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明,楊晨璽,余培林,羅坤,鐵世明
(延安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陜西 延安 716000)
自我抽離(Self-distance)是指個體以第三人稱或旁觀者的視角(Third-person perspective)來體驗和看待過去經(jīng)歷的一種自我認知方式[1]。作為自我反省的常用視角之一[2],自我抽離反映了個體即時削弱由事件引發(fā)的自我中心體驗的過程[3],是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人格變量[4]。研究發(fā)現(xiàn),自我抽離不僅是區(qū)分適應性和非適應性自我反思的重要心理機制[5],而且對促進沖動控制、認知改變和情緒調節(jié)[2],提升幼兒思維和行為的有意識控制[6],減少憤怒情緒和攻擊性想法、行為[7],緩解抑郁癥狀[8]和情感痛苦及急性身體疼痛[9]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梢妼ψ晕页殡x的探討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自我抽離于個體適應性自我調節(ji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其內在結構如何卻尚待探索。根據(jù)結果表現(xiàn)的不同,自我抽離大致包含以下三類:其一是啟發(fā)式抽離,即自我抽離對個體當下狀態(tài)的改變具有啟發(fā)意義。如自我抽離能夠促進個體頓悟與認知閉合的產(chǎn)生,進而達到改善情緒的目的[2,10],再如高自我抽離的個體其態(tài)度更為開放,能夠根據(jù)多方面的因素做出最明智的決策[11],并且在進行明智推理時可以克服普遍存在的不對稱性,從而在面對自己的問題時能夠表現(xiàn)得與對待他人問題一樣明智[12-13]。其二,反省式抽離,即自我抽離對個體的未來發(fā)展具有適應性意義。個體采用自我抽離的視角進行回憶時,會較少關注回憶信息的具體細節(jié),反而會以一種更加洞悉和整合的方式來建構回憶到的信息[1],所以他們更傾向于采用一個更廣闊的視角以將回憶的內容看作一個主觀短暫的事件,而非傾向于準確地應對現(xiàn)實[14]。也因此,自我抽離具有增強人們對未來消極經(jīng)歷適應性反思能力的功能[15]。研究也發(fā)現(xiàn),自我抽離有助于人們對消極經(jīng)歷的適應[16]和認知重評[17]。其三,自責式抽離,即自我抽離具有自我評價性的一面。自我抽離強調別人看待自己的方式[18],并由此增加自我評價的過程[19]。研究也證實,由于自我意識情緒具有評價性的一面[11,20],這導致自我抽離不僅不能改善內疚、羞恥等負性自我意識情緒,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會增強這些情緒的體驗過程和反應性[21]。
上述有關自我抽離研究的開展大多基于實驗法。自我抽離作為一種穩(wěn)定的人格特質[17],由自我報告的問卷測量可能更加方便且更為合適。雖然目前國內外已經(jīng)形成了與自我抽離相近的一些量表,如Trapnell 和Campbell 編制的沉浸-反思問卷中的沉浸分量表[22],原琳等人修訂的中文版沉浸-反思問卷[23]、李松桃編制的自我距離傾向問卷[24]等。然而就自我抽離的測量而言,這些問卷仍然存在以下問題:(1)沒有嚴格按照心理測量學方法編制。初測項目完全根據(jù)核心概念編制,沒有結合具體實際(如對在校大學生進行訪談、用開放式題目進行施測);(2)信效度不夠,有些問卷只進行了探索性因素分析,沒有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而且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時兩個因子只能解釋總變異的34.28%,遠低于要求的50%;(3)有些問卷在維度上的項目數(shù)差距過大,(如一個維度10個項目,而另一個維度只有3個項目),不利于精確評估不同被試在兩種維度上的基本情況及差異;(4)項目的內容沒有準確體現(xiàn)自我抽離或自我沉浸,其含義模棱兩可,含糊不清。因此,有必要按照心理學和測量學的標準較為正式地編制中文版的自我抽離量表。
綜上所述,自我抽離對負性情緒調節(jié)[2,7],緩解抑郁癥狀[8],降低痛苦體驗[9]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然而,目前國內外主要以實驗法開展自我抽離的相關研究,鑒于一方面實驗法本身會給被試帶來負面影響[25],如啟動被試的消極情緒等。另一方面自我抽離具有文化異質性,如相比于歐美人采用的“局內人”視角,亞裔美國人表現(xiàn)出更多的自我抽離傾向和“局外人”視角[26]。此外,目前相關的量表在測量自我抽離方面缺乏針對性和嚴謹性,導致自我抽離本土化研究的開展受限。因此,本研究擬編制符合心理學和測量學標準的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
樣本1:在陜西省兩所大學與湖南省一所大學共選取12名大學生進行深度訪談,其中男生與女生各6人;文科6人,理科6人;大四學生11人,大五學生1 人(醫(yī)學五年制);4 人22 歲,8 人21 歲,平均年齡21.30歲;均為漢族。
樣本2:為提高量表的生態(tài)效度,在安徽、重慶等16 個省級行政區(qū)的45 所高校進行施測,由教師在教室里對學生進行集體施測,通過問卷星平臺發(fā)放初測問卷,一共發(fā)放500份電子版問卷,收回416份電子版有效問卷,回收有效率為83.20%。其中男生126 人,女生290 人;文科202 人,理科214 人;大一學生122 人,大二學生145 人,大三學生80 人,大四學生62人,大五學生7人;年齡在17歲到27歲之間,平均年齡為20.33±1.64 歲;獨生子女92 人,非獨生子女324人;農村291人,城鎮(zhèn)125人;初測對象分布在8 個民族里,其中漢族(90.40%),回族(6.70%),蒙古族(0.70%),苗族(0.70%),土家族(0.50%),壯族(0.50%),維吾爾族(0.20%),布依族(0.20%)。樣本2用于項目分析與探索性因素分析。
樣本3:采用方便取樣,在陜西省某大學對在校大學生群體發(fā)放正式問卷,一共發(fā)放紙質版問卷600份,收回540份有效問卷,有效率為90.00%。其中男生221 人,女生319 人;文科193 人,理科347人;大一學生208 人,大二學生218 人,大三學生61人,大四學生52 人,大五學生1 人;年齡在17 歲到25 歲之間,平均年齡為19.90±1.32 歲;獨生子女145 人,非獨生子女395 人;農村283 人,城鎮(zhèn)257人;研究對象分布在10 個民族里,其中漢族(97.60%),土家族(0.60%),藏族(0.40%),壯族(0.40%),布依族(0.20%),回族(0.20%),蒙古族(0.20%),苗族(0.20%),水族(0.20%),彝族(0.20%)。樣本3用于驗證性因素分析、內部一致性信度與分半信度的分析。
1.2.1 深度訪談
考慮到自我抽離可能的地區(qū)差異,在陜西省兩所大學與湖南省一所大學共選取12 名大學生進行深度訪談,在進行深度訪談前結合自我抽離的核心概念和Trapnell等人編制自省問卷時采用的訪談提綱[23],制定本次訪談的提綱。訪談過程全程錄音且遵循保密原則,訪談內容僅用于科學研究;不做時間限制;訪談之前我們會將以上事項告知受訪者,按照制定的提綱循序漸進地進行。訪談提綱包括以下內容:(1)您有過自我反省,回憶往事的經(jīng)歷嗎?(2)請問您自我反省,回憶往事時的心理過程符合以下哪種情況:①反復體驗過去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的情景,并試圖問“為什么?”或“應該怎樣?”等類問題;②重新看待自己的經(jīng)歷并對其進行分析。(3)您最近一次以方式①/②進行自我反省是在什么情況下,能詳細講述嗎?(4)能否講一下您印象最深刻的用方式①/②進行的一次自我反???(5)您覺得有哪些因素影響您用方式①/②進行的自我反???您在用方式①/②進行自我反省時內心有什么感受,可以具體談一下嗎?
1.2.2 量表項目初步編制
根據(jù)訪談結果中的內容,以可讀性強、項目含義簡短明確為標準,參照已有相關量表的表述,初步編制45 個項目。然后邀請1 位心理學博士、4 位心理學碩士研究生對初編項目進行評價并給出建議。根據(jù)其建議對初編項目進行修改,保留了23個項目。為了盡可能地保證問卷的有效性,在量表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各加了一道質量檢測題,分別是第8題,要求被試按題干要求選2(不同意),以及是第16 題,要求被試按題干要求選4(相對同意),由此形成最終的初測問卷。計分方式采用Likert6點計分,從1(非常不同意)到6(非常同意),其中第9 題、第10 題和第14 題采用反向計分,其余項目都是正向計分。
自我同情量表:采用Neff 編制[27],宮火良等人修訂的自我同情量表[28]。該量表包含普遍人性、自我寬容和正念三個維度,共12 個項目,采用5 點計分,從1(沒有)到5(總是)。所有項目均是正向計分,得分越高代表自我同情水平越高。該量表在本次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58。
所有收集數(shù)據(jù)均通過SPSS25.0 統(tǒng)計軟件和AMOS24.0統(tǒng)計軟件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其中項目分析、探索性因素分析、信度和效標關聯(lián)效度通過SPSS25.0 進行分析,而結構效度則通過AMOS24.0來檢驗。
2.1.1 項目分析
首先,對需要反向計分的題目進行反向計分并算出所有項目的總分,然后選取總分前后各27%的樣本分成高分組和低分組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所有項目在高/低分組上的差異均達到顯著性水平(P<0.001);接著根據(jù)題總相關的結果,發(fā)現(xiàn)第8題、第16題與總分的相關系數(shù)小于0.30,予以刪除。
2.1.2 探索性因素分析
先對通過項目分析后保留的21 個項目進行因子分析適當性檢驗和巴特利特球形度檢驗,結果顯示,KMO=0.92,χ2 值為2787.74,df=253,P<0.001。說明該數(shù)據(jù)適合進行因素分析。然后以主成分分析法作為提取方法,以最優(yōu)斜交法作為旋轉方法,通過探索性因素分析對項目進行進一步篩選。每個項目或因子需要滿足以下標準方可保留:(1)每個項目的共同度和取樣適當性量數(shù)(measure of sampling adequacy,MSA)不能小于0.50;(2)因子的特征值必須在1 以上;(3)因子負荷具有唯一性(單個項目在兩個不同因子上的負荷量差異不能小于0.20);(4)每個因子涵蓋的項目數(shù)不少于3 個。最終第6 個項目的MSA 值小于0.50,予以刪除;第1、4、11、12、13、17、18、21 個項目的共同度小于0.50,也予以刪除。
最終保留了12 個項目形成正式版問卷。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該12 個項目的KMO=0.86,χ2 值為1292.32,df=66,P<0.001,表明適合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進一步探索性因子分析的結果表明,12個項目共提取出3 個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累計方差解釋率為55.89%,由此形成正式問卷。3 個因子各包含4 個項目,依據(jù)項目具體內涵,分別命名為“啟發(fā)式抽離”、“反省式抽離”和“自責式抽離”,具體見表1。所有項目均為正向計分,各因子下項目分數(shù)之和即為個體在該因子上的得分,所有項目分數(shù)之和為個體的自我抽離總分。
表1 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
2.2.1 結構效度
通過競爭模型對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的結構效度進行分析,表2中的模型M1,由12個觀測變量和1個潛變量構成;模型M2-1、模型M2-2和模型M2-3是三個因子項目兩兩分別組合的三種情況,這三個模型都包含12 個觀測變量和2 個潛變量;模型M3,由12 個觀測變量和3 個潛變量組成。結果顯示,模型M3的各項擬合指標更佳,說明自編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的維度構想比較合理。這一結果也支持了上文中探索性因素分析的結果,即自我抽離是一個由啟發(fā)式抽離、反省式抽離、自責式抽離組成的三因素模型。
表2 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競爭模型的擬合指數(shù)
2.2.2 效標關聯(lián)效度
根據(jù)以往研究,自我同情與自我抽離關系緊密,因此將自我同情量表作為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的關聯(lián)效標,進行相關分析。由表3可知,自我抽離及其三個因子與自我同情均顯著正相關。說明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的效標關聯(lián)效度良好。
表3 自我抽離及各維度與自我同情的相關
由表4 可知,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總量表及各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shù)和分半信度都在0.63以上。
表4 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信度系數(shù)
本研究編制的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包含三個因子,分別是啟發(fā)式抽離、反省式抽離、自責式抽離,共12個項目。為了保證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的信效度,本研究嚴格遵循心理測量學的要求編制量表,首先根據(jù)自我抽離相關概念編制訪談提綱,然后對在校大學生開展深度訪談,根據(jù)訪談結果編制初測項目,然后進一步改進得到正式量表。正式量表包含12個項目,所有項目的共同度都在0.5以上,因子載荷都在0.70以上,最后通過信度分析和效度分析對正式量表進行檢驗,信效度分析的結果表明,各項指標均達到測量學標準[29],說明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可以作為一個科學有效的測量工具來測量大學生的自我抽離程度并應用在心理學研究中。
中文版大學生自我抽離量表具有以下特點,第一,所有項目均是通過多次精心打磨形成的,項目內容具有良好的理論與實踐基礎,能準確體現(xiàn)自我抽離。第二,本量表共12個項目,項目數(shù)量適宜,既能有效測出自我抽離,又不會使被試產(chǎn)生疲勞感,而且三個維度均由4個項目組成,每個維度的項目數(shù)量相等,這樣不但保證了維度的對稱性,還能準確測量被試在不同維度上的差異。第三,量表的計分方式是李克特6點計分,這樣的計分方式可以有效防止中立選項對測驗的干擾,同時也保證了足夠的辨別力。
沉浸-反思問卷是應用廣泛的、適合對個體進行初級自我反省測驗的量表。但是自我抽離是一個主觀性較強的概念,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自我抽離水平具有一定的差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開發(fā)的沉浸-反思問卷對中國大學生的適應性較差,本研究修訂的中文版自我抽離量表信效度良好,給大學生的自我抽離水平研究提供了一個科學的測量工具。以往研究表明[26],自我抽離是一個積極的自我反省視角,但以往的研究大多都是采用實驗法,對個體具有許多負面影響[25],如今可以借助量表將它量化,這可以使我國學者對自我抽離的研究更加科學化和簡便化,同時也為學校的心理健康教育提供更多元的內容,有利于學校更好地、更具針對性地開展心理健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