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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郭沫若對商周青銅器分代問題的思考*

2024-01-13 05:23劉婧妍
郭沫若學刊 2023年4期
關鍵詞:斷代銅器時代性

劉婧妍

(故宮博物院,北京 100009)

明確銅器年代是彝銘作為史料應用的前提,也是借由金文實現(xiàn)商周社會分期的基礎與重要內(nèi)容。郭沫若曾指出:“研究歷史,和研究任何學問一樣,是不允許輕率從事的。掌握正確的科學的歷史觀點非常必要,這是先決問題。但有了正確的歷史觀點,假使沒有豐富的正確的材料,材料的時代性不明確,那也得不出正確的結論。”①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一九五四年新版引言》,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年,第2 頁。明確史料年代的重要性可見一斑。郭沫若以文字為社會文化之要征,以殷周甲骨文、金文的研究為探索中國古代社會的必由之路,銅器斷代始終是其史學研究及古文字學研究的核心內(nèi)容。郭沫若在《兩周金文辭大系》中系統(tǒng)創(chuàng)立了標準器斷代法,銅器年代學研究由此進入科學發(fā)展階段。郭沫若以此法研究殷周銅器,主要針對兩周特別是西周有銘銅器②王世民:《郭沫若同志與殷周銅器的考古學研究》,《考古》1982 年第6 期。,因此學者對其青銅器研究的關注也多以西周銅器斷代為主③參見王世民:《郭沫若同志與殷周銅器的考古學研究》;張政烺:《郭沫若同志對金文研究的貢獻》,《考古》1983 年第1 期;王世民:《科學的方法,完整的體系——略談郭沫若的金文研究成就》,《郭沫若研究:學術座談會專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4年,第238-243 頁;劉正:《重評〈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南方文物》2009 年第4 期;陳榮軍:《金文“標準器斷代法”考論》,《殷都學刊》2013 年第1 期。,對郭沫若關于離析商周銅器的探索則少有論及。而相關內(nèi)容的厘清不僅是古文字與青銅器研究史的重要工作,也對深入認識郭沫若商周社會分期與古代社會研究的相關工作極為關鍵。本文即以郭沫若對商周銅器分代因素的探索為主要內(nèi)容,兼及殷周二代銅器與西周銅器分代標準之差異,以此試論郭沫若對青銅器斷代問題的相關思考。

一、殷周銅器分代

斷代是金文及青銅器研究的重要基礎,只有在銅器年代明確后才能展開進一步的研究工作,銘文才具有作為史料運用的價值。斷代的首要就是分別出不同王朝的銅器,金石學形成伊始,分別殷周銅器便是其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宋代學者斷代首重銘文,兼及銅器紋飾、形制與出土地點等因素。但由于缺乏明確標準,以及對如日名等因素的認識存在局限,以致銅器斷代極具主觀隨意性。清代學者雖對宋人學說有所匡正,但仍未形成明確且有效的分代標準。直至1927 年,馬衡在《中國之銅器時代》一文中首次建立了分別商器的原則,使商器的鑒別從以往的臆度中擺脫出來,真正步入科學時代①馮時:《中國古文字學概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446 頁。。馬衡確立的分別商器之原則含紀時、祖先稱謂、周祭制度以及征人方事跡諸因素,還包括出土地為殷墟者②馬衡:《凡將齋金石叢稿》,北京:中華書局,1977 年,第118-119 頁。,陳夢家、容庚、張維持等學者或有所補充,但皆不出馬衡所立之標準。郭沫若雖未系統(tǒng)建立分別商周銅器的原則,但出于研究商周社會的目的,銅器分代實為其不得不解決的關鍵問題,因此對商周銅器分代標準的探索多散見于郭沫若史學研究諸作中。相關內(nèi)容的整理與厘清,有助于對郭沫若銅器分代及商周社會分期理論的深入認識,也是對其運用古文字資料研究古代社會具體方法的揭示。

相較于兩周有銘銅器,郭沫若對殷器的研究相對有限。所作《戊辰彝考釋》一文,將戊辰彝年代斷在帝辛二十年,為研究殷末銅器提供了一件標準器③張政烺:《郭沫若同志對金文研究的貢獻》,《考古》1983 年第1 期。。而對殷周銅器分代問題的思考早在郭沫若以文字治史的初期就已十分成熟?!吨袊糯鐣芯俊芬粫杏谩耙豌懼幸笾艿臅r代性”一節(jié)專門探討殷周銅器之差異:

殷彝與周彝,其器物的品類(如殷之爵,周之鬲),形式(如鼎足殷為倒立圓錐形,周多獸蹄形),花紋(如殷彝花繁,周彝花?。┑龋腥挥袆e。(如有人細作化學分析的比較研究,兩時代的金屬的成分恐亦有所不同。)

從文字的表現(xiàn)來說,稍有經(jīng)驗的人差不多一見即可知其差異。殷彝文簡,每僅一二字之圖形文字,周彝文已脫離原始畛域,文字之多者如西周末年之毛公鼎四百九十七字,春秋時代之齊侯鐘四百九十二字,同镈四百九十八字。

但這些都還是皮相的見解,最重要的是殷、周的時代性或者社會情形的差異。④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年,第286 頁。郭沫若認為區(qū)別殷周銅器,器物品類、形式、花紋、文字多寡的差異僅為表象,銅器銘文所反映的時代性才是斷代的關鍵,與馬衡所確立的判別商器的標準內(nèi)涵實一。商周銅器的離析涉及不同王朝、不同文化、不同族屬、不同制度的分別,類型學研究尚不足以明確地區(qū)分商代晚期與西周早期以及西周晚期與東周早期的銅器⑤馮時:《中國古文字學概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444 頁。,相較于紋飾形制這類外在尺度,銘文內(nèi)容實為區(qū)別殷周銅器的決定性因素。

1929 年至1935 年期間,郭沫若與容庚頻繁通信,時值《兩周金文辭大系》諸作撰寫之際,二人就古文字學研究與銅器研究的科學體系等問題多有探討。信札內(nèi)容不僅對標準器斷代法孕育之過程多有揭示,亦可見郭沫若對辨別殷周銅器的相關探索,是研究郭沫若銅器分代理論的珍貴資料。在1929 年9 月的信札中,郭沫若以銘文之紀時與稱謂特征為據(jù)判斷紳敦年代:

此器上用周制之初吉,下沿殷習之父丁,制作當在殷周之間。⑥郭沫若:《郭沫若致容庚書簡》,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 年,第164 頁。

1929.9.19

初吉指一月中的第一個吉日⑦馮時:《晉侯穌鐘與西周歷法》,《考古學報》1997 年第4 期。,屬周制,為周器銘文重要的紀時特征①此為郭沫若從王國維說,王氏以周人月行四分制雖與史實不符,但以初吉屬周制則為不易之論。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第287-288 頁。。宋清金石著說多以日名為判斷殷器的標準,直到羅振玉《殷文存·序》仍以日名屬殷習:“惟商人以日為名,通乎上下,……日名之制,亦下施于周初,要之不離殷器者近是?!雹诹_振玉:《殷文存》,《藝術叢編》第八期,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 年,第359 頁。郭沫若彼時亦以日名屬殷習。《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周代彝銘中的社會史觀”篇章對日名問題也有所論及:

此器疑為殷器者僅“父丁”二字。然按文詞體例及字跡,確是周器。周初亦沿殷習以日為名,旂鼎已可見,他如遹簋文云:“隹六月既生霸,穆王在(豐?)京,乎(呼)漁于大池。王卿酉(饗酒),遹御亡遣。穆王(親)錫遹雀(爵)。遹拜首稽首敢對揚穆王休。用作文考父乙尊彝,其子子孫孫永寶?!边@明明是周穆王時器,而亦稱“文考父乙”,即其明證。③此篇落款日期為1929 年11 月7 日夜,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第288 頁。

遹簋銘文已稱穆王,知其為恭王世標準器,記穆王事,實難用周初沿殷習而以日為名作解。可見郭沫若彼時雖仍以日名屬殷習,但已有所動搖。1930年4 月的信札中,郭沫若改變了此前對日名的看法,在與容庚探討《武英殿彝器圖錄》一書的體例時提到:

又器物時代頗不易定,歷來大抵依據(jù)款識以為唯一之標準,然此標準亦往往不可靠。例如以日為名者古即歸于商器,然遹乃穆王時器猶稱“文考父乙”,即其一例也。

1930.4.6

指出以日名作為斷代依據(jù)并不可靠?!妒袝分小肮糯芯康淖晕遗小币还?jié)則徹底推翻了以日名為判定殷器標準的斷代原則:

近年發(fā)現(xiàn)穆王時的遹簋有“文考父乙”,懿王時的匡卣有“文考日丁”,足見“以日為名”之習至西周中葉也還有殘余,而且已被證明,不是生日而是死日了。這一條例一被打破,于是舉凡以前的著錄中所標為殷器的都成了問題。④郭沫若:《十批判書》,《郭沫若全集·歷史編》(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年,第9 頁。

郭沫若對日名的看法經(jīng)歷了以其為殷習,到認識到以日為名為商周通例的轉(zhuǎn)變過程。這一認識對厘清一系列銅器年代而言極為關鍵,為郭沫若商周社會分期及古代社會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奠定了基礎。

除了紀時語詞與以日為名,郭沫若對商周銅器分代因素的探索還包括銘文所見錫物之區(qū)別。以殷周彝銘中習見的錫朋為例,郭沫若據(jù)錫朋數(shù)量的差異指出,貝在殷周二代經(jīng)歷了社會職能的重要轉(zhuǎn)變:

殷彝中錫朋之數(shù),至多者不過十朋,此與周彝中動輒有二十朋、三十朋、五十朋的判然有別?!笠椭械腻a朋,在我看來,是在賞賜頸環(huán),不是在賞賜貨幣。⑤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第287 頁。

郭沫若認為貝在殷代尚未真正成為貨幣,于《甲骨文字研究》釋朋一篇詳論道:

貝玉在為貨幣以前,有一長時期專以用于服御,此乃人文進化上所必有之步驟。

案此實中國貨幣史上極重要之一段文字,考古者固不可不知,即談經(jīng)濟學、社會學者胥不可不知也。惟貝朋在為頸飾時,其來多得自實物交換,則雖有貨幣之形,尚無貨幣之實。其實際用為貨幣,即用為物與物之介媒者,余以為亦當在殷周之際。

彝銘中錫貝之事多見,其著朋數(shù)者入周以后多在十朋以上,如效卣之廿朋五十朋,匽侯鼎之廿朋,呂鼎、剌鼎之卅朋,如此多數(shù)于殷彝中絕未有見?!敒橐竽┲?,至遲亦當在周初,而錫朋之數(shù)多不過十?!p貝者率為當時王侯,而所賞者僅此數(shù)目,此與其視為貨幣,無寧視以為頸飾之較近情理。……故余謂貝朋之由頸飾化為貨幣當在殷周之際。①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一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107-114 頁。

郭沫若以見于商周彝銘及卜辭錫朋數(shù)量的差異為據(jù),探討了貝朋在殷周之際社會職能的變化,可見辨別殷周銅器既是郭沫若商周社會分期及古代社會研究的基礎,同樣也是相關研究的產(chǎn)物,兩者實為相輔相成之關系。

此外,郭沫若以銘見錫土田臣仆為周器的重要標志,并以此探討商代社會的土地制度與奴隸制度。在1929 年10 月的去信中郭沫若曾詢問容庚:

又古金中錫臣仆田土之事,除已見于諸家著錄者外,如周公敦之“錫臣三品”之類,不識足下尚有新見否?

1929.1 0.3

于《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中詳論此事道:

殷金存世者甚少,其中雖然偶爾有錫貝朋器物的記錄,而決無錫土田臣仆的例證。

……殷彝中無土田之賜予,這是表明殷代的土地尚未開始分割,即是說殷代還是在原始公社制度之下。

殷彝中無錫臣仆之事,這是說奴隸的使用尚未推廣,奴隸尚未成為個人的私有。②郭沫若于此補注云:“殷代已有私人奴隸,由安陽小型墓葬亦有殉葬者可以證明?!惫簦骸吨袊糯鐣芯俊罚?86-287頁。

盡管相關推測未必與史實完全相符,但仍對殷周銅器分代以及探析商周社會時代性極具重要意義。如郭沫若所言,金文資料中“錫土田”相關內(nèi)容極具時代性,且其不僅是離析商周銅器的標志,也為辨別西周銅器的具體年代提供了重要線索。綜觀金文,西周早期國勢強盛,土地轉(zhuǎn)移之事幾不見記載,但至西周中期穆恭二王以后,相關的交易與訴訟則頻繁出現(xiàn),究其根本,穆王之奢靡是造成西周國勢由盛而衰的重要轉(zhuǎn)折③馮時:《裘衛(wèi)鼎盉銘文與西周土田轉(zhuǎn)移》,《青銅器與金文》第三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 年,第273 頁。?!颁咛熘拢峭跬痢?,在王庭財用難以周轉(zhuǎn)之際,土田在某種意義上實屬“取之不盡”的財富資源,故周天子或以土田作為交換財物的代價,這也促使了西周中期土田轉(zhuǎn)移的頻繁發(fā)生。錫土田相關事宜的時代性可以見得。

圖形文字也是早期學者判別殷器的重要標志,如高本漢便認為金文中的、與、三類圖形皆為殷器標識④B.Karlgren,Yin and Chou in Chinses Bronzes,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no.8,1936.。在1929 年12 月寫給容庚的書信中郭沫若首次提到了彝銘中圖形文字的性質(zhì):

甲寅父癸角作回環(huán)讀亦可,然 終是疑問,前人釋子孫固臆說,尊著《寶蘊樓》謂象陳牲體于尸下而祭,恐亦未然。非牲象,殷人用尸與否尚無明征。余疑姓氏者不僅此,凡殷彝中圖形文字,余疑均系當時之國族,猶西方學者所稱之圖騰。尚有他證,暇將為文以明之也。

1929.1 2.24

郭沫若彼時已摒棄前人舊說,以圖形文字為當時國族之圖騰。1930 年7 月郭沫若著《殷彝中圖形文字之一解》專門詳述這一問題:

且如所謂“析子孫”及“子孫”二例,據(jù)余所見,于周彝中亦猶見使用。例如旂鼎,……此器用“初吉”,乃周制,故器必作于周代無疑。

……要之,準諸一般社會進展之公例及我國自來器物款識之性質(zhì),凡圖形文字之作鳥獸蟲魚之形者必系古代民族之圖騰或其孑遺,其非鳥獸蟲魚之形者乃圖騰之轉(zhuǎn)變,蓋已有相當進展之文化,而脫去原始畛域者之族徽也。⑤郭沫若:《殷彝中圖形文字之一解》,《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四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15、22 頁。

郭沫若以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為大背景,考圖形文字的性質(zhì)為圖騰,并以動態(tài)發(fā)展的眼光審視圖形文字的原始與進化,而不以其為判別殷周銅器的絕對標準。以郭沫若對作冊令方彝及令簋銘末鳥形族徽的考釋為例:

鳥形當是作冊夨令之家徽,乃圖騰之孑遺。《小雅·六月》所謂“織文鳥章”之類也。令簋銘末亦有此形,可以為證。①郭沫若:《令彝令簋與其它諸器物之綜合研究》,《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四卷),第55 頁。

綜合以上內(nèi)容可知,郭沫若雖未建立系統(tǒng)的商周銅器分代標準,但分代實為其古代社會研究的基礎與重要內(nèi)容。郭沫若運用唯物史觀完成的第一部史學研究著作《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便專辟“彝銘中殷周的時代性”一節(jié)探討金文所見商周社會之特征;《十批判書》中設有“關于殷周青銅器的處理”“古器物中所見的殷周關系”“關于殷代的生產(chǎn)狀況”“關于西周的生產(chǎn)狀況”諸章節(jié),皆以彝銘內(nèi)容為探討商周社會基本情況的重要論據(jù)。其中所體現(xiàn)的殷周社會的時代性差異,即為離析二代銅器的關鍵。但斷代從不是郭沫若研習商周金文的初衷,在斷代的基礎上探析彝銘史料所反映的殷周二代各自的時代性以及繼承與發(fā)展關系,進而研究古代社會才是其最終目的。

二、西周銅器斷代

對于研究古代社會而言,辨別出屬殷屬周仍遠遠不夠,將銅器年代落實到具體王世才是彝銘作為史料應用的關鍵。盡管早期學者已對西周銅器年代問題多有研究,但直到郭沫若運用考古類型學方法搭建起西周銅器的年代學框架,才首次將一團混沌的傳世銅器整理成為可供古史研究利用的科學資料,所創(chuàng)立的標準器斷代法確定了大批有銘而年代不詳?shù)你~器的時代,為相關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年代明確的直接史料。

1931 年9 月郭沫若于初版《大系》自序中闡釋標準器斷代法之核心內(nèi)涵:

余專就彝銘器物本身以求之,不懷若何之成見,亦不據(jù)外在之尺度。蓋器物年代每有于銘文透露者,如上舉之獻侯鼎、宗周鐘、遹簋、趞曹鼎、匡卣等皆是。此外如大豐簋云“王衣祀于王不顯考文王”,自為武王時器;小盂鼎云“用牲啻(禘)周王□王成王”,當為康王時器,均不待辯而自明。而由新舊史料之合證,足以確實考訂者,為數(shù)亦不鮮。據(jù)此等器物為中心以推證它器,其人名事跡每有一貫之脈絡可尋。得此更就文字之體例、文辭之格調(diào),及器物之花紋形式以參驗之,一時代之器大抵可以蹤跡,即其近是者,于先后之相去,要亦不甚遠。③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文求堂書店,1932 年,第7 頁。

又在1934 年所作的《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序文中對此法予以簡要說明:

蓋余之法乃先讓銘辭史實自述其年代,年代既明,形制與紋繢遂自呈其條貫也。形制與紋繢如是,即銘辭之文章與字體亦莫不如是。④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圖錄),《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七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68 頁。

可見除了年代自明的標準器外,系統(tǒng)的器物形制、紋飾參照系也是標準器斷代法的關鍵所在。據(jù)《致容庚書簡》之內(nèi)容可知,《兩周金文辭大系》編纂于1931 年年初至當年九月期間,但標準器斷代法的核心思想早在1930 年4 月與容庚討論《武英殿彝器圖錄》一書的體例時就已十分成熟。信札記:

余意花紋形式之研究最為切要,近世考古學即注意于此,如在銅器時代以前之新舊石器時代之古物,即由形式或花紋以定其時期。足下與古物接觸之機會較多,能有意于此乎?如將時代已定之器作為標準,就其器之花紋形式比匯而統(tǒng)系之,以按其余之時代不明者,余意必大有創(chuàng)獲也。信中所言以時代明確之銅器為標準,就其紋飾、形制之脈絡串聯(lián)時代不明之器,即標準器斷代法之核心。由書簡內(nèi)容可知,標準器斷代法的產(chǎn)生實為現(xiàn)代考古學傳入的結果。1929 年上半年,郭沫若在轉(zhuǎn)譯德國學者米海里司的著作《美術考古一世紀》時,了解到現(xiàn)代考古學的基本研究方法①王世民:《郭沫若同志與殷周銅器的考古學研究》;《科學的方法,完整的體系——略談郭沫若的金文研究成就》,第239 頁。。郭沫若在1946 年為此書改版重印所作的譯者前言中寫道:

1930.4.6

我的關于殷墟卜辭和青銅器銘文的研究,主要是這部書把方法告訴了我,因而我的關于古代社會的研究,如果多少有些成績的話,也多是本書賜給我的。

我自己要坦白地承認,假如我沒有譯讀這本書,我一定沒有本領把殷墟卜辭和殷周青銅器整理得出一個頭緒來,因而我的古代社會研究也就會成為砂上樓臺的。②[德]米海里司:《美術考古一世紀》,郭沫若譯,上海:新文藝出版社,1954 年,第2、3 頁。

據(jù)此可知在郭沫若以殷周古文字治史之初便深受考古學理論與方法的影響,足見現(xiàn)代考古學對郭沫若青銅器研究及古代社會研究的重要意義。

在考古學研究方法的影響下,郭沫若對銅器紋飾極為重視,與容庚多次就花紋研究相關問題深入探討。茲舉例如下:

臣辰盉拓片及圖能見示否?既有圖可作參考,則弟稿殊未備,蓋花紋形式于器之制作時代上大有攸關也。

1930.1 2.4

花紋定名弟尚未嘗試,惟于花紋研究之方針早有腹案,惜無資料耳。定時分類為要,定名次之,分類已成,即名之為甲乙丙丁,或ABCD 均無不可。定時乃花紋研究之吃緊事。此與陶瓷研究及古新舊石器之研究同。此事最難,須就銘文之時代性已明者作為標準,逐次以推求之也?;y之時代性已定,則將來無銘之器物或有銘而不詳者,其時代之辨別將有如探囊取物矣。

1931.7.17

至花紋研究一事,當綜合群書另作一有系統(tǒng)之研究方可。

1931.8.24

尊著《寶蘊樓》于花紋形式確有暗默之系統(tǒng)存在,……竊意此花紋形制系統(tǒng)學之建設,兄為其最適任者,望能通籌全局而為之。

1931.9.27

針對銅器紋飾研究之方案,郭沫若反復強調(diào)“定時”的重要性,以花紋形制發(fā)展脈絡的厘清為無銘或有銘而不詳類銅器斷代的基礎,可見其著眼于銅器紋飾研究旨在建立紋飾年代學系統(tǒng),以此作為判別銅器時代的參照系。而對紋飾內(nèi)涵的研究則居次要地位。這種區(qū)分器類和花紋形式再作斷代的方法,就是考古學研究所運用的類型學方法③王世民:《郭沫若同志與殷周銅器的考古學研究》。。在《毛公鼎之年代》一文中郭沫若更直言道:

大凡一時代之器必有一時代之花紋與形式,今時如是,古亦如是。故花紋形式在決定器物之時代上占有極重要之位置,其可依據(jù),有時過于銘文。

余謂凡今后研究殷周彝器者,當以求出花紋形式之歷史系統(tǒng)為其最主要之事業(yè)。④郭沫若:《金文叢考·毛公鼎之年代》,《郭沫若全集·考古編》(第五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年,第613、615 頁。

以紋飾形制為決定銅器年代的關鍵,甚至有時還要過于銘文,郭沫若對銅器紋飾形制的重視可見一斑。《武英殿彝器圖錄》作為始專門摹錄銅器花紋的著作,其中郭沫若所起到的作用應十分關鍵。容庚初版于1941 年的《商周彝器通考》,首開系統(tǒng)整理銅器紋飾之先河,專立章節(jié)討論花紋,將商周銅器紋飾分為77 類,對于每一紋樣通行的年代皆予以說明,并對各紋飾內(nèi)涵略作詮釋,與郭沫若信札中所言花紋研究方針之腹案“定時分類為要”頗相一致。可見盡管郭沫若并未建立銅器紋飾形制的年代學系統(tǒng),但對花紋形式的重視與整理著錄是在他的影響與推動下展開的。

郭沫若念茲在茲要建立的銅器形制、紋飾歷史系統(tǒng),旨在為斷代提供相對可靠的參照系,而在離析殷周銅器時他曾提及,以器物品類、形式、花紋、文字多寡為據(jù)皆為皮相之見解,對銅器紋飾、形制的態(tài)度可謂兩極。但我們并不認為這種差異是受現(xiàn)代考古學研究方法的影響從而導致郭沫若對銅器紋飾前后態(tài)度變化的反映,而應只是在辨別殷周二代銅器與同一王朝不同王世銅器時所作出的具體調(diào)整。對于商末周初與兩周之際的銅器而言,類型學方法并不足以作為判斷銅器年代的決定性因素,銅器器類、形制、紋飾這類外在尺度并不會因政治事件的發(fā)生而隨即作出相應改變,郭沫若所強調(diào)的不同社會的時代性及社會情形的差異才是離析這類銅器的關鍵。就青銅器這一載體而言,銘文無疑是體現(xiàn)不同王朝時代性的最佳表現(xiàn)形式,不同朝代不同的紀時制度、稱謂制度、語言習慣、祭祀制度以及史跡等時代特征,皆會伴隨著王朝的更替以最為直觀的形式呈現(xiàn)在銅器銘文之中。所謂的時代性,既是離析不同王朝銅器的關鍵,也是金文研究的重要歸宿。而以時代差異區(qū)分同一王朝不同王世的銅器則殊為不易,除了銘文自身所反映的年代信息外,形制、紋飾及銘文書體特征等因素實為落實銅器所屬王世更足資依憑的參照系。西周銅器被大致劃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便由此類因素所決定。由此可見,郭沫若對紋飾、形制在銅器分代問題中的不同態(tài)度,是為區(qū)別不同王朝及不同王世銅器而據(jù)實際情況所作出的具體調(diào)整,郭沫若對殷周銅器斷代相關問題思慮之精深可見一斑。

結論

綜觀郭沫若對商周銅器分代問題的相關探索,可得出如下認識:郭沫若系統(tǒng)梳理了傳世及出土的西周有銘銅器的年代序列,所創(chuàng)立的標準器斷代法將銅器的年代學研究引入科學發(fā)展階段。通過梳理郭沫若史學研究相關著作可知,除了落實西周銅器所屬的具體王世,離析殷周銅器也是郭沫若青銅器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郭沫若以彝銘所反映的時代性及社會差異為分代的關鍵,深入探索了稱謂制度、錫物內(nèi)容以及族徽銘文等因素對斷代的影響。具體而言,郭沫若對日名的認識經(jīng)歷了以日名屬殷制,到以其為殷周通例的不同階段;以錫朋數(shù)量的差異為殷商西周時期貝社會職能轉(zhuǎn)化的反映;而錫土田相關內(nèi)容,作為離析商周銅器的標識,也為探討殷周二代不同的社會情形提供了重要線索。郭沫若對族徽銘文發(fā)展規(guī)律及其性質(zhì)的揭示對商周銅器分代標準的校正極為關鍵,在深入認識商周社會的同時,也是中國古代社會的發(fā)展符合人類社會發(fā)展普遍規(guī)律的重要見證。郭沫若對銅器分代的探索皆滲透在其商周社會研究之過程中,分別殷周銅器既是其古代社會研究的基礎,同樣也是相關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對于郭沫若的史學研究工作而言,二者實為相輔相成的關系。

在區(qū)分出不同王朝的基礎之上,將銅器厘次至各王世是銘文作為史學研究資料應用的關鍵。郭沫若創(chuàng)建的標準器斷代法,系統(tǒng)建立了西周銅器的年代學框架,現(xiàn)代考古學研究方法是促使其產(chǎn)生的重要因素。以銘辭史實可自述年代的標準器為核心,以諸標準器為節(jié)點,將一時代之銅器的紋飾形制條貫厘次,以作為無銘或有銘而不詳銅器斷代的坐標系,建立了一時代銅器相對完善的類型學研究體系,銅器年代學研究由此步入科學發(fā)展階段。為建立此坐標系,郭沫若極為重視對銅器紋飾形制的梳理,對銅器紋飾系統(tǒng)研究的相關工作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針對銅器分代所涉及的不同王朝與不同王世的區(qū)別,郭沫若對紋飾、形制這類反映銅器年代的外在尺度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而這是綜合了對現(xiàn)代考古學研究方法與殷周社會時代性差異深刻認識的結果。銅器斷代作為商周社會分期的基礎與重要內(nèi)容,是郭沫若古文字學及史學研究的結穴所在,時至今日仍是相關研究工作的基礎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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