吳縣（今江蘇蘇州）人。明天啟五年（1625）乙丑科進(jìn)士，授庶吉士，崇禎時為詹事府少詹事。后曾歸降李自成，因嫌棄官小又混入南明弘光政權(quán)，不料被人揭發(fā)而倉皇逃竄，后在浙江慈溪被鄉(xiāng)民投入河中溺亡?！短K州府志》和《吳縣志》中均沒有項煜傳，只在《蘇州府志·選舉篇》中有天啟五年乙丑余煌榜，“項煜，仲昭，少詹事”[4]1560的簡短記載，其子亦只有“項亦鑾，鳴先，煜子，官陜西知縣”[5]164寥寥數(shù)語。項煜為明末復(fù)社成員，詩集文稿著述甚豐，輯纂有《易經(jīng)奇英》《烹雪齋新編四民捷用注解翰墨駿》等，其文才為世人所稱道。清代褚人獲編著的《堅瓠集·冥王延師篇》中，冥王命張恭錫“以項仲昭刻稿與讀，謂其文尖穎，長人神智也”[6]637。張之萬在蘇州拙政園生活多年，經(jīng)常與顧文彬、沈秉成、何紹基、李鴻裔、吳云、潘曾瑋、杜文瀾、潘偉如等友人品茶賞畫。據(jù)《過云樓日記》記載，僅在光緒元年（1875）五月至光緒三年（1877）八月兩年多的時間里，張之萬與顧文彬等朋友們的交游活動就有60次之多，蘇州的聽楓山館、怡園、留園、耦園、拙政園等都是他們品茗賞畫的場所，故而張之萬見到項煜畫作是非?？赡艿?，所以才有此臨項煜山水畫卷。作品上所鈐白文“子青”長方形印文（圖4-4），未被《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等史料收錄，系首次出現(xiàn)，為我們研究張之萬書畫用印等問題提供了新的實物參考。

四、小結(jié)

惠民縣博物館藏張之萬山水畫幅，筆墨工穩(wěn)深沉、氣韻雄秀蒼茫，頗見繪畫功力，代表了晚清時期山水畫的藝術(shù)特點。這批作品均有自題款，為我們了解其創(chuàng)作緣由提供參考，尤其是《仿項仲昭山水圖》上的白文“子青”印文不見于以往著錄，為我們研究張之萬書畫用印問題提供了新材料。

參考文獻(xiàn)：

[1]南皮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南皮縣志[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

[2]張哲蓀.狀元宰相張之萬[M].天津：天津外語電子音像出版社，2011.

[3]范金民.晚清江南士大夫的致仕生涯——以顧文彬為中心[J].河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21，44（01）：1-24.

[4][清]李銘皖，馮桂芬.蘇州府志[M].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

[5]吳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吳縣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6][清]褚人獲.堅瓠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7]沈慧瑛.張之萬在蘇州的朋友圈[J].檔案天地，2015（06）：24-28.

作者簡介：

李博文（1992—），男，漢族，山東惠民人。大學(xué)本科，歷史學(xué)專業(yè)，文博館員，研究方向：齊魯歷史文化。

王麗麗（1985—），女，漢族，山東濱州人。碩士研究生，歷史學(xué)專業(yè)，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學(xué)。

丁濤（1991—），男，漢族，山東陽信人。碩士研究生，歷史地理學(xué)專業(yè)，文博館員，研究方向：文物保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