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前
摘要:北趙晉侯墓地M114出土叔夨方鼎的“叔夨”即叔虞,成王時(shí)始封于唐,其子燮父于康王末年徙封于晉,改稱“晉”。M113出土格公鼎與大河口M1霸公墓隨葬的獸面紋方鼎(M1:74)系同人所作,“格(霸)公”應(yīng)即大河口M1的墓主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霸伯荊,“濕宮”系霸國宗廟所在,格公作此鼎以祭祀宗廟。M114、M113系晉侯燮父及其夫人之墓,晉侯昭王時(shí)卒,其夫人卒于穆王初年,霸伯荊之孫霸伯尚(大河口M1017墓主)以其祖之祭器賻贈,以表明對晉霸關(guān)系的重視。倗伯釐盤的倗公系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倗伯(橫水M3250墓主),系南公與召公奭婿,格公系文王婿,成王姑父,倗、霸因其與姬周王朝及其宗親特殊的姻親聯(lián)盟關(guān)系,故其始封君皆稱“公”。
關(guān)鍵詞:北趙晉侯墓地 格公 晉侯 倗公 姻親聯(lián)盟
Abstract: The name, Shu Yu 叔夨, was inscribed on the Ding vessel unearthed from the tomb 114 at the cemetery of Jin Marquis in Beizhao village,who was enfeoff to Tang state during the reign of King Cheng of Western Zhou. And then his son, Xie Fu relocated the capital city in the late years of King Kang and renamed the state as Jin. The bronze Ding vessel of Ge Gong unearthed from tomb 113 and a square Ding vessel with inscription 格(霸)公unearthed from the tomb 1 at Dahekou Cemetery of Ba state were made by the same person. He must be the tomb owner of tomb 1,Babo Jing and he is also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lord of Ba stage during the period of King Cheng and Kang. Shigong濕宮 was the ancestral temple of Ba state and lord Ge made this bronze vessel for worshiping his ancestral at this temple. The owners of tomb 114 and tomb 113 are Xie Fu and his wife. They respectively passed away during the reign of King Zhao and the early years of King Mu. Babo Shang(the owner of the tomb 1017 at Dahekou cemetery)is the grandson of lord Babo Jing. He gave? his ancestors bronze object as presents to show his respect and the important relations? between these two states.Peng Gong, the owner of tomb 3250 at Hengshui cemetery is the first lord of Peng State. He was the son-in-law of Nan Gong and Shao Gong. Ge Gong was the son-in- law of King Wen and uncle in Law of King Cheng of Western Zhou.Therefore,? the first generation lord of Peng and Ba could be honored as Gong since they had special closed marriage relations with imperial members.
Keywords: Cemetery of Jin Marquis at Beizhao village Ge Gong Jin Marauis Peng Gong Marriage and relative alliance
一
2000-2001年發(fā)掘的山西曲沃北趙晉侯墓地M113出土一批重要的青銅器,其中有一件格公鼎(M113:51,現(xiàn)藏曲沃晉國博物館)銘作:
格公自鑄銧鈁鼎弍,用濕宮。
“格”即“霸”,“格公”即“霸公”,系霸國國君。霸國國君一般稱“霸伯”,稱“格(霸)公”者系首見。
“自”“銧”二字過去或釋作“曰”“鏤”,將鼎銘釋作“格公曰:‘鑄鏤鈁(方)鼎弍,用(廏)濕宮”,不確,應(yīng)據(jù)改。
“鈁”應(yīng)讀作“祊”,祊指宗廟之門,亦指廟門內(nèi)設(shè)祭之處?!对姟ば⊙拧こ摹罚骸盎蛩粱?qū)ⅲ<烙诘p?!泵珎鳎骸暗p,門內(nèi)也?!薄秶Z·周語中》:“今將大泯其宗祊。”韋昭注:“廟門謂之祊。”又用作祭名,指正祭畢于次日舉行之繹祭。《禮記·禮器》:“設(shè)祭于堂,為祊乎外?!编嵭ⅲ骸暗p祭,明日之繹祭也。謂之祊者,于廟門之旁,因名焉?!薄般牎睉?yīng)讀作“”,亦與祭祀有關(guān)。
“”即祭?!坝脻駥m”即用于祭祀濕宮。
“濕宮”或云即金文中屢見位于宗周京的“濕宮”(如伯姜鼎、史懋壺蓋“王在京濕宮”),殊誤。霸公作為異姓諸侯,當(dāng)無可能有作器用祭于周王宗廟之資格?!皾駥m”類似晉侯鳥尊“晉侯作向太室寶尊彝”的“向太室”,芮公簋“芮公為祈宮寶簋”、芮公叔簋“芮公叔作祈宮寶簋”的“祈宮”,據(jù)上下文可知當(dāng)系霸國宗廟所在,故霸公制作此鼎,用以祭祀宗廟。同時(shí)期銅器銘文中類似的表達(dá)方式屢見,如與晉、霸鄰近的絳縣橫水倗國墓地出土的伯卶簋(M1011:49-1、121)“伯卶建作寶,用廟夜庚于宗”、囗盆(M2606:1)“囗肇作?文考寶盆,其用夙夜用孝于?宗室,其萬年子子孫孫其永寶用享”,等等,不贅述。
鼎長方體,窄沿方唇,立耳,腹壁向下微收,平底,四柱足較高,四角鑄有F形扉棱。四壁飾浮雕狀上卷角獸面紋,無地紋。形制與北趙M114出土的叔夨方鼎(M114:217)近同,屬王世民等《西周青銅器分期斷代研究》鼎的I型2式,年代為西周早期前段,康王前后。或定為西周早期后段,偏晚。
與北趙晉侯墓地相距不遠(yuǎn)的翼城大河口M1出土有一件獸面紋方鼎(M1:74),形制、紋飾與晉侯墓地M113出土的格公鼎皆同,大小亦近同,唯無銘。格公鼎銘云格公自鑄之“鼎弍”,應(yīng)即這兩件鼎。大河口M1的墓主伯荊系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霸伯,卒于康王前期,該墓出土的燕侯旨尊(M1:273)、卣(M1:276-1、271-1)“燕侯旨作姑妹寶尊彝”表明其系召公奭妹夫燕侯旨的姑父,霸簋(M1:93)等表明霸與芮等姬周宗親往來密切。晉國亦系姬周宗親,北趙M113一般認(rèn)為系晉侯燮父夫人墓,晉、霸系近鄰,霸伯荊系文王之婿,召公奭妹夫,與晉亦系姻親,故格公鼎出自晉侯燮父夫人墓,應(yīng)系晉侯燮父夫人卒時(shí)霸國貴族所賻贈之器。
二
北趙M113和M114位于晉侯墓地最東側(cè),均為單墓道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兩墓東西并列,相距約6米。北距M9、M13組墓約12米,南距M1、M2組墓約20米。在M113東約17米處有一座南北向的車馬坑,應(yīng)屬于M113、M114組墓。
M114墓室口長5.5、寬4.3米,墓底長6.8、寬5.5米,帶斜坡墓道。葬具為一槨一棺,槨室長3.7、寬2.3、高2.1米。棺髹彩漆。有殉車4、殉狗2,殉人1(年輕女性,年齡約22~24歲)。該墓遭嚴(yán)重盜掘,仍出土銅、陶、原始瓷、玉、金、蚌、漆和骨器共200多件(組)。此外從盜洞底部的擾土中清理出碎銅片逾百公斤,可分辨出的器類有方鼎、圓鼎、簋、盂、尊、甗、爵、戈以及各種車馬器,另外還有數(shù)量較多的貝、蚌、蛤蜊、原始瓷片以及少量的金箔、玉器和墓主人骨。銅器有禮樂器、兵器、工具(戈、錛、鑿等)、車馬器等。陶器有陶鬲1、陶罐1。骨器3件。漆器3件(其中可辨明器形者僅有1件漆盤)。禮器有方鼎2、簋1、提梁卣1、觶1、甗1、盤1、鳥形尊1。除提梁卣、觶、盤外,余皆已公布。
方鼎2件。一系叔夨方鼎(M114:217),長方體,平沿方唇,立耳,平底四柱足,四壁向下漸有收分,四隅和四壁中部各有一道扉棱。四壁飾上卷角獸面紋,以云雷紋填地,柱足飾變形蟬紋。年代為西周早期前段,成王時(shí)器。銘作:
唯十又四月,王肜、大、,在成周,咸,王呼殷厥士,赍叔夨以裳、衣、車、馬、貝卅朋。敢對王休,用作寶尊彝,其萬年揚(yáng)王光厥士。
“叔夨”即叔虞,系成王同母弟,唐即后來晉國之始封君唐叔虞,“王”系成王。
另一鼎(M114:216)和一件瓦紋簋(M114:219)皆無銘。
晉侯鳥尊1件(M114:210),整體作高冠回首站立的鳳鳥形,圓目鉤形眉,兩翼上卷,尾部為一內(nèi)卷鼻象首。身飾羽毛及云雷紋,兩翅和兩足飾卷云紋,背上有蓋,鳥形鈕。年代為西周早期。銘作:
晉侯作向太室寶尊彝。
晉侯或即M114的墓主晉侯燮父本人。
甗1件,連體式,侈口方唇,扭索狀立耳,腹壁較直,束腰內(nèi)齒突,一側(cè)有環(huán)鈕套接心形箅,箅上有五個(gè)十字鏤孔和一半環(huán)形提鈕。下部鼓腹分襠,三柱足。通體光素。據(jù)銘文可知系西周早期昭王時(shí)器。銘作:
唯十又一月,王命南宮伐犲(豺)方之年,唯正月既死霸庚申,王在宗周,王朝命使于緐(繁),賜貝五朋,敢揚(yáng)對王休,用作寶尊彝,子子孫孫其永寶用。
近年公布有一件日本某私人藏壺,直口長頸,圓腹圜底,下有獸蹄形四足,頸部有一對小鈕,套接扭索形提梁,內(nèi)插式蓋,蓋面隆起,上有圈狀捉手,下有長子口。通體光素。壺銘與北趙M114所出甗相同,系同人所作。甗出土?xí)r殘損,銘文關(guān)鍵詞多殘缺不全,新見壺銘文可補(bǔ)其不足。該壺很可能即盜掘自北趙M114。
M113墓室口長4.2、寬3.2米,墓底長5.2、寬4.2米。葬具為一槨一棺。槨室南北長3.05、東西寬2.04、存高1.9米。棺室南北長約2.15、東西寬約0.84米,髹黑褐色漆。隨葬車一輛。出土銅、陶、玉、原始瓷、漆木、蚌類隨葬器物共144件組。銅器有鼎8、簋6、甗1、卣2、壺1、豬尊1、銅觚1、盉1、觶3、爵2和雙耳罐1、琮形器2,以及小三足甕1件。銅扣器2(漆器的蓋、口沿與圈足的飾件)。銅車馬器較多。陶器共19件(鬲5、罐7、簋3、盉1、小斗1、豆1、三足甕1)。玉石器中有組玉佩(M113:66)、玉戚、玉璧、小玉琮等。原始瓷豆4件。
該墓出土的青銅器,除格公鼎外,目前公布有銘者還有:
(1)伯甗(M113:55):伯作寶尊彝。
(2)叔鼎(M113:34):叔作旅鼎。
(3)妣日丁壺(M113:102):?,作妣日丁尊彝。
(4)晉侯豬尊(M113:38):晉侯作旅飤。
(5)雚集盉(M113:108):唯十月吉丁子(巳),公伯命雚集命秉公室,之年、帛、貝,敢揚(yáng),用作母辛寶尊彝,其永用。
又有鼎(M113:52、57)、簋(M113:59、109)、三足甕(M113:37)、雙耳罐(M113:125)、琮形器(M113:143,2件)等無銘。另有鼎4、簋2、卣1、壺1、銅觚1、觶3、爵2、琮形器1未公布。
晉侯豬尊整體作立體豬形,豬蹄碩壯,四足平踏,首吻部略上翹,嘴角有獠牙,雙耳斜上豎,背上開圓形口,蓋上有圈形捉手。蓋飾目雷紋,腹兩側(cè)有同心圓渦紋。年代為西周早期,晉侯應(yīng)即M114的墓主晉侯燮父。
發(fā)掘者指出,從兩墓出土銅器銘文可以肯定M114和M113是一組晉侯及其夫人墓,從墓葬形制以及出土器物特征來看,M114、M113應(yīng)是目前晉侯墓地所見最早的一組墓葬,時(shí)代約在西周早中期之際,墓主可能是晉侯燮父或晉武侯及夫人。
據(jù)二墓所出器物尤其是青銅器看,M114的年代應(yīng)略早,在昭王時(shí)期,M113略晚,下限可能已入穆王初年,墓主分別為晉侯燮父及其夫人。
三
晉之先曰唐,是成王弟叔虞(即北趙M114出土叔夨方鼎的“叔夨”)的封國?!蹲髠鳌范ü哪辏骸胺痔剖逡源舐贰⒚茼氈?、闕鞏、沽洗,懷姓九宗,職官五正。命以《唐誥》而封于夏虛,啟以夏政,疆以戎索。”杜預(yù)注:“唐叔,晉之祖?!贝呵锿砥诘臅x公、盤“唯王正月初吉丁亥,晉公曰: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佐佑武王,教畏百蠻,廣辟四方,至于不廷,莫不秉敬。王命唐公建宅京師,君百姓作邦”,系晉公對其先祖唐公即叔虞被成王冊封于唐之追記。叔虞子燮父被徙封于晉(今山西曲沃),改稱“晉”?!睹娬x》引鄭玄《詩譜》:“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堯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晉水,至子燮改為晉侯?!笨资瑁骸啊兜乩碇尽吩疲骸朴袝x水,叔虞子燮為晉侯。是燮以晉水改為晉侯,蓋時(shí)王命使改之也?!薄妒酚洝x世家》:“唐叔子燮,是為晉侯?!闭x:“徐才《宗國都城記》云‘唐叔虞之子燮父徙居晉水傍,今并理故唐城,唐者,即燮父所徙之處……。毛詩譜云‘叔虞子燮父以堯墟南有晉水,改曰晉侯。”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疏公簋銘曰:
疏公作妻姚簋,遘于王命唐伯侯于晉,唯王廿又八祀。
“唐伯”即燮父,“侯于晉”,即燮父被徙封于晉地,與文獻(xiàn)記載正合。
《左傳》昭公十二年:
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dú)無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lán)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
《史記·楚世家》也有相關(guān)記述:
熊繹當(dāng)周成王之時(shí),舉文、武勤勞之后嗣,而封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
……
十一年,伐徐以恐吳。靈王次于乾豀以待之。王曰:“齊、晉、魯、衛(wèi),其封皆受寶器,我獨(dú)不。今吾使使周,求鼎以為分,其予我乎?”析父對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蓽露藍(lán)蔞,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周今與四國服事君王,將惟命是從,豈敢愛鼎?”
《左傳》與《楚世家》記載之主要不同者,即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康王還是成王。
熊繹系“楚始封君”(《左傳》昭公十二年杜預(yù)注),成王時(shí)始封?!蹲髠鳌坊腹昕追f達(dá)《正義》引杜預(yù)《春秋世族譜》曰:“楚,羋姓,顓頊之后也。其后有鬻熊,事周文王,早卒。成王封其曾孫熊繹于楚,以子男之田居丹陽?!薄稘h書·地理志》亦云:“周成王時(shí),封文、武先師鬻熊之曾孫熊繹于荊蠻,為楚子,居丹陽。”據(jù)文獻(xiàn)記載,武王伐紂,得天下,“封師尚父于齊營丘”,封其弟周公旦于少昊之虛曲阜,于是有齊、魯,是齊、魯之初封乃武王時(shí)事。師尚父及周公旦皆在朝中任職,分別由其子呂彶、伯禽前往齊、魯就封。周成王即位后,封其同母弟唐叔虞于唐,其子晉侯燮即位后改名為晉;周公平定三監(jiān)之亂后,封其同母少弟康叔于衛(wèi),此二者皆成王時(shí)事。
唐叔虞乃周成王之弟,其子燮父所事者為周康王的可能性大,為周成王的可能性小。因此,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所并事者,應(yīng)如《左傳》所云系康王,而《楚世家》云系成王,明顯與史實(shí)不符,推測《楚世家》的記載可能是雜糅有關(guān)史實(shí)而成。疏公簋云“唐伯侯于晉”即燮父被徙封于晉,時(shí)“唯王廿又八祀”,即康王二十八年,在康王末年,也與《左傳》的記載相吻合。
晉侯燮父徙封于晉在康王末年,燮父應(yīng)卒于昭王時(shí),這與上述北趙M114的年代為昭王時(shí)相吻合,也可進(jìn)一步證明北趙M114、M113應(yīng)即晉侯燮父及其夫人之墓。
上述格公鼎的年代為康王前后,然則格公(霸公)應(yīng)即大河口M1的墓主伯荊,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霸伯。北趙M113的墓主晉侯燮父夫人卒于昭穆時(shí)期,故格公鼎出自晉侯燮父夫人墓,應(yīng)系晉侯燮父夫人卒時(shí)霸伯荊后人以前人之器賻贈。同時(shí)制作的另一件無銘鼎,霸公卒后以其隨葬。
翼城大河口M1017出土銅器銘文所見有伯荊、伯釪、伯尚三位先后相及的霸伯,分別約與西周王朝的成康、康昭、昭穆(前期)諸王時(shí)代相對應(yīng);M1017的墓主為霸伯尚,時(shí)代為西周中期前段;伯釪系伯尚之父;伯荊系伯釪之父,伯尚之祖,M1的墓主。從年代看,這位將格公鼎賻助晉侯燮父夫人之喪的霸伯,或即大河口M1017的墓主霸伯尚,系霸伯荊之裔孫,格公即霸伯荊系其祖。
無獨(dú)有偶,香港嘉德2021春拍拍賣有一件倗伯釐盤(圖一;圖二),銘作:
倗伯釐作祖?zhèn)嚬珜氁汀?/p>
其兩側(cè)及下部其余文字為現(xiàn)代所增刻。盤直口,折沿,弧腹內(nèi)收,圜底近平,高圈足,索狀附耳。盤壁及圈足均飾長卷尾鳳鳥紋,前后增飾浮雕犧首。年代為穆王前期,倗伯釐應(yīng)即橫水M2的墓主倗伯爯的前任倗伯,系穆王前期人。倗公系倗伯釐之祖,據(jù)其年代看應(yīng)即首任倗伯。該盤應(yīng)盜掘自絳縣橫水倗國墓地。
又1982年山東滕縣(今滕州市)莊里西村西周墓出土的滕侯簋銘曰:
滕侯作滕公寶尊彝。
簋圓唇鼓腹,獸首細(xì)耳,卷龍形珥,圈足下連鑄方座??谙嘛椯琮埣y,中有浮雕犧首,圈足飾夔龍紋,腹部及方座四邊皆飾斜方格乳釘紋。年代為西周早期后段,昭王時(shí)期。據(jù)器物年代看,簋銘的滕侯應(yīng)系第二代滕侯,滕公應(yīng)系第一代滕侯,成康時(shí)人。滕系姬姓國,系周人宗親,首任滕侯稱滕公,自然不難理解。
倗、霸二國皆與晉相鄰,亦皆由戎狄同化而來,其始封君皆稱“公”,頗耐人尋味。伯尚系第三代霸伯,其父第二代霸伯伯釪與晉侯燮父夫婦年代相仿。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霸伯伯荊則與晉國始封君唐叔虞年代相仿(上述格公鼎與叔夨方鼎形制近同,也可印證),伯荊系文王之婿,成王姑父,其地位在當(dāng)時(shí)之顯赫,可想而知。同樣,首任倗伯即橫水M3250的墓主,該墓所出一系列“太?!奔坝嘘P(guān)銅器表明,其夫人南宮姒系南公之女,召公奭之女倗姬(尃姬)系其隨媵。然則倗伯與成王系郎舅關(guān)系,其地位之榮耀,由此可見一斑。倗、霸之始封君稱“倗公”“格公”,也就不難理解。由此也可見,北趙M113出土的格公鼎年代應(yīng)較早,格公非大河口M1的墓主首任霸伯莫屬。霸與姬周王朝及其宗親系姻親聯(lián)盟,晉霸又系近鄰,霸國以其始封君之器賻助晉侯燮夫人之喪,足見其對晉霸關(guān)系之重視。
四
綜上,本文在對曲沃北趙晉侯墓地M113出土格公鼎銘文重加改釋的基礎(chǔ)上,指出該鼎與翼城大河口M1霸公墓隨葬的獸面紋方鼎(M1:74)系同人所作;“格(霸)公”應(yīng)即大河口M1的墓主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霸伯荊,“濕宮”系霸國宗廟所在,格公作此鼎以祭祀宗廟。
北趙M114出土叔夨方鼎的“叔夨”即叔虞,成王時(shí)始封于唐,其子燮父于康王末年徙封于晉,改稱“晉”。M114墓主即該墓與M113所出晉侯鳥尊、豬尊的“晉侯”,系晉侯燮父,昭王時(shí)卒。M113墓主系其夫人,卒于穆王初年,霸伯荊之孫即大河口M1017的墓主霸伯尚以其祖之器賻贈,表明其對晉霸關(guān)系的重視。
倗伯釐盤的倗公系倗伯釐之祖成康時(shí)期的首任倗伯,該盤應(yīng)盜掘自絳縣橫水倗國墓地。格公系文王婿,成王姑父,倗公即橫水M3250的墓主系南公與召公奭婿,倗、霸因其與姬周王朝及其宗親特殊的姻親聯(lián)盟關(guān)系,故其始封君皆稱“公”。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中國歷史研究院重大歷史問題研究專項(xiàng)重大招標(biāo)項(xiàng)目“考古學(xué)視野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與發(fā)展研究”(22VL002)、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冷門絕學(xué)研究專項(xiàng)“新出曾霸銅器銘文與江漢汾澮地區(qū)文明進(jìn)程研究”(19VJX071)資助成果。
北京大學(xué)考古文博院、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天馬―曲村遺址北趙晉侯墓地第六次發(fā)掘》,《文物》2001年第8期,第14頁圖一九;吳鎮(zhèn)烽編著:《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三編》,0216,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下文簡稱“《銘三》”),第1卷,第217頁。
詳拙文:《說西周金文中的“霸”與“格”——兼論兩周時(shí)期霸國的地望》,《考古與文物》2015年第5期,第105~1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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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成15.9714。
吳鎮(zhèn)烽編著:《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04432、04433,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以下簡稱“《銘圖》”),第9卷,第183、1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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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山西大學(xué)北方考古研究中心、臨汾市文物局、翼城縣文物旅游局:《霸金集萃: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出土青銅器》,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6~9頁。
《霸金集萃: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出土青銅器》,第108~111頁。
深圳博物館、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博物院:《封邦建霸——山西翼城大河口墓地出土西周霸國文物珍品》,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68~72、78~81頁;《霸金集萃: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出土青銅器》,第116~127頁。
《封邦建霸——山西翼城大河口墓地出土西周霸國文物珍品》,第34、35頁;《銘圖》04609,第9卷,第355頁。
詳拙文:《翼城大河口M1出土銅器銘文試析》,載張生主編《史地》第三輯,社會科學(xué)文獻(xiàn)出版社,2019年,第142~161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0頁圖一三:1。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0頁圖一三:2。
上海博物館編:《晉國奇珍——山西晉侯墓群出土文物精品展》,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第50~51頁;李伯謙主編:《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4),219,科學(xué)出版社,2018年,第257~258頁。
孫慶偉:《從新出甗看昭王南征與晉侯燮父》,《文物》2007年第1期,封二,第65頁圖二。
曹錦炎:《新見卣銘文及其相關(guān)問題》,載《半部學(xué)術(shù)史,一位李先生――李學(xué)勤先生學(xué)術(shù)成就與學(xué)術(shù)思想國際研究會論文集》,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21年,第217~225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6頁圖二八。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4頁圖一八:5;《銘三》0343,第1卷,第399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4頁圖一八:2;《晉國奇珍——山西晉侯墓群出土文物精品展》,第54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5頁圖二一:1,第17頁圖三〇;《銘圖》12196,第22卷,第66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7頁圖三一;《晉國奇珍——山西晉侯墓群出土文物精品展》,第52~53頁;《銘圖》11610,第21卷,第98頁。
《銘三》1242,第3卷,第402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4頁圖一八:1、3。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4頁圖一八:6,二〇。
《文物》2001年第8期,封面;第15頁圖二一:3。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5頁圖二二;《晉國奇珍——山西晉侯墓群出土文物精品展》,第125頁。
《文物》2001年第8期,第15頁圖二三。
北京大學(xué)考古文博院、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天馬―曲村遺址北趙晉侯墓地第六次發(fā)掘》,《文物》2001年第8期,第4~21頁。
饒宗頤等:《曲沃北趙晉侯墓地M114出土叔夨方鼎及相關(guān)問題研究筆談》,《文物》2002年第5期,第69~77頁。
集成16.10342;《銘圖》06274,第13卷,第493~495頁。
吳鎮(zhèn)烽編著:《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xù)編》,0952,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3卷,第308~312頁。
北京大學(xué)考古系商周組、山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馬―曲村(1980-1989)》,科學(xué)出版社,2000年。
朱鳳瀚:《公簋與唐伯侯于晉》,《考古》2007年第3期,圖版三:5;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中國國家博物館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29,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2015年,第111~113頁。
李學(xué)勤:《清華簡<系年>解答封衛(wèi)疑謎》,《文史知識》2012年第3期,第13~15頁。
參見張正明:《楚史》,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31頁。
詳拙作:《楚系銅器銘文新研》,吉林大學(xué)博士后出站報(bào)告(歷史文獻(xiàn)學(xué),合作導(dǎo)師:林澐),2012年,第53~55頁。
李學(xué)勤:《論覺公簋年代及有關(guān)問題》,載《慶祝何炳棣先生九十華誕論文集》,三秦出版社,2008年,第425~428頁;后輯入氏著《通向文明之路》,商務(wù)印書館,2010年,第112~117頁。
詳拙文:《翼城大河口M1017出土銅器銘文及相關(guān)問題》,未刊稿。
https://m-auction.artron.net/search_auction.php?action=detail&artcode=art5182821028.
宋建忠、謝堯亭、王金平、李永敏、楊及耘、李建生:《山西絳縣橫北西周墓地》,載國家文物局主編《2006中國重要考古發(fā)現(xiàn)》,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55~60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運(yùn)城市文物工作站、絳縣文化局:《山西絳縣橫水西周墓地》,《考古》2006年第7期,第16~21頁;又《山西絳縣橫水西周墓發(fā)掘簡報(bào)》,《文物》2006年第8期,第4~18頁。
集成6.3670;中國青銅器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美術(shù)分類全集·中國青銅器全集》,第6卷,七八,文物出版社,1997年;李伯謙主編:《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5),168,科學(xué)出版社,2018年,第164頁。
詳拙文:《絳縣橫水墓地M3250出土銅器試探》,未刊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