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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維薩德:文靜的塞爾維亞人

2023-11-15 00:07柏琳
讀書 2023年11期
關(guān)鍵詞:多瑙河塞爾維亞

柏琳

離開布達(dá)佩斯的那一天下著雨夾雪,城市的巴洛克建筑物披上了冰霜冷雨的面紗,好像在趕我走。我緊趕慢趕到了城郊的大巴站,狼狽地登上跨境巴士,終于和窗外陰郁的中歐景象揮手再見。匈牙利大平原一馬平川,向南延伸,跨過匈牙利和塞爾維亞的邊界線,我來到還是早春青黃不接模樣的伏伊伏丁那(Vojvodina)平原。這里曾經(jīng)是前南斯拉夫的糧倉,整個聯(lián)邦共和國最富饒的地方,雖然關(guān)于歷史的許多記憶如今都不復(fù)存在,它依舊平靜地遵循著春種秋收的萬物法則。

我要去的地方是諾維薩德(Novi Sad),塞爾維亞第二大城市,被譽為“塞爾維亞的雅典”,棲居在伏伊伏丁那平原豐美的懷抱中,享受得天獨厚的優(yōu)渥,與多瑙河南岸的塞爾維亞兄弟們的生活大相徑庭。我曾經(jīng)來過這里好幾次,每次都帶著無話可說的心情離開,又在離開后一遍遍自問緣由:為什么這樣一座秀美之城,卻無法讓我心中的火焰燃燒?

我又來了,諾維薩德。整輛大巴上居然只有我一個人在這里下車,實在意外。既然諾維薩德從歷史上就是一個匈牙利族人聚居的地方,料想中該有很多匈族人周末回來省親,可是并沒有。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的南斯拉夫內(nèi)戰(zhàn)著實嚇跑了相當(dāng)多的匈族人,他們以各種隱匿的方式逃離國境,奔向北方的“祖國”。

一九六六年出生的匈牙利族作家馬利亞什·貝拉就是其中一個。一九九一年,因為拒絕服兵役,拒絕殺人,他逃離了諾維薩德,去往布達(dá)佩斯,從此成為匈牙利寫作圈一個非主流的流散文學(xué)作家。來諾維薩德的前一天,我剛剛與他見面。他聽說我要去他的“故鄉(xiāng)”,變得很激動。疫情三年,他未曾離開過布達(dá)佩斯,更不消說跨過邊境回塞爾維亞了。邊界已然重新生長,北邊是歐洲,南邊是巴爾干,只有南斯拉夫已經(jīng)消失。

“我把眼睛借給你,替我好好看一看諾維薩德。是諾維薩德讓我成為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因為有了知識才不會發(fā)瘋的人?!?/p>

廣場上塵土飛揚。我站在原地,等待朋友南納德來接我。眼前是諾維薩德的主要交通樞紐廣場,火車、大巴和公交車在此交會。廣場正在修繕中,大批鋼筋水泥建材堆砌在車站門口,未來主義風(fēng)格的老火車站的白色波浪紋屋頂看上去很臟,那個編號為51-007的墨綠窄軌蒸汽機車頭還在廣場原址?;银澣捍筘葚莸卦谄坡涞拈L椅上歇腳,理直氣壯地霸占了旅客的權(quán)利。廣場上看不見流浪漢,但似乎人人都有一副流浪漢的表情。

南納德疾步走來,西裝領(lǐng)帶風(fēng)衣,碧藍(lán)眼眸里灌滿歉意。他一副典型的中歐知識分子模樣打扮,用力擁抱我,并且親吻臉頰。他來自醫(yī)生世家,自己也是內(nèi)科醫(yī)生,因為熱愛文學(xué)而半路出家,品味小眾不俗,為人長袖善舞。他是塞爾維亞知名的獨立出版機構(gòu)阿格拉(Agora)的社長,兼任米洛什·茨爾年斯基文化中心的主事人。他是那種把事業(yè)變成生活所愛的人,熱衷于做文化橋梁工作。

放下行李,南納德迫不及待地領(lǐng)我去澤麥·約維那(Zmaj Jovina)大街。午后兩點光景,陽光灑向大地,空氣溫暖濕潤,一掃匈牙利平原早春二月的冷氣。游客對諾維薩德的印象,主要由這條步行街鑄就,明艷柔媚,不失體面,典型的中歐寧靜小鎮(zhèn)。從一頭的東正教主教堂圣喬治教堂出發(fā),走向另一頭的天主教主教堂瑪麗教堂,距離不到一公里。這筆直的幾百米街道,空氣里是藝術(shù)的味道,以及愛的氣息。

我兀自站在街的中心,四下張望。成排的栗子樹下,擠著好些個街頭音樂人,搖手風(fēng)琴、彈電子琴、打架子鼓、吹薩克斯、拉小提琴,每個人自帶擴音喇叭,古典的搖滾的民謠的曲調(diào),胡亂混合,卻不聒噪,音樂家和行人更是不介意。街頭音樂,圖的就是快活的感覺。偶有縱情的歌者,忘我至深,徑直走向街道中央,擋住行人去路,堅持為其獨唱。歌者已然年老,披肩的散亂白發(fā)在陽光下白得耀眼。突然,他的聲音開始轉(zhuǎn)彎,變成悲愴聲調(diào),直扣心弦。在那個瞬間,前南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露了餡,歡鬧中的凄涼。

澤麥·約維那大街,諾維薩德最古老的街道,沿街和巷弄遍布咖啡館、酒吧、餐館和小商店,每家都自成格調(diào)。建筑物普遍有三層高,樓上用白色勾花窗簾遮住,樓下是明亮的落地玻璃。諾維薩德寧靜溫暖,把所有的建筑墻壁都漆成了暖色調(diào),粉紅和天藍(lán)的房子如夢似幻。

這條街的前身,叫作多瑙河(Dunavska)大街,原來可不是這般景象。一八四八年革命之年,歐洲多國爆發(fā)大起義,自由的呼聲響徹天空,國王們在王座上瑟瑟發(fā)抖,每個人都在為實現(xiàn)個人自由和擁有合理的政治權(quán)利而奔走。彼時諾維薩德已經(jīng)是一座塞族人為主體的城市,但歸屬于匈牙利王國。境內(nèi)的塞爾維亞人順理成章地認(rèn)為,向奧地利國王討要徹底自治權(quán)的馬扎爾人同樣會給塞爾維亞人以自由。結(jié)果由匈牙利一八四八年革命領(lǐng)導(dǎo)者科蘇特·拉約什(KossuthLajos ) 的名言來裁判:“刀劍將決定一切?!毙傺览婈犈谵Z諾維薩德,毀壞了多瑙河對岸的彼得羅瓦拉丁要塞,人口損失大半,城市幾乎化為灰燼。直至一八六七年奧匈帝國建立,諾維薩德被奧地利“送給”匈牙利,并入奧匈帝國版圖,城市從此后才愈發(fā)朝向中歐風(fēng)格發(fā)展,如今日所見。

在一八四八年之前,諾維薩德還是一座半東方式的城鎮(zhèn),但東方風(fēng)情并非與生俱來。諾維薩德地區(qū)原來只是多瑙河左岸的沼澤低地,荒無人煙,沼氣駭人。公元前四五00年的新石器時代,最早的定居點是在多瑙河右岸。之后,右岸地區(qū)先后被凱爾特人、羅馬人、東哥特人、阿瓦爾人、法蘭克人和保加爾人征服,直至十世紀(jì)后被匈牙利王國占領(lǐng)。一二三七年,多瑙河左岸出現(xiàn)了定居者,居民的名字詞源有的來自匈牙利語,有的具有斯拉夫語特征,起碼表示那時候是匈牙利人和斯拉夫人混居。

接著土耳其人來了,匈牙利人被打跑了,大批塞爾維亞人跨過多瑙河,來到這里生活,他們交稅、種地、做小買賣、加入奧斯曼軍隊服兵役。多瑙河大街成了東方集市。沿街房屋多帶飛檐棱角,小商鋪以卷簾門和百葉窗做裝飾,房屋低矮,屋檐卻異常寬闊,晴天可以遮陽,雨天可以擋雨,人們不用打傘就能在街上散步。

天氣好的時候,總能看見人群聚集在房屋前的長椅前,面紅耳赤地爭論人生何去何從的問題,場景和薩拉熱窩、特拉夫尼克等其他奧斯曼治下的巴爾干城鎮(zhèn)街道如出一轍,反正也沒別的事可以做。逼仄的集市上,有不少聲名狼藉的旅店,只有那些從事最臟最累活計的人才會在此尋歡作樂。夏天他們光著膀子,穿單薄的襯褲,冬天索性就直接裹一件破布袍子了事。

奧地利人到來之前的多瑙河左岸,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被英國女作家麗貝卡·韋斯特稱之為“懶惰茍且,順從命運”的“巴爾干情緒”。在伊沃·安德里奇的“波斯尼亞三部曲”中時常出現(xiàn)的橋邊旅店末日狂歡的畫面,也出現(xiàn)在諾維薩德。粗野的船工、失智的流浪漢、殘廢的士兵、交不出租子的莊稼漢、一無所有的賭徒,這些在奧斯曼土耳其人的統(tǒng)治下丟了魂魄的畸零人,在那些大白天都要點蠟燭的狹小旅店煙霧彌漫、空氣污濁的房間里,雙目通紅、口干舌燥,夜以繼日地喝酒、唱歌、賭錢、吹牛,甚或長久保持沉默。古斯里琴的凜凜音調(diào)從窗戶飄到半空中。

但這是諾維薩德僅存的“最巴爾干”的部分。并不是所有巴爾干人都對奧斯曼帝國強加的“東方生活”認(rèn)命,而諾維薩德正是塞爾維亞玫瑰色的“歐洲生活”夢想。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土耳其和奧地利之間像小孩玩街頭占領(lǐng)游戲般在多瑙河兩岸來回推搡,諾維薩德將會和塞爾維亞中南內(nèi)陸山地那些無法消除“東方烙印”的城鎮(zhèn)沒有兩樣;如果一七三七至一七三九年之間連續(xù)的奧土戰(zhàn)爭中奧地利沒有失守,如果貝爾格萊德仍然屬于哈布斯堡王朝,就不會有如此眾多的人從貝城跨過多瑙河來到此處;如果遷徙過來的不是富有的猶太人、塞族商人和日耳曼工匠,這里就不會積累那么豐厚的物資,自由的氣息也就不會到來。

一座城的陷落,成全了另一座城。彼時的貝爾格萊德再次落入奧斯曼之手,重拾舊日榮光與信仰已全無希望,而諾維薩德卻以驚人之速持續(xù)擴大。這塊曾經(jīng)的沼澤濕地當(dāng)時已被叫作塞爾維亞城,也叫作沙納茨(?anac)。玫瑰色的沙納茨,繪制了玫瑰色的諾維薩德。

依賴雄厚的財力、勤奮的工作和頑強的意志,沙納茨的市民認(rèn)為自己有底氣去嘗試擁抱一種嶄新的自由,這種自由不再需要對殘暴的奧斯曼統(tǒng)治者陽奉陰違,不再是《德里納河上的橋》中悲情的斯多葛式人生觀:世事如同洪災(zāi),唯如大橋般屹立不動,方能在動蕩中幸存。這不再是一種消極的自由,沙納茨的居民培養(yǎng)出一種文靜的反抗力量,這和動輒一激動就朝天空放槍的多瑙河對岸的塞爾維亞兄弟截然不同。

南納德帶我登上了香港飯店的露臺。這家飯店位于澤麥·約維那大街盡頭的自由廣場的斜對角,露臺是絕佳的教堂觀景點—猶太教堂、東正教教堂、天主教教堂、日耳曼人的新教教堂和捷克人的教堂,在露臺上一覽無余。

香港飯店是這里的老牌中國餐館,擺著紅木桌椅的敞亮大廳里,每天稀稀拉拉坐著很少的客人,但它就是開了很多年也不倒閉。南納德說,從前這里有一家很經(jīng)典的四川館子,塞爾維亞人喜歡空口吃那里菜肴中的中國辣椒。四川館子的中國老板是黑白兩道通吃的神秘人物,終于也難逃法網(wǎng),在一個下雨的黃昏被據(jù)稱是警察的人神秘帶走,從此飯館被查封,盛景不再,諾維薩德像樣的中國飯館就剩下香港飯店。飯菜差強人意,服務(wù)不咸不淡,在前臺酒柜擺上中國茅臺,在酒水單上供應(yīng)的卻是塞爾維亞的李子白蘭地。

我對被神秘帶走的飯館老板更感興趣,央求南納德再講更多。他把李子酒一飲而盡,只是淺淺微笑,不肯再說。我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混球記者,上這里來專門尋找故事,只為再往我的巴爾干寶箱里多放一頁紙??晌乙哺械胶湍霞{德之間的隔閡:對一個體面的知識分子來說,也許和我八卦那些流淌著暴力血液的拍案驚奇是不得體的,無助于我對諾維薩德留下好印象,而他一直希望得到我對這座城市的贊美。在靜默中,南納德用他的藍(lán)眼睛正色端詳我,說:我們諾維薩德人,必然是最懂得容忍的塞爾維亞人。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歷史上,多瑙河下游沿岸的百姓總被列強隨意拿捏。就說諾維薩德這塊地方,匈牙利人對把這里的塞爾維亞人給強行“馬扎爾化”擁有一種謎樣的執(zhí)念,土耳其人比較簡單,只喜歡打仗和收納貢,還是奧地利人更狡猾,搞出一個“軍事邊界”來,神圣羅馬帝國的瑪麗亞·特蕾莎女王連哄帶騙讓大量塞爾維亞人來這里定居,給予他們東正教自由崇拜的虛假承諾,不過是為了讓他們充當(dāng)?shù)钟鶌W斯曼土耳其進(jìn)犯的人形屏障。

但沙納茨人要爭取更大的自由,一種更為寬容的自治政府的理想。一七四七年居民們自發(fā)達(dá)成一項協(xié)議:讓非塞族人也成為沙納茨地區(qū)公民的一員。不同種族的人都能在市政機構(gòu)中擁有按比例推選的代表,擁有信仰各自宗教的同等權(quán)利。沙納茨人小心謹(jǐn)慎而堅定不移地履行著這些準(zhǔn)則,他們的實踐成為伏伊伏丁那平原多元共存理念的政治基石。

一七四八年,城市獲得哈布斯堡皇室授予的“皇家自由之城”的稱號,城市被命名為今天的名字——諾維薩德,意思是“新農(nóng)場”。在這以后,諾維薩德?lián)碛辛说谝粋€地方治安文官,第一部城市規(guī)章法,它成了當(dāng)時世界上最大的塞爾維亞人的城市。塞族人占據(jù)了經(jīng)濟和智識階層的主導(dǎo)地位,但這卻不是一座塞族人說了算的城市。信奉加爾文教的匈牙利人、信奉天主教的德國人、信奉基督教亞美尼亞教派的人,還有猶太人、斯洛伐克人和魯塞尼亞人都生活在這里。天主教徒和東正教徒在城市的政治生活中平分秋色,如果市長是東正教徒,那么城鎮(zhèn)傳令官就是天主教徒。

我問南納德,宗教生活對于今天的諾維薩德來說,是否是日常生活中重要的部分。他反問我,有沒有興趣在東正教復(fù)活節(jié)之前的那周一起前往弗魯什卡·戈拉(Fru?ka Gora)群山中的修道院體驗早禱和圣餐儀式,我說翹首以盼。 他笑了,知道我并非東正教徒,而他自己也只是世俗意義上的東正教塞爾維亞人,那些停留在群山修道院墻上的昏暗而瑰麗的濕壁畫,壁畫上中世紀(jì)塞爾維亞尼曼雅王朝的圣人和國王們決絕而憂郁的表情,并不能激起他想要落下膝蓋的沖動。神跡也是歷史的一部分,它應(yīng)該駐留在歷史深處,永久保持沉默。

對于南納德這樣的塞爾維亞知識分子,諾維薩德的閃耀,并不是神跡意義上的,雖然他們也會稱這座城市為塞爾維亞的耶路撒冷,圣子顯靈之所在,雖然在這里不同宗派的教堂都保存完好,各種信仰的居民之間能夠和平共處,但是諾維薩德的平靜和美麗,卻是因為它是一座花園,讓塞爾維亞知識階層的花朵得以盛放。

南納德說,文教才是諾維薩德最重視的日常生活。我心領(lǐng)神會。在巴爾干半島的歷史上,恐怕沒有哪個國家像塞爾維亞這樣,國家獨立始終遭受著列強訴求各異的威脅。而塞爾維亞是一個由農(nóng)民和山民組成的國家,這些剛烈而粗糲的南部斯拉夫人像石碑一樣堅毅,他們喜歡自由,卻被緊緊掐住脖子,他們渴望良好生活,但所有通往良好生活的路徑都被堵住,土耳其人、匈牙利人、奧地利人、俄羅斯人、英國人、法國人,各懷鬼胎,分而治之,既蔑視塞爾維亞的野蠻,又拒絕真正給予他們脫胎換骨的良藥。

塞爾維亞人在夾縫中生存,卻無法被馴服,他們依然精力充沛,滿懷激情。多瑙河兩岸的兄弟互相遙望,夢想有朝一日兩岸都能自由。匈牙利王國南部的塞爾維亞人和奧斯曼帝國的塞爾維亞人之間的交流從未中斷。特蕾莎女王仁慈寬厚的兒子約瑟夫二世是塞爾維亞人的保護者,在他的支持下,塞爾維亞的知識階層在維也納和布達(dá)佩斯接受教育,在多瑙河北岸開始塞爾維亞人的教育事業(yè)。

諾維薩德開啟了塞爾維亞人的民智。在走向民族獨立的路上,諾維薩德不僅源源不斷地提供志愿者、牧師、主教、金錢和武器,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人才和靈感,提供了一種反抗的體面方式,這種方式被證明更為持久有效:文學(xué)和教育。

幾乎每一個十九世紀(jì)末和二十世紀(jì)初的塞爾維亞詩人、小說家、法學(xué)家和教育家都在諾維薩德長久生活過,比如塞爾維亞國民教育創(chuàng)始人多西茨·奧勃拉多維奇(Dositej Obradovi?),塞爾維亞“語言之父”武克·卡拉季奇(Vuk Karad?i?)。他們在這里和同道者一起踏上開啟塞爾維亞人智識覺醒的道路。一八一六年第一所塞爾維亞人的文法學(xué)校在這里建立,塞爾維亞最古老的科學(xué)文化機構(gòu)馬蒂察·斯?fàn)柶账箍ǎ∕atica Srpska)一八六四年從布達(dá)佩斯搬到諾維薩德,一八六一年塞爾維亞國家大劇院成立,這是南部斯拉夫人歷史最悠久的劇院。

我走馬觀花地參觀了馬蒂察·斯?fàn)柶账箍佬g(shù)館和伏伊伏丁那博物館,在諾維薩德大學(xué)門口轉(zhuǎn)了一圈,又跑到國家大劇院門口曬了曬太陽。我?guī)缀跬浟怂锌催^的展品,缺乏英文注解的展覽讓我有些力不從心,我的塞語水平還沒有好到可以消化這些東西的程度。晚上,南納德還打算帶我去一個諾維薩德的詩人聚會,我婉拒了邀請,只想逃離“文藝”。

我頭昏腦漲,感到乏味,可能因為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期待落空,那種每次來到諾維薩德后都高開低走的熱情的偃旗息鼓。近一百年前,寫出《黑羊與灰鷹》的麗貝卡·韋斯特對諾維薩德這個漂亮小鎮(zhèn)著墨寥寥,馬蒂察·斯?fàn)柶账箍C構(gòu)里的繪畫讓她覺得不過是又一批十九世紀(jì)典型的附庸風(fēng)雅的作品的堆砌。她似乎擔(dān)心,在諾維薩德,某種塞爾維亞精神的連續(xù)性被打破了。始作俑者究竟是中歐的奧匈,還是這些文靜的塞爾維亞人自己,她也沒有定論。

我想自己太過瘋狂,我究竟想從塞爾維亞人身上汲取什么樣的靈感?很明顯,不是博物館,不是美術(shù)館,不是圖書館,而是一種可能殘存的野性難馴的細(xì)枝末節(jié),而這同樣是一種自以為是的“東方主義”式的不健康情緒。情緒縱然不健康,卻是真實的。在近現(xiàn)代歷史中被“文明的西方”所嫌棄和恐懼的塞爾維亞,易怒的、性情激烈的、至死理想主義的、在赤貧中不肯屈服的塞爾維亞人,消失在諾維薩德的藝術(shù)殿堂和文化禮堂里。我為自己不健康的渴望感到悵然若失。

晚上七點多,天主教瑪麗教堂的晚禱鐘聲在煙藍(lán)色的天空中溫柔蕩漾,我在一排涂鴉墻邊駐足。 巴爾干半島城鎮(zhèn)的涂鴉多數(shù)瘋狂大膽,觸目驚心,但諾維薩德又有些不同。金發(fā)美人打電話給男友,訴說衷腸。

她恐怕要終結(jié)這段戀情,因為她說自己不愿意離開諾維薩德,她愛這座城市勝過愛他。女郎雙目迷離,身后是一場超現(xiàn)實主義的夢境:上百個米老鼠對她露出粉色微笑,天才科學(xué)家尼古拉·特斯拉手握燈泡,和他的文學(xué)家朋友們圍坐閑聊,身著墨綠長裙的貴婦在旁正繪制一幅油畫。路燈柔光映在涂鴉墻上,墻面籠罩著一層香檳色的薄霧,行人也被打上這層光霧,如同走過劇場舞臺的彩排演員。

就在這堵涂鴉墻的背后,一群諾維薩德大學(xué)戲劇社的年輕人正在露天排練一場戲,是契訶夫的《海鷗》。月亮般的男人契訶夫,用他永恒的溫柔疲倦在和諾維薩德講述一種真理:生活最重要的不是榮耀,而是對痛苦的忍受。

諾維薩德的塞爾維亞人,一定喜歡契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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