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里面有什么？有鱗次櫛比的店鋪、琳瑯滿目的商品、忙碌經(jīng)營的商家，還有人間真情、家長里短、聚散離合，共同匯聚成關(guān)于一座城、一段時光的美好記憶……

閃光的溫暖，穩(wěn)固的安全感

文/ 南 淼

下午5 點，世界史課堂在歷史厚重感的加持下顯得更漫長了。左手邊的百葉窗外，一道殘陽劃破了藍天。這樣的初秋在東京是難得一見的，我恍惚間好像回到了10 歲時那間在北京的小學(xué)教室，窗外是無云的晴空，再等10 分鐘，我就可以見到站在校門口接我的母親，可以牽著她的手走過長長的胡同，然后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天意小商品批發(fā)市場。

天意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在地安門了，一直到10年前搬遷，它都是北京最熱門的批發(fā)市場之一。和它同時火起來的還有西城區(qū)的官園批發(fā)市場、南城的大紅門等，它們的名字我都知道，但我只認識天意。我所說的認識，是指熟識一層入口處賣烤腸的阿姨、地下層賣文具的姐姐，記得二樓拐角處賣體育用品的夫妻總在下午3 點以后才開始吃午飯。小學(xué)六年的生活中，他們好像是不流動的，隨著這個不大不小的建筑扎根在這個地方。我可以在這里買到第二根半價的烤腸；在賣賀卡的攤位前面流連忘返一小會兒，然后把最貴的那張?zhí)舫鰜硭徒o班里大家都喜歡的那個男生。建筑是否有溫度，六年級時的我決計沒有思考過，但這里的人是不變的，他們不像學(xué)校門口賣小鴨子的商販，等小鴨子長大了也不見他們再回來。這里的人們的臉組成了我對于這個建筑的記憶。

這是我與北京這座城市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一種方式，我很久以后才意識到這種聯(lián)系的可貴。我想，如果不是后來出國留學(xué)，我大概很難意識到所有固定的聯(lián)系都是難得的。不與一座城市中的人交往，你就很難對這個地方產(chǎn)生感情。在疫情最初的兩年時間里，我經(jīng)常一個人走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馬路上，看著各種各樣的攤位，一邊感嘆世事無常，一邊試圖把眼前的攤主和印象中熟悉的面孔拼湊起來，以獲得一些安全感。

小時候，每次考試不如意，我都要拉著母親去天意逛逛，那些笑容沖淡了我小小的憂愁，所以回想起這些總覺得安全。就算母親擋在我面前，把那些我挑好的文具拿起來和對方一個個講價，偶爾爭到面紅耳赤，我也知道下次我仍舊可以站在這個攤位前看到熟悉的笑臉。我可以通過和市場的交流消解我在學(xué)校的困苦，這是在異國的一次性溝通里難以做到的。

在世界史的課堂上回想起天意，難免涌起一陣鄉(xiāng)愁。上次提起天意已經(jīng)是四年之前，那時我坐在藝考面試現(xiàn)場，和考官聊起這個曾經(jīng)在北京鼓樓附近輝煌一時的市場。他說：“真巧啊，我們大學(xué)時經(jīng)常在那里買排練用的道具。”我說那個烤腸第二根還是兩塊五。那位中年考官的臉紅潤起來，近似于激動了，他說真是可惜，天意搬了以后再沒去過，其實也不遠，但好像就找不到那種感覺了。我笑了，想起那個賣悠悠球的攤主也帶著這種紅潤的面色，說：“等我們搬了攤你再來，我一定給你半價?！?/p>

后來，考了一場又一場試，這些考試讓我離家越來越遠，我好像再也沒有遇到過那些和我一起穿梭在市場中的人，也再也沒有提起它的緣由了。如今我已經(jīng)不會頻繁地回憶起那些孩童時候的趣事了，但這個永遠熙熙攘攘的市場充斥著我的童年，而童年成了我完整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次想起市場，我在記憶里看到了它的起落，看到了時代變遷的影子，以及那些閃閃發(fā)光的在人流穿梭中成長起來的印記。

你見過凌晨4 點的菜市場嗎

文/ 趙昱潔

2021 年8 月，延后了一月的中考已考完，成績未出，但我忘不掉為數(shù)學(xué)壓軸題算了三面草稿紙仍沒得出結(jié)論最后瞎蒙了一個答案的畫面，痛苦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循環(huán)。

直到一日早上驚醒，離4 點還差5 分鐘，卻再也睡不著。于是出門閑逛，拐入了一家菜市場。

菜市場分內(nèi)外兩層，內(nèi)層在大建筑里，有固定的攤位、明亮的燈光、擺放整齊的蔬菜。此刻，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只等待著第一批顧客的光顧--習(xí)慣早起的人們都知道，大清早的菜實惠又新鮮。

而限時可見的場景，是菜場外層密密麻麻的攤販。我曾經(jīng)在下午路過菜市場，看到在外面擺攤的零星小販，一直以為整天就這么幾個人擺攤，直到凌晨4 點步入市場，我才發(fā)現(xiàn)沿路都是小販，讓行走的道路硬生生窄了一半。擺攤的大多是老人，偶爾也能見到幾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中年面孔。不像是內(nèi)層建筑里的固定攤位，外面的沿街小販只講究先來后到，一張小板凳、一張化纖布，堆上一些自家種的毛豆、長豇豆、茄子、小青菜，沒有什么擺放技巧，小青菜上有幾個蟲眼是常態(tài)。

好久沒有看到毛豆莢（上海人喜歡煮毛豆莢當(dāng)下酒菜，我喜歡拿它們配粥），我就向一位擺攤賣毛豆莢的阿婆問價，卻看到阿婆剝了半塑料袋毛豆，就想要一些剝好的毛豆炒了吃。正準備按照網(wǎng)上說的菜場“潛規(guī)則”--用不熟練的本地話交流，卻得知這是阿婆剝了自己中午燒菜的，于是不好意思再買。

像我這樣隨心所欲想到什么買什么的逛菜場的人是少數(shù)，在天還未大亮?xí)r趕來買菜的，都是有經(jīng)驗的人。

騎著電動車的阿姨要五個番茄、兩根茄子，雞毛菜討價還價到兩塊五一斤，拎著個大塑料袋騎上車走了；穿著廚師服的叔叔在一個一個審視茄子，本地產(chǎn)的青皮茄子做茄子燜肉有奇特的風(fēng)味，只有零散的小販還會種點，內(nèi)層的大攤位上只有紫皮茄子。

而我在打剝好的毛豆的主意落空后，又看上了雞毛菜。上一位阿姨砍到的便宜價格我也想擁有，但實在開不了這個口，就踟躕著說，要五塊錢的雞毛菜，卻被賣雞毛菜的老伯問要做什么菜，我說做個湯。他告訴我遠用不到這么多雞毛菜，五塊錢的量可以燒兩頓了。這震驚了我，我從沒想到會這么劃算。

凌晨4 點的菜市場人很多，路邊的燈還散發(fā)著黃色的光。人聲嘈雜，砍價的多，但沒人吵起來。攤位上的菜若是賣光了，攤主就可以收攤，還會收獲身邊其他攤主的一聲“今天生意挺好啊”的稱贊，收起小板凳，把化纖布一卷，買個豆花加油條回家。

我在菜市場逛到了7 點，買了一袋雞毛菜、兩根綠皮茄子，一個咸味的大餅咬在嘴里，手機上媽媽發(fā)來消息問我什么時候回家，再帶個番茄回去做涼拌菜。聚集在道路兩旁的攤販們漸漸散去，而那些未將菜賣完的則繼續(xù)守著菜攤，等待顧客的光臨。

太陽慢慢升上了樹梢，對于菜市場的商販來說，新的一天早已開始，時間在這里變得悠長。帶著一抹人間煙火氣歸家，我想，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在花店享有人間草木

文/ 文 敏

若說關(guān)于大學(xué)的記憶里，有沒有一處角落承載了我的獨家記憶，那就不得不提起學(xué)校附近那個不起眼但充滿生機的花木市場?；臼袌霾凰愦?，鋪子只是簡單的大棚或用木板搭建而成，但植物都恣意生長、生機盎然，這里是我僅漫步其中就覺得心情舒暢的秘密角落，也是我嘗試新事物的“課堂”。

剛進入大學(xué)的我很重視作為公益委員的第一次任務(wù)，經(jīng)過一個月的反復(fù)商討和試錯，我終于將目光鎖定在地圖上學(xué)校附近那個叫“南湖花木城”的地點，確定了多肉盆栽義賣的方案。市場里多肉店的老板得知我們是大學(xué)生做公益活動，不僅價格優(yōu)惠，還免費配送，雖然整個過程因經(jīng)驗不足而多次受挫，但是好在有同學(xué)們的配合和很多陌生人的幫助，最終，我們順利完成了這次公益初體驗---我們獲得了近500 元的收益，都用于購買課外書籍捐贈給山區(qū)小學(xué)。

后來，我總溜到花木市場玩。一處綠植店鋪里有十幾只貓咪，從閑聊中得知，這些都是店主阿姨收養(yǎng)的流浪貓，它們有的很膽小，有的眼睛受傷或者腿腳不好，但都被養(yǎng)得胖胖的，毛發(fā)有健康的光澤，神情悠游自在。阿姨話不多，總是安靜地擺弄植物再喂喂貓咪，看我和貓咪們互動，會溫柔地說：“你喜歡它們的話可以常來玩，它們也喜歡有人陪呢?！蔽倚睦锱?，暗想：會常來的。我喜歡這里的植物，它們獨特的色彩、形態(tài)、紋理及氣味都讓我感到好奇，常常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某一天，路過一家門口用玫瑰花做裝飾的花店，我腦袋一熱便進去詢問可否在店里實習(xí)幾天。老板娘是個氣質(zhì)恬淡的姐姐，她溫柔地說：“當(dāng)然可以呀?！本瓦@樣，我獲得了實現(xiàn)人生清單中體驗花店工作這一愿望的機會。這里的氛圍是寧靜又明媚的，中央巨大的蛋糕型花臺上整齊擺放著各類花材，高低錯落的架子上是有趣的盆栽，還有一整面用魚線穿成的紫色花墻，目之所及都是令人心情愉悅的景象，空氣中還浮動著花兒的暗香。但我的工作內(nèi)容比想象中瑣碎許多，清晨要將花材換水、洗根、剪根、養(yǎng)水，還得不時檢查盆景狀態(tài)，及時澆水、修剪，為新到的植物挑選合適的花盆并移栽，制作花藝師所需的各種配件……一份花束的誕生遠比想象中要耗時耗力，確定款式后要先到冷庫里挑選花材，緊接著剔刺、摘瓣、剪根及醒花，完成這一系列流程后，就交給花藝師大顯身手，如同魔術(shù)般地將散亂的花朵變成精美的花束。

花店的工作是機械的--不斷地處理花材、整理飾材，重復(fù)地組織散花、上包裝?；ǖ甑墓ぷ饕彩菢O具創(chuàng)造性的--每一朵花都有獨一無二的美，它們隨著人的靈感碰撞在一起，被創(chuàng)造成令人驚艷的作品。實習(xí)結(jié)束后，我依然會在閑暇時去店里幫忙，同時學(xué)習(xí)一些花藝知識。老板娘也樂于分享，帶我體驗打螺旋、插花籃、包裝花束、做手捧花……除了獲得新技能外，我也在這里感受著普通人不普通的浪漫。每逢節(jié)假日，花店就格外熱鬧，不同年齡、不同職業(yè)、不同喜好的人揣著各自的故事和心愿，用心挑選花束送給自己在意的人來表達愛與牽掛。在這里，我看到了花兒們的蛻變，也見證著平淡生活里的浪漫。

汪曾祺先生曾在《人間草木》中寫道：“人活著，一定要愛著點兒什么，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鐘情?！辈环寥セ臼袌龉涔浒桑瑹o論是清晨還是傍晚，都一定能感受到生活的可愛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