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唐納德·S.艾特肯
在午后的暖陽下,賈德輕輕推開屋子后面的紗門,溜進(jìn)涼爽的廚房。他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身后的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側(cè)耳傾聽。聽到房屋另一側(cè)傳來打字機(jī)微弱的啪嗒聲,他張開四周布滿絡(luò)腮胡子的嘴巴,露出油膩而滿足的笑容,從口袋里掏出手槍。
客廳里坐著一位身穿干凈亞麻西裝的男人,背對著門,低頭對著打字機(jī),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移動著。他沒有聽到開門聲,直到身后傳來溫和但不失威脅的聲音,才知道屋子里進(jìn)來了陌生人。
“你好,帕特森!”
打字機(jī)的敲擊聲戛然而止。男人彎著腰,一動不動。他沒有回頭。
賈德繞到桌子前面,細(xì)長的眼睛里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別動!小心槍會走火!”
兩人面對面的場景令人震驚。他們長得出奇地相似:都留著棕色的小胡子,都長著又長又窄的鼻子,年齡也都是近40歲的樣子。
“你是誰?”帕特森瞪大眼睛,用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問道。
賈德輕聲一笑,“我留了胡子,你就認(rèn)不出來了?那我的聲音呢,不是很熟悉嗎?”
帕特森猛地屏住了呼吸,臉上流露出吃驚的表情?!肮铩べZ德!”他喘著粗氣。
“是的。哈里·賈德回來了!”
帕特森的手顫抖地抓住桌子的邊緣?!吧系?!”他痛苦地喊道,“你對我做的還不夠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個瘸子。我剛才看到你在花園里一瘸一拐地走動。我想,自從12年前的那一天,我用活動扳手砸了你的頭,并把你從懸崖上推下去之后,你就一直這樣了。那時候我恨你。我本想讓你的死看上去像是一場意外,但算你命大,當(dāng)搜救隊找到你時,你還活著。我只好匆匆離開彭菲爾德。現(xiàn)在——我回來了!”
帕特森白皙的臉上冒出了汗珠。
“你想要什么?”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這個人已經(jīng)讓他很受傷了。
賈德繼續(xù)道:“六個月前,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照片。這是我離開彭菲爾德之后第一次得知你的消息。你到底還是出人頭地了——成了一名成功的編劇。你很有錢?!彼柯秲垂?,“我想要錢。明白嗎?錢!”
帕特森無奈地咽了口氣,“我從來不把錢放在家里——家里連20美元都沒有。”
“我也沒想在你家里找到錢。讓我看看你的銀行存折?!?/p>
“你不能——”
“閉嘴!”賈德?lián)]動著手里的槍,“把存折拿出來,我說了!”
帕特森感到呼吸困難。片刻后,他伸手打開書桌右側(cè)的抽屜。他目視前方,用手在一些文件之間摸索著,最后終于拿出用橡皮筋綁著的幾本薄薄的存折。幾張已被注銷的支票橫放在其中。
賈德一把奪過存折,瞥了一眼,瞳孔里就射出貪婪的光芒,“你混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F(xiàn)在聽著!你去開一張25000美元的支票,收款人寫你自己。然后給彭菲爾德的國家商業(yè)銀行打電話,告訴他們你馬上要去兌現(xiàn)。讓他們把錢準(zhǔn)備好。聽懂了嗎?”
“這是我所有的家產(chǎn)了!”帕特森叫道,“你不能強(qiáng)迫我這樣做!”
賈德的臉上閃過一絲兇殘的表情,“看到這手槍了吧?如果你拒絕,我就崩了你!”他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照我說的做,沒什么好害怕的。我不想殺你,但——”他的表情又強(qiáng)硬起來,“如果你逼我,我會的!”
帕特森考慮了片刻,然后拿出支票簿,摸索出自來水筆,開了支票。
賈德將這個簽名和已注銷支票上的簽名進(jìn)行了對比?!昂芎?!”他說,“你很明智?,F(xiàn)在給銀行打電話吧?!?/p>
電話接通時,他用槍抵著帕特森的腦袋。之后,他把電話移到帕特森夠不著的地方。
“好了,你的任務(wù)完成了,”他宣布,“現(xiàn)在我要把你綁起來,留在這里?!?/p>
帕特森很吃驚,“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我會逼著你和我一起去銀行兌現(xiàn)支票嗎?”賈德笑道,“不,帕特森,我不會傻到去冒這樣的險。從在報紙上看到你的照片那天起我就計劃好了。人們總說我和你長得很像,所以我等了半年,留了和你一樣的胡子。只要穿上你的衣服,戴上你的巴拿馬帽子,我就能進(jìn)入銀行,在沒有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把錢拿到手。我擅長模仿別人的聲音,也熟悉你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我在花園里看到過。”
15分鐘后,賈德從隔壁的臥室走了出來。他穿著亞麻西裝,垂下的巴拿馬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
帕特森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嘴上還封上了膠帶。
賈德咧嘴一笑,拿起靠在桌子上的黑刺李拐杖。他重重地倚著它,一瘸一拐地在房間里練習(xí)。覺得已經(jīng)練得差不多了,他拿起電話,模仿帕特森低沉洪亮的聲音,讓出租車公司派一輛車到榆樹小屋。
然后他從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剪斷了電話線,把電話機(jī)扔進(jìn)了壁爐。
帕特森無助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
門鈴一響,賈德就打開了房屋的前門。門外站著出租車司機(jī),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雙下巴,臉紅紅的。
“下午好,帕特森先生,出租車到了?!?/p>
“謝謝!”賈德低著頭說。
當(dāng)他準(zhǔn)備拖著腳穿過木門廊時,司機(jī)抓住他的胳膊,扶著他走下臺階,然后帶著他沿著花園小徑往前走。
“今天腿怎么樣,帕特森先生?”
賈德又往手杖上加了些分量。“老樣子,”他粗聲說,“好不到哪兒去。”
司機(jī)扶賈德上了出租車,然后將自己肥胖的身軀擠到方向盤后面,扭頭看了一眼。
“今天去哪兒?”
“銀行?!?/p>
“好的,帕特森先生。”
出租車開動了,坐在后排的賈德松了一口氣。他不由自主地有點(diǎn)發(fā)抖。顯然這個司機(jī)和帕特森很熟。第一次考驗很嚴(yán)峻,但他還是挺過來了。他感到信心又恢復(fù)了。
當(dāng)他們到達(dá)彭菲爾德小鎮(zhèn)的郊區(qū)時,賈德的思緒又回到了小屋。他早就想殺了帕特森,但他覺得等拿到大把的鈔票,好好地羞辱對方一番再殺也不遲。所以帕特森簽完支票后,他才沒有立即動手。
出租車沿著緬因街顛簸前行,最后停在了鎮(zhèn)中心的國家商業(yè)銀行門前的路邊。馬路上,一名交警正在放置“停車&前行”的路標(biāo)。
司機(jī)下了車,打開車后門。賈德下車后,司機(jī)攙著他穿過人行道。
銀行開著門。每個門框上都掛著“油漆未干”的牌子。
賈德在門口停下來,掙脫了司機(jī)的攙扶。
“謝謝你,”他說,“現(xiàn)在我自己能行了?!?/p>
但是司機(jī)又?jǐn)v住了他,“最好還是讓我攙著你進(jìn)去吧,帕特森先生。我知道你能行,但到處都是未干的油漆?!?/p>
“我自己能行?!?/p>
司機(jī)又道:“但是你會把衣服弄臟的!”
賈德很惱火。他不想讓司機(jī)目睹兌現(xiàn)支票的過程?!胺砰_我!”他厲聲說,“我沒那么沒用,連看到提示牌后都躲不開油漆!”他掙脫了司機(jī)的攙扶,一瘸一拐地跨過門檻,進(jìn)了銀行。司機(jī)站在那兒呆呆地盯著他。
大廳里,賈德一瘸一拐地朝出納窗口走去。銀行里沒有其他客戶,格柵后面的柜員對他說:“下午好,帕特森先生。謝謝你給我們打電話。有時候,像這樣的大額提款會讓我們措手不及。”
賈德從西裝口袋里掏出支票時,感到渾身的血都涌到了臉上。出納員掃了一眼支票,在上面蓋了章,把它放進(jìn)抽屜,拿出一捆大面額鈔票。他把錢數(shù)了兩遍,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將其推到格柵下,“給你,帕特森先生。25000美元?!?/p>
賈德的心歡喜得微微顫動著。他費(fèi)了很大勁才控制住發(fā)抖的手,平靜地拿起錢并將其塞進(jìn)隨身攜帶的布袋里。然后,他重重地倚著拐杖,轉(zhuǎn)過身來。
他張大了嘴巴,臉上的每一絲血色都消失殆盡。
司機(jī)正在往銀行里走,身旁是街上的交警。司機(jī)伸手激動地指著賈德,“他在那兒,警官——就是他。他不是帕特森先生!”
賈德怒吼一聲,向后退了一步。他扔掉拐杖,右手死命抓著手槍。但警察速度更快,沒等對方掏出武器就開了一槍。呼嘯的子彈擊中了賈德的肋部,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再次睜開眼睛時,賈德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警長巴特勒站在旁邊,嘴角掛著譏諷的微笑。
“你能回來真好,賈德!”他說,“你的計劃很巧妙。糟糕的是,你告訴出租車司機(jī)你看到了指示牌上的字,自己能夠躲開未干的油漆。這出賣了你?!?/p>
賈德從枕頭上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困惑?!笆裁匆馑??”他喘著氣問。
警長咧嘴一笑,“12年前,你用活動扳手砸在帕特森頭上,損壞了他的視神經(jīng)。從那以后,他就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