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墨
故宮博物院“國子文脈——歷代進士文化藝術(shù)展”在展覽第二期全卷展出了北宋文彥博的《三札帖》卷,這可能是禁止出國(境)展覽書畫中此前唯一沒有高清影像資料的作品,此番得見,實屬難得。除本卷外,文彥博存世書跡還有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得報帖》。
1085年,因反對王安石變法而蟄伏15年的司馬光重回中樞。在他的建議下,一批在變法中遭到貶黜的大臣被相繼召還。此時正養(yǎng)老洛陽的潞國公文彥博也在司馬光的起用名單之列。出生汾州介休(今山西省介休市)的文彥博21歲進京趕考,便一舉高中進士,隨后用了不到20年的時間,就做到了參知政事,并在出仕的40余年里,雖屢遭中傷與貶謫,卻總能逢兇化吉,穩(wěn)如泰山。歷經(jīng)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的他德高望重,若能回歸朝堂,對于重新掌權(quán)的舊黨無疑會是一劑強心針。但文彥博自己既深感有必要助一眾舊友重振朝綱,卻也早已厭倦了宦海沉浮。何況五年前,他自己就連續(xù)多年請辭,終于在76歲的一把年紀以太師之位致仕。
文彥博離京之前,他的好友郭熙作《樹色平遠圖》送別。這是一卷可以隨身攜帶的短幅手卷,講述著友人間惺惺相惜的親密。畫中景物是郭熙對京洛山水的真實寫照,處在黃河沿岸的兩地黃土堆積,巖塊裸露,風(fēng)塵肆虐,散發(fā)著莽莽蒼蒼的北地氣象?;蛟S看著畫里的秋山,畫的主人就會想到洛陽,想到黃河沿岸的風(fēng)光,想到他請辭之前于河南府任職期間書寫的案牘批語。而今我們可從《三札帖》中了解彼時文彥博的職務(wù)擔當與書寫風(fēng)格。
關(guān)于文彥博《三札帖》卷,徐邦達、曹寶麟、劉正成等已有研究,對三札的創(chuàng)作時間、所述事件、相關(guān)人物都曾展開論述,但對于文彥博的書寫風(fēng)格及其承繼、對后世影響的討論卻不多。文彥博的書法遠學(xué)“二王”,近師顏真卿、楊凝式等,與蘇軾等人的書學(xué)脈絡(luò)相一致。全帖通篇率性揮毫,用筆爽健清勁,將篆籀筆意融入行草,墨色枯濕亦變化強烈。《護藏》《定將》《汴河》三札皆為案牘批語,但仍呈現(xiàn)出三種不同的作者書寫狀態(tài),似與書寫內(nèi)容有關(guān)。第一札《護喪帖》中,文彥博將鄖王兇信赴告朝廷,得到報狀,說已差趙卨、張茂則為正副葬禮使來洛陽。本帖應(yīng)是照會護葬使司,令其集中討論依禮法制定出葬儀的牒件;第二札《定將帖》全篇11字,帶有較為強烈的指令色彩,而觀其形式,又具記事備忘性質(zhì),但因過于簡略,少有人做解讀,曹寶麟通過分析,認為該札不是正式的文稿,而有可能是文彥博指示麾下吏擬稿的手令;第三札《汴河帖》,揭示了伊、洛二水在開禁之間的矛盾,反映了朝廷與地方的利益博弈,亦是新舊黨人之間不見刀光劍影的政治較量。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彥博行書的散朗結(jié)體、清勁筆勢,以及省略細節(jié)、毫不經(jīng)意的態(tài)度,極具唐人風(fēng)致的筆意,實際上勾畫出了元豐政局的一個側(cè)面。
皇命不可違,文彥博最終還是啟程赴京。但早已看透世事變化無常而萌生退意的文彥博,終在1090年二次致仕,在洛陽悠游林泉,直到92歲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