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遼朝節(jié)鎮(zhèn)體制構成京州軍駐防體系的基本框架。其中，五京駐軍可分為衙軍系統(tǒng)與州（京）軍系統(tǒng)。衙軍系統(tǒng)的軍事長官為衙內都指揮使。衙內都指揮使之下，設有各類衙前職。州軍系統(tǒng)設有馬軍都指揮使、步軍都指揮使，馬、步軍都指揮使又稱馬、步軍都虞候。遼朝五京留守、大蕃府知府、節(jié)度使、觀察使、防御使、刺史皆下轄軍隊，除衙軍與州軍外，部分府州長官還通過軍事兼銜統(tǒng)轄其他軍隊。京州駐軍遍布遼朝各戰(zhàn)略要地與交通要道，為遼朝“雄長二百余年”作出重要貢獻。

關鍵詞：遼朝；節(jié)鎮(zhèn)體制；五京駐防

中圖分類號：K24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4）03-0044-11

為管理龐大的疆域及契丹、奚、漢、渤海、女真等民族與屬國屬部，遼朝繼承唐、渤海舊制，設五京加以管理。大致而言，設上京治理契丹勃興之地，設中京管理奚人，設東京備御高麗與女真諸部，設南京備御北宋，設西京備御西夏與西南各部族等。故學人對五京的軍事地位亦多加關注?？爹i早在研究遼代五京體制時便首次提出，五京道不是一級行政區(qū)，而是軍事區(qū)劃[1]。王曾瑜在研究遼朝軍事區(qū)劃時，亦將五京轄區(qū)稱為“大軍區(qū)”[2]。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重點關注遼朝以節(jié)鎮(zhèn)體制為制度框架所構建的五京軍事駐防實態(tài)，思考五京州軍駐防在制度上的“同”與“異”。對于前賢研究已達成共識之處，僅稍作提及，不再贅述。

一、幽州鎮(zhèn)與遼朝南京駐防

南京析津府的前身為唐末五代的幽州盧龍軍節(jié)鎮(zhèn)，節(jié)鎮(zhèn)體制下，節(jié)度使麾下軍隊分為馬步軍都指揮使率領的州軍與衙內都指揮使率領的衙軍兩個系統(tǒng)[3]。升為南京后，原盧龍軍節(jié)度使的衙軍發(fā)展為南京留守的親兵，在南京析津府于開泰元年（1012）“落軍額”之前[4]，仍以節(jié)鎮(zhèn)建制下的衙內都指揮使率領。如高勛擔任南京留守時，以王裕擔任盧龍軍節(jié)度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皟榷ú粦?zhàn)之□，外騁必勝之容。”[5]“落軍額”后，以燕京（南京）留守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領親兵，如韓橁曾任“燕京留守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6]；耶律庶幾曾于太平三年（1023）“任燕軍衙內馬步軍指揮使”[7]；《秦晉國妃墓志》載其祖父曾任“燕京留守衙內都指揮使”[8]等。

原盧龍軍節(jié)度使麾下的馬步軍發(fā)展為南京留守下轄的馬步軍，即“南京（燕京）馬步軍”，又稱“（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亦稱“幽州軍”[9]“燕軍”①等。據(jù)《蕭闛妻耶律骨欲迷已墓志》記載蕭永的結銜為“故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指揮使、檢校太師”[10]；《蕭闛墓志》記載蕭永為“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指揮使”[11]；《蕭闡墓志》則記作：“皇考諱永，字可久。燕京馬軍都指揮使、右千牛衛(wèi)上將軍?！盵12]由此可見，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即燕京馬軍都指揮使。馬軍指揮使為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屬官之一，足證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即南京馬步軍。南京馬步軍的“侍衛(wèi)親軍”特殊稱謂，與遼初重臣趙延壽密不可分。

從遼朝漢軍的發(fā)展歷程上看，遼太祖神冊元年（916）十二月，“收山北八軍”[13]。所謂“山北”，也稱“山后”，李錫厚先生考證認為此為遼朝組建漢軍之始[14]。會同元年（938）十一月，幽云十六州入遼，太宗任命趙延壽“遷（南京）留守”[15]?！顿Y治通鑒》記載：“契丹主乃集山后及盧龍兵合五萬人，使延壽將之，委延壽經(jīng)略中國，曰：‘若得之，當立汝為帝。又常指延壽謂晉人曰：‘此汝主也。延壽信之，由是為契丹盡力，盡取中國之策?！盵16]又稱“漢兵皆爾（趙延壽）所有”[17]。由此可見，太宗會同年間，遼朝漢軍皆隸屬于南京留守趙延壽。又因遼太宗“嘗許滅晉后，以中原帝延壽”[18]，以示激勵或褒獎，趙延壽麾下馬步軍稱“侍衛(wèi)親軍”。故太宗會同四年（941）六月，振武軍節(jié)度副使趙崇以朔州叛遼附晉，十二月，遼軍“攻拔朔州”，“遣控鶴指揮使諧里勞軍”[19]?！翱佞Q”值宿禁中可上溯至唐武則天時期，五代后梁建立伊始，便設有控鶴軍，后唐、后晉、后漢、后周相延不絕[20]。《遼史·百官志》中亦有“侍衛(wèi)控鶴都指揮使司”的記載[21]，路振《乘軺錄》、余靖《契丹官儀》及降宋遼朝供奉官李信皆云南京城中漢軍有控鶴兵（軍），②足證后世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諸軍號實源自此時趙延壽下轄所部。

至趙延壽去世前，趙延壽麾下馬步軍始終以“侍衛(wèi)親軍”為號。如保寧二年（970）《耿崇美墓志》記載：“會同十年（947），先皇帝以嗣晉少主靡思報德，惟務享恩。遂乃領立驍雄，平定兇丑。公首為扈從，眾伏英雄。又除昭義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師，行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潞澤等州觀察使、侍衛(wèi)親軍副都指揮使、上谷郡開國侯，仍加推忠佐命平亂功臣。”[22]據(jù)《遼史·太宗紀》記載，太宗滅亡后晉后，“升鎮(zhèn)州為中京。以趙延壽為大丞相兼政事令、樞密使、中京留守，中外官僚將士爵賞有差。辛未，河東節(jié)度使北平王劉知遠自立為帝，國號漢。詔以耿崇美為昭義軍節(jié)度使，高唐英為昭德軍節(jié)度使，崔廷勛為河陽軍節(jié)度使，分據(jù)要地”[23]?？芍髸x滅亡后，趙延壽遷中京留守，治鎮(zhèn)州（今河北正定），負責中原地區(qū)防務。耿崇美擔任昭義軍節(jié)度使，治上黨（今山西長治），下轄澤州（今山西晉城）等州，協(xié)助趙延壽治理中原。作為趙延壽部屬，耿崇美兼任侍衛(wèi)親軍副都指揮使，亦證“侍衛(wèi)親軍”為趙延壽麾下馬步軍的特殊軍號。

由于鎮(zhèn)州旋得旋失，趙延壽終于南京留守任上[24]。趙延壽雖未成為第二個石敬瑭，但侍衛(wèi)親軍作為南京留守麾下馬步軍的特殊軍號卻得以保留，長官全稱為“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簡稱“南京馬步軍都指揮使”“燕京馬步軍都指揮使”“南京侍衛(wèi)馬步軍都指揮使”等。南京留守麾下，衙軍由燕京（南京）留守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盧龍軍節(jié)度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領，馬步軍（州軍）由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轄。

由此便可以理解為什么太平八年（1028）十月，遼圣宗“詔燕城將士，若敵至，總管備城之東南，統(tǒng)軍守其西北，馬步軍備其野戰(zhàn)，統(tǒng)軍副使繕壁壘，課士卒，各練其事”[25]。作為和平時期遼圣宗部署南京防衛(wèi)的整體規(guī)劃，遼圣宗指出，一旦燕城（即析津府）遭受攻擊，南京兵馬都總管與南京統(tǒng)軍使分別負責南京城東南與西北的城防，而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只是“備其野戰(zhàn)”，即作為野戰(zhàn)的后備軍而存在[26]，與負責防御工事修繕的南京統(tǒng)軍副使一道，作為后勤或預備役。究其根源，在于總管與統(tǒng)軍使所轄軍隊的不同?？偣苡赡暇┝羰丶嫒危澉庀萝婈牉檠脙榷贾笓]使統(tǒng)轄之衙軍及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轄的州軍，南京統(tǒng)軍使則統(tǒng)轄契丹、渤海軍。

與此駐防規(guī)劃相對應的戰(zhàn)爭時期，如遼穆宗時，蕭思溫出任南京留守。“周師來侵，圍馮母鎮(zhèn)，勢甚張。思溫請益兵，帝報曰：‘敵來，則與統(tǒng)軍司并兵拒之；敵去，則務農(nóng)作，勿勞士馬?！盵27]蕭思溫身為南京留守，下轄衙軍與州軍，蕭思溫認為難以抵擋后周大軍，故希望穆宗增兵。穆宗令其與南京統(tǒng)軍司合力拒敵，正與上文太平八年（1028）遼圣宗令“總管（南京留守兼任）備城之東南，統(tǒng)軍守其西北”之語相合。加之圣宗又稱“馬步軍備其野戰(zhàn)，統(tǒng)軍副使繕壁壘”，作為野戰(zhàn)預備隊的馬步軍與負責工事修繕的統(tǒng)軍副使下轄兵馬并列，亦從側面反映出馬步軍都指揮使與統(tǒng)軍副使分別為南京留守與南京統(tǒng)軍使的屬官。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穆宗應歷十三年（963）正月，“宋欲城益津關，命南京留守高勛、統(tǒng)軍使崔延勛以兵擾之”[28]，仍為南京留守與南京統(tǒng)軍使聯(lián)合行動。余蔚認為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司“乏獨立之意味”，“未見其以本職獨率一軍參加重大軍事行動之記載”，“其職責，平時或是負責南京之治安，戰(zhàn)時則以南京城防為主職”[29]，此說甚是。因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為南京留守屬官，相關軍事行動埋沒于南京留守的軍事職掌之中，故罕見單獨記載，但并非完全無所尋覓。據(jù)《遼史·景宗紀》記載，乾亨元年（979）七月，“以權知南京留守事韓德讓、權南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耶律學古、知三司事劉弘皆能安人心，捍城池，并賜詔褒獎”[30]。參照其他記載可知，此時南京統(tǒng)軍使為蕭討古，率軍與宋軍野戰(zhàn)中失利，③麾下軍隊喪失戰(zhàn)斗力，南京析津府城防形勢惡化，因而暫代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的耶律學古率部彌補城防空缺，其戰(zhàn)績得以見于史書記載。

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轄下軍隊為漢軍，即余靖所言“馬軍步軍一，掌漢兵”。侍衛(wèi)親軍下分多支軍隊，各有其軍號，包括控鶴、神武、羽林諸軍，不同時期軍隊建置數(shù)量有所調整。據(jù)路振《乘軺錄》記載，遼圣宗時，南京析津府“城中漢兵凡八營，有南北兩衙兵、兩羽林兵、控鶴兵、神武兵、雄捷兵、驍武兵，皆黥面給糧，如漢制”[31]。降宋遼朝供奉官李信言“國中所管幽州漢兵，謂之神武、控鶴、羽林、驍武等，約萬八千余騎”[32]。余靖亦言：“漢人亦有控鶴等六軍?！盵33]

學人已經(jīng)指出，“羽林”“控鶴”是唐、五代禁軍舊有名號。④路振將南北兩衙兵與兩羽林兵、控鶴兵、神武兵、雄捷兵、驍武兵并列，南北兩衙兵即南京留守衙軍，⑤羽林、控鶴等為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轄下兵馬，亦證衙軍與侍衛(wèi)親軍俱隸屬于南京留守，二者分別對應節(jié)鎮(zhèn)體制下盧龍軍節(jié)度使轄下衙軍與馬步軍。需要補充的一點是，如路振所言，衙軍與馬步軍皆“黥面給糧，如漢制”，又稱“給衣糧者，唯漢兵”[34]?？梢娔暇┭密娕c馬步軍兵員為募兵制，準確地說，衙軍為募兵制，馬步軍為募兵制與兵役制相結合。

據(jù)宋人文獻記載，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979）六月，“幽州神武廳直并鄉(xiāng)兵四百余來降”。⑥所謂廳直，宋人田錫指出：“近代侯伯，亦有廳直三五十人，習騎射為心腹，每出入敵陣，得以廳直隨身，翼衛(wèi)主帥。”⑦神武廳直即神武軍之核心[35]，由此可見侍衛(wèi)親軍諸軍的核心成員（或負責騎射的馬軍）為招募而來，其他成員（或步軍）為鄉(xiāng)兵組成，按照遼朝兵役制征調充軍。⑧

厘清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司與南京留守、南京統(tǒng)軍司的關系后，南京統(tǒng)軍司下轄諸軍便一目了然。據(jù)余靖《契丹官儀》記載，南京統(tǒng)軍司下轄契丹軍與渤海軍，即“統(tǒng)軍掌契丹、渤海之兵”[36]。路振《乘軺錄》亦稱“渤海兵，別有營，即遼東之卒也。屯幽州者數(shù)千人”[37]。路振、余靖所言反映的雖是遼圣宗、興宗時期的情況，但基本體現(xiàn)有遼一代南京統(tǒng)軍司下轄軍隊實情。同時南京統(tǒng)軍使轄下還包含奚軍兵馬，故遼末耶律淳據(jù)南京稱帝建立北遼后，以蕭幹（奚王回離保）知北院樞密事，兼諸軍都統(tǒng)。蕭幹號稱“四軍大王”[38]，即指其麾下下轄契丹、奚、渤海、漢軍四軍。耶律淳死后，北遼內部分裂，蕭幹自立，奚、渤海軍從蕭幹，契丹軍從蕭后（耶律淳妻）[39]。延至金初，金朝南京統(tǒng)軍使仍負責契丹軍隊管理。據(jù)《松漠紀聞》記載，耶律余睹反金前，曾“約燕京統(tǒng)軍反，統(tǒng)軍之兵皆契丹人”[40]。

南京統(tǒng)軍司麾下兵馬皆為按照遼朝兵役制度征調而來，士兵所需糧餉、馬匹皆需自備，無軍餉，由此造成駐軍貧困化，遼朝則通過賑濟加以解決。如圣宗統(tǒng)和十一年（993），“出內帑錢賜南京統(tǒng)軍司軍”[41]；統(tǒng)和十二年（994），“賜南京統(tǒng)軍司貧戶耕牛”[42]等。需要強調的是，南京統(tǒng)軍使隸屬于南京都元帥（兵馬都總管），而非隸屬于南京留守。

綜上，遼朝南京駐防體系大致如下圖所示：

二、節(jié)鎮(zhèn)體制與遼朝西京、中京、上京、東京駐防

與南京析津府相同，西京大同府由云州大同軍節(jié)鎮(zhèn)升格而來，亦為節(jié)鎮(zhèn)體制統(tǒng)轄模式。大同軍節(jié)度使的衙軍發(fā)展為西京留守衙軍，節(jié)度使轄下馬步軍發(fā)展為州軍。與南京都元帥（兵馬都總管）例由南京留守兼任相同，西京兵馬都部署同樣例由西京留守兼任。山西諸州未完成一體化時，遼朝以南、北大王鎮(zhèn)戍并兼領其軍事[43]。西京建立后，其轄區(qū)及周圍戍有南、北、乙室三大王府駐軍，故西京兵馬都部署似不下轄部族軍。西京留守⑨通過兼任西京兵馬都部署，進而得以統(tǒng)轄奉圣州武定軍、蔚州忠順軍、應州彰國軍、朔州順義軍四處節(jié)鎮(zhèn)軍務，故《遼史·地理志》在四處節(jié)鎮(zhèn)后強調“兵事屬西京都部署司”，而非“西京留守司”。

五京之中，中京大定府亦為節(jié)鎮(zhèn)體制統(tǒng)轄模式。中京雖前身非節(jié)鎮(zhèn)，但由于設置時間較晚，節(jié)鎮(zhèn)體制在遼朝境內已得到全面推廣，統(tǒng)轄州縣模式同樣參照節(jié)鎮(zhèn)體制設定。中京留守亦下轄衙軍與州軍，如《程延超墓志》記載志主“有子五人：長曰中京留守綾錦院使思□，次曰中京留守衙都指揮使思□，次□□□□⑩衙思殷，次曰衙內思瓊，幼曰度支押衙思翥”[44]。由墓志記載可知，程延超五子均在中京任職，其中一人擔任中京留守衙內都指揮使，另有二人擔任隨使押衙與一般衙前職衙內。

中京留守所轄州軍亦被稱作“禁軍”。需要指出的是，遼朝“禁軍”是諸京漢軍的代名詞。如《遼史·天祚皇帝紀》記載，天慶四年（1114）十月，“以守司空蕭嗣先為東北路都統(tǒng)，靜江軍節(jié)度使蕭撻不也為副，發(fā)契丹奚軍三千人，中京禁兵及土豪二千人，別選諸路武勇二千余人，以虞候崔公義為都押官，控鶴指揮邢穎為副，引軍屯出河店”[45]。此事《亡遼錄》中記作：“差守司空、殿前都點檢蕭嗣先充北路都統(tǒng)，靜江軍節(jié)度使蕭撻勃也副之，發(fā)契丹、奚軍三千騎，中京禁軍三千人，別選諸路武勇人賈庭等三百余人，以中京諸路都虞候、安州防御使崔公義充都管押，侍衛(wèi)控鶴都指揮使、商州刺史刑穎副之。”[46]“中京諸路都虞候”應為“中京諸軍都虞候”，亦見于遼代出土碑刻，如壽昌五年（1099）《尚墓志》記有：“中京諸軍都虞候、銀青崇祿大夫、檢校尚書右仆射、使持節(jié)登州諸軍事、登州刺史兼殿中侍御史、武騎尉、武威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石瀚?！盵47]天慶元年（1111）《為先內翰侍郎太夫人特建經(jīng)幢記》記有“安州防御使、知中京諸軍都虞候、開國子處溫”[48]。然二人所帶武資官僅為刺史（正五品下）或防御使（從四品下）[49]，按其品階，中京諸軍都虞候為留守屬官無疑。天慶七年（1117）《孟初墓志》載志主于天慶二年（1112）十二月，“管押中京路漢軍”[50]。此外，《亡遼錄》還記載遼末耶律淳“別選燕、云、平山（三）路禁軍五千人，并勸誘三路富民依等第進獻武勇軍馬二千人”，以抵御女真進攻[51]。將平州遼興軍轄下兵馬亦稱作“禁軍”，則“禁軍”代指諸京漢軍（馬步軍）無疑。

又據(jù)《遼史·百官志》記載，五京中均設有“都虞候司”，長官為“都虞候”[52]?！锻鲞|錄》云：“中、上京路則有諸軍都虞侯（候）司?！盵53]中京諸軍都虞候實例已見于傳世及出土文獻記載。西京諸軍都虞候雖暫未見諸史料，但乾統(tǒng)二年（1102）《李氏石幢記》中見“西京馬軍都虞候”[54]，足證西京留守下統(tǒng)轄馬步軍（州軍）的長官同樣應為西京諸軍都虞候無疑。由此可見，《遼史·百官志》載五京都虞候司，應為元朝史臣的一種偏差表述，即上京、中京、西京中，統(tǒng)轄州軍的最高長官為諸軍都虞候，南京則為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皆同屬州軍馬步軍系統(tǒng)，統(tǒng)轄漢軍。東京不見諸軍都虞候記載，推測或為東京留守轄下馬步軍以渤海軍為主，與其他四京不同。

中京諸軍都虞候司下轄射糧軍等軍隊。如天祚帝天慶九年（1119）二月，“賊張撒八誘中京射糧軍”[55]。《遼史·國語解》稱：“射，請也。”[56]參照路振所言“給衣糧者，唯漢兵”[57]，“射糧軍”即指“給糧”的漢兵，亦從側面證明中京留守轄下馬步軍為漢軍。

上京留守同樣下轄衙軍與州軍（漢軍）。據(jù)《遼史·景宗紀》記載，乾亨三年（981）五月，“上京漢軍亂，劫立喜隱不克，偽立其子留禮壽，上京留守除室擒之”[58]。上京州軍除服兵役的鄉(xiāng)兵外，還包括投誠而來的宋朝軍士。由《遼史·喜隱傳》可知，欲劫立喜隱的“漢軍”為“宋降卒二百余人”[59]。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宋神宗元豐四年（遼道宗大康七年，1081）三月，“遼主‘聞南朝大閱武及藏兵于民，帳前已指揮燕京、西京等處，自今有南界投來軍士，毋擅送中京順化營，并押赴帳前”[60]?？芍芯┯邪仓盟纬当摹绊樆癄I”，上京同樣置有以宋朝降人組建的軍隊，如“上京歸化軍”[61]。

最后，據(jù)《亡遼錄》記載：“中、上京路則有諸軍都虞侯（候）司、奚王府大詳穩(wěn)司、大國舅司、大常袞司、五院、六院、沓溫司。”因中京、上京周圍遼朝部署有奚王府駐軍及斡魯朵軍隊，與西京留守、中京留守相同，上京留守同樣不統(tǒng)轄部族駐軍。上京留守、中京留守亦未兼任其他軍事職官。

綜上，遼朝西京、中京、上京駐防體系大致如下圖所示：

與其他四京不同，東京不見諸軍都虞候，留守兼任東京兵馬都部署，下設契丹、奚、漢、渤海四軍都指揮使（東京統(tǒng)軍使）。11如天慶二年（1112）《蕭義墓志》載其兄蕭輔為“東京四軍兵馬都指揮使”[62]。副職為東京四軍兵馬副都指揮使，如《蕭義墓志》記載，志主于壽昌元年（1095）“歷南女直都監(jiān)，授東京四軍副都指揮使”[63]。

本文懷疑四軍兵馬都指揮使初設之時，實即東京留守衙內都指揮使。據(jù)《遼史·蕭柳傳》記載，統(tǒng)和十七年（999），“（蕭）排押留守東京，奏柳為四軍兵馬都指揮使”[64]。遼承晚唐五代節(jié)鎮(zhèn)體制，留守、節(jié)度使衙官多由子女、親屬擔任。蕭排押作為蕭柳伯父，奏請蕭柳擔任自身衙內都指揮使符合遼朝實情。同時據(jù)《蕭柳傳》記載：“明年（統(tǒng)和十八年），為北女直詳穩(wěn)，政濟寬猛，部民畏愛。遷東路統(tǒng)軍使。秩滿，百姓愿留復任，許之。從伐高麗……師還，致仕?！盵65]由蕭柳擔任“東路統(tǒng)軍使”有任期及轄區(qū)百姓可知，此“東路統(tǒng)軍使”非行軍使職，應即“東京統(tǒng)軍使”。東京統(tǒng)軍使置于景宗朝，負責開、州、衍、湖等州軍事。蕭柳從伐高麗時間不詳，但由蕭柳與蕭排押關系來看，蕭柳應于遼圣宗開泰七年（高麗顯宗九年，1018）十月至開泰八年（高麗顯宗十年，1019）三月，隨同蕭排押、耶律八哥（時任東京留守）等人征討高麗[66]。故筆者懷疑東京四軍指揮使初為東京留守衙內都指揮使，下轄四軍亦非契丹、奚、漢、渤海四軍，而是衙軍四軍。后隨著遼朝軍事區(qū)劃調整，東京統(tǒng)軍司轄區(qū)與東京留守轄區(qū)、東京兵馬都部署轄區(qū)合一，東京統(tǒng)軍使下轄契丹、奚、漢、渤海四軍，最終成為《亡遼錄》中記載的“契丹、奚、漢、渤海四軍都指揮使”[67]。本文認為，史料所見遼朝東京都統(tǒng)軍使（詳見表1）與契丹、奚、漢、渤海四軍都指揮使間存在前后期的發(fā)展變化，限于史料記載殘缺，在此僅做推論，期待未來新史料的出現(xiàn)。

東京統(tǒng)軍使下，設有東京統(tǒng)軍兵馬都監(jiān)。如統(tǒng)和二十六年（1008）《耶律元寧墓志》記載：“（耶律元寧）遂移權東京統(tǒng)軍兵馬都監(jiān)。會高麗恃阻河海，絕貢苞茅，時與駙馬蘭陵王奉順天之詞，問不庭之罪。公躬率銳旅，首為前鋒?！盵68]

東京的特殊情況究其根源，在于東京州軍中下轄眾多渤海軍，即《遼史·兵衛(wèi)志》所言“東京渤海兵馬”[69]，遼朝部署契丹、奚、漢諸軍，以與渤海軍相互制衡。早在遼太宗朝，被宋人稱作“渤海首領大舍利”高模翰麾下“步騎萬余人，并髡發(fā)左衽，竊為契丹之飾”[70]。后高模翰于穆宗應歷初年擔任東京中臺省右相，應歷九年（959）卒于東京中臺省左相任上。參照前述遼初南京漢軍與趙延壽間的依附關系，推測高模翰麾下渤海軍應隨同高模翰駐扎東京?！哆|史·圣宗紀》載，太平九年（1029）八月，“東京舍利軍詳穩(wěn)大延琳囚留守、駙馬都尉蕭孝先及南陽公主，殺戶部使韓紹勛、副使王嘉、四捷軍都指揮使蕭頗得，延琳遂僭位，號其國為興遼，年為天慶”[71]。大延琳既能依靠“東京舍利軍”發(fā)動叛亂，其部屬為渤海軍無疑。至遼朝末年，因東京留守蕭保先“嚴酷，渤海苦之”，遭到渤海軍裨將高永昌遣人刺殺，高永昌遂據(jù)東京叛亂稱帝僭號，稱隆基元年[72]。足證有遼一朝，東京州軍中下轄數(shù)量眾多的渤海軍。參照大延琳叛亂時，殺“四捷軍都指揮使蕭頗得”?！哆|史·國語解》稱：“遼以宋降者分立二部：一曰四捷軍，一曰歸圣軍。”[73]可見當時東京中有漢軍“四捷軍”駐守。又參照高永昌叛亂后，“戶部使大公鼎聞亂，即攝留守事，與副留守高清明集奚、漢兵千人，盡捕其眾，斬之，撫定其民”[74]，可知遼朝在東京部署奚、漢諸軍，以制約渤海軍。

綜上，遼朝東京駐防體系大致如下圖所示：

三、五京衙軍、州軍的各級軍事長官

由上文論述可知，遼朝五京留守的武職僚佐分為兩個系統(tǒng)，分別為衙軍系統(tǒng)與州軍系統(tǒng)。

衙軍系統(tǒng)的軍事長官為衙內都指揮使。依前所述，南京析津府在“落軍額”前，南京留守以盧龍軍節(jié)度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領衙軍。落軍額后，以南京留守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轄衙軍。同樣統(tǒng)和二十九年（1011）《耶律隆祐墓志》記載，統(tǒng)和二十八年（1010）耶律隆祐“授大同軍節(jié)度使”后，次子耶律遂成擔任“衙內都指揮使”[75]。太平二年（1022）《程延超墓志》載其次子“曰中京留守衙都指揮使思□”[76]。

衙內都指揮使之下，設有各類衙前職。如保寧十年（978）《李內貞墓志》載，耶律牒蠟任南京留守時，以李內貞為“隨使左都押衙、中門使、兼知廳勾”[77]。

州軍系統(tǒng)中，南京州軍系統(tǒng)的管轄機構即“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司”，亦稱“燕京禁軍詳穩(wěn)司”，12最高長官為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下設副使，如保寧二年（970）《耿崇美墓志》記載，志主于會同十年（947）為“昭義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師，行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潞澤等州觀察使、侍衛(wèi)親軍副都指揮使、上谷郡開國侯，仍加推忠佐命平亂功臣”[78]。

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下，分設馬軍都指揮使（都虞候）、步軍都指揮使（都虞候），分掌馬、步軍。

馬軍都指揮使（都虞候）見前述蕭永“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指揮使”，亦即“燕京馬軍都指揮使”，統(tǒng)轄南京馬軍。另見保大四年（1124）《王安裔墓志》記載，志主之子王遃擔任“鄭州防御使、知侍衛(wèi)馬軍都虞候”[79]。步軍都指揮使（都虞候）見乾亨四年（982）《許從赟暨妻康氏墓志》，稱“天順皇帝（穆宗）纘登大寶，甫拔將材。擢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后志主許從赟卒于“燕京肅慎坊之私第”[80]，知許從赟擔任的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即南京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又如重熙六年（1037）《韓橁墓志》載，韓橁“拜侍衛(wèi)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利州觀察使，領禁旅”[81]。天慶九年（1119）《天王寺建舍利塔記》中見“前侍衛(wèi)步軍都虞候、管內都商稅點檢劉彥楨”[82]。

概言之，南京州軍系統(tǒng)的最高長官為南京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下設副都指揮使，又設馬軍都指揮使、步軍都指揮使分掌南京州軍馬、步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又稱馬、步軍都虞候，這點在西京、中京、上京三京州軍中亦得到體現(xiàn)。

如西京州軍見乾亨四年（982）《許從赟暨妻康氏墓志》記載，許從赟妻康氏，“故云州都指揮使敬習之女也”[83]。乾統(tǒng)二年（1102）《李氏石幢記》記有“西京馬軍都虞候、銀青榮祿大夫、檢校刑部尚書、行左千衛(wèi)大將軍、開國男”李佺[84]?！锻鲞|錄》記載：“中、上京路則有諸軍都虞侯（候）司?！盵85]又見“中京諸路都虞候、安州防御使崔公義”[86]?！镀醯尽纷鳌爸芯┯莺虼薰x”[87]?！爸芯┲T路都虞候”應為“中京諸軍都虞候”，亦見于遼代碑刻，如《尚墓志》記有“中京諸軍都虞候”石瀚[88]，《為先內翰侍郎太夫人特建經(jīng)幢記》記有“知中京諸軍都虞候”處溫[89]。乾統(tǒng)八年（1108）《蔡志順墓志》載，志主于大安三年（1087）“遷安州防御使、知慶州節(jié)度副使、□□京馬軍都虞候，改知上京內省使事”[90]。遼代安州為刺史州[91]，安州防御使為表示蔡志順品階的虛銜武資官，毫無疑問蔡志順以慶州節(jié)度副使只能兼任上京馬軍都虞候。此外，據(jù)《王悅墓志》記載，王悅在統(tǒng)和二十三年（1005）五月去世之前，曾擔任“上京兵馬部署”[92]。此時上京留守為耶律隆祐[93]，可見上京兵馬部署非上京留守兼任，而為上京留守屬官。因王悅擔任上京兵馬部署后，“遂押軍戎，又當征役”[94]，不僅負責軍事事務，亦負責征發(fā)兵役，可知上京兵馬部署應為負責鄉(xiāng)兵事務的軍事職官。由上文所引史料可知，“都指揮使”多見于遼朝中前期記載，后期多稱“都虞候”。從史料斷代上看，“上京兵馬部署”應為“上京諸軍都虞候”在遼朝早期的稱呼。

具體到各支軍隊的軍事長官，王曾瑜先生在《遼金軍制》中已有所涉及。王曾瑜先生指出：“五代后期和北宋軍的編制，一般有廂、軍、指揮和都四級，廂有左、右?guī)?，廂下分軍，軍下分指揮（營），一指揮四五百人，一都約百人。遼朝漢軍編制大致參照五代軍制，又有所變通?！盵95]遼朝軍制中，“營”與“軍”同，故部族軍中“金吾營”即“金吾軍”[96]。漢軍亦是如此，如路振稱“漢兵凡八營”[97]，余靖則言“控鶴等六軍”[98]。雖然遼朝諸漢軍因兵力多寡，每支漢軍的軍事長官存在些許差異，但從整體上看，漢軍軍事長官包括軍使（指揮使）、都頭、十將三級，部分軍力雄厚的漢軍在軍使（指揮使）之上還設有左右?guī)贾笓]使及都指揮使。

以史料所見建制最為完整的控鶴軍為例。據(jù)《遼史·太宗紀》記載，會同四年（941）十二月，“遣控鶴指揮使諧里勞軍”[99]。考慮到此時漢軍總數(shù)不過五萬余人[100]，此時控鶴軍僅置指揮使可以理解。此后，控鶴軍發(fā)展迅速，成為遼朝漢軍中最為常見之軍號。統(tǒng)和九年（991）《韓瑜墓志》載，志主于景宗即位初年，擔任“控鶴都指揮使、絳州防御使、檢校司空”[101]；大安三年（1087）《董庠妻張氏墓志》記載張氏“曾祖諱嗣，燕京控鶴都指揮使”[102]；天慶九年（1119）《天王寺建舍利塔記》見“前控鶴都指揮使、安州團練使韓謹”[103]。

作為駐防南京的一支勁旅，控鶴都指揮使下設左右?guī)贾笓]使，下轄諸指揮使（營級建制）。重熙八年（1039）《趙為干墓志》記載，志主“轉授燕京控鶴右?guī)贾笓]使。望崇京邑，任重禁戎。陳警蹕以衛(wèi)鑾輿，擁貔貅而親玉輦”[104]；清寧三年（1057）《丁求謹墓志》記載，志主之妻“長沙羅氏，故控鶴廂主羅公之次女也”[105]。

左右?guī)贾笓]使下，設有營級軍事官員，包括軍使（副）、指揮使（副）、兵馬使（副）等。統(tǒng)和十年（992）《清水院陀羅尼幢題記》見“燕京管內右?guī)谝卉?、銀青崇祿大夫、兼監(jiān)察御使（史）、武騎尉，又可受檢校國子祭酒、軍使副維那梁彥從”。13知廂下設軍使。重熙十三年（1044）《沈陽塔灣無垢凈光舍利塔石函記》中見“隨駕控鶴右（廂）弟（第）一指揮使楊信”[106]。此處雖為控鶴軍“番上”后編制，但仍據(jù)此可知左右?guī)?，分設各軍（營）指揮使。此《石函記》中還另見“控鶴指揮使張日恩”“控鶴軍使楊勍”“控鶴軍使惟干”等[107]，皆為營級軍事官員。

同樣，清寧六年（1060）《趙匡禹墓志》記載，志主之子趙為佐“侍衛(wèi)親軍神武左廂都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108]。神武軍見諸路振、李信所言，又見統(tǒng)和十四年（996）十月，“命劉遂教南京神武軍士劍法”[109]，為南京下轄重要漢軍之一。既曰左廂都指揮使，則必然有右?guī)贾笓]使及神武軍都指揮使。神武軍指揮使亦見于出土墓志，乾統(tǒng)十年（1110）《高為裘墓志》載，志主于重熙九年（1040）十二月，“授右班殿直、侍衛(wèi)神武軍指揮使”[110]。右班殿直僅為正九品上武資官，而檢校工部尚書為正二品文資官[111]，指揮使為低級別軍事官員無疑。

參考《大遼事跡》記載：“來遠城宣義軍營八：太子營正兵三百。大營正兵六百。蒲州營正兵二百。新營正兵五百。加陀營正兵三百。王海城正兵三百。柳白營正兵四百。沃野營正兵一千?！盵112]遼朝營級軍事單位人數(shù)在二百至一千不等。由此可見，統(tǒng)和九年（991）正月，圣宗“選宋降卒五百置為宣力軍”[113]，此宣力軍為營級建制。而統(tǒng)和六年（988）十月，圣宗“以宋降軍分置七指揮，號歸圣軍”[114]。既曰歸圣軍下轄七指揮，即歸圣軍下轄七個營級建制，則歸圣軍軍事長官應為都指揮使。14遼末常勝軍“有四將，號彪官，每彪五百人，則常勝軍本二千人”[115]?？芍氨搿奔词恰盃I”，遼末常勝軍彪官即指揮使。

除上述軍官外，營級軍官還兼南京龍廳直第一指揮使。據(jù)統(tǒng)和十八年（1000）《高嵩墓志》記載，志主于保寧三年（971）擔任龍廳直第一指揮使[116]。南京龍廳直第一指揮使即南京龍（軍）廳直第一指揮使。南京除前述軍隊外，還下設龍軍、熊軍等，如統(tǒng)和八年（990）七月，“改南京熊軍為神軍”[117]。廳直，前文已述，為軍隊精銳核心。可知南京龍軍亦下轄多支營級單位，分別由不同指揮使加以統(tǒng)領。天慶九年（1119）《天王寺建舍利塔記》中還見“驍猛指揮使劉彥祖。雄捷指揮使遲僅。右日軍指揮使李興遵。右日軍指揮使張益。羽林左二軍使張儒?？佞Q副兵馬使寇辛?？佞Q副兵馬使祁卿彥”等南京營級軍事官員[118]。

遼代營級軍官中，中京還見中京牢城指揮使，重熙八年（1039）《趙為干墓志》稱其“除授中京牢城指揮使，兼命監(jiān)押軍旅，鎮(zhèn)守疆封”[119]；上京還見上京左第一兵馬都監(jiān)，清寧四年（1058）《顯州北趙太保寨白山院舍利塔石函記》記有“故前上京左第一兵馬都監(jiān)、銀青崇祿大夫、兼監(jiān)察御史、武騎尉馬善”[120]；西京還見神捷軍副使，天慶七年（1117）《孟初墓志》載志主侄孟寶臣擔任“西京神捷軍副使”[121]。

營級軍官（軍使、指揮使、兵馬使）之下設都頭、十將兩級。據(jù)《遼史·兵衛(wèi)志》記載，征兵時，“自十將以上，次第點集軍馬、器仗”[122]。十將是北宋軍中都一級編制單位最低等的軍職。十將是遼朝最低等的軍職，即十夫長，也稱“軍頭”。如統(tǒng)和十年（992）《清水院陀羅尼幢題記》見“差充十將兼塞司軍頭李在珪”[123]；重熙十八年（1049）《慶州圓首建塔碑》見“上京歸化軍什將馬進”[124]。其上設百夫長，即“都（軍）頭”[125]。如統(tǒng)和六年（988）十二月，“侍衛(wèi)馬軍司奏攻祁州、新樂，都頭劉贊等三十人有功，乞加恩賞”[126]。

余論

元代史官在總結遼朝軍隊體系建設時稱：“遼宮帳、部族、京州、屬國，各自為軍，體統(tǒng)相承，分數(shù)秩然。雄長二百余年，凡以此也?！盵127]然遼朝軍事系列的“軍”與地方行政系列的“州”雖系列不同，但官員卻合二為一[128]。加之京州軍較少出現(xiàn)在對外征戰(zhàn)中，使得京州軍駐防實態(tài)及其運作，今遂不得見。雖有王曾瑜、楊若薇、康鵬、余蔚等前賢針對遼朝五京、節(jié)鎮(zhèn)駐防進行研究，卻又引出新的問題，即學人在研究過程中忽略了遼代京州軍的整體駐防體系構建。雖不可否認的是，遼朝制度設計中存在“事簡職?！薄耙蛩锥巍钡忍攸c[129]，但遼朝南北面官制、部族制度皆在汲取唐、五代制度的基礎上建構、完善而成，亦為不爭的事實，其中尤其深受唐末、五代節(jié)鎮(zhèn)體制的影響[130]。實際上，遼朝京州軍駐防體系是在節(jié)鎮(zhèn)體制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節(jié)鎮(zhèn)體制構成京州軍駐防體系的基本框架，遼朝在以節(jié)鎮(zhèn)體制為紐帶構建貫穿京、府、節(jié)鎮(zhèn)、州（軍、城）普遍駐防體系的同時，根據(jù)各地區(qū)具體防扼實情進行針對性設置。遼朝五京留守、大蕃府知府、節(jié)度使、觀察使、防御使、刺史皆下轄軍隊，除衙軍與州軍外，部分府州長官還通過軍事兼銜統(tǒng)轄遼朝部署的其他軍隊。正如降宋遼人史愿將遼朝的軍隊部署方式概括為“所在分布，諸番與漢軍，咸以牙爪相制”[131]。遼朝京州軍在與部族軍、宮衛(wèi)的協(xié)同配合下，最終為遼朝以京府州軍城駐軍與部族駐防為點，軍事網(wǎng)絡為線，軍事區(qū)劃為面的駐防體系的形成奠定基礎。遼代京州駐軍遍布各戰(zhàn)略要地與交通要道，為遼朝“雄長二百余年”[132]作出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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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元]脫脫，等.遼史·卷12·圣宗紀三[M].北京：中華書局，2016：142;[元]脫脫，等.遼史·卷38·地理志二[M].北京：中華書局，2016：522.

②余靖撰，黃志輝校箋.武溪集校箋·契丹官儀（卷18）[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541;趙永春輯注.奉使遼金行程錄（增訂本）·乘軺錄[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15;[宋]李燾撰，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55）[M].北京：中華書局，2004：1207.

③[元]脫脫，等.遼史·卷9·景宗紀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6：109-110;[元]脫脫，等.遼史·卷84·蕭討古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6：1439-1440.

④張其凡.五代禁軍初探[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1993：40;李錫厚，白濱.中國政治制度通史·遼金西夏（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53;趙宇.遼朝侍衛(wèi)親軍體制新探——兼析《遼史·百官志》“黃龍府侍衛(wèi)親軍”諸問題[A].姜錫東主編.宋史研究論叢（第17輯）[C].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15：573-574.

⑤李錫厚認為路振所言“南北兩衙兵”為南京城內漢軍的兩大類總稱。李錫厚認為，遼承唐制，遼朝南京的漢軍亦有南、北衙之分。羽林等軍即相當于唐長安的北衙禁軍，但因南京析津府“大內在西南隅”，故警衛(wèi)宮廷的禁軍應稱為“南衙兵”，其他衛(wèi)戍部隊（諸衛(wèi)兵）則應稱為“北衙兵”。詳見李錫厚，白濱.中國政治制度通史·遼金西夏（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53-156.然而遼朝皇帝四時捺缽，遼朝“禁中”與中原王朝有著本質差異。且李錫厚列舉的《遼史·百官志》載諸衛(wèi)名號及將軍號實多為虛銜武資官，遼朝并未實行唐朝諸衛(wèi)兵制。路振所言“南北兩衙兵”實為南京留守轄下衙軍，因同為漢軍，故路振將其記入“漢兵八營”之列。唐幽州節(jié)度使轄下便有北衙、南衙、內衙之分?！斗鹫f灌頂隨愿往生十方凈土經(jīng)》“唐大和五年（831）四月八日”題記有“南衙兵馬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殿中侍御節(jié)度押衙兼知子州事楊志榮”（9洞205），《佛說百佛名經(jīng)》“唐大和七年（833）四月八日”題記有“內衙馬軍將知宅事孫延昌”（9洞241），“北衙判官陽居直，男公紹、男公繼……鐫”（9洞241）。載吳夢麟，張永強編著.房山石經(jīng)題記整理與研究·題記卷[M].北京：文物出版社，2021：272，273，258.遼穆宗應歷五年（955）《北鄭院邑人起建陀羅尼幢記》中亦見“北衙栗園莊官王思曉”“北衙栗園莊官許行?！钡?，（向南.遼代石刻文編[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12.）知遼承唐制，南京盧龍軍下亦有北衙、南衙之別。因而李信、余靖認為衙軍作為南京留守私軍，不應記入南京駐防軍隊之中，故二人皆未言“南北兩衙兵”，余靖更是直言漢人有控鶴等六軍。

⑥[宋]李燾撰，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30）[M].北京：中華書局，2004：456.《宋會要輯稿》記作：“幽州神武廳直、卿（鄉(xiāng)）兵四百余人來歸。”見[清]徐松輯，劉琳等點校.宋會要輯稿·蕃夷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9713-9714.

⑦[宋]田錫.上太宗答詔論邊事[A].[宋]趙汝愚編，北京大學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校點整理.宋朝諸臣奏議（卷129）[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1424.《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作：“近代侯伯，各有廳直三五十人，習騎射為腹心，每出入敵陣，得以隨身。”見[宋]李燾撰，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30）[M].北京：中華書局，2004：675.

⑧王曾瑜先生指出，直到遼末，募兵數(shù)雖不斷擴大，但數(shù)量仍遠低于兵役制下的鄉(xiāng)兵，遼朝漢軍的主要兵源仍為兵役制。詳見王曾瑜.遼金軍制[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11：66-68.

⑨見于記載的西京留守有12位是契丹人，1位是奚人，并無漢人。見康鵬.遼代五京體制研究[D].北京：北京大學，2007：260.

⑩參照節(jié)鎮(zhèn)體制下節(jié)度使的武職僚佐職名，四字應為“曰隨使押”.

11[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政宣上帙二十一（卷21）[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53;[元]脫脫，等.遼史·卷46·百官志二[M].北京：中華書局，2016：834.參見陳俊達.遼朝軍事區(qū)劃體系研究——兼論遼代“道”“路”諸問題[J].史學集刊，2022（03）：61.

12[元]脫脫，等.遼史·卷46·百官志二[M].北京：中華書局，2016：836;林鵠.遼史百官志考訂[M].北京：中華書局，2015：132.

13《清水院陀羅尼幢題記》，見向南，張國慶，李宇峰輯注.遼代石刻文續(xù)編[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0：348.按：《遼代石刻文續(xù)編》作“燕京管內右?guī)谝卉?、銀青崇祿大夫、兼監(jiān)察御使（史）、武騎尉又可受、檢校國子祭酒、軍使副維那梁彥從”，點校有誤。銀青崇祿大夫、監(jiān)察御史、武騎尉、檢校國子祭酒為晚唐、五代至遼宋時期兼銜初授的基本規(guī)則。宋人趙彥衛(wèi)在《云麓漫鈔》中總結階、檢校官、憲銜、勛的授予規(guī)則時指出：“初遇赦，即帶銀、酒、監(jiān)、武，銀謂銀青光祿大夫，酒謂檢校國子祭酒，監(jiān)謂兼監(jiān)察御史，武謂武騎尉?！币奫宋]趙彥衛(wèi)撰，傅根清點校.云麓漫鈔（卷3）[M].北京：中華書局，1996：38.

14《遼史》卷116《國語解》稱：“遼以宋降者分立二部：一曰四捷軍，一曰歸圣軍?！币奫元]脫脫，等.遼史·卷116·國語解[M].北京：中華書局，2016：1696.四捷軍稱“都指揮使”，（[元]脫脫，等.遼史·卷17·圣宗紀八[M].北京：中華書局，2016：230.）四捷軍與歸圣軍二者的編制應基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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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曹彩霞）

Jiezhen System and the Garrison of Five Capitals in Liao Dynasty

CHEN Jun-da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Abstract： The liao Dynasty Jiezhen system constitutes the basic framework of the Jingzhou military garrison system. Among them，the garrison of five capitals can be divided into the government army system and the state （jing） army system. The military officers of the yanei system commanded the yanei. Under the command of the government， there are various kinds of government positions. The state army system has the horse army， the horse army is the commander， the horse and the march army are also called the horse and the march army. In the Liao Dynasty， the officers of five capitals， the wujingliushou， jiedushi， guanchashi， fangyushi， and the cishi all command the army. In addition to the government army and the state army， some governors also ruled other troops through military and rank. The garrison in Jingzhou spread all over the strategic areas and traffic arteries of the Liao Dynasty， making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more than 200 years".

Keywords： Liao Dynasty； Jiezhen System； Garrison of Five Capit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