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軍
中國的篆刻藝術,從材質上而言,肇始于青銅,王侯級別則用玉或金,這里的“金”泛指金屬,有黃金材質,更多的是青銅。明清后以壽山石、青田石為主流,遂稱為“金石篆刻”。竹、木、牙、角、琥珀等材質也不乏使用者。
余多年前曾手植三株翠竹于教室,經年移植到校園任其生長,數(shù)年后已有百竿,徑手不能握,筍尖可直抵二樓。每當五月,見新筍破土,筍衣飄落,新竹翠色欲滴,白粉浮節(jié)間。惜之愛之,不忍以手相觸,唯恐傷及表皮??上Лh(huán)境變遷,已不復存,只留為記憶中的一道風景。竹本冬草(許慎《說文》中對竹的釋義),竹因為中空、有節(jié),且挺拔向上、不懼嚴寒,因而被賦予謙虛、勁節(jié)的精神內涵,世人敬竹、愛竹、賞竹,都與竹所蘊含的人文寓意密不可分。
從植物學上講,竹與禾為同科,多年生草本。地上莖稱作竹竿,地下莖稱為竹鞭,俗稱竹根。作為一種材質,竹于文房而言不可或缺,正如東坡所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管中君”之“管”應指的就是竹管,再如臂擱、筆筒、竹紙等皆為文人案邊常用之物,“簡”則直接書于竹的表面。所以,書法與竹有不解之緣,書法也不僅僅局限于寫,契刻也是常用的手法??讨窀c篆刻相得益彰,精于刻竹的名家如潘西鳳、金西厓等都把書法繪畫融會貫通在技藝之內,成就斐然。有琉璃廠“三絕之一”的張志魚先生有刻竹之盛名,我曾在學生時期買了一本印譜《寄斯庵印痕》(圖 1),扉頁還有齊白石題字(圖2)。
小區(qū)亦多翠竹,常引我駐足。仔細端詳,其間竟有金鑲玉竹幾竿,黃綠相間,冬抗風雪,春吐新筍,惹人憐愛。見土中有幾根竹鞭,拾起帶回家中。仿前人刻竹根印。
這是其中的兩段竹鞭(圖3)。清洗、干燥后,截取需要的部分??拷窆?jié)的部分用于篆刻,磨平,避開中間的圓孔。選取干后色澤油潤、質感飽滿的部分,有傷或腐蝕的不宜使用。
竹根印臨摹
沒有經驗,先選擇前人潘西鳳的“古泉”印文臨摹(圖4),原印巧妙地利用了竹節(jié)中間的空隙與印面結合。以朱砂起稿。硬質合金刻刀雖然鋒利,用來刻竹這種纖維走向明顯的材質,切斷性能并不突出,所以改用軸承鋼磨制的一把小刻刀,較為順暢。在竹的橫斷面上,精細的朱文要加大線條兩側的角度來起到保護作用,以免在鈐印時用力過度產生變形,亦可延長印章的使用次數(shù)。
竹節(jié)印的臨摹不同于石料,在形狀與印面的大小上受到材質的影響較大,只是意臨。原本以為會很難刻,實際用刀刻制時并不需要用力,但是沒有石料的爽脆,節(jié)奏上很舒緩、平靜。但竹纖維的豎向排列特征還是會影響用刀的速度。竹根表面并不平展,有細微的顆粒感,刻邊款時單刀仿魏碑法要加以補刀剔除殘留的纖維,收筆和轉折處用雙刀法可以較好地表現(xiàn)出書法的用筆輕重、使轉。用竹根拓印邊款,邊緣別有樸拙之美。
連珠印
竹根有分開的,兩部分合二為一恰好是連珠印的形式,刻“求真”二字印。在鈐印中發(fā)覺,竹根的吸油性強,當時印色顏色飽滿,過后油潤感降低。纖維的點狀突起在印面上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會增加古樸感。(圖5)
仿古璽單字印
仿古璽單字印“軍”,寬邊,細線條,竹節(jié)要慢用刀,斜度稍大,最終效果還是比較有金石氣息。(圖6)
仿古璽單字印
吉語印常做閑章使用。選“長宜”二字入印做白文(圖7),選“一悟”二字作朱文閑章(圖8),又做“壬寅”朱文印。
佛像印
佛像作為書法常用的肖形印圖案,多以北朝造像入印,我在竹根上也做了嘗試。竹纖維在白文鈐印較大面上會有輕微的點狀痕跡,虛實相生亦別有一番趣味。(圖9、圖10)
邊款臨摹魏碑的嘗試
我選擇青州龍興寺遺址“歡喜”兩字,分別做陰陽兩種刻法。在印面刻“歡”“喜”兩字,可以作為印章使用,邊款的浮雕形式,也可以作為文創(chuàng)作品拓展使用,是把書法篆刻藝術與藝術展示相結合的有趣嘗試。(圖11)
可惜竹根在北方不易得,今僅用幾段竹根做篆刻各種風格的嘗試。由于材料的限制,印都較小,對于生長年限與質地的關系與篆刻中的利用不能全面地深入了解。若能有機會尋找更具特色、不同種類、直徑更大、節(jié)間富于變化、甚至外觀奇特的竹根,再深入嘗試結合篆刻這一傳統(tǒng)技藝,拓展表現(xiàn)手法,當會更具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