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宇
今年立春比往年都冷,以至于麻雀都不愿輕易地從樹枝上離開,要盡可能多地保存點(diǎn)熱量,迎接春天的回歸。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也都急匆匆的,誰也不想多承受一點(diǎn)這寒冷天氣帶來的不舒服。有點(diǎn)小激動的宋洋騎在那輛舊電動自行車上,顧不得單薄外衣被冷風(fēng)侵襲,依然全速騎行去取他的首單外賣。這是他第一天送外賣。
他催了飯店老板好幾次。取餐的時候明明是他先來的,比他晚來的三個外賣騎手都取走了東西,可是他的那份外賣還沒做好。眼看時間越來越緊,一想到超時不僅賺不到錢,還要被扣錢,他心里就著急。剛進(jìn)來的時候還有點(diǎn)哆嗦,現(xiàn)在因?yàn)榫o張,后腦勺都開始冒汗了。
“老板,求求你,能不能快一點(diǎn)兒,真的要遲到了!”
“你著急,誰不著急?今天立春,都想吃春餅,我能有幾只手?。匡炓驳靡粡堃粡埖乩影?。你要是再催,我這單子退了?!睆N房的門簾子往旁邊一掀,一個“油膩老男人”探出頭來,對著宋洋說道。
“這兒的老板缺德,欺負(fù)新人,不熟的他就讓你等?!迸赃叺囊粋€騎手小聲告訴宋洋。
幸得兼職
要說送外賣這個活,還是一位好心的警察介紹給他的,就連送外賣的舊電動自行車都是那位警察借給他的。
幾個月前,宋洋的父親得了重病。母親不僅要籌措手術(shù)費(fèi),還要負(fù)擔(dān)宋洋每月上大學(xué)的生活費(fèi)。家里的生活本來就捉襟見肘,此時更是雪上加霜。宋洋知道后要輟學(xué)回家,他不能讓生活的重?fù)?dān)全部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母親在電話那頭苦口婆心地勸說:“眼瞅著還有半年就畢業(yè)了,咱娘倆兒只要再挺一挺,希望就在眼前了。如果你現(xiàn)在半途而廢,那咱們家以后就更難有指望了?!?/p>
宋洋雖然身在學(xué)校,但每天腦子里總是閃現(xiàn)著身體孱弱、衣衫單薄、背曲腰弓的母親。她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該再有這么沉重的負(fù)擔(dān)了。他嘗試著做兼職,決心要盡最大努力減輕母親的壓力。
偶然間,宋洋在手機(jī)上看到一條信息:“想做兼職的可以找我,合法項(xiàng)目,一天可賺幾千?!甭?lián)系后得知,對方經(jīng)營一個網(wǎng)店,近期銀行卡被凍結(jié),貨款收不回來,所以要找人提供銀行賬戶進(jìn)行轉(zhuǎn)賬。如果他能幫忙,可以按照比例提成。
宋洋也不是三歲孩子,知道錢不會這么容易賺,但是對方說得非常誠懇,還發(fā)來自己的店鋪名稱、電子賬戶的交易記錄截圖,還把別人為他轉(zhuǎn)款的截圖也發(fā)了過來。他便沒再懷疑,按照對方的要求新辦了幾張銀行卡,并進(jìn)行了人臉識別驗(yàn)證。對方稱會把錢打到其中一張銀行卡里。但是,宋洋沒等來一分錢傭金,倒是等來了警察。
原來對方是個詐騙團(tuán)伙,利用宋洋的這些銀行卡進(jìn)行洗錢轉(zhuǎn)賬,他的那幾張銀行卡都已經(jīng)被警方凍結(jié)了。派出所一名辦案民警了解到宋洋家的情況后,幫他找了份送外賣的兼職。這樣不僅他的生活費(fèi)有了保障,還能貼補(bǔ)一下家里。宋洋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依不饒
“油膩老男人”終于把外賣遞了出來。宋洋著急忙慌地往門口跑,不料卻和剛進(jìn)門的一個“小背頭”撞個滿懷,外賣撒了一地,還有幾滴菜湯濺到了“小背頭”身上。
宋洋趕緊道歉,正要掏出面巾紙給“小背頭”擦拭衣服,不料“小背頭”一把薅住宋洋的衣領(lǐng),生氣地說:“哎,你著什么急啊,你們這幫送外賣的賺錢不要命啊,知道我這衣服多少錢嗎?”
“對……對不起,我真是太著急了,出門的時候光想著把東西快點(diǎn)送過去,沒想到會撞到您。您看,我給您洗衣服還是賠錢?”宋洋一臉歉意地對“小背頭”說。
“洗什么衣服?賠錢,三千!”不依不饒的“小背頭”急赤白臉地說。
有顧客在一邊講情:“兄弟,你這衣服也不值那么些錢啊,洗洗得了。他就一個送外賣的,哪兒有那么多錢啊?!?/p>
“我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少一分都不行!”“小背頭”擺出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
說罷,“小背頭”把衣服脫了下來,塞在宋洋手上,“衣服給你了,拿錢,抓緊,別磨嘰。”
飯店后廚的那個“油膩老男人”這時探出頭來,說:“要吵你們到外面吵,別耽誤我做生意。還有你這個送外賣的,以后少接我這兒的單子,事太多了,煩死了。”旁邊一個帶著孩子的婦女,對正在吃飯的孩子說:“告訴你好好學(xué)習(xí)吧,你看,不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就得送外賣,到處受氣?!?/p>
字字扎心,句句心寒。宋洋大腦一片空白,從后腦勺到腳后跟都冰涼的,身子比剛進(jìn)來的時候哆嗦得還厲害。他平日里就少言寡語,不善于與人交流。這個時候想哭卻沒眼淚,手里抱著“小背頭”的衣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么著,你不想賠是吧?行,你等著,我先報警,讓警察來收拾你。然后再到你們外賣平臺投訴,砸你飯碗?!薄靶”愁^”惡狠狠地說。
“不用你報警,我報完了。你們在這兒嘰嘰歪歪的,我還怎么做生意?等警察來了,把你們都轟出去。”“油膩老男人”沖著他們揚(yáng)起手機(jī)生氣地說。
巧解糾紛
新警李小天正趴在桌上欣賞他剛買的那個超大號“茶杯”,以至于電話鈴響了他都沒察覺。師傅老陳接起了電話。上次他跟師傅老陳去社區(qū)活動室出警,學(xué)到了師傅特殊的“勸架”方式——等兩位老大爺吵得口干舌燥時,師傅遞上一杯涼開水,二人竟互相推脫謙讓起來,繼而重歸于好了。于是,李小天也照貓畫虎,買了一個超大號茶杯。他是怕茶杯太小,“法力”不足。
“剛接到報警,郭家老菜館有兩個人吵起來了,咱們得趕緊過去一趟?!崩详惛嬖V李小天。
李小天一聽,望了茶杯一眼,心想:“今天是‘你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不要讓我失望喔?!闭f完,他跟著師傅老陳趕到郭家老菜館。
李小天他們剛一進(jìn)門,就聽到有人說:“哎,警察來了。警察同志,你快把他們帶走,大飯口兒的他們在這兒吵吵沒完,我還怎么做生意?”說話的是“油膩老男人”?!八窝蟆!崩详愐谎壅J(rèn)出了他。
“哎,警察同志,你認(rèn)識他?正好,這小子是不是以前就犯過事兒?我就覺著他哪兒不對勁兒。你看他把我這衣服整上了好幾滴油點(diǎn)子。我這可是新買的,好幾千呢。讓他趕快把我衣服賠了。人你們帶走,今天必須給我個結(jié)果?!薄靶”愁^”搶著和老陳說。
“你先別著急,我們先了解一下情況?!崩详愞D(zhuǎn)過身對李小天說:“小天,你先帶這位同志到門口了解一下情況,我問問這邊兒的情況。”
“喝點(diǎn)水,消消氣?!崩钚√彀汛蟛璞f給了“小背頭”。
“不喝?!毙”愁^隨后又低聲說了一句,“你那杯子不干凈,埋汰啊……”氣得李小天也懶得搭理他。
“你們可快點(diǎn)兒,我有急事?!薄靶”愁^”從門外探進(jìn)腦袋說。
“油膩老男人”對著老陳說:“是啊,警察同志,你們可快點(diǎn),別耽誤我做生意?!?/p>
“給我拿兩碗面,我現(xiàn)在是你的顧客。”老陳看都沒看“油膩老男人”一眼。
“哎,好?!蹦莻€油膩的頭又探了回去。
面上來了,老陳把筷子遞給宋洋,“你肯定沒吃飯吧,快,趁熱吃吧?!?/p>
“你今天應(yīng)該是第一天送外賣吧,已經(jīng)送了幾單了?”老陳關(guān)切地問。
“這是第一單,好不容易等來的,現(xiàn)在……”宋洋終于感覺能張開口了,不時用眼睛看看一旁“小背頭”的衣服。
“那個事兒你不用管,我會處理。你先吃,吃完再說?!崩详惛嬖V他。
在外面的“小背頭”穿著單衣服,小涼風(fēng)“嗖嗖”直往身上鉆,凍得他哆哆嗦嗦。開始他還在抱怨,后來進(jìn)門求老陳說:“警官,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你先讓我把衣服穿上唄,外面太冷了?!?/p>
老陳告訴他:“衣服你不是給人家了?這邊兒的情況我還沒調(diào)查完呢,等有了結(jié)果就告訴你。麻煩你到外面再等會兒?!?/p>
隨后老陳又對宋洋說:“你們老家的天氣怎么樣?跟這兒比,哪兒更冷?來這幾年你看這兒的風(fēng)大吧?都說這兒一年只刮兩次風(fēng),可一次周期就是半年?!彼窝笠宦?,竟沒忍住樂了出來。
“小背頭”只得又怏怏地走到門外等。后來他凍得實(shí)在受不了了,進(jìn)屋對老陳說:“警官,您看這樣兒行嗎,我還有急事兒,衣服先給我。”
“那可不行,案子還沒完事呢,得有個結(jié)果啊。”老陳不緊不慢地說。
“行,行,算我倒霉不行嗎,衣服不用賠了,給我就行了?!薄靶”愁^”此時就想拿回衣服。
“那就這么算了?”
“就這么算了,算了?!闭f完,“小背頭”拿起衣服低著頭離開了飯店。
飯店內(nèi)的其他顧客都給老陳叫好、鼓掌。這時,“油膩老男人”從后廚又拿出一份外賣遞給宋洋,笑著說:“晚是晚點(diǎn),這可是第一單外賣,得送到??!”
宋洋感覺到后背有了一股暖流,并在全身慢慢地散開。
“以后再遇到這種人,就給我打電話。做事別著急,世上還是好人多?!崩详愇⑿χ牧伺乃窝蟮募绨蛘f。
宋洋推開飯店的門,頭上的太陽已經(jīng)是一天最足的時候了。雖然衣服還是單薄,但卻有更多的陽光灑在了他身上,照在了他的臉上,感覺是那么溫暖、舒服。這讓他想起了雪萊的《西風(fēng)頌》,“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
摘自《派出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