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策
(四川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0064)
劉知幾《史通·曲筆》云:“中興之史,出于《東觀》?!盵1]《東觀漢記》(下稱《漢記》)作為后漢當代史,諸家“后漢書”皆以其為藍本?!稘h記》成書不久,“會董卓作亂,大駕西遷,史臣廢棄,舊文散逸。及在許都,楊彪頗存注記。至于名賢君子,自本初已下闕續(xù)。魏黃初中,唯著《先賢表》,故《漢記》殘缺,至?xí)x不成”[1]433。可見,漢末以來,《漢記》已非完帙。加之書成眾手,“著述無主,條章靡立”[1]708,多有曲筆、訛誤。
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權(quán)更迭頻繁,為總結(jié)治亂得失,迎合當權(quán)者所需,史書撰寫蔚然成風(fēng),諸家“后漢書”蜂起,然著述雖多,流傳至今者僅袁宏《后漢紀》與范曄《后漢書》,其余皆逸。諸家“后漢書”逸文,賴清末汪文臺輯為《七家后漢書》。今人周天游于《七家后漢書》之上,廣參諸家輯本、類書、古注,網(wǎng)羅逸文,并補輯張瑩《后漢南記》逸文,成《八家后漢書輯注》(下稱《輯注》)。八家者,即謝承《后漢書》、薛瑩《后漢記》、司馬彪《續(xù)漢書》、華嶠《漢后書》、謝沈《后漢書》、張瑩《后漢南記》、袁山松《后漢書》、張璠《后漢紀》八書。
《漢記》與八家“后漢書”為東漢史研究之重要文獻,然其書散逸,故其篇目亦不甚明。今就其殘篇,考其篇目,庶幾有補于學(xué)界。
《隋書·經(jīng)籍志》錄《漢記》為一百四十三卷,其成書大致可分為初創(chuàng)、初續(xù)、再續(xù)、成書四階段。
初創(chuàng)階段為明帝時期?!霸跐h中興,明帝始詔班固與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作《世祖本紀》,并撰功臣及新市、平林、公孫述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盵1]432
初續(xù)階段為安帝時期。劉知幾《史通·古今正史篇》載鄧太后詔平望侯劉毅、臨邑侯子劉騊駼、謁者仆射劉珍及諫議大夫李尤“雜作記、表、《名臣》《節(jié)士》《儒林》《外戚》諸傳,起自建武,訖乎永初。事業(yè)垂竟,而珍、尤繼卒。復(fù)命待中伏無忌與諫議大夫黃景作《諸王》《王子》《功臣》《恩澤侯表》《南單于》《西羌傳》《地理志》”[1]432。
按《史通》所云,《名臣》《節(jié)士》既與《儒林》《外戚》并列,亦當為類傳,然“名臣”“節(jié)士”之目過于籠統(tǒng),似不當立類。范曄《后漢書》載“永寧中,鄧太后召毅及騊駼入東觀,與謁者仆射劉珍著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2],劉知幾所謂“名臣節(jié)士”蓋“名臣列士”之誤,而“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一語顯為概稱,非類傳之謂。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亦謂:“疑《史通》所謂節(jié)士,即列士也。”[3]
再續(xù)階段為桓帝時期?;傅邸傲钐写蠓蜻吷?、大軍營司馬崔寔、議郎朱穆、曹壽雜作孝穆、崇二皇及順烈皇后傳,又增《外戚傳》入思安等后,《儒林列傳》入崔篆諸人。寔、壽又與議郎延篤雜作《百官表》,順帝功臣孫程、郭愿及鄭眾、蔡倫等傳。凡百十有四篇,號曰《漢記》”[1]433,“至是而史體粗備,乃肇有《漢記》之名”[4]。既謂“增《外戚傳》入思安等后”,則孝穆、崇二皇及順烈皇后當在《外戚傳》中。孫程、郭愿及鄭衆(zhòng)、蔡倫等但言有傳,未言諸人乃自有傳,抑或列于合傳、類傳中,其篇目今已無考。
成書階段為靈帝、獻帝時期?!妒吠āす沤裾贰份d:“熹平中,光祿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楊彪、盧植著作東觀,接續(xù)紀傳之可成者,而邕別作《朝會》《車服》二志。后坐事徙朔方,上書求還,續(xù)成十志?!盵1]433蔡邕曾“上書自陳,奏其所著十意,分別首目,連置章左”[2]2003。據(jù)《后漢書·蔡邕列傳》李賢注可知,十意含“《律歷意》第一,《禮意》第二,《樂意》第三,《郊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車服意》第六”[2]2004。“意”與“志”異名同實①,故十意即十志。合李賢與子玄之說,蔡邕十志可考篇目,有《律歷》《禮》《樂》《郊祀》《天文》《車服》《朝會》七篇。其中《禮》《樂》二志,吳樹平以為當為一篇,即《禮樂志》,竊以為非。
吳氏理由有二:其一,《文選》李善注、《初學(xué)記》《藝文類聚》等多稱“蔡邕《禮樂志》”;其二,《續(xù)漢書·禮儀志》劉昭注雖稱《樂志》,然《禮樂志》為《禮》《樂》合志,故亦可分而言之,如《漢書》有《韓彭英吳盧傳》,為韓信、彭越、英布、盧綰、吳芮合傳,單言某人傳記,亦可稱《韓信傳》之類②。
今試駁之:其一,《禮》《樂》二志,皆以單字名篇,且關(guān)系緊密,合稱亦屬當然。如《史記》有《禮》《樂》二書,古人亦多合稱,《群書考索》云“《史記》集經(jīng)、子為《禮樂書》”[5],《直齋書錄解題》謂《史記》“《禮樂書》謄荀子《禮論》”[6],豈《禮》《樂》二書為一篇?《律》《歷》二書亦同理;其二,《禮樂志》固可分言《禮》《樂》,而《禮》《樂》未必由《禮樂志》而分。且志名可分,目次不可分。如《律歷志》可分為《律》《歷》二志,然《漢書》目次但有“律歷志第一上”“律歷志第一下”[7],未有“律志第一”“歷志第二”語。李賢注既曰“《禮意》第二,《樂意》第三”[2]2004,則當依蔡邕目次,若《禮》《樂》為一篇,則當作“《禮樂意》第二”。此外,《續(xù)漢書·禮儀志》注引謝沈《后漢書》曰“太傅胡廣博綜舊儀,立漢制度,蔡邕依以為志,譙周后改定以為《禮儀志》”[2]3101,亦可證《禮》為單篇。故蔡邕所撰《禮》《樂》當為二篇,非由《禮樂》拆分而來。蔡邕十志,有《律歷》《禮》《樂》《郊祀》《天文》《車服》《朝會》七篇,當不誤。
其余三志,可從《續(xù)漢書·律歷志下》劉昭注所引蔡邕上十志之章窺見一斑。蔡邕自言“科條諸志,臣欲刪定者一,所當接續(xù)者四,《前志》所無,臣欲著者五”[2]3083。其中,“刪定者”當指《地理志》,蓋安帝時伏無忌與黃景已著《地理志》,蔡邕唯須刪補即可;“所當接續(xù)者”當指《律歷志》《樂志》《郊祀志》《天文志》,蓋《漢書》已有,蔡邕續(xù)之;“臣欲著者五”,皆為“《前志》所無”。上文所考七志,《車服》《朝會》俱為《漢書》所無,毋庸贅言。此外,《禮志》亦當在此五篇之中。蓋《漢書》雖有《禮樂志》,而“禮文不備”[8],班固亦自言:
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臧于理官,法家又復(fù)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又通沒之后,河間獻王采禮樂古事,稍稍增輯,至五百余篇。今學(xué)者不能昭見,但推士禮以及天子,說義又頗謬異,故君臣長幼交接之道寖以不章[2]1035。
所余二志,當在《漢書》十志外,故必非《五行》《食貨》《刑法》《溝洫》《藝文》,具體篇目今已難考。
綜上所述,《漢記》完帙有本紀、列傳、載記、志、表五體。其中,本紀所載,上至光武,下迄靈帝,其篇目可考者為《世祖本紀》;列傳篇目可考者為《儒林》《外戚》《南單于》《西羌》四篇;載記篇目可考者為《公孫述載記》;志文篇目可考者為《地理》《律歷》《禮》《樂》《郊祀》《天文》《車服》《朝會》八篇;表文篇目可考者為《諸王》《王子》《功臣》《恩澤侯》《百官》五篇。
謝承(生卒年不詳),字偉平,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吳主孫權(quán)謝夫人之弟,“拜五官郎中,稍遷長沙東部都尉、武陵太守,撰《后漢書》百余卷”[9]。其所撰《后漢書》為《漢記》之后首部后漢史,《隋志》錄為一百三十卷。以現(xiàn)存逸文而言,謝承《書》有紀、傳、志三體,今分而述之。
《隋志》謂謝承《書》無帝紀。按謝承《書》既為紀傳體,自無缺紀之理。故《隋志》所謂無帝紀,當指其曾于隋初散逸。劉知幾所以見之者,蓋因其于唐代復(fù)出。余嘉錫《讀已見書齋隨筆》亦謂:
《隋志》言無帝紀者,蓋隋東都所得謝承《書》傳寫闕其帝紀耳。然不云梁有帝紀幾卷亡,則《七錄》所載已非完本,不始于隋矣?!缎绿茣に囄闹尽酚兄x承《后漢書》一百三十三卷,錄一卷,較《隋志》多出四卷,疑即帝紀也。凡《隋志》所云亡佚殘缺之書,至唐往往復(fù)出,其例正多,不足為異。若謂偉平本未作紀,則殊不然,安有無帝紀而可成一代之史者乎?[10]
謝承《書》之紀,據(jù)《輯注》,有《靈帝紀》與《獻帝紀》。標目據(jù)逸文推求,今已無考。二紀所錄逸文或?qū)偎?亦未可知。
謝承《書》之傳,清洪飴孫《史目表》列有《風(fēng)教》《循吏》《酷吏》《獨行》《宦者》《儒林》《文苑》《方術(shù)》《逸民》《列女》《東夷》等目。
謝承《后漢書·風(fēng)教傳》逸文見于《北堂書鈔》(下稱《書鈔》)??计湟菸?所述為封告事跡。孔廣陶本《書鈔》(以下簡稱“孔本《書鈔》”或“孔本”,下文凡稱“《書鈔》”者,若無說明,皆指孔本)云“今案姚輯本、汪輯本謝《書》同,俞本亦同,陳本‘封告’誤作‘風(fēng)教’”[11],周天游亦謂“俞本、孔本此條均作《封告?zhèn)鳌?而陳本作《風(fēng)教傳》。洪飴孫《史目表》據(jù)陳本,列《風(fēng)教》于謝《書》傳目中。疑封告、風(fēng)教,其音相仿,或系陳禹謨妄改亦未可知”[12],故謝承《書》之《風(fēng)教傳》或為《封告?zhèn)鳌分`。又據(jù)曲柄睿所考,《封告?zhèn)鳌樊敒椤妒⒓獋鳌分`③,其說有據(jù)。故謝承《書》當無《風(fēng)教傳》。
謝承《后漢書·東夷列傳》逸文見于《太平御覽》,其文曰“謝承《后漢書》曰:‘第五倫,母老不能之官,至臘日,常悲戀垂涕。’……又《東夷列傳》曰:‘三韓俗以臘日家家祭祀。’俗云:‘臘鼓鳴,春草生也?!盵13]故謝承《書》有《東夷列傳》當無疑義。
謝承《書》之志,周天游輯有《禮儀》《五行》《郡國》《兵》《刑》,胡應(yīng)麟謂有《藝文》,學(xué)界謂有《百官》《輿服》。
其中,《郡國》與《地理》異名同實,洪飴孫即據(jù)《續(xù)漢書·郡國志注》謂謝承《書》有《地理》。今查《郡國志注》,唯“謝承《書》有‘涉屋山’”[2]3489一條相涉,未言出自何篇,故洪氏亦屬推測;謝承《書》有《兵志》,其說見陳禹謨??北尽稌n》,不知何據(jù)。按陳本《書鈔》非善本乃世所公認④,其說不可據(jù)。
謝承《書》有《藝文》,其說見胡應(yīng)麟《經(jīng)籍會通》。胡氏謂:“阮《錄》又有《后漢藝文志》目若干卷。第云八十七家亡,而不著存數(shù)。按范志無《藝文》一類,蓋謝承《書》也?!盵14]其說為猜測,不知何據(jù);謝承《書》有《百官》《輿服》,本《史通·書志》篇“《百官》《輿服》,謝拾孟堅之遺”[1]52。學(xué)界多以“謝”指謝承,然皆無明證⑤。八家著者中,謝沈亦為謝氏,子玄所指為誰亦未可知。
且《禮儀》《五行》《郡國》《百官》《輿服》五志,司馬彪《續(xù)漢書》均有其目。《續(xù)漢志》序文多言其體例承繼,或承《漢書》,或承《漢記》,而無承自謝承《書》者。又,劉昭《后漢書注補志序》述《續(xù)漢書》志目淵源,亦未語及謝承《書》?!独m(xù)漢書·禮儀志》《五行志》《郡國志》劉昭注雖有引謝承《書》者,然未知是否為紀傳中語,如謝承《后漢書·五行志》第〇一〇條即又見于《靈帝紀》。
綜上所述,謝承《書》志文或未曾立,抑或散逸于司馬彪之前。
稍后于謝承《書》者為薛瑩《記》,《隋志》錄為一百卷。薛瑩(?-282),字道言,沛郡竹邑(今安徽符離集)人?!俺鯙榈z府中書郎,孫休即位,為散騎中常侍……孫皓初,為左執(zhí)法,遷選曹尚書,及立太子,又領(lǐng)少傅”[9]1254,后為武昌左部督、左國史,曾受命撰國史,晉時為散騎常侍。據(jù)《輯注》,薛瑩《記》有光武帝、明帝、章帝、安帝、桓帝、靈帝、獻帝七紀以及王霸、馬援、光武十王、李膺、戴翼五傳。其中,除《獻帝紀》外,六紀皆有贊文,分別評述六帝,可見六帝當各自有紀,標目則不可考。至于王霸等五傳,其傳目當據(jù)逸文推求,今亦不可考。
綜上所述,謝承《書》與薛瑩《記》之篇目可考者,唯謝承《書》之《東夷列傳》。
司馬彪(?-306),字紹統(tǒng),河內(nèi)郡溫縣(今河南溫縣)人,西晉高陽王睦長子。“初拜騎都尉。泰始中,為祕書郎,轉(zhuǎn)丞”[15],以“漢氏中興,訖于建安,忠臣義士亦以昭著,而時無良史,記述煩雜,譙周雖已刪除,然猶未盡,安順以下,亡缺者多……乃討論眾書,綴其所聞,起于世祖,終于孝獻,編年二百,錄世十二,通綜上下,旁貫庶事,為紀、志、傳凡八十篇,號曰《續(xù)漢書》”[15]2131~2132?!端逯尽蜂洝独m(xù)漢書》為八十三卷。據(jù)《晉書》所載,《續(xù)漢書》有紀、傳、志三體。
《續(xù)漢書》之紀“起于世祖,終于孝獻”,具體篇目已不可考。據(jù)《輯注》,今有《光武帝紀》《明帝紀》《章帝紀》《和帝紀》《安帝紀》《順帝紀》《沖帝紀》《桓帝紀》《靈帝紀》《獻帝紀》十篇。篇目蓋據(jù)逸文推求,所錄逸文或?qū)偎?/p>
《續(xù)漢書》之傳,據(jù)《輯注》有《后妃》《光武十王》《孝明八王》《章帝八王》《黨錮》《循吏》《酷吏》《宦者》《儒林》《文苑》《獨行》《逸民》《黃巾》《西南夷》《西羌》《西域》《烏桓》《鮮卑》等目。
其中,《光武十王傳》見于孔本《書鈔·設(shè)官部》“孝友之質(zhì)”條與“聰敏畏慎”條?!靶⒂阎|(zhì)”條,陳本謂引自《漢記》,不論。“聰敏畏慎”條,陳本謂引自《續(xù)漢書·光武十三王傳》。據(jù)范曄《后漢書·光武十王列傳》載光武帝有十一子,除明帝外共九王一公。其中,“臨淮懷公衡,建武十五年立,未及進爵為王而薨,無子,國除”[2]1349,地位實與諸王同,故統(tǒng)以“光武十王”之名。是以陳本引目有誤,孔本不誤,《續(xù)漢書》當有《光武十王傳》。
此外,《續(xù)漢書》當有《宗室四王三侯傳》。孔本《書鈔·設(shè)官部》“剛毅慷慨”條、“孝友篤于骨肉”條、“敦經(jīng)術(shù)”條、“白衣步出”條皆謂引自《續(xù)漢書·宗室五王傳》;“剛毅慷慨”條,陳本謂引自《后漢·宗室四王傳》?!靶⒂押V于骨肉”條,陳本謂引自《續(xù)漢書·宗室王傳》?!岸亟?jīng)術(shù)”條,陳本謂引自《續(xù)漢書·宗室四王傳》。“白衣步出”條,陳本謂引自《后漢書·宗室五王傳》。據(jù)范曄《后漢書·宗室四王三侯列傳》,宗室王有齊武王縯、北海靖王興、趙孝王良、城陽恭王祉、泗水王歙,共五王。范《書》作“宗室四王”者,蓋以北海靖王興為齊武王縯子而附于其下⑥。查范《書》,興本為劉縯次子,以光武次兄劉仲早亡故,嗣仲為魯王,后徙北海王。陳本或謂“宗室五王”者,蓋以興嗣仲為魯王,則別為一王。“四王”“五王”皆有所據(jù),今從范《書》作《宗室四王三侯傳》,《續(xù)漢書》當有其目。
《續(xù)漢書》既有宗室合傳,則按例亦當有《孝明八王傳》與《章帝八王傳》⑦。二傳之目雖未見于文獻,然據(jù)《輯注》,二傳共輯逸文五條,其所載清河孝王事為范《書》所取,亦可為之佐證。今錄之于下:
清河王小心恭孝,特見親愛。后諸王就國,鄧太后特詔清河國置中尉、內(nèi)史,賜乘〔輿〕、上御物焉[12]430。
按:此條輯自《御覽》卷二四八,范曄《后漢書·章帝八王傳》作“慶小心恭孝,自以廢黜,尤畏事慎法……明年,諸王就國,鄧太后特聽清河王置中尉、內(nèi)史,賜什物皆取乘輿上御,以宋衍等并為清河中大夫”[2]1801~1802,除以宋衍等為中大夫事,大意相同。
《輯注》所列余目乃據(jù)逸文推求,或?qū)偎?。如周天游即謂:“《皇后紀》始創(chuàng)于華嶠,已見《晉書》。司馬彪《書》當無此紀,而其載后妃事跡甚多且詳,惜傳名無攷,故標作《后妃傳》,或當依《漢書》作《外戚傳》亦未可知。”[12]312他皆類此。
至于《續(xù)漢書》之志文,以其補入范《書》而傳世,故其篇目可知,分別為《律歷》《禮儀》《祭祀》《天文》《五行》《郡國》《百官》《輿服》八志。
綜上所述,《續(xù)漢書》篇目,除志文無須考證外,其紀、傳篇目可考者為《光武十王傳》《宗室四王三侯傳》《孝明八王傳》《章帝八王傳》。
華嶠(?-293),字叔駿,平原郡高唐縣(今山東省高唐縣)人。晉文帝為大將軍時,曾“辟為掾?qū)?補尚書郎,轉(zhuǎn)車騎從事中郎”[15]1263~1264?!疤┦汲?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安平太守。辭親老不行,更拜散騎常侍,典中書著作,領(lǐng)國子博士,遷侍中……元康初,封宣昌亭侯。誅楊駿,改封樂鄕侯,遷尙書”[15]1264。“后以嶠博聞多識,屬書典實,有良史之志,轉(zhuǎn)祕書監(jiān),加散騎常侍,班同中書……初,嶠以《漢紀》煩穢,慨然有改作之意。會為臺郎,典官制事,由是得遍觀祕籍,遂就其緒”[15]1264,撰《漢后書》,“起于光武,終于孝獻,一百九十五年,為帝紀十二卷、皇后紀二卷、十典十卷、傳七十卷及三譜、序傳、目錄,凡九十七卷”[15]1264。華嶠撰十典未成而終,其中子徹、少子暢相繼而撰,“克成十典”[15]1265。據(jù)《晉書》,華嶠《書》有紀、傳、典、譜四體,其中,典、譜已不可考,今但考其紀、傳篇目。
華嶠《書》之紀“起于光武,終于孝獻”[15]1264,分《帝紀》與《皇后紀》。其中,帝紀篇目今已無考。據(jù)《輯注》,今有《明帝紀》《章帝紀》《靈帝紀》《獻帝紀》逸文九條?!痘屎蠹o》為華嶠首立,《晉書》明言“嶠以皇后配天作合,前史作《外戚傳》以繼末編,非其義也,故易為《皇后紀》,以次《帝紀》”[15]1264。
《漢后書》之傳,《輯注》列有《孝子傳》《光武十王傳》《孝明八王傳》《西南夷傳》《南匈奴傳》等目。
《史通·序例》曰“迨華嶠《后漢》,多同班氏。如劉平、江革等傳,其序先言孝道,次述毛義養(yǎng)親。此則《前漢》王貢傳體,其篇以四皓為始也”[1]101,又《列傳篇》曰“亦有事跡雖寡,名行可崇,寄在他篇,為其標冠。若商山四皓,事列王陽之首;廬江毛義,名在劉平之上”[1]57。據(jù)《史通》所載,毛義、劉平、江革等皆在一傳之內(nèi),其傳有序,所述又皆為孝行,故華嶠《書》當有孝子類傳。今考《漢后書》逸文,言孝道之序、毛義、劉平、江革事跡俱存,亦可證之。至于其標目為何,今已無考,周天游從《黃氏逸書考》作《孝子傳》。
其余傳目蓋據(jù)逸文推求,華嶠《書》未必有其目。
綜上所述,華嶠《書》篇目可考者為《皇后紀》與《孝子傳》。
八家“后漢書”中,謝沈《后漢書》、袁山松《后漢書》、張瑩《后漢南記》、張璠《后漢紀》之逸文、史料猶少,其影響亦遠遜其余四家,故合而論之。
謝沈(290-342),字行思,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晉康帝時任太學(xué)博士,“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尚書度支郎”[15]2142?!昂纬洹⑩妆⒎Q沈有史才,遷著作郞”[15]2142,著有《后漢書》百卷。據(jù)現(xiàn)存逸文可知,謝沈《書》當有紀、傳、志三體。其紀傳篇目今已無考,《輯注》列有光武帝紀、安帝二紀,及劉盆子、岑彭、鄭敬等十二傳。其志,《輯注》列有《禮儀》《祭祀》《天文》《五行》《郡國》。
袁山松(?-401),字橋?qū)O,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曾任晉之吳郡太守,著《后漢書》百卷。據(jù)現(xiàn)存逸文可知,山松《書》當有紀、傳、志三體。其紀傳篇目今已無考,《輯注》列有光武帝、明帝、章帝、安帝、桓帝、靈帝、獻帝七紀,及劉盆子、馮異、賈復(fù)等傳。其志,《輯注》列有《律歷》《禮儀》《祭祀》《天文》《五行》《郡國》《百官》《藝文》。
據(jù)劉昭《后漢書注補志序》所言,“司馬《續(xù)書》揔為八志……沈、松因循,尤解功創(chuàng),時改見句,非更搜求,加《藝文》以矯前棄,流書品采自近錄”[2]1,故沈、松二《書》志目當承《續(xù)漢書》,有《律歷》《禮儀》《祭祀》《天文》《五行》《郡國》《百官》《輿服》之目,且另有《藝文志》。
張瑩(生卒年不詳),其籍貫與生平均不詳,曾為晉之江州從事,著《后漢南記》五十五卷。據(jù)《輯注》,張瑩《記》有紀、傳二體,其篇目已不可考,今輯有和帝、安帝二紀,及北海靖王興、馬援、郭丹、樊重、陰慶、荀諝、陳蕃、魏應(yīng)、服虔九傳。
張璠(生卒年不詳),籍貫與生平事跡不詳,曾任晉之令史,著《后漢紀》三十卷,其書似為未成之作⑧。張璠《紀》為八家中唯一之編年體,所載內(nèi)容上至光武,下迄獻帝,猶以漢末之事為詳⑨,故范《書》亦有所承繼。
綜上所述,除張璠《紀》為編年體外,其余三家篇目可考者,為謝沈《書》與山松《書》之《律歷》《禮儀》《祭祀》《天文》《五行》《郡國》《百官》《輿服》《藝文》九志。
【注釋】
① 《史通·書志》云:“原夫司馬遷曰‘書’,班固曰‘志’,蔡邕曰‘意’,華嶠曰‘典’,張勃曰‘錄’,何法盛曰‘說’。名目雖異,體統(tǒng)不殊?!痹斠姟妒吠ü{注》卷三,《內(nèi)篇·書志第八》,第62頁。
② 詳見吳樹平:《蔡邕撰寫的〈東觀漢記〉十志》,《秦漢文獻研究》,濟南:齊魯書社,1988年,第182-183頁。
③ 詳見曲柄睿:《謝承〈后漢書〉》無〈風(fēng)教傳〉考》,《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2019年第1期。
④ 如清錢曾《讀書敏求記》即謂陳本《書鈔》“攙亂增改,無從訂正”。詳見(清)錢曾撰,(清)管庭芬、章鈺校證,傅增湘批注,馮惠民整理:《藏園批注讀書敏求記校證》卷三之下,《類家》,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350頁。
⑤ 如浦起龍、吳樹平、周天游、解遠文皆持此說。其說分見于:(唐)劉知幾撰,(清)浦起龍通釋,王煦華整理:《史通通釋》卷三,《內(nèi)篇·書志第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52頁;吳樹平:《〈東觀漢記〉的缺陷和諸家后漢書》,《秦漢文獻研究》,濟南:齊魯書社,1988年,第290頁;《八家后漢書輯注·前言》,第5頁;解遠文:《謝承〈后漢書〉的輯補與研究》,開封:河南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5年。
⑥ 見(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宋本后漢書·目錄》,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第29頁。
⑦ 二傳標目從《輯注》。
⑧ 《三國志》裴松之注曰“璠撰《后漢紀》,雖似未成,辭藻可觀?!痹斠姟度龂尽肪硭?《魏書四·三少帝紀第四》,第133頁。
⑨ 袁宏《后漢紀》謂其書“言漢末之事差詳”。詳見(東晉)袁宏撰,周天游校注:《后漢紀校注·原序》,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