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嚴 朱天征

【摘要】《紅樓夢》[1]（以下同）中描寫了賈寶玉過生日的熱鬧場面，但是對日期卻沒有直接說明。有不少學者探討過賈寶玉的生日，但相互間差別較大。如胡聯(lián)浩考證出賈寶玉的生日是四月二十日或者二十一日，沒有年份[2]；劉國成、嚴寬提出是1715（乙未）年[3]、周文康提出是1718（戊戌）年[4]四月二十六日，周汝昌先生提出是1724（甲辰）年閏四月二十六日[5]；杜景華提出是在1720（庚子）年四月二十八日[6]；霍國玲提出是1715年五月初三日[7]；李關庭提出是1716（丙申）年五月初四日[8]；崔川榮提出是1716年五月初八日[9]。筆者也對其生辰問題進行了一系列探析，先是通過賈敬死亡時間反推賈寶玉生日是在四月二十六日至五月初四之間；接著從寶玉將在五更天進宮謝恩等情節(jié)分析，說明寶玉進宮謝恩是因為自己生日，其生日應在四月二十七日以后；再通過探春關于生日的對話發(fā)現(xiàn)寶玉生日在四月份，最后對薛蟠與張德輝年底回家端午節(jié)前回來等情節(jié)分析，寶玉生日在四月下旬至端午節(jié)乃至五月初三之前。由諸多細節(jié)推斷出賈寶玉生辰是在1715年（乙未）四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之間。

【關鍵詞】《紅樓夢》；賈寶玉；生辰時間

【中圖分類號】I24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12-0019-04

《紅樓夢》中描寫了賈寶玉過生日的熱鬧場面，筆者通過對《紅樓夢》原著文本內容分析判斷，找到了一些新線索，并結合有關論據(jù)綜合分析，從而進一步壓縮了賈寶玉的生日時間范圍，為探析其生辰的準確日期打下了堅實基礎。

一、賈寶玉生日在四月二十六日至五月初四之間

由賈敬死亡時間反推賈寶玉生日。首先，通過文本分析得知賈璉偷娶尤二姐所在月份是六月?！都t樓夢》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中：“尤二姐病中發(fā)夢驚醒后對賈璉泣道：‘我這病便不能好了。我來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預知男女?！盵1]這里的“來了半年”，是與賈璉偷娶的六月初三至臘月的時間正相符。其次，賈璉六月初三偷娶尤二姐時親大爺?shù)男⒉盼迤摺！都t樓夢》第六十八回《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鳳姐一面止了哭挽頭發(fā)，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我對面問他，親大爺?shù)男⒉盼迤?，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后教導子侄的。”[1]第三，賈敬死亡時間在四月二十七日至五月初五之間。通過賈璉偷娶尤二姐是六月初三、賈敬“才五七”這兩條線索來分析，賈敬“才五七”，一是指人死后到了五七的祭奠活動的時間（作“才過五七”解，即35天），當然過“五七”可能會提前一兩天，還沒到六七，即沒有進入第36-41天的時間段；二是“才五七”是剛到五七第一天，即第29天；三是“才五七”是在賈敬死亡第29-35天之間這個“五七”時間段，王熙鳳想要表達的是親大爺死的時間短?？傊?，不論什么情況，“才五七”是在賈敬死亡第29-35天之間，從六月初三日前推29-35天，就可以得出賈敬賓天的日子?？紤]到四月、五月大小晉問題，賈敬死亡第29天，也可以分二種情況：若五月是大晉三十天的話，往前推算最晚為五月初五；若五月是小晉二十九天的話，往前推算最晚為五月初四。而賈敬死亡第35天，考慮到四月、五月大小晉問題，則分三種情況：一是五月是大晉三十天，四月也是大晉三十天的話，往前推算最早為四月二十九日；二是五月是小晉二十九天，四月也是小晉二十九天的話，往前推算最早為四月二十七日；三是四月是大晉三十天，五月是小晉二十九天的話，或者四月是小晉二十九天，五月是大晉三十天，往前推算最早為四月二十八日。綜上所述，賈敬死亡時間為四月二十七日與五月初五之間。第四，由賈敬死亡時間推斷賈寶玉生日在四月二十六日至五月初四之間?！都t樓夢》第六十三回：“因飯后平兒還席……正頑笑不絕，忽見東府中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老爺賓天了。”[1]從本處描寫可以得知，按照中國習俗，死者死于子夜前的，算當日死期，死者死于子夜后的，算第二日死期。賈敬死于賈寶玉生日當夜子夜前，就是死期與寶玉生日一天，死于賈寶玉生日當夜子夜后就是寶玉生日的后一天。從秦可卿的死訊傳報可以推測，賈敬是死于寶玉生日當夜子夜后，應該是寶玉生日的后一天。因為從秦可卿死亡和寧國府報喪的情況分析，寧國府死人后報死訊都比較及時?！都t樓夢》第十三回：“二人（王熙鳳、平兒）睡下……不知不覺已交三鼓……只聽二門上傳事云板連敲四下，將鳳姐驚醒。人回：‘東府蓉大奶奶沒了。”[1]由于是寧國府是白天報的賈敬死訊，說明賈敬不可能死于上一天，應是剛死了不久，就來報喪了，賈敬應該是死于寶玉生日的后一天的白天。所以賈寶玉生日在四月二十六日至五月初四之間。

二、賈寶玉生日日期是農(nóng)歷四月二十七日以后

賈寶玉誕生于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六日與五月初四之間的哪一天，還應該進一步從以下幾處描寫中分析判斷。

第一，賈寶玉生日在四月份。《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臥芍藥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1]這段談話說了正月、二月和三月的人物生日，其中三月的生日只說了王夫人和賈璉的生日，顯然三月生日的人已經(jīng)說完了，并沒有說到賈寶玉的生日，說明明賈寶玉生日不在三月以前月份。一月、二月、三月都有人過生日，后面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說明說話的當下是四月份，并且如果當下是五月的話，探春一定也會說四月有沒有人過，是誰的生日等話。由此斷定賈寶玉的生日一定在農(nóng)歷四月。

第二，賈寶玉生日在五月端五乃至五月初三之前?！都t樓夢》第二十三回描寫的是三月中浣的事情。春天來到，隨著花草逐漸繁茂，斗草簪花成為大觀園眾女兒的快樂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都t樓夢》第六十二回：“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個人，都滿園中玩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荳官沒的說了，便起身笑道：“……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1]斗草是舊時春夏間花草茂盛季節(jié)里人們的一種游戲，又稱“斗百草”。南北朝時期梁朝大臣，著名學者宗懔著《荊楚歲時記》中記載：“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戲。采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p>

綜上分析，斗草雖然是端午節(jié)習俗，但是在大觀園里，不可能非得到了端午節(jié)才斗，所以是在端午節(jié)前，最早在三、四月份有了花草的時間就玩起斗草來了。斗草這個情節(jié)，不是發(fā)生在端午節(jié)，但是也不可能像二十三回當中斗草那樣早，從下面可以分析出時間范圍來，第四十八回《濫情人情誤思游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內有一個張德輝，因說起：‘今年紙札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貴的。明年先打發(fā)大小兒上來，當鋪里照管，趕端陽前，我順路就販些紙札香扇來賣。除去關稅花銷，稍亦可以剩得幾倍利息。薛蟠聽了……便和氣平心與張德輝說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盵1]從文中可知，薛蟠等人是十月十四日一早走的。荳官說香菱“你漢子去了大半年”，推算下來，薛蟠走了半年到現(xiàn)在應該是四月十四日，大半年的話，應當是四月下旬后期了。同時，張德輝與薛蟠商定明年趕再端陽前回來，上文表明至今沒有回來，看來目前離端午節(jié)還有幾天時間，至少不會是五月初四日，最多到五月初三日，因為這樣才可能至少有一天時間即五月四日保證張德輝與薛蟠商定明年趕端陽前回來。因此，賈寶玉的生日或者說當前斗草發(fā)生在農(nóng)歷五月初三日之前。

第三，賈寶玉生日在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六日以后?！都t樓夢》文中多次提供了與送生日禮物有關的重要信息。描寫賈府過生日送禮物，有生日當天送的，也有提前送的，但是就是沒有生日過后送禮物的。首先，提前送生日禮物的情況。一是賈母，生日禮物是提前好多天就送了。自七月上旬，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二是鳳姐慶祝生日的情況。在第四十三回《閑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次日將銀子送到寧國府來。”[1]從文中可知，生日來到之前，大家都隨了禮送到尤氏那里了。三是薛寶釵林黛玉生日禮物的情況，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迷賈政悲讖語》有交代：“史湘云聽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將自己舊日作的兩色針線活計取來，為寶釵生辰之儀?！盵1]四是薛蟠過生日時，收到禮物的時間問題。第二十六回：“四月二十五日，薛蟠要焙茗對寶玉謊稱賈政叫他，把賈寶玉騙出去……寶玉道：‘我可有什么可送的？若論銀錢吃穿等類的東西，究竟還不是我的；惟有或寫一張字，畫一張畫，才算是我的。”[1]而程日興送薛蟠的生日禮物是提前送的。其次，生日當天送生日禮物的情況。一是薛姨媽生日禮物。第四十三回：“目今是薛姨媽的生日，自賈母起，諸人皆有祝賀之禮?！倍瞧呤亍读主煊裰亟ㄌ一ㄉ?史湘云偶填柳絮詞》：“次日乃是探春的壽日，元春早打發(fā)了兩個小太監(jiān)送了幾件頑器。合家皆有壽儀，自不必說。飯后，探春換了禮服，各處行禮?！?/p>

綜上過生日所述，生日禮物沒有過后送的。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黛玉泣殘紅》：“寶玉和探春兄妹之間的對話，‘我還象上回的鞋作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如何呢？寶玉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1]222從以上文字可以得知，探春說送寶玉鞋子，其實就是暗指寶玉生日快到了，所以她要再像以往一樣給寶玉再做一雙鞋的時候說“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從文中分析，鞋子歷來是探春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寶玉的，探春不可能生日過后再送禮，也說明當下四月二十六日，寶玉的生日還沒有到，探春的禮物——鞋到今天還沒做好，更別說送了。這段話也說明賈寶玉生日是在四月二十六日以后某一天，因此四月二十六日芒種餞花會那天，不是賈寶玉生日。另外《紅樓夢》第二十七回里所寫四月二十六日那天，芒種節(jié)祭奠花神的隆重場面、喜慶氣氛，從一早起來到晚上睡覺，寫到了賈寶玉和身邊眾多的人物和情節(jié)，作了那么詳細的敘寫，卻沒有為寶玉祝壽的跡象，也沒有寶玉換了禮服、各處行禮的情節(jié)，這就是作者用自己的筆否定了二十六日是寶玉的生日。當日沒有提到過生日的情節(jié)，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四月二十六日這一天賈寶玉沒有過生日，即賈寶玉誕生于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六日以后。由上述推斷可以得知，賈寶玉生日在農(nóng)歷四月二十七至三十日之間。

三、賈寶玉生日在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八至三十日之間

在《紅樓夢》第二十八回：“襲人道：‘老太太說明兒叫你一個五更天進去謝恩呢。寶玉道：‘自然要走一趟?！盵1]其實這次元春主要是提前給賈寶玉送生日禮物，也是合家皆有禮物，并順便把端午的節(jié)禮也賞了。為什么說是元春提前給賈寶玉送生日禮物呢？襲人叫寶玉一個人去謝恩，寶玉還很明白，說自然要走一趟。什么時間去謝恩？就是寶玉生日那天的一早，現(xiàn)在二十七日了還沒有到去謝恩的時間，否則今天一早就進宮去了。至于哪一天，他們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可見今天四月二十七日也不是寶玉生日，至于二十八日至三十日哪一天一早進宮，文中采取了略寫，直接跳躍到五月一日了，從去清虛觀打平安醮開寫了。寶玉知道這次元春送禮主要是給他送的生日禮物，所以他應該自己去謝恩，否則，賈府會委派人代表賈府到宮中謝恩，不會叫賈寶玉親自去的。

而且這也是基于以下原因：“寶玉不諳世事，不識事體，不知禮，又沒眼色，外清而內濁，不會說話，不大合外人的式?！薄都t樓夢》中對賈寶玉的無能和不肖具體在下面幾處進行了描寫、評述。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中：“榮府中鳳姐兒出不來，李紈又照顧姊妹，寶玉不識事體，只得將外頭之事暫托了幾個家中二等管事人?！钡诹亍肚樾∶脨u情歸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門》：“忽見尤三姐笑問道：‘可是你們家那寶玉，除了上學，他作些什么？興兒笑道：‘……成天家瘋瘋顛顛的，說的話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尤二姐道：‘我們看他倒好，原來這樣。可惜了一個好胎子。尤三姐道：‘……人說他不知禮，又沒眼色。過后他沒悄悄的告訴咱們說：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沒眼色。想和尚們臟，恐怕氣味熏了姐姐們。我冷眼看去，原來他在女孩子們前不管怎樣都過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們不知道。”[1]從這些對話中可以看出賈寶玉在賈家還是個孩子，賈寶玉不夠資格代表賈家進宮謝恩，他也只能代表他自己，只是這次送禮的對象主要是他，即元春送禮主要是給他送的生日禮物，他才需要進宮謝恩。

所以說，賈寶玉不是代表賈家進宮謝恩，而是進宮感謝元春給自己送的生日禮物。只有這個理由，才是最合情合理。因此，賈寶玉的生日應該是在四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之間。

四、賈寶玉生辰

在《紅樓夢》里，曹雪芹為自己的降生，為這個日期的意義都用了巧妙的文筆加以暗寫[10]，那么賈寶玉的“生年”是曹雪芹的生日。而甄寶玉與賈寶玉是合二為一的，甄寶玉的年齡，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四人笑說：‘今年十三歲。因長得齊整，老太太很疼……”《紅樓夢》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偏算命的回來又說：‘系屬兔的陰人沖犯了。”大家算將起來，只有秋桐一人屬兔兒，文中交代秋桐屬兔的十七歲，據(jù)此推斷當時寶玉十三歲小秋桐四歲是屬羊的。再考慮到曹雪芹寫作年齡、死亡時間等實際情況，那么賈寶玉（曹雪芹）不會是1727年丁未年出生，而是出生于1715年乙未年，至于四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哪一天，還需要今后進一步抽絲剝繭，繼續(xù)查找證據(jù)來分析研判。

參考文獻：

[1]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脂硯齋評本.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7.

[2]胡聯(lián)浩.寶玉生日新考[J].紅樓學刊，2000（03）.

[3]劉國成，嚴寬.曹雪芹生辰考——與郭浩先生商榷[J].紅樓，2001（04）.

[4]周文康.紅樓夢的后四十回非后人續(xù)作的內證及其作者生年月日考辨[J].紅樓學刊，1990（03）.

[5]喻岳衡.獻芹集[M]//周汝昌.曹雪芹生于何月.長沙：岳麓書社，2004.

[6]杜景華.紅樓夢人物生辰補談[J].紅樓學刊，1995（03）.

[7]霍國玲.曹雪芹生辰考[J].紅樓解夢，1995（01）.

[8]李關庭.從賈寶玉藝術形象探討曹雪芹生辰[J].紅樓學刊，1998（04）.

[9]崔川榮.曹雪芹生年被埋沒的原因——辨“甲午八日淚筆”[J].紅樓學刊，1992（01）.

[10]周汝昌.曹雪芹新傳[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7：39.

作者簡介：

孫嚴（1969.5-），女，漢族，山東鄒平人，本科，圖書館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圖書管理、傳統(tǒng)文化。

朱天征（1969.9-），男，漢族，山東菏澤人，本科，副研究員級高級工程師，研究方向：應用氣象、“紅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