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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

2023-05-06 17:19石頭
芳草·文學雜志 2023年2期
關鍵詞:小金爸媽兒子

小金回來了,說剛養(yǎng)過孩子。昨天在家,聽媽說了。

今天,大拿十二點一過就去了,剛開門,大拿是第一個客人。

“我剛剛還跟小金說,大拿兄弟肯定是第一個,”老板娘一見大拿,哈哈大笑,“小金……”

事實上,一進門,丁大拿一眼就看到小金,習慣地走到里面的按摩床邊,隨手拉拉了墻上的布簾,小金還站在那兒,沒動,只是盯著丁大拿看。

丁大拿轉過頭來,也看著小金,“比原來胖了,是不是養(yǎng)好孩子后的奶胖?”丁大拿自說自話地,小金還是沒動的意思,丁大拿又特意地回過頭去看著她,小金這才像如夢初醒似的,“喔,我就來?!?/p>

床上,已經鋪好了一次性的大紙巾,丁大拿看了看,還有明顯的折疊痕,是新的,他習慣地脫了上衣,趴在床上。

隨后,小金進來,丁大拿開玩笑地說:“一股濃濃的奶香味。”

“是嗎?”

“回去怎么這么長時間?”

“長嗎?”

“沒看見你大肚子,怎么說養(yǎng)就養(yǎng)了?”

“你是她老公???人家養(yǎng)兒子還告訴你。”老板娘在外面笑著插話,“我說,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說老板娘,你這話就不夠朋友了,這個醋可不能隨便吃的?!?/p>

這個店的老板娘,絕對是個營銷高手,不會放過拉近顧客的每個話題。丁大拿聽他媽說,這家足浴店在這條馬路上開了十多年了,別人家是三天兩頭換人換老板,她就是沒換過。經他媽這么一說,大拿印象中似乎他上大學就有了,要不是小金,他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

“兒子?”

“是啊?!?/p>

“你就出來了,誰帶?”

“我媽帶?!?/p>

“脊柱,哎,對,稍微重那么一點點。我說小金,你現在是有兒、有女,兒女雙全,加起來就是一個‘好,人生贏家啊。”

小金聽了丁大拿的話,手勢上馬上作了調整。“可以嗎?我看你的精神不錯。”

一年多沒見,小金給丁大拿的第一感覺有種奇奇怪怪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跟小金說什么好,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很快,從腰到背都按了個遍,小金知道大拿有按腋窩的習慣,便說:“你要不要翻過來?”

“好,好,”丁大拿翻過身來,伸開手臂,“兩個腋窩,這里的淋巴一定要按一下的?!毙〗鹫驹谒挠覀?,幫他按著腋窩,沒幾下,就停了下來,看著丁大拿,“是不是累了?好久沒干活了?”然后輕聲地說,“你回去已經十八個月零三天了?!?/p>

小金也沒答話,就跑到他左側,丁大拿向后伸出了左臂,也是沒按幾下,小金又不動了,站在那兒看著丁大拿,丁大拿仰著頭,為了避免尷尬,便說,“哎,小金我發(fā)現,你比原來漂亮了,是不是養(yǎng)了兒子,心情太好了?哎,你怎么手機號也換了?”

小金笑了笑,俯下身來,顯然她不想讓布簾外的人聽見,在他的耳邊小聲說,“想兒子了?”

“是啊,想兒子了?!倍〈竽孟攵紱]想,隨口開玩笑地說,“要不你再幫我生一個?”

丁大拿話一說完,小金也沒答話,而是拉開布簾,走了出去,一會兒,她進來,拉好布簾,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紙包,在丁大拿的眼前晃了一晃,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這個……就是你兒子的頭發(fā)?”

丁大拿有點看不懂,以為她在與自己開玩笑,但看小金的腔調又不像,本能地用手指那個小紙包,拉著小金的耳朵,輕聲道,“啥意思?別嚇我?”

“這個你拿回去?!毙〗鸷苷J真地將小紙包放在丁大拿的胸口上,耳語道,“是不是?你自己去做一個(親子)鑒定就知道了?!?/p>

“我的?”丁大拿用驚奇地用手指著自己,眼睛盯著小金,嗖的一下子坐了起來,幾乎沒聲地說,“怎么可能?”

小金從來也沒看到丁大拿的這種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信,但也很堅決地在丁大拿耳邊拖了句,“應該是你的,我也說不清?!?/p>

兩人尷尬地四目相對,不知如何開口……

現在丁大拿除了醫(yī)院還是醫(yī)院,丁大拿除了吃藥、掛水,還是吃藥、掛水,各種中藥、西藥……沒完沒了地吃藥、打針,除了吃藥,還是吃藥、當然還有靈芝孢子粉、冬蟲夏草、人參,那也是當藥在吃……

丁大拿用僅有的一點力氣,告誡自己,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他媽的不想,他的任務就是吃好、睡好,然后就是一走好……

對于一個放化療的人,白細胞不超過兩千的人,還能怎樣?只能躺在床上,從未有過的乏力,他這才體會到沒力氣是什么滋味,就連想恨、想罵,甚至于去想點什么,都沒力氣……每天閉著眼,蜷縮著身子,像條死魚,幾乎毫無聲息地躺在床上……

這個在旁人眼里看似平靜,其實內心桀驁不馴的男人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晚飯是大拿爸媽、丈母娘輪流過來燒,燒的時候多燒一些,燒好后他們帶些回去,晚飯都回自己家吃。他們住得也不算太遠,大拿媽住的家離大拿家一站路,丈母娘家近,就在馬路對過小區(qū)。

吃過晚飯,每天的洗碗肯定是大拿的事了。他們現在住的是一室戶,陽臺小門一關是一個不錯的獨立空間,誰也不影響,自然成了兒子的小書房,在室內又隔了一大一小兩間,小間就放兒子的一張床,大的是他們夫妻倆住。吃飯就在廚房間里,平常一吃好晚飯,老婆就去陽臺上檢查兒子的作業(yè),今天老婆慧琦一改往日一分鐘也不好多待的習慣,破天荒留在廚房間沒走。

“大拿,我告訴儂,儂曉得伐,今朝(天)陳兵請假嘸么(沒)來,后來隔壁辦公室的阿菊來告訴我,講依(他)去離婚了?!?/p>

“嘸么講依幫(沒聽說他和)老婆有問題?”

“儂(你)腦子那能(怎么)介死板啊?!?/p>

“又是房子?”經老婆一提醒,大拿馬上知道了,“腦子才(都)壞忒了?!?/p>

“現在辦公室介(這么)多人,就我沒離婚了?!?/p>

“那儂也離?”丁大拿沒好氣地說,“走開。到房間里去,儂伲子(兒子)不管了?”

“不過,大拿,我想了想,壓拉屋里(我們家)的老破小是不是也可以動一動,儂就不想蹲(?。┐簏c、好點(房子)?儂真咯想一想?!?/p>

“嘸么(沒有)空想,”大拿沒好氣地說,“要想儂想!一天到夜嘸么事體尋(找)事體?!?/p>

……

應該說大拿對于老婆慧琦還是很滿意的,結婚后,不管慧琦說什么做什么,盡管有時會嘴上說不行,但只要枕邊風一吹,基本上是沒有不行的。當然也從未有過什么原則性的事,或是什么大事。

但對于離婚買房這事,盡管慧琦不停地嘮叨,甚至睜開眼就說,大拿就是裝聾作啞、當沒聽見,既沒說不行,也沒說可以。

“丁大拿,儂不要忘記啊,儂(你)養(yǎng)咯是一個伲(兒)子啊?!?/p>

雙休日,兒子一送去補習班,慧琦就拉他去看房,此時她也不講汽油費貴了,松江、浦東、嘉定……大上海就在腳下,老婆指哪,大拿就把車開到哪。

無論到哪,首先就必須報告婚姻狀況和名下所屬房屋財產信息,這些原本屬于個人隱私,都必須交代了一清二楚,否則可能房也看不了。

售房員好像不是賣的房子,而是婚姻販子。之所以說他們是“婚姻販子”,而不是法官,因為他們說得太輕松了,開口就是,“像你們這種情況,不離婚是買不了的?!被蛘吒苯亓水?,“現在離婚不是分分鐘搞定咯事體,上半天離,下半天就可以來拿號頭,等開獎了?!?/p>

離婚,從丁大拿結婚到現在還真沒想過,盡管周圍有不少人為了買房都這么辦了,而且都還挺高調的,也不遮掩,權當一個笑話在說,見怪不怪,現在什么事發(fā)生都不會覺得奇怪,但輪到自己頭上,他有些為難,就如平常掛嘴上說別人的,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不知怎么辦好……

老婆孩子熱炕頭,要房有房、要車有車、要兒子有兒子……至少什么都不缺,為了買房而離婚?丁大拿心里怎么也有點……怎么說吶,總感覺有些過不去。

“我不曉得儂有啥不放心咯?”見他一直裝模作樣的不松口,慧琦到樂了,“是不是怕我跟小白臉跑了。”

“去、去……”丁大拿的確也沒這么想過。

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丁大拿內心還是很強烈的。大拿結婚的房子是他爺爺留給他的,后來為了兒子讀書,夫妻倆貸款高價又買了一套學區(qū)房,回頭一看,當時的高價,現在已經不算什么了。他們現在住的就是新買的學區(qū)房,原來爺爺留下的老房子出租還房貸。

家里大拿爸媽那里房子,用工齡買下時,就把丁大拿的名字寫了上去,為此妹妹小拿還氣得離家出走了,那時她還沒結婚,也沒有現在這樣財大氣粗的。

這樣丁大拿名下掛著的就有三套。老婆慧琦名下,除了買的學區(qū)房,她是獨生女,家里的也是老公房,房改時買下的,自然也有名。

無論大拿和他老婆家的,還是新買的學區(qū)房,都是六層樓老式公房,當下屬于“老、破、小”的那種??梢哉f家里從上到下,無論是大拿爸媽、還是慧琦爸媽、慧琦和兒子,包括大拿自己,都渴望有一套乘坐電梯上下的商品房……

離婚買房?自從慧琦說了,大拿就裝在腦子里,最好找個人什么人商量商量,探討探討。放眼望去,單位辦公室,大家一個個都忙著,看了好幾天,也不知道找誰……或是微信一下?這個群那個群的,不下百號人,找誰?同學?大學的、高中的,或是小學的,有事沒事的說離婚買房,這事也不太好開口,說不定還讓人笑話,“都什么年代了?”

雖說大家平時嘴上說說,但若真的去問,還不知如何開口,畢竟是私事、隱私,何況每個人的情況也不一樣,說的和做的也未必是一樣。電視里、手機里都時不時地就爆出弄假成真之類的新聞來。想了好幾天,大拿乘中午吃飯休息時間,特意去了妹妹丁小拿的公司。

丁小拿,大拿的同胞妹妹,丁大拿也就這么一個妹妹,兩人相差五歲。小時候,大拿三天兩頭跑醫(yī)院,老人說,再養(yǎng)一個,壓壓邪,按照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最起碼要間隔四年才能生第二胎。嚴格說,倆人相差四歲半。

小拿學的對外貿易,雖然既不是985,又不是211,畢業(yè)后分到外貿公司,后來與同學,也就是他現在的妹夫,跳出來自己開了公司,專做歐美寵物飾品生意,現在是風生水起,辦公室都是開在浦東陸家嘴金融貿易區(qū)里。

“我還以為什么事,離婚???”小拿并不感到意外,“我告訴儂,不許告訴老娘老爸,我去年就離忒了?!?/p>

“買房子?”

“廢話?”

“儂已經有介多房子了,還要做啥?”

“現在鈔票不值鈔票,賺了鈔票不買房子擺了銀行里等貶值?”

“格(這)么現在公司?”

“公司、房子、囡嗯(女兒)才是我咯?!毙∧玫靡獾卣f道,“現在新買咯,是新天地咯大平層四房兩廳……”

“算小邱(小拿老公)咯?”

“壓拉(我們)屋里咯?!毙∧妙H為自信地說,“那阿妹,儂一百個放心,從來不做吃虧生意咯。”

對于妹妹小拿駕夫這個本事,大拿是知道的,“那房子多少……”

“兩千五百萬,房子還要兩年才好拿了?!?/p>

“多少?”大拿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千五百萬。那能(怎么)?”小拿對于哥哥的表現有些驚訝。

“介舉(這么貴),還有人……”

“告訴儂,選好房,兩小內全款必須到賬,否則就算放棄購房機會。”

妹妹小拿說的肯定是真的,大拿看著妹妹,非常認真來了一句普通話,“小拿,我怎么好像覺得我們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p>

“去?!毙∧靡詾榇竽迷陂_玩笑,其實大拿到是有感而發(fā),這個從小跟著自己玩,被當作偶像的哥哥并沒有好意思說出他的真實想法。

小拿說完,一臉嚴肅地說:“儂回去最好不要跟那老婆講,馬上心里又要不平衡了。還有,儂離(婚)不離,儂自己把握,滌(這)個事體每個人咯想法不同,關鍵是儂自己能不能把握、吃得牢(把握)吃不牢依(她),那能(怎么)弄(操作)、那能分(財產),儂自家一定要想清爽。我講啥也嘸么用咯。講了不好,儂一激動幫(和)老婆一講,我又做惡人了,我看到依(她)嚇咯,儂不是不曉得?!?/p>

“真咯(的),我現在懷疑壓拉(我們)是不是一個爺娘養(yǎng)咯。”好在兄妹平日也無話不談,大拿又像玩笑又像有感而發(fā),這個985的高材生在走出妹妹的公司時,心里似乎已經想好了。

新房,不是有錢就能買的,要有資格,有資格,還要搖號,由于限價,往往出現周邊二手房每平方比新房還貴的倒掛現象,一套就穩(wěn)賺幾十萬。像小拿新天地的那種豪宅,拿到手,起碼能賺上百萬,越貴的差價越大,就像廣告里所說,買到就是賺到,所以買房就像是中獎。

丁大拿終于把婚離了,房也買了。

結果沒買新房,大拿能買得起的新房都在郊區(qū),市中心的新房很少,要有也是上千萬的豪宅,只有像小拿那樣的土豪才能買得起。考慮到兒子馬上就要小升初,權衡再三,還是放棄了搖新房機會,那幾十萬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賺的。

千挑萬選,選中了一套三房兩廳兩衛(wèi)一百二十三平方的。對方要出國定居,所以家里的原來定制的柚木家具和電器都奉送給他們,而且保養(yǎng)得很好,只要稍稍打掃一下就可以入住了,這樣還可以省下一大筆裝修費和家具錢,而且省心不少。

買的房離現在住的地方過去兩條橫馬路,大拿和慧琦每天上下班都經過,是看著大樓一層層造起來的,沒想到自己會住進去,二十四層高樓的十七樓。

丁大拿賣掉了他爺爺給他的婚房和學區(qū)房,兩套房共賣了六百六十八萬四千五百六十三元,沒想到是當初買進的學區(qū)房一百二十五萬,現在居然賣了四百七十五萬。已經翻近兩倍了,還掉銀行尚有六萬三千二百一十三元的貸款,實到手六百六十二萬多一點點。

收到賣房款,大拿特意打了張存折,臨睡前大拿拿著,若有所思地翻看了好長時間,慧琦檢查完兒子作業(yè)來睡覺,忍不住湊上來,倆人看了好大會兒。

兩個人活了幾十年,從工作到現在,把所有工資加起來,也沒這么多,盡管這個錢馬上又要付給別人。如果兩千五百萬?大拿想說,但還是沒說出口。

關了燈,大拿輾轉反側睡不著,慧琦也沉浸在興奮中,沒睡著,翻了過來,抱著大拿說,“哎,四百七十五萬去特(減去)一百二十五萬,整整三百五十萬,幾年辰光啊?如果當初有鈔票買咯幾套,現在我就可以等了屋(家)里,做全職太太了?!?/p>

“想不到買房子介(這么)賺鈔票?”

“否則那能(怎么)會有介許多人離婚吶?”

整個夜晚,大拿和慧琦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綿綿不斷……從買房到賣房,順著思路,一路下去,貨幣寬松、經濟危機、股票市場……這么一圈兜下來,又回到買房到賣房……這種浪漫、這種深度、這種廣泛和身心合一的愉悅,可以說是他倆認識以來從未有過的,甚至于勝過了他們的新婚之夜。

時間過了太快了,不知不覺中,天亮了,經過如此廣泛的交流,應該說,他們覺得自己是屬于后知后覺的,婚離得可能晚了些,早就該賣房買房了。不過,大拿始終沒有說去過小拿的公司,以及小拿又買了兩千五百萬新天地的房子。

在賣房買房的過程中,慧琦和大拿誰也沒少花心思,做足了“功課”,基本上做到了賣與買的上下對接。

最終房子到手,加上交稅、中介和各種費用,一共是花了八百七十五萬,除了六百六十二萬賣房款外,慧琦爸媽出了三十萬,考慮到慧琦的父母年紀大了,走不動四樓,他們想好以后要來住的,否則就不用這么拼了,買個二房就可以了。大拿夫妻還有十多萬的存款。

小拿在關鍵時刻,也很大方,叫老公小邱直接送來十萬塊。一方面是幫哥哥,還有一方面平時大拿也沒少幫他們,不管怎么大拿頭上的大蓋帽還是有用的。大拿的媽媽,偷偷地塞給他們八萬塊。

大拿也試想過用自己的名字買,慧琦一口否定,她是獨女,大拿可還有個妹妹,“儂不要看那阿妹現在風光,做生意咯,不曉得那天風向一轉,倒閉了,回來幫儂搶房子,所以那爺娘房子里咯名子一定不好去咯。如果壓拉(我們)二個人一道買,就要算第二套,婚不是白離了,優(yōu)惠政策一點點也享受不到?!?/p>

“儂講了有點道理,就是……”

“怕我拿了房子跑路?”

“要么去做只公證,房子一人一半?!?/p>

“離婚了,買了房子一人一半,尋開心啊。還做公證?啥人幫儂做?要么公證處是儂自介(己)開咯,就儂會瞎想八想?!?/p>

大拿心里原本并沒有這種擔心,被慧琦她三天兩頭良好的自我感覺和表述,還真的會這么想。畢竟是傾其所有,一個工薪階層者,要這樣買房,一生可能也就一兩次,現在就是中了五百萬大獎,到手四百萬,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我擔心儂拿了房子,去尋小白臉?!?/p>

說得也是,在當初買學區(qū)房時,慧琦的公積金一分沒用,想好萬一要買房時再用。她把爸媽房卡上的名除去,這樣就成了離異單親家庭首套房,商業(yè)貸款不僅能貸足,利率還能享受優(yōu)惠,所以慧琦公積金和商業(yè)貸款一共貸了一百七十五萬。

為了減輕還貸壓力,慧琦的爸媽等大拿他們安頓好后,直接搬了過來,他們的房子出租,每個月也有好幾千,說好了大拿爸媽再也不用奔出奔進過來燒晚飯了,以后就有慧琦爸媽負責一家的買汰燒……

一向中規(guī)中矩的丁大拿,這回終于走進了時代的新潮里,成了離婚不離家的一員……

大拿怎么也沒想到,他身上長了個瘤,盡管他現在已經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手上正打著吊瓶,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吊瓶里的藥水一滴滴地滴進他的血管里,他心里還是不相信他丁大拿自己身上會長瘤。

體檢完后,醫(yī)院又是電話、又是微信,要他去復查,大拿沒當回事,每年除了前列腺肥大一點,連血脂、血壓也都正常,所以他連體檢報告懶得看,還是晚上慧琦翻他手機看到的,逼他去查的。

“你身體一點也沒感覺什么的?”專家瞪大眼睛瞅著他,很認真地問。

“什么都正常?!?/p>

專家看看邊上的慧琦:“這個是你老婆?”

“是的?!贝竽脼榱俗C明他的正常,反應很快地表達他的能力,“我們夫妻生活也很正常?!闭f完還朝慧琦看一看,慧琦也顧不得尷尬,趕緊點了點頭。

“只能說明你抵抗力還行。”專家指著報告說,“不能再等了,現在我就開住院單,回去等電話,病床一空,馬上就來。當然你不放心也可以到別的醫(yī)院去查查看……”

大拿自己看了報告單,他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但他有些不相信,他發(fā)動群眾,自己單位的和老婆單位的、小拿公司的……能用的都用上了,當然是要找上海最好的專家、最快的速度,“命”相對于“錢”,已不是的問題上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上海最好的另外兩家三級醫(yī)院,中山、仁濟醫(yī)院,檢查結果和原來專家的意見是一樣的……

“儂還不相信?”慧琦、小拿都勸他,就差一句,認命吧。大拿沒法堅持,住進了醫(yī)院,經過仔細認真的檢查,醫(yī)生認為開刀意義已經不大,只能保守療法、放化療……

小時候的丁大拿三天兩頭跑醫(yī)院,自從有了妹妹小拿后,也奇怪,大拿一直到大學畢業(yè)連感冒也很少有,除了大學里打籃球受傷,手肘骨折,幾乎沒去過醫(yī)院。沒想到,大拿化療的反應特別大,住了三個星期的醫(yī)院,第一期化療結束,醫(yī)院讓他出院,以后視情況調整每月一次。

家里兒子上五年級,正是小升初的關鍵時候,丁大拿人躺在病床上,前期他的病和他的折騰,家里這些人都圍著他轉,兒子也受到不少的影響,現在他這病樣回家的話也少不了折騰,他思前想后,決定回爸媽那兒。反正有兩間房,再說爸媽相對于丈人、丈母娘要方便得多?;坨斎粵]話講,小拿卻不高興了,“儂(你)就會吃吃(折騰)屋(家)里人。”

“兒子馬上就是要考中學了,儂講吶。”

“好、好……屋(家)里儂是老大,聽儂咯。”

這倒也是,丁大拿無論在哪個家,爸媽那兒,還是丈母娘那兒,里里外外一把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絕對的老大。吃飯,只要大拿在,丈母娘第一碗飯,絕對是盛給女婿大拿的。

連續(xù)不斷的化療,丁大拿整個人都變形了,身上皮包骨不算、頭發(fā)已經脫光了……白介素、胸腺肽……白細胞就是上不來,連兩千都沒有,如果放棄治療的話,有可能前功盡棄,如果繼續(xù)化療的話,可能身體扛不住……治還是不治,需要家屬簽字。

醫(yī)院同時開出了病危通知單。慧琦特意叫來了小拿夫妻倆,說是商量,其實是讓小拿來簽字。小拿心里窩了火,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哥哥,還是簽了。

簽完字,他們來到病房,想聽聽大拿的想法,大拿似乎明白他們的意思,看著慧琦,一個打著吊針的手,吃力地伸出來,想拉她的手,“老婆,我想回去(家)、回自己屋里去?!被坨呐拇竽玫氖?,沒說話……

“儂這樣,哪能回去,先要穩(wěn)定好?!毙∧靡呀浛闯隽嘶坨鶓B(tài)度,心里本來就有火,但還是強按著,安慰著大拿,一邊拉了慧琦一把。

慧琦跟著小拿出了病房。

“儂是不想讓依回去?”

“要是死了屋(家)里那能(怎么)辦?”

“儂講啥?”小拿當聽到死字,心中一顫,但也是事實,她說不出口,不想再說,“就是依(他)……格(死)……了……,何況現在還嘸么(沒有)……依要回去,儂那能就不能答應,滿足依、可能就是依最后一個愿望吶?”

“我要為兒子想,房子我以后要留八依(給他)咯?”

“儂搞搞清爽,房子首先是丁大拿咯。”小拿看慧琦的樣子,壓的火,終于爆發(fā)了,指著她叫了起來,“丁大拿依(他)還是儂老公?!?/p>

慧琦看到小拿的光火的樣子,有些怕,趕緊向后退了兩步,嘴上卻不繞人,“老早離婚了,儂又不是不曉得?!闭f完,看也不看小拿,拔腿就向電梯走去,抬頭看兩部電梯都在往下,一刻不停地推開邊上的防火門,從樓梯急速地往下走,慧琦生怕小拿追過來,根本顧不得是在二十八樓的樓上……

白細胞上不來,化療進行不下去,放療更不行,還吃不去,大拿只能蜷縮在沒結婚前的房間里,雞湯什么的還不能吃,按中醫(yī)講是發(fā)物,每天吃些蔬菜汁和水果汁……藥水不掛了,但各種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藥片不下幾十片。

慧琦自從與小拿吵過后就沒來過,還好大拿有個好妹妹,小拿和她老公小邱,只要晚上沒應酬,每天下班回家前都來彎一彎,看一下情況,順便買些大拿能吃想吃的東西,這樣不僅減輕兩個老人的不少負擔,也起到穩(wěn)定大拿情緒的作用。

這樣下去就等于等死,肯定是不行的,醫(yī)生說,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免疫療法,療效也不好說,但不失為一種方法,至少對于延長有限生命還是可以的。問題就是費用大,而且都是自費不能報銷,一個療程做下來要二十多萬。

現在這種情況,也沒必要與慧琦商量,自己就這么一個哥哥,對于小拿的決定,小邱根本就不會反對,更何況要不是大拿當初在創(chuàng)建公司時的鼎力幫忙和支持,或許他倆還窩在早九晚五的辦公室里。

爸媽倒是問過小拿,“鈔票重要還是命重要?那(你們)只要弄好伊(大拿)就可以了,其他就不要講了,我會處理好咯,那放心?!?/p>

治療每個禮拜要去醫(yī)院一次,車子可以叫公司司機來接,家這里,司機可以停在樓下,幫忙把大拿抬到車子上,到醫(yī)院車子沒法停,就是下車到日間治療室的床上這段,對兩個老人有點吃力。白天小拿夫妻倆公司有許多事要處理,肯定是沒有空的。如果叫家里的保姆來,不方便,小拿住在松江的別墅里。

小拿說要么就找個保姆,她媽不同意,家里已經有這么個病人,找來個阿姨,家里又多了個人,吃喝拉撒、還要多燒一個人的飯,太繁了。就找個鐘點工幫忙,一小時十八塊,說好四個小時,回來車有點堵,晚了半小時,錢照二十塊給,就一次,不肯干了,她說每天上家下家時間都好的,早上這里一晚,打亂了她一天的日程,有的過了時間就家里沒人了,再說又是去醫(yī)院陪病人,萬一被別人知道,會砸飯碗的。

還是大拿媽腦子活絡,想到幫她剪腳趾甲,足療店的新來的小金。小金看上去很文靜,不像其他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輕聲輕氣的、態(tài)度什么都很好,足療店上半天是不開門的,早上讓小金來幫忙,賺點外快。大拿媽與老板娘商量,老板娘一口答應。

小金當然沒意見,本以為小金是個姑娘,事實上是剛養(yǎng)好小孩,力氣也大。小拿說也不要幾個小時不小時的,一次給一百塊錢算了。

有了小金,這樣小拿爸與小金去就可以了,老太可以在家里燒飯,大拿他們從醫(yī)院回來也不會手忙腳亂的,省的小拿還要費神為他們點外賣。

大拿他爸,年輕時干活,腰被砸傷過,為兒子這么每天忙出忙進的,碰到陰雨天,腰痛病就直不起腰來,禮拜三上午陪大拿去醫(yī)院只能是老太和小金去了。

大拿人瘦了厲害,吃了又少,血管也癟了,沒一點彈性,每次護士打針,要費好大勁,所以怕他手動針頭滑出來,打好針就用橡皮膠把他手固定在床架子上。

打吊瓶,本來就尿多,躺在病床上的丁大拿只能用尿壺。

中國本來就是象形文字,每個字和詞都有淵源和講究,我們一直講的性命、性命,大家都沒在意其含義。大拿現在命都快沒了,所以命根子也快沒了……就是給他用尿壺,也要用手把著,否則還是尿在外面,老太畢竟歲數大了,就是弄不好,全尿在床上,在旁的小金看不下去,接過了尿壺。

回家后,大拿媽乘機就說,“小金,要不你幫我把他身體搽一搽,順便吃個飯,再回店里,我再加你三十塊錢吧。”

就這樣,每次回來后,小金先給大拿搽個身,換一身干凈衣服,吃好中飯后,再把他換下的衣服洗了。平日老頭、老太是不用洗衣機的,除非洗被子、床單。反正大拿換下的內衣褲也就兩三件,手一搓很快。時間早的話,小金還會把碗洗了。

小金的到來,使得大家都覺得輕松不少,小拿也時不時地買點小孩用品、零食和衣服送給小周,讓她寄回家,她干得很開心。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正如醫(yī)生所說的,丁大拿的病既沒發(fā)展也沒好轉,白細胞還是在兩千左右徘徊著,慧琦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倒是她爸媽星期天有時會帶著大拿兒子你來看大拿,來時還會帶上只甲魚或是老母雞什么的,盡管大拿未必能吃,但也是一種心意。

平時大拿的眼睛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是閉著的,只有兒子來了,他才會用盡自己的所有力量,努力地將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為了不讓兒子感到害怕,他還把小邱戴著從英國幾千塊錢買回來的世界名牌——意大利古馳GUCCI棒球帽扣下,放在以前,你打死他,他都不會要,現在只要一聽到兒子來了,趕緊戴上,生怕兒子看到自己丟光頭發(fā)的狼狽樣……

丁大拿除了有個好妹妹,還有個好的單位。單位都是些年輕力壯的,而且家庭條件各方面都不錯,也沒人大病大難的需要關懷?,F在大拿這么一病,終于有了關愛的對象,關鍵大拿還真病得不輕,從上到下所有的愛都給大拿,隔三岔五就有人來探望、慰問。

這次隨工會主席來看大拿的是一個姓韓的博士研究生,來單位做課題、寫畢業(yè)論文的,而且是大拿以前帶教過的、又是校友,對于大拿的病和遭遇特別的同情,問了好多問題,臨走還要了小拿,包括慧琦的電話。

回去后,小韓博士還真的和小拿聯系了,正好醫(yī)院來電話約小拿去一下。

“你不是要了解情況嗎?要不就一起去醫(yī)院吧。”

約小拿去的是負責給大拿治療的廖教授,今年剛評上院士,應該說廖院士在國內是絕對的權威、在國際上名氣也不小,主要是想與小拿探討一種新藥,國際上最新發(fā)明的單克隆抗體療法。

現在的“免疫療法”是維持生命,事實上也做到了。而“單克隆抗體”在理論上是可以治愈的……小拿聽了半天,說實在的,根本沒心思去搞懂什么單克隆、什么抗體,關鍵還是錢,一個療程、三個周期,前后需要將近一百萬元,醫(yī)??隙ㄊ遣荒苡玫摹?/p>

醫(yī)院出來,小拿心里有些郁悶。韓博士這個年齡不大的廣西女孩,不知是她看出了小拿的心情不好,還是她想繼續(xù)與小拿聊聊,提議找個地方再坐一坐、喝點茶或是咖啡。小拿沒有反對,也正想找個人談談。

大拿生病,小拿作為妹妹,原本是配角,現在成了主角,里里外外的,而且不斷地花錢,前后已經花了幾十萬,現在又要一百萬,如果不砸錢的話,大拿的命隨時就可能……玩完……

倒不是她小拿花不起,最讓人生氣的是,大拿明明是有老婆的,有福同享買了房子,現在丈夫生病有難,老婆居然拿了房子,對躺在病床上的老公不管不顧,拍拍屁股不認賬了,有些話她還不能和自己老公說……

小韓博士很認同小拿,表示愿意幫忙,他說:“象丁老師這種情況完全可以通過網絡向社會籌措的?!?/p>

“我只是聽說,像我哥的這種情況……行嗎?”

“您放心,我大三來實習,就跟著丁老師,更何況丁老師也算得上是我的師哥,我回學校一動員,大家肯定都會幫的……”

與小韓交談后,小拿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是心里想著怎么與小邱說,畢竟是一百萬,對于一個年營業(yè)額接近億元的公司來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它可是純利潤,而且要一次付清的,廖院士說要將同一批號的單抗(藥)鎖定,否則不能達到最佳效果。

小拿心里一直有個問題,做事一向沉穩(wěn)細致的大拿怎么沒有復婚?房子買了也快將近一年了,是不是兩個人之間有問題?應該不會,如果那樣,按大拿的性格,就是不明說,也會給她暗示點什么的。還是她自己忽略了,看著大拿的樣子,她也不好問。

原來認為結婚證就是一張破紙,看來是錯的,關鍵時候還是有用的。也是因為大拿,出差出國都是小邱在跑,她忽然下定決心,就是小邱這次從歐洲回來,就是再忙,無論如何先把自己和小邱的婚給復了。

正當小拿在胡思亂想時,秘書小方跑進來說:“可能是你嫂子來了,說要見你,前臺小梅不認識她,不讓她進,她扔下一包錢……”

“人吶?”

“走了?!?/p>

小拿趕緊走出去,迎賓臺上赫然放著三捆錢,一捆十萬。正當小拿叫保安調錄像想看清到底是誰時,慧琦又折了回來。

“儂在?”隨后從她包里拿出一本簿子,“儂看爽,滌(這)個是民政局頒發(fā)的正式離婚證……”

“慧琦,那能(怎么)了?”從慧琦與大拿談朋友開始,小拿就這么稱呼的,慧琦在年齡上比小拿小一歲,一直到他們結婚,小拿還是改不了口,叫嫂子她怎么也叫不出,“到里相(辦公室)去講。”

“用不著了拉,就在格的講清爽可以了,”慧琦很激動,“儂看看清爽,”說著又從包里掏出一個本子,“咯個是當初格結婚證。一道(起)八(給)儂,謝謝儂,不要日拉(在)網上攻擊了,講到底丁大偉是我咯(的)兒子,也是丁家的種,丁家的孫子。”

“不是,”小拿被慧琦搞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慧琦,那能拉(怎么),儂格是啥意思?”

“啥意思?儂不曉得?儂自己做咯事體還不曉得,”慧琦已經淚流滿面,“丁小拿,要不是為了兒子,我現在就在咯答(這里)跳下去了……”

“不是……到底……”

慧琦根本不給小拿說話的機會,拿起臺子上一捆的錢說,“格答(這里)三十萬?!闭f完又把錢放下,“我把阿拉爺娘(爸媽)咯房子賣特了,現在我啥人也不欠了,那(你們)以后再也不要來尋我了?!闭f完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走了。

……

“怎么扯上了大偉?”小拿急了,她知道如果扯上這個侄子,有什么事的話,她哥還打什么針啊,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還有爸媽……這個孫子可是他們的心肝寶貝,也是要玩命的……

“叫張工到我辦公室來?!?/p>

公司是做外貿的,每人一臺電腦是必需的,工作電腦是不能隨意亂看的。有很強的后臺管控技術力量。

小拿回辦公室就打開自己的手提,“昔日為買房離婚,今日重疴無人理”“貪財女、住豪宅,拋夫棄子”,居然還配有小拿別墅、她媽接受采訪、以及大拿蜷縮在醫(yī)院病床上的照片,當然都打了馬賽克的,不是熟悉的話,一眼是認不出來的。當然少不了慧琦的。真的也太可怕了,搞了人肉搜索,慧琦的單位、身份證……差不多都有了,還好沒看到侄子大偉的……可能近來沒有大明星八卦或是大V的爆料,這些竟也上了熱搜。

“丁總,您叫我……”

“我已經解決了,謝謝,張工?!?/p>

做了這么多年的老板,小拿已經能很好地面對各種情況,她讓自己激動的心情平靜了一下,撥通了小韓博士的手機,對方顯然很興奮,沒等她開口,“拿姐,”連稱呼都變得那么的親切,“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快籌到五十萬了……”

“韓博士啊,如果再這么搞下去,要出人命了,不是一個人,是一家子……”

事物都有兩方面,幸好大拿現在等于活在另一個世界里,無力看手機、刷視頻,兩位老人家也不關心這些。小拿要求網站先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刪了,也簡單,經濟、法治社會,要么給錢、要么公章,好在大拿的單位還是挺管用的。

至于韓博士在網上籌措的近五十萬藥費,是不能退的,否則等于開玩笑欺騙公眾,所籌款項必須專款專用,直接劃到醫(yī)院,也是給公眾一個交代。由于網絡小號出現的一些不實之詞和文章,不得已關閉的籌款通道,校友會知悉后,內部又籌措了三十萬元。大拿所在單位的工會及個人當初大拿剛生病,已經獻愛心,募捐過了,這次又伸出了援手,捐二十萬……經過韓博士的不懈努力和大家的齊心協(xié)力,丁大拿一百萬元醫(yī)藥費解決了。

這也大大出乎丁小拿的意料,她深有感觸地對小邱說,“老公,這個世界變了越來越看不懂了,有點嚇人,以后做事體,腦袋后頭必須多帶只眼睛,否則以后那能(怎么)死咯也(都)不曉得。”

錢解決了,就等藥了。藥要從奧地利發(fā)過來的,由于錢都一次性付清,藥到了必須自己貯存保管,這個比金子還貴的一瓶瓶東西,要求零下十八度保存,運過來是有一個專制冰柜,電壓一百一十伏特的,小拿也沒想到買個變壓器,就又買了一個小冰柜,廖教授說冰柜如果停電不能最長不超過十五分鐘,為了萬無一失,又花了三千多塊錢,買了個小發(fā)電機,以備不需之時。

治療很順利,第一個周期下來,也沒有什么改觀。

到了第二周期,白細胞開始緩慢地上升了,人也開始每天能坐一會兒,有些開胃,吃得也多了,早上會叫他媽去買小籠包子,只要能吃,改變也就快了,每次用藥前,檢測白細胞,總有一百或二百地往上升。

小邱出差,當地客戶聽說大拿這病,說峨眉山有一個道長,有個秘方,專治這病,還熱心地花大價錢去買來了方子,小邱回來后,問小拿要不要試一試,小拿看了秘方:小牛筋、紅花、桃膠、胎盤、阿膠、黃芪……

小拿托人找了個曙光醫(yī)院老中醫(yī)看了看。老中醫(yī)說,這張方子,不懂的人,就是吃了也起不了作用。關鍵是它里面的小牛筋,是要用不滿一歲的小牛犢的后蹄的筋,這個東西不好找,我可以告訴你,跑遍上海都找不到,如果說能配給你,那肯定是騙你的,如果沒有這個小牛后蹄筋,吃了也白吃。

好在小拿公司的供應商遍布全國各地,下決心要找也不難,小拿征求了廖教授的意見,教授也不反對,小牛后蹄筋在內蒙古找到了,如果需要,每月可定期發(fā)過來,個人用用應該沒問題,量大是沒有的。

這樣,多管齊下。大拿開始可以起床,在房間里走動了,進入第三個周期,大拿已經可以自己下樓了,先是每天吃好晚飯,下樓散步,不是他爸就是他媽陪著,看到大拿的情況越來越好,慢慢地也不用陪了,大拿的感覺也越來越好,出去散步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大拿之所以一直努力地鍛煉、恢復、堅持散步,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沒有用、治療的效果究竟怎樣、他自己還能活多久,他的內心有一個貫徹始終的想法,就是想在他的有生之年,能再回一次那個用離婚換回來的家,去看一看、坐一坐……

大拿的努力沒有白費,現在只要天氣好,吃好晚飯,出小區(qū),過馬路,坐上公交,好在現在坐公共汽車是一種享受,沒幾個人,不像他年輕時,坐車像打仗一樣。下車,右手拐彎,走進小區(qū)。

但大拿始終沒有勇氣,這么貿然地踏進十七樓的那個家,每當快走進那幢樓時,他的心就卜卜地像要跳出來一樣,腿也不聽指揮……現在兒子偶爾視頻一下,慧琦有時會禮貌性地露一下面,一看就是為了兒子在做戲,家里現在誰也不提起慧琦,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沒有人告訴他。

都怪自己,買好房,說好了去復婚的,發(fā)現慧琦的身份證給中介弄丟了,后來慧琦一直忙,沒空去拍照,就這么一直拖著,生活照舊,有沒有結婚證并不影響什么,拖著拖著就忘了,就像常人說的,虱子多了不癢,時間一長,就沒當回事……

大拿每次來,會遠遠地眺望一下自家十七樓窗戶透出的燈光,然后去小區(qū)后面的停車場。這個小區(qū)的停車場是夾雜在幾個小區(qū)中間的一塊空地,當初建造時由于容積率,打了一個擦邊球,作為綠化用地暫時劃為臨時停車場,為了吸引購房者,有車的每戶可以免費提供一個。

小區(qū)建成后,變更手續(xù)也辦成了,公示一出,周圍小區(qū)居民不干了,又是上訪、又是掛標語,所以至今也無法開建。當初買房者,等于撿了個大皮夾,無償得到一個停車位,一直停到現在,大拿買下后,原房東的那個車位順理成章地給了大拿他們。

慧琦每天要接兒子下課,所以最晚六點,車肯定回來的。大拿走到車位前,會習慣性地圍著原來自己每天上下班開的車轉幾圈,有次看車臟得厲害,幾天沒擦,后來他去,袋里總會帶上一塊布,看車臟稍微擦一擦,他還不忘了用手機朝車里面照一照、看一看他熟悉的方向盤、座椅……

今天,手機一照,后坐怎么有東西,大拿想再湊近看了清爽點,“嘎”門開了,是慧琦,慧琦也沒想到是大拿,“那能(怎么),大拿?!”

慧琦這么一叫,車那邊的門也開了,下來一個男人,朝大拿尷尬地笑了笑,“我先走了,慧琦?!?/p>

丁大拿腦袋“嗡”地一下,一股怒火從心中涌起,就覺得胸中有一團東西往外噴出,要不是慧琦躲得快,全噴在慧琦身上,一團膿膿的痰……接著不停地劇烈地咳……不斷地吐出一口口膿痰……

慧琦嚇壞了,趕緊打電話,叫兒子和她老爸下樓,并從后備箱里拿出瓶水來,大拿喝了幾口水,人稍稍有些緩了過來,兒子和慧琦爸也來了,大拿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像是打了一劑強心針,從下到上涌上一股熱流,人為之一振,咳嗽也不停了。

慧琦上前攙起大拿,拉開車門,想送他回去。大拿不肯上車,關上車門,慧琦也不堅持,叫他爸去小區(qū)門口叫車,又叫兒子扶著大拿往小區(qū)門口走。

等大拿走到門口,慧琦他爸已經叫到了車,慧琦安排他爸坐前排,兒子和大拿坐后排。大拿真想抱一抱身邊的兒子,但他想到慧琦說過放化療后,身上可能有放射性物質,何況他現在正接受更厲害的“單克隆抗體”治療,盡管廖教授說是無稽之談,大拿還是覺得為了兒子,還是小心為妙。

要不是慧琦當初這么說,剛開始他也不會從醫(yī)院出來,住到自己爸媽那兒去。何況現在自己身上也吐了個一塌糊涂,所以他忍著,沒抱兒子,而是一只手緊緊地拉著兒子的手,另一個手撫著兒子的手。

太近了,油門一踏,車就到小區(qū)門口,老丈人要車開進小區(qū),大拿堅持停在小區(qū)門口,兒子下車要送他進去,他卻要兒子他們原車返回,就在僵持時,慧琦的車已經趕到,停在出租車后面,大拿這才讓出租車走。

大拿拉著兒子的手,“送爸爸回去吧。就送到樓梯口?!币呀涢L得和爸爸一般高的兒子很懂事,小心地讓爸爸倚著,到了樓梯口,他堅持要扶著爸爸上樓,就二樓,“到門口。”兒子看著大拿進門。

大拿回家后,爸媽在看電視,他根本沒理會,直接回房間,爸媽認為他可能是累了,也沒理會他。大拿躺在床上,見到兒子的幸福感消失了,眼睛一閉,全是停車場上的一幕,不停在他面前閃現,他壓抑不住、怒不可遏地從房間沖到廚房,把放在桌上還沒來得及洗的碗、筷,發(fā)瘋地拼了命地往地上砸,還沒等他爸、他媽反應過來,大拿象用完了勁、喘著粗氣、顫顫顫巍巍就摔倒在地上了……

大拿爸媽先是嚇著了,沒敢動,還是他爸,上前摸摸大拿的鼻子,而后又搭了搭手腕,確定沒事,兩個人才想法把大拿拉起來倚著墻,憑他倆是沒力氣扶他上床的,大拿爸扶著大拿,怕他再摔下,他媽趕緊給小拿打電話,小拿爸腦子清爽,說先給小金打電話,讓她馬上過來幫忙。

幸好,小拿夫婦在公司,還沒回松江的家,所以很快就趕來了,待他們來時,小金早已把大拿抱到床上,擦過身,換了衣服。還好,剛才大拿是朝天睡的,床上沒有弄臟。

可能是緩過了勁,大拿睜開眼,掙扎著起來,拿起他床邊桌上的藥,又想摔……還是小金眼疾手快地奪了下來。

“大拿,那能(怎么)拉,儂講啞……”小拿急著說。

“搞不懂,吃夜飯也蠻好咯。”小拿媽說,“出去散步回來就發(fā)脾氣,從來沒有過(這么發(fā)脾氣的),衣裳阿才(都)濕特了,身上是痰還是啥(什么)咯?!?/p>

小拿趕緊與廖教授聯系。在對大拿的治療過程中,教授一直追蹤“單克隆抗體”治療的世界最新研究動向和報道進行對比、研究,明確表示,從“單克隆抗體”前后三期臨床試驗到正式進入臨床,還沒有發(fā)現一例引發(fā)神經方面或狂躁癥方面的問題?!爸挥性儆^察觀察看,要么用點鎮(zhèn)靜劑,我今天值班,要不你派人來拿,或者我過來?!?/p>

當晚,小拿夫婦都沒回家,小邱去醫(yī)院拿回鎮(zhèn)靜劑給大拿吃下后,就在大拿房間的沙發(fā)上睡了一晚,小拿則與爸媽擠了一晚,好在平時女兒不回家,在校住宿。

說好第二天早上小金過來接小拿夫婦,小拿爸媽見小金來了,大拿也很平穩(wěn),反正小金也熟悉,經過昨晚大拿一折騰,夜里肯定沒睡好,血壓高是肯定的,就去醫(yī)院看病了。

小金幫大拿洗漱好,給大拿吃早飯,大拿一邊吃,一邊不停地掉淚,這些年來小金的陪護,也算是比較了解他的,從昨晚到現在大拿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也令她有點莫名其妙,只能在旁勸導著,她越勸,大拿哭得越兇,抱著她,在小金的懷里哭得像個小孩……

忽然大拿昂起頭看了看小金,抱著小金的手開始剝她的衣服,小金先是一愣,站著沒動,看著大拿激動的樣子,既沒有阻止也沒有配合,任他擺動……最后大拿居然成功地騎到了小金的身上……

第二天是周二,周三本來要去醫(yī)院例行治療,大拿吃過中飯,自己就到小金的足浴店去,老板娘一看到大拿,驚訝了竟然叫起來,“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好開心,儂要好好謝謝那阿妹妹,幸虧儂有一個有鈔票咯阿妹,還要好好謝謝壓拉(我們)咯小金。”

“是咯、是咯,還要謝謝老板娘咯幫忙?!贝竽谜f的也是句實話,要不是老板娘的大度,小金是出不來的。

大拿去的目的,就是當面向小金去道歉的,他對自己昨天近似瘋狂失控的行為懊悔不已,小金走后,好大會兒,對于還很羸弱的身體,他也沒緩過來,人倒是平靜不少,他想打電話給小金道歉,又不敢,他怕小金不接,或者……整晚都沒睡好,內心充滿忐忑和自責。

更怕禮拜三早上小金從此不來,對于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這段日子里,大拿離不開小金的細心呵護和陪伴。這些陪伴使大拿沒有陽光的心里,似乎看見了一絲朝陽、人間的溫暖和女人的體貼、溫馨,而這種的體貼、溫馨,似乎就是源源不斷地輸送給大拿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小金已是大拿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幾個家人中唯一能給他最實際的幫助和慰藉。大拿能恢復到現在,小金是功不可沒的。大拿對她依賴可以說是無人可比的。

事后他與小拿說去老板娘店里做按摩了,小拿說現在自己能走動,走走也好,知恩圖報也應該去照顧照顧老板娘的生意,爸媽也是這個意思。從那天開始,大拿只要天氣好、不下雨,每個禮拜,都去足浴店,讓小金做個足療或者按摩一下。

幾個禮拜后,大拿照例去足浴店找小金做按摩,老板娘說,小金回家了,大拿很詫異,沒聽她說過,以往小金每次回家,都會和他和小拿協(xié)商的,安排好時間,從不耽擱他每周三的治療。

“她說什么時候回來?”

“沒說,應該就這幾天吧,她沒跟你說過?”老板娘有些將信將疑。

大拿有些失望地搖搖頭。

“小金回去了?儂不要不來,別人不稱心,我親自幫儂做?!?/p>

大拿撥通小金的手機,沒接;微信,也不回;再撥,手機關機,以后再撥就沒接通過,一直關機,直到空號……

小金現在回來了。

丁大拿目前的白細胞已經恢復到八千左右了,關鍵是他身上的瘤再也找不到了,說是干干凈凈的,就像沒有生過一樣,最后到底是放療、化療、免疫療法、還是花費百萬的單克隆抗體起的作用……廖院士也正在研究,令教授想不通的是,就算是“單克隆抗體”的治療效果,也沒這么徹底啊。

不過大拿心里似乎十分清楚,是他自己在停車場把“瘤”咳出來了,這個想法,說出來可能沒人信,但他內心是這么堅定地認為的,之所以沒說,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的難堪。

廖院士還是十分小心,開了不少藥,除了升白細胞的和小邱在武當山找來的老道士秘方,每天早晚兩湯匙,其他的大拿都沒吃。

丁大拿說要上班去,廖教授的意思是再等等,看白細胞是否上來一點,最好能上一萬。大拿說,要不先到小拿公司去幫幫忙、打打雜,小拿嚇得趕緊說,“幫幫忙、幫幫忙,儂還是屋(家)里頓頓,吃好、玩好……”

“一路走好……”大拿緊接著開玩笑地說。

“休息好、休息好?!毙∧民R上更正道。

經過閻王殿走過一圈的丁大拿,已經豁達多了,對于過往之事也不計較,有關過去的林林總總他不聞不問,就像小拿說的,眼下就是吃好、玩好,踏踏實實、簡簡單單過好每一個二十四小時。

從小金店里出來,丁大拿插在褲袋右手緊緊地捏著小金給他的紙包,心事重重地徑直走到馬路的上街沿,正好有輛出租車,還以為他揚召,嗄的一下,停在他面前,他并沒有要坐車的意思,司機正要啟動離去,大拿改變了主意,忙伸出了手,等等。

大拿坐上車,司機問他去哪,大拿腦子一直在轉,自從小金不見了,大拿對于小金的牽掛始終沒有忘懷,說來不信,現在大拿腦子想得最多的除了兒子就是小金了。

現在他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小金,還養(yǎng)了個兒子,小金還說兒子可能是自己的。大拿他心里不安穩(wěn)了,原本簡單的生活,一下子好像又變復雜了,怎么辦?照小金說的去做個鑒定,那到哪兒去做?還沒來得及上網查過,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大拿想不過來了……

“陸家嘴、浦東陸家嘴。”

要么先找小拿,去了再說……

(責任編輯:李娟)

石頭又名夏埝,任職于大型報社,現居上海。作品發(fā)表于《百花洲》《東北文學》等,曾獲《東北文學》精短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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