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軍
策試在元代是唯一貫穿鄉(xiāng)試、會試、御試的考試科目,旨在考察應試考生的經(jīng)史時務水平,以期發(fā)現(xiàn)務實用世之才。日本靜嘉堂文庫所藏《類編歷舉三場文選?壬集》(以下簡稱《三場文選》)收錄了元代延祐甲寅(1314)以下八科的江浙、江西、湖廣三省鄉(xiāng)試和中書堂會試的策試材料,包含命題、對策和考官評語等內(nèi)容,其中52 篇對策學術價值頗高。《三場文選》①引起學術界高度重視,研究成果相繼問世。目前從教育角度對《三場文選》進行解讀的成果還相對較少,所以本文擬以對策為考察對象,剖析元代考生的學風取向。
元代學風之爭,源自宋金時期的科舉流弊。宋、金兩朝“以文辭取士,而不考其實,惟務雕鐫鏤刻,破碎支離,诐淫邪遁之辭,靡所不至,六經(jīng)之道或幾乎息矣”[1]33所引發(fā)的科舉危機,在元代前期已是朝野共識,浮華與務實之爭成為元代科舉復行的焦點。針對宋、金科舉空疏無用的流弊,皇慶二年(1313)十月,中書省在一則奏折中向元仁宗提出改革建議:“夫取士之法,經(jīng)學實修己治人之道,詞賦乃摛章繪句之學。自隋唐以來,取人專尚詞賦,故士習浮華。今臣等所擬將律賦省題詩小義皆不用,專立德行明經(jīng)科,以此取士,庶可得人?!边@一提議得到元仁宗首肯,認為“要其本末,舉人宜以德行為首,試藝則以經(jīng)術為先,詞章次之,浮華過實,朕所不取”[2]2018。在這樣的改革理念主導下,元代科舉“經(jīng)疑經(jīng)義以觀其學之底蘊,古賦詔誥章表以著其文章之華藻,復策之以經(jīng)史時務,以考其用世之才”[3]311。關于具體的改革目標,誠如蘇天爵所言:“其為制也,詢之孝悌信義,蓋欲其行之有常;試之經(jīng)義疑問,蓋欲其學之有本;繼以古賦詔誥章表,欲其敷揚宏休,以備代言之選;策以經(jīng)史時務,欲其經(jīng)濟斯世,發(fā)為有用之學?!保?]79由此可見,元代科舉的復行并不是簡單地重開科舉,而是一場務實學風主導下的科舉改革[5]。策試科目成為觀察應試考生學風取向的獨特視角。元代考生對科舉考試持什么態(tài)度,經(jīng)史時務的經(jīng)世致用能力如何,處于未仕求試關頭的元代考生敢不敢、能不能直言社會弊端,這些都能從對策中得到比較直觀的反映。
從《三場文選》所載相關內(nèi)容來看,江浙、江西、湖廣三省鄉(xiāng)試和中書堂考官表現(xiàn)出強烈的改革意識,注意將元代科舉改革的意義傳達給應試考生,展現(xiàn)出濃烈的倡導務實學風意向。他們向應試考生明示:“明詔天下郡縣,興其賢者能者,推選貢舉,骎骎乎三代鄉(xiāng)舉里選之盛制矣。視漢初孝弟(悌)力田,其后孝廉賢良,魏晉秀才中正,隋唐宋進士,收其言而棄其行,用其文而失其實,是何足以語今日也哉。”(延祐丁巳江西鄉(xiāng)試“策試”)考官要求應試考生發(fā)揮務實學風,做到知經(jīng)之要與明務之本:“古之治天下者,經(jīng)具焉,而何經(jīng)為之要?經(jīng)言平天下者,務具焉,而何務為之本?知經(jīng)之要,明務之本,逢今之時平天下,猶運之掌上爾。”(延祐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他們認為:“儒者之通時務,足以大用矣?!保ㄌ┒ū汔l(xiāng)試“策試”)在論證上,考官希望應試考生能夠“據(jù)經(jīng)而訂史,酌古以準今”(至治癸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參酌古今以對,毋泛毋略”(延祐甲寅湖廣鄉(xiāng)試“策試”),“酌古今之宜,究利病之原,務切實用,毋事虛文”(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淪于高虛,流于茍簡,則非有司之所愿聞”(延祐甲寅江西鄉(xiāng)試“策試”),“條列而悉陳之,毋汩于常談,毋拘于文義,使其言灼然可行于世,他日以用儒之效暴于天下”(延祐丁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應試考生積極回應了朝廷的改革期盼,在對策中紛紛表達了以務實學風推動文治的向往之情。延祐甲寅(1314)科舉首開,擔任江浙鄉(xiāng)試考官的鄧文原“以朝廷立法之初,多采考亭朱氏《貢舉私議》,慮遠方之士未悉上意,大書其文揭示之”[6]184,并在策試命題中明確指出:“以科舉取士,豈徒務以經(jīng)術變前代設科之陋而已?蓋務得真儒之用,使風移俗易臻至治也?!迸硗⒂駞⒓恿诉@次鄉(xiāng)試,親身感受到科舉復行對文治的鼓舞,在對策之末強調(diào)“書生拭目堯舜之治有日矣”。
延祐丁巳(1317)湖廣鄉(xiāng)試以漢之董仲舒和公孫弘、唐之韓愈與柳宗元進行對比,問士之學術、心術和儒之文名、善名。何克明從中看到朝廷崇儒重在端正學風,心中十分高興,在對策中欣喜地表示:“人才之所以見于用者,舍正學不可也。愚不敏,有志于此久矣,而每恨不得進于時?!彼浴皩W術之不正則心術之不正”立論,指出“今天子稽古典,式祖訓,煥然以興起斯文,潤色鴻業(yè)為萬世太平計,其所以崇化勵賢,設科取士,豈非朝廷之盛舉,世道之幸歟?”丘堂從“新一代科目必新一代之士習”立論,強調(diào)“皇朝鑒往昔文華之弊,酌古今選舉之良,設科曰德行、明經(jīng),舉人以孝悌信義,黜浮華之習,開直述之問,此蓋新科目以革士習也,可謂知取人之先務矣”。
至治辛酉(1321)的中書堂會試問《書》《春秋》之所以始終、《史記》《通鑒》之所以制作,“纂述萬世之鴻歸,敷闡無窮之丕績,吾儒之事也,故樂與諸君子討論之”。李好文在論述經(jīng)與史的關系后認為:“圣天子嗣服之初,首舉彝章,躬親廟祀,詔勵百司,庶新庶政,仁孚上下,澤及矜寡,固將建非常之事,成大有之功。興禮作樂,此其時也。”夏鎮(zhèn)認為:“列圣相承,道洽政治,聲教所暨,周乎朔南。學校興而貢舉行,司歷明而職貢廣。百司庶府,井井有條,公卿大夫,彬彬文學。制禮作樂,人文化成,維其時矣。”由此可見,兩位考生都表達了對儒化文治的期盼。
至治癸亥(1323)江西鄉(xiāng)試的策試命題指出:“朝廷設科取士豈浮華是尚,欲得真儒以臻至治也?!笔捲讫垰g欣鼓舞,在對策中認為朝廷“設茂科求賢士,欲臻至治之隆……此儒者之大遇也”。
泰定丙寅(1326)江西鄉(xiāng)試的策試以《周禮》問周官之制,并追問古之官制于今是否有“可舉而行之者歟”?曾迪有感于科舉的復行,在對策中論述《春秋》與《周禮》相為表里,認為《周禮》所記載的歷史比《春秋》長,其中的“賓興之方”正是今之科舉,感嘆“今之學者知習《春秋》而未習《周禮》,庸非闕歟?何況大司徒以鄉(xiāng)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方,今科目之盛,皆《周禮》之良法美意也,又豈得而廢之哉?”
至順癸酉(1333)中書堂會試問《易》《書》《詩》《春秋》等先儒諸書,在列舉宋儒對經(jīng)典的闡述后設問:“今欲立言于當世,無愧于數(shù)君子,其道何由?”張楨在對策中興奮地指出:“方今文運大開,又非昔日之比,立言于當世者固有其人。愚也讀數(shù)君子之書,而生于文開之世,有教育以成之,有賢明以勉之。若必欲求無愧于數(shù)君子,則行遠自邇,升高自卑,亦區(qū)區(qū)愿學之素心也?!?/p>
因為經(jīng)史時務之題關涉社會現(xiàn)實與崇儒進程,所以應試考生積極性很高,信心滿滿。延祐甲寅(1314)江西鄉(xiāng)試,題目是“問禮樂”,在闡述禮樂相關理論后設問:“欲大備皇元之典,若之何而為禮,若之何而為樂,必有能明制作之意者,庶幾有補于明時?”楊晉孫欣喜地說:“書生竊有志于此久矣?!毖拥v甲寅(1314)湖廣鄉(xiāng)試問冗官、銓選、殿最、法律,李朝瑞在對策中分別論述四個問題后指出:“愚已盡言之矣。蓋言其言于可言之時,則從;言其言于不可言之時,則兇。愿執(zhí)事者聽之而已矣?!碧鞖v己巳(1329)江浙鄉(xiāng)試問浙右公田、兩浙鹽利,應才在闡述個人觀點后寫道:“愚于終篇而又有感焉。天下奇士何代獨無,過眼槐黃歲不我與。窮之所養(yǎng),即達之所施,幼之所學,即壯之所行。雪案研精,窮年兀坐,秋闈決戰(zhàn),三載為期。減公田之重租,薄鹽利之厚斂,輾轉(zhuǎn)于愚心久矣?!敝另樃纾?330)中書堂會試問錢楮之法,劉聞認為“此萬方黎庶之所愿望,草茅賤士在所喜聞而樂言之也”。
由此看來,元代科舉的復行,尤其是朝廷倡導務實學風的改革思路,既得到了鄉(xiāng)試考官和考生的積極回應,又反映了朝野上下追求儒化文治的時代趨勢。策試可以實現(xiàn)考生與朝廷的直接對話,考官借助這個平臺向考生傳達朝廷的文治政策與社會治理思路,考生則通過策試舒展自己的抱負和才學,間接傳達民間意愿。一般來說,只要考官的命題觸及社會治理問題,考生在對策中就能直抒胸臆,暢所欲言。以策試為考察對象,可以管窺元代應試考生對科舉改革與學風取向的意愿。
學風之正首在求真求實,元代策試著重考察應試考生的經(jīng)世致用之才??脊俚拿}敢于直面現(xiàn)實問題,直指官府治理之弊,如“問治道十事”“問時務六事”“問吏治五事”“問水利”等題目,要求考生就用真儒、考殿最、任守令、簡獄訟、息盜賊、平賦役、滋戶口、勸農(nóng)桑、救災荒、強吏治等問題提出可行建議。面對這樣的考題,應試考生敢不敢講真話、能不能述實情,對其時務素質(zhì)挑戰(zhàn)性頗大。
申萬里的《元代科舉新探》第五章《元代士人的政治關懷與時務對策》,以《三場文選》對策試卷為考察對象,系統(tǒng)梳理了元代考生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四個方面的認識與對策。作者指出,“元代科舉涉及的這些問題,絕大部分都是當時社會上議論比較多的熱點問題,并不是參加科舉考試的舉人們首次發(fā)現(xiàn)。士人們提出的對策,大部分也是社會上流行的觀點,不是士人們的首創(chuàng)”[7]325。那么,應試考生的優(yōu)勢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呢?
面對社會弊端,應試考生對策的優(yōu)勢不在就事論事地羅列現(xiàn)象,而在能否超越經(jīng)驗,運用經(jīng)史理論闡述時務之策。以儒家學理思維尋找治理之綱,是體現(xiàn)考生儒學理論功底的重要方面。延祐甲寅(1314)江浙鄉(xiāng)試的題目指出當時社會上存在官冗、吏污、民囂、俗弊四大弊端,設問如何救治。方希愿在對策中提出,“救弊之策,其綱有二,其目有四。何謂二綱?曰立紀綱,明教化。何謂四目?曰嚴吏部之選法,重憲臣之事權,精學校之選舉,急禮樂之興行”,最后落點“廣取士之途,又所以為明教化、立紀綱之本”。方希愿從綱目、本末的角度立論,展示了儒者獨特的學理思路??脊賳枮楹螘霈F(xiàn)冗官之未汰、銓選之未精、殿最之未明、法律之未定的弊端,歐陽玄從“事須立本”入手,指出“四者之本,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何?信而已。今天下急務所可言者,孰有大于信之一字乎?然四者之有信,猶水木之有本源也”(延祐甲寅湖廣鄉(xiāng)試“策試”)。歐陽玄從立本角度論證“信”的重要性,強調(diào)了重視德治的儒家學理思路。綱舉目張、立本隨末、文辭典實、求真求實,這就是應試考生運用儒家學理思維分析具體時務問題的優(yōu)勢所在。誠如一位考官在評語中所言:“策多有以學校、農(nóng)桑、教養(yǎng)為說者,往往有其義而無其辭,籠皋不切。此卷援古證今,綱舉目張,首尾周密,非迂闊無用之談,而文亦條暢?!保ㄌ┒ū汔l(xiāng)試“策試”)
道法、本末、體用、綱目,這些都是儒家學理思維的運用范疇。從《三場文選》的對策來看,應試考生面對各種社會治理難題,大都能依據(jù)儒家學理邏輯稽經(jīng)以對,遵古今而陳利害,以合古之道,得今之宜,隆國之仁,盡民之義。文逢原在對策中指出:“三代而上,治本乎道。三代而下,治出乎法。道也者出,治之本也;法也者輔,治之具也。惟其以道為治,故圣賢所以極其治效之盛者,皆本乎道?!保ㄔy(tǒng)乙亥湖廣鄉(xiāng)試“策試”)儲惟賢指出:“為治之道,有綱有紀,有古有今。何謂綱,仁心是也。何謂紀,仁政是也。古者稽之經(jīng)史而無不通,今者施之時務而靡不當,此儒者之學所以為經(jīng)倫天下之至道也?!保ㄔy(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俞鎮(zhèn)指出:“道之大,原出于天而生民之所共由者也”,“此道也,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克寬克仁,而彰信兆民興滅、繼絕、崇德、報功、重民五教,而天下以治者”,“一綱雖簡,似易而實難,十目雖多,似難而實易,天下未有不先其難而后其易,不舉其綱而其目自張者也”(延祐丁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應試考生很清楚,運用儒家學理思維不能空談理論,必須通過理論分析實際問題,達到明體適用的效果。所謂“明體”,即精通儒家經(jīng)典,掌握儒家治道,“適用”則要能夠運用儒家理論分析社會治理問題。正如沈云超在對策中所講:“言治而不本諸經(jīng),非儒者明體適用之學也。明經(jīng)而不足乎施于有政,亦儒者之腐也。治有大本,本立而后末隨。治有大綱,綱舉而后目張。”(延祐丁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蔡景行認為“六經(jīng)之道本乎人心”,“儒者之有經(jīng),猶法家之有律,邪正于是乎辨,淑慝于是乎分,是非于是乎定”,“夫儒術以明體,吏治以適用,即儒術以達之吏治,猶體用之可以兼資而不可以偏廢也”(泰定丙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明體適用,具體來說就是由儒術以達吏治,這在元代具有特殊的現(xiàn)實意義。鄉(xiāng)試考官往往喜歡抓住勸課農(nóng)桑、興修水利、賑濟災荒、賦役征集等社會治理問題考查考生的分析能力和施政才能,而考生也往往能夠觸及時弊提出適宜的具體建議。
治災之所以成為問題,應試考生的觀點比較一針見血。夏日孜在對策中指出:“堯湯不能免于水旱,此出于天也。然九年七年之水旱不能害吾堯湯之民,此存乎人也。今土地之廣,人民之繁,古所未有。然以蓄積言之,未能如堯、湯之時,何也?”究其原因,“國家之調(diào)度日繁而民間儲積實寡,豐穰之歲已不足為仰事俯育之計,饑饉之日即聞愁嗟怨咎之聲”,地方守令“其斜科橫斂,費出百端”,“胥吏貪污者不少,而閭閻咸被其害,如此而望其有蓄積也,難矣……今之義倉言之,其弊又有甚焉者,何也?徒有義倉之名,而無義倉之實,制度雖詳密而施為則不然,行移雖可觀,而實效則未見,不惟不能為民之利,抑且為民之害”(天歷己巳江西鄉(xiāng)試“策試”)。儲惟賢在對策中問道:“近年以來,旱干水溢之變無常,租入之不實者病于此,徭役之重困者,由乎此,官民之無蓋藏者亦未始于不源乎此。然因此而推之,轉(zhuǎn)鬻無常,勾稽不明,誰之罪歟?輕重不均,高下失次,誰之過歟?官無儲蓄,民無贏余,又誰咎而可歟?”(元統(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劉聞指出:“災異之變出于天,而御災之道在乎人。所可病者,散利薄征之事在乎官,常失于申請之后,時而無及;勸分之義在乎民,常苦于官吏之并緣而為奸。如此利歸于胥吏,害及于富室,而惠不下于民間。是投薪而止火,決河而拯溺,民始至于重困而不可復救矣?!保ㄔy(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統(tǒng)而觀之,這些意見都指向了吏治之弊。
水利問題是策試重要內(nèi)容之一,王士元在對策中指出:“昔言水利者,孰不曰其陂可開,其塘可修,往往功未成而中止,得不償其所失。陂甫開而已淤,塘僅成而輒潰,使天下自以狂,自以迂,自以邀功而樂禍,是豈水之性哉?”(泰定丁卯中書堂會試)徐容指出:“國家誠能選如是之人,使之居都水之官,當守令之任,責之以勸農(nóng)營田之事,則何憂乎疏通之無術,何慮乎堵防引決之無法,何患乎興廢復古之無道?”“朝廷誠能推圣天子愛民之心,以輕徭役、薄賦斂為本,仍取管子輕重之權,李悝平糴之令,耿壽昌常平之置,朱文公義倉之說,參酌而行之,而必求其實效,將見民間蓄積有余,備荒有具,尚何懼夫水旱之設、饑饉之仍哉?”(泰定丁卯中書堂會試)
租賦徭役問題成為策試的重點對象,馮勉在對策中指出:“蠲公田之弊在于申明源流之害,蠲鹽利之弊在于遵守祖宗之法,然皆在于得人而已矣。獨公田之弊,有司失于申明奏減。昔之為政者,可坐以不知其弊之罪耳。若今之為政者,既知其弊矣,何惜一言以救積年之弊,以寬一道之征乎?若曰,歷年既久,厥數(shù)猥多,則當核其田之肥磽,較之賦之虛實,果可征者而征之,果可去者而去之,又何難乎?”馮勉進而指出:“若夫鹽利,供國家之需至廣也,然祖宗之制未嘗不以高價椿配、急征其值為禁,而已買賣食用,聽從民便為喻……度口計日,月考贏屈,此殆具文,而往往吹毛求疵,少有遲緩,薄責隨之,亦以資其官吏之貪而重為州縣之困耳,宜乎?郡縣不得不下虛于鄉(xiāng)都,抑配農(nóng)民,占認引數(shù),追系鞭撻,甚于趾也。彼農(nóng)民者自生自養(yǎng)而宜保之若赤子也,彼固有攻苦食淡而不能聊生者,豈可必以口計其鹽而獨征其課哉?此州縣之所以承其令而重為吾民害也”,主張國家選擇“明理慎刑之士而用之”(天歷己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陳中在對策中直言:“今之長民者,以饕殘為害,以掊克為賢,視民休戚若素。”他列舉了地方官府的種種貪墨作為,“長吏下車之初,往往假推割之名以來貨賄”,“郡縣曹胥視編排徭役為奇貨,其為法,不問貧富,惟以分數(shù)之多寡”,致使“富者或藉權勢而托故以免,則搜剔孱弱之戶以充之”,認為“原其所以至此者,豈立法不善哉?不得其人焉?”(元統(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在應試考生看來,災害治理和租賦徭役之所以會成為社會問題,地方官員缺乏愛民之意、養(yǎng)民之心是根本。解觀在對策中強調(diào):“救荒之務在乎真有恤民之心,以行其濟民之政而已。蓋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有是心而無是政是謂徒善,有是政而無是心是謂徒法?!彼J可朱文公救荒之政,強調(diào)“誠能如朱文公于所屬州縣嚴行戒飭,其有勤于撫字者,得以優(yōu)勞保奏,其有不以斯民為念者,以怠慢處罰,則在官若吏莫敢不以講求荒政為意者。”(元統(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關于鹽課茶課,陳植認為:“生財以養(yǎng)民為本,理財以擇人為急,民得其養(yǎng)則財自生,人善其官則財自理?!丙}稅政策,“惟在于增美而不知以養(yǎng)民為重,謂務規(guī)辦而未盡擇人之方,是以置司以領鹽之課,而鹽課額虧”,主張“選通濟愛民者以為轉(zhuǎn)運,至于合干官屬,許從本司保選,又考其所舉得失之多寡,與其課額之增損,而定其殿最黜陟之,則官得其人而弊無不去矣。茶之為課,載重采摘其辦在民,官惟發(fā)賣由引,授受門攤,若然責之有司足矣”(至順壬申江西鄉(xiāng)試“策試”)。王充耘指出,“良由立法雖精,而守令者未盡得其人”,應該“選通濟愛民者以為轉(zhuǎn)運,使公私兩便”(至順壬申江西鄉(xiāng)試“策試”)。
關于加強社會治理的根本舉措,涂溍生指出:“用賢才而公薦舉者,其綱也。均吏祿、行錢幣、抑兼并、弭盜賊、備兇荒者,其目也。綱張則目舉,賢用則化行,其來尚矣。”(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龔瑨認為:“夫舉賢才實為政之本,而得賢乃所以立太平之基,是薦舉又五事之綱也。”(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
關于用賢才之重要,彭廷玉在對策中指出:“夫治天下之道在于得賢才為本,得賢才之道在于君人者之一心。是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保ㄑ拥v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蕭應元在對策中提出:“欲古與今不相遠,國與民兩相安,是在得人也,在得賢守令者也?!保ㄑ拥v丁巳江西鄉(xiāng)試“策試”)高鉞指陳各種現(xiàn)象實則古今皆有,關鍵在官得其人,“大而一郡,小而一州一邑,得仁人君子列布其間,豪民之氣沮,良民之氣蘇。所以守令而已矣,小吏而已矣。古人有言曰,使田里無愁怨之聲,與我其理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此古今不易之論也”(延祐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謝一魯在對策中指出:“是以圣賢論為治之道,必以得人為本。圣人致極治之功,亦必以用賢為務,此古今之明效也?!保ㄔy(tǒng)乙亥湖廣鄉(xiāng)試“策試”)
用賢才之所以會成為問題,考生認為是薦舉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方希愿指出:“先代勛舊之臣,但世其祿而不任以事,今也并世其位矣。自居髫稚已蒙顯授,不問才否,布列中外,豈識民事之艱難?安知治體之緩急?古者士修于家而君舉之,上有求于下,下無求于上。今也起自草萊以謀進者,率多頑鈍無恥之人,求其得真儒之用者蓋寡,此則病紀綱之不立也?!保ㄑ拥v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楊宗瑞指出,“從吏者、有出身者每歲不下千人,而科舉取士乃三年才得百人”,“國家取才于吏久矣,學校之官,三數(shù)十年不獲入流,其間高明遠識之士,舍儒就吏者多矣。今之建大議論,立大庸效,定大謀猷者,舉謂之非儒可乎?”他認為學官的仕宦之途壅滯,儒士屈身為吏員是國家儒治資源的巨大浪費,“則當嚴教官之選,優(yōu)其資級,厚其廩祿,申其教養(yǎng)之道,責其作成之實。至若有司敦勸之未至,興舉之當否,亦當嚴其罪賞,責任風憲以糾舉之,亦庶乎其可矣”(延祐乙卯中書堂會試“策試”)。
除把好薦舉關外,考課關也至為重要。儲惟賢指出,“徒薦舉而不嚴考課,又寧免虛實難明之患。今賦役之不均,積聚之不廣,風俗亦由是而不美者,正由守令不得其人而資格之弊使之然也”(元統(tǒng)乙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雷杭在對策中指出,“欲吏治之善者無他,惟在乎嚴考課之法,以明勸懲之道而已。是故立州縣正官之選,重守令五事之責,命省部以重其銓,任臺憲以覆其實,蓋欲慎親命之寄而望其有治民之效者也”(至順壬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龔瑨指出,“所司慎舉而欽行之,官而當才,雖伉必舉;茍非其才,雖親必棄。不循貨利,不阿權勢,而使之各舉所識。職在應舉而不舉者,罪之”(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
考生認為,官員考課必須與殿最相結(jié)合,做到優(yōu)者賞,劣者罰。涂溍生提出,“御史、太常、三輔、郡國皆得薦人,農(nóng)田、水利、催科、盜賊皆有殿最”(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李廉在對策中強調(diào),“夫廣薦舉以取人,在嚴于考績之際,優(yōu)秩祿以待吏,當謹于試之初。今莫若于旁蹊捷徑之升者,盡行汰去,獨以四善取人。如所謂德義、清謹、公平、廉恪者,而嚴立保結(jié),迨其入仕三考以后,期以成效。如所謂二十七最各具實跡,以為舉首者之進退焉,則薦舉不敢輕而得舉者自重矣”(元統(tǒng)乙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這里講的“二十七最”,乃唐代官員考課之殿最的27 條標準。謝一魯從浮華與務實比較的角度強調(diào)考課、殿最必須務實,“莫若精考功殿最之法以擇守令,嚴鄉(xiāng)舉里選之法以擇人才,庶幾所用皆材德敦實之士,而以文華鉤聲譽者無所容其欺,以天下之實材施于天下之實用,持之以誠而行之,必力待之以信而毋責其速成,則漢唐之治非所難及”(元統(tǒng)乙亥湖廣鄉(xiāng)試“策試”)。
因為應試考生較好地運用了儒家學理思維,所以其對策得到考官贊許??脊僭谠u語中所表達的“立論甚正,慮事甚周”“議論耿直,策達時務,明體適用之學”“通古學而不迂,達時務而不激”等贊美之意,說明務實學風對應試士子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
吏治之根本在用賢才,這正觸動了元代“以儒治國”的要害。元代科舉停廢80 多年,儒士地位低落,朝廷選官重根腳、輕學問,中下層官員中出身吏員者占據(jù)絕大部分,導致賢才缺乏。當時,“即今縣令,多非其材。省部不務精選,兼品秩卑下,州府驅(qū)委呼召,殊無禮貌,英俊才氣之人視不屑為。十分為率,大類不識文墨,不通案牘”[8]485。重吏入仕的風氣使社會盛行刀筆之習,甚至許多地方儒學也“以文墨教子弟,(諸生)上者華而鮮實,下者習字畫以資刀筆,官司應酬、廩粟之外,別無它用心”[9]68。針對這種狀況,應試考生在對策中表達了重教育、育真儒的教育訴求。
首先,朝廷求真儒的崇儒政策得到了考生的支持。文逢原強調(diào),“倘得真儒以明善治,則循漢唐之法,以致唐虞三代之盛,可也”(元統(tǒng)乙亥湖廣鄉(xiāng)試“策試”)。蕭云龍直言“真儒之不見用久矣”,指出“儒者之道可以心天地,可以命生民,可以太平萬世。奈何三代而下圣賢不作,而儒者之道不明,遂使斯民不得蒙至治之澤,可勝嘆哉”。他進而表示,“愚愿為民上者,以儒者之道律民,使貴賤之分明,廉讓之俗美,則民安業(yè)而訟自息,盡衣冠而民不犯矣”(至治癸亥江西鄉(xiāng)試“策試”)。李炳強調(diào)尊奉朱熹之學的重要性,認為“使天下后世知有數(shù)君子之書者,朱子也。不然,則后之學者不惟莫之考,而亦不知其旨意之所在矣。然則由朱子之說以考數(shù)君子之書,由數(shù)君子之書以達五經(jīng)之閫奧,是則承學之所當盡心者也”(至順癸酉中書堂會試“策試”)。
關于元代教育為什么培養(yǎng)不出真儒這個問題,應試考生從多方面進行了分析。彭廷玉認為空疏無用學風的流行是主因,“三代而后,真儒之效不復見于天下,將千有余年于此矣。談經(jīng)者事章句,習史者事記誦。又其下也,剽掠偕竊以事無用之空言。其間慨然能以明先圣之道,通當世之務自任者,千百不一二焉”(延祐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方希愿認為這一現(xiàn)象是師儒所用非人所致,“今也學校師儒之任,率非其人,其稍才者亦不過以講課朔望而已,何嘗一言之及乎道?鄉(xiāng)校之設,臺省雖切切講求,而下之長民者竟視為具文而莫之省”(延祐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沈云超認為儒籍之冒濫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儒選之冒濫,其弊久矣……銅臭之夫、乳臭之子茍諳書算,即謀直學之職,典者姑以其抵業(yè),取之而不問其學術之有無,由是而躐居皋比,則亥豕魯魚之謬,傳笑四方者多矣。模不模,范不范,人才何自而成哉?”(延祐丁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
要得真儒,應試考生認為地方官府重視教化是形成崇儒風氣的重要條件。黃溍在對策中指出“蓋聞為天下國家有先務,教化是也”,“欲使夫人忘其倖爵之心,絕其黷貨之念,興遜弟而崇禮節(jié),非教化不可。管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蓋恥之俗行則人無幸爵之心,官不待汰而自不壅乎銓曹矣。廉之道立則人無黷貨之念,吏不待懲而自不干乎邦憲矣。人安乎義則民知遜弟,而爭訐之風息矣。人習乎禮則俗知禮節(jié),而奢侈之弊除矣。是故教化隆則四維張,教化微則四維絕”(延祐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曹師孔在對策中指出,教化可以“明示以好惡之所在,而吾之所為,一出于大公至正,則私譽不得以亂吾聰,而矯情干譽者不得以逞奔競,息無所能貪,何患廉恥之不興,俗化之不美哉”,“興學校以教之,又選賢師以為之表,導之以孝悌,勵之以廉恥,其有不可化者,則始以刑罰齊之,而一以簡靜為尚,庶幾風俗積弊以漸自革,而治之之道亦不難矣”(天歷己巳湖廣鄉(xiāng)試“策試”)。董仲可在對策中認為:“民非難治也,所可慮者,長民者之非其人;風俗非有異也,所可慮者,教化之未行爾。茍擇良吏以明教化焉,則為治之要舉在是矣。今之長民者茍能正其本,清其源,窮理盡性,明教化之道以感化之,則愚未見其有感而不應者?!保ㄑ拥v庚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王沂提出:“今之宜莫若表章師道,作養(yǎng)人才,成人有德,小子有造,信于是乎可冀矣。”(延祐乙卯中書堂會試)
對于元代不重視教育的現(xiàn)象,考生進行了直接抨擊。黃溍指出:“然時之所謂急務,不過簿書期會之嚴,錢谷出納之謹而已,未聞有以教化為意者?!保ㄑ拥v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雷杭指出:“今日五事,獨缺教化……守令者,民之師帥也,師者所以教之,帥者所以治之。道之以政不如道之以德,齊之以刑不如齊之以禮,為民守牧者豈可徒知治之而不知所以教之哉?今之學官不由科目得之,不以課講為先,而以錢糧為急,往往不能以化民成俗者,是豈學官之不得其人哉……故曰,守令民之師帥,學校風俗之本?!保ㄖ另樔缮杲汔l(xiāng)試“策試”)曹師孔指出:“典教者非其人焉,則茲茲以簿書為事,民之視學校,則曰,所謂學校者不過如此?!保ㄑ拥v甲寅江浙鄉(xiāng)試“策試”)蔡景行強調(diào):“守令三載考績之際,五事之外,必益以興學校之目焉,則為政者不徒被提調(diào)之名,抑且務勉勵之實,庶幾作成人才,以備選舉,厚倫成俗之道將于是乎在?!保ㄌ┒ū汔l(xiāng)試“策試”)
培養(yǎng)真儒,應試考生認為在學習內(nèi)容上必須堅持經(jīng)史合一的原則。李好文指出:“經(jīng)以載道,史以述事,此萬世不易之常經(jīng),古今之大典。屬事者在乎實,措辭者在乎文,事不實無以示后,言不文無以及遠。示遠而實非一人之見所能定也,固不可不法于古焉?!保ㄖ林涡劣现袝脮嚕┫逆?zhèn)認為:“求史于史,不若求史于經(jīng)。經(jīng)學既明,則史學可得而精矣。”(至治辛酉中書堂會試)孫自強指出:“自斯道之不明,經(jīng)史折而為二。使斯道而大明,經(jīng)史可合為一。”(至治辛酉中書堂會試)程端學認為:“五經(jīng)傳授,自漢歷唐以及近代,雖累日不能記其目,然不溯其源以沿其流,則無以考古今之得失?!保ㄌ┒鬃又袝脮嚕?/p>
培養(yǎng)真儒,應試考生認為必須反對空疏無用之學風。章谷提出:“善讀經(jīng)者不求其文而求其義,善觀史者不征諸事而征諸理。故經(jīng)既窮矣,則體于身者無不修,史既通矣,則施于事者無不達,如此則庶幾可與語王道之盛矣。試以文辭而不矜浮躁,冊以實務而必求實效,則政事文學之臣彬彬矣。”(至治癸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林仲節(jié)指出:“窮經(jīng)當明義理而不必泥其章句,論史當先事實而后考其是非。切惟今日之務在知人而安民,臻帝王之盛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至治癸亥江浙鄉(xiāng)試“策試”)王守誠認為:“夫經(jīng)以載道,成于圣人者也,傳注以輔經(jīng),賢人明圣人之意者也。因傳注之辭而會經(jīng)之理者,此學者治經(jīng)之法也。茍不習其辭則無以通其理,不考夫傳注之說又何以知圣人之道哉?”(泰定甲子中書堂會試)易炎正認為:“古之作史者也載其道,今之作史者也載其事。道寓于《書》《春秋》,亙?nèi)f古而不可廢。事載于《史記》《通鑒》,茍因其事以求其治亂之端,則人心之天理何嘗一日泯?!保ㄖ林涡劣现袝脮嚕┳蚓龖脊僦畣枺瑢η貪h以來的叔孫通、賈誼、晁錯、董仲舒、公孫弘、嚴光、魏徵、韓愈等人逐一點評,認為“由是而論,則三代而下,儒之道存乎書者,當觀之董仲舒、韓愈之書,儒之道見乎事者,當觀之魏徵之事,可也”(延祐戊午中書堂會試“策試”)。
學為真儒的教育訴求,本質(zhì)上就是對務實學風的追求。應試考生多來自社會基層,其在對策中的敢言和善言經(jīng)史時務,得益于對經(jīng)史的精通與時務的了解,這樣的教育體驗使之對務實學風更有一番認同。俞鎮(zhèn)坦言:“愚聞窮經(jīng)將以致用也,求之方冊而有余,施之政治而不足。此章句之徒,曷足與論天下事哉?”(延祐丁巳江浙鄉(xiāng)試“策試”)蔡景行說:“六經(jīng)者,誠百王之龜鑒,萬世之準繩也。故以之正言,以之廣聽,以之通神明類萬物,以之斷事,以之明體,以之和神,信乎。其闕一不可矣。夫茍稽諸載籍則秩乎其有條,見諸行事則紊乎其無序,此拘拘訓詁之流,非明體適用之學也?!保ㄌ┒ū汔l(xiāng)試“策試”)對章句之徒的抨擊和繁瑣訓詁的批評,表達了考生對務實學風的肯定。
雖然《三場文選》所收錄的對策只有52 篇,僅為元代鄉(xiāng)試考生的一小部分,但其所體現(xiàn)的務實學風卻代表了元代學風發(fā)展的主流。元代學風之爭是對宋代理學家追求道德主體理想的繼承與實踐,特別是傳統(tǒng)倫理綱常秩序在元代遭到嚴重破壞的現(xiàn)實,使立志推行“以儒治國”的政策制定者認識到務實學風的重要性,科舉復行則是倡行務實學風的重要途徑。從《三場文選》的策試考卷看,考官和應試考生都能較好地踐行這一政策,反映了元代民間社會對儒學教育改革的期盼。
注釋:
①元代江西吉安劉貞輯,日本靜嘉堂所藏為元至正元年(1341)虞氏務本堂刻本。本文所引,均為此本,下文不再一一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