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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任侍御史新考

2023-03-17 07:44:14
關鍵詞:陜州王建張籍

史 航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00)

關于王建任侍御史一事,僅見于張籍《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寄王六侍御》詩及《唐才子傳》中。[1](P66)王建赴陜州司馬任時,白居易、劉禹錫、張籍、賈島皆有詩相送。其中張籍詩《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似指王建為陜州司馬前曾任侍御職,而劉禹錫《送王司馬之陜州》下有注“自太常丞授,工為詩”及詩中“暫輟清齋出太?!本溆謱懨鞒鋈侮冎菟抉R之前官職為太常丞。同送王建赴任之詩作為何出現(xiàn)抵牾?王建出任陜州司馬前官職是否為侍御?對此,學術界有諸多考論。

一、前賢對王建任侍御一職的考論

(一)認為王建由侍御史出任陜州司馬

岑仲勉《唐人行第錄》及譚優(yōu)學《唐詩人行年考》均認為王建由侍御史出為陜州司馬,譚考在文宗大和二年(828)之前王建已左遷侍御史,但質疑于秘書丞至侍御史下降五階,降秩之劇,詩中卻不見左遷語,唐人史料中亦不見對王建此經(jīng)歷的記載,因此未敢下定語[2](P127)。

曾廣開、吳險峰《王建仕履補考》一文中有兩種推測,一是依譚優(yōu)學考,從張籍詩名《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推斷“侍御”在出任陜州司馬之前。另一種推測則認為王建任侍御史的時間最有可能在長慶元年(821)任秘書郎之后至長慶四年(824)任秘書丞之前。曾、吳據(jù)張籍《贈王侍御》詩中“上陽春晚瀟瀟雨,洛水寒來夜夜聲”二句考張籍所述地點在洛陽,王建正分司東都任侍御史[3](P559-566)。但筆者通過檢索多種張籍詩集版本,《贈王侍御》詩不見于各明影抄宋本中,最早出現(xiàn)于明劉成德本中,出現(xiàn)年代較晚,且此詩又見于韋應物詩集,故不十分可靠。經(jīng)徐禮節(jié)先生所考,此詩應為韋應物詩[4](P938-939)。

(二)認為王建任侍御史在更早以前

卞孝萱先生認為王建為侍御史在秘書郎與太常丞之間,大致在寶歷年間,但可惜未詳細考證。

李一飛在《張籍王建交游考述》中認為王建侍御為兼任京銜[5](P54-63),但將王建兼任侍御的時間定在貞元十三年(797)至元和初于使府從事時,認為張籍《寄王六侍御》詩很可能為貞元末二人酬贈時所作,此說仍需再考。使府從事至王建出任陜州司馬,已相隔十余年,期間又轉任昭應丞、太府寺丞、秘書郎、秘書丞、太常丞等職,再以侍御相稱,于理不合。且貞元末年二人年齡僅三十余歲,張籍《寄王六侍御》詩中不應出現(xiàn)嗟嘆“筋力少”“老病身”等晚年語。另,唐代不僅任職使府時可兼領侍御,州級長官、上佐亦有兼憲府之例證,詳見下考。

(三)認為王建未任過侍御史

朱金城先生在《白居易年譜》中則認為王建之侍御史“或系歷來傳刻之誤,王建未任過侍御職?!盵6](P194)譚優(yōu)學在《唐詩人行年考》中亦引朱金城語,以俟后考。按,張籍二詩寫明王建曾任過侍御,未有新材料出現(xiàn)之前,暫不應否定王建曾任此職。

遲乃鵬在與李一飛先生商榷一文中,認為王建應為“殿中侍御史”,而非“侍御史”。遲考長慶三年(823)王建由秘書郎遷為秘書丞,至大和元年(828)春或稍前已任太常寺丞。于是推測在中間三年,即長慶四年(824)至寶歷三年(827)中,已由秘書丞改官殿中侍御史,“王建以殿中侍御史掌右巡,曾糾察京城以外以至洛陽,寫有《外按》諸詩?!盵7](P15-21)遲乃鵬認為《外按》詩是王建任殿中侍御史時離京巡按州縣時所寫,但今考《唐會要》:“每歲冬,以鷹犬出近畿習狩,謂之外按。”[8](卷五十二P909)詩中“夾城門向野田開,白鹿非時出洞來。”亦是狩獵時場景,與巡按無涉。

綜上所述,王建若侍御時間過早,其間轉換多職,再以舊職相稱不合常理,若在太常丞和陜州司馬之間,則劉禹錫送王建赴任時不會說“暫輟清齋出太?!闭Z,故以上說法均不合理。

二、王建任陜州司馬兼侍御史考論

王建赴任時,白居易、劉禹錫、張籍、賈島、四人皆作詩送別,賈島有《送陜府王建司馬》、白居易《送陜州王司馬建赴任》(下注:建,善詩者),劉禹錫《送王司馬之陜州》:“暫輟清齋出太常,空攜詩卷赴)甘棠”,甘棠,即陜州州置驛站[9](第一卷P51)。此句一“出”一“赴”兩個動詞已寫明王建從太常丞出,將往陜州,類似于證據(jù)鏈,前后官職關系無需置疑。

王建的至友張籍詩題《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何故又稱“侍御”,經(jīng)筆者考論,侍御一職或許為兼任,理由有四:

其一,王建在任陜州司馬之前官職歷歷可考,無滯礙處。

據(jù)本文第三部分考,張籍、白居易、劉禹錫、賈島四人同時于秋季在長安時,惟有大和二年(828),此時王建由太常丞轉陜州司馬。以此年逆推,則王建在太常丞任為大和二年(828)之前,唐代官職三年一任,應不早于寶歷元年(825)。

王建在太常任時,張籍有詩《使至藍溪驛寄太常王丞》《贈太常王建藤杖筍鞋》,從詩題可知,王建在太常任時,張籍曾出使,地點應為襄陽。因張籍有《題李山人幽居》:“襄陽南郭外,茅屋一書生……畫苔藤杖細,踏石筍鞋輕”中“襄陽”“藤杖”“筍鞋”詞和《贈太常王建藤杖筍鞋》相合,可知以上二詩確作于張籍使襄陽時。張籍在襄陽又有《使回留別襄陽李司空》,據(jù)遲乃鵬先生考,李司空為李逢吉,可信從[10](P38-39)。據(jù)《舊唐書》,李逢吉有兩次出鎮(zhèn)襄陽,一為元和十五(820)年正月至長慶二年(822)三月,一為寶歷二年(826)十一月至大和二年(828)十月。逢吉第二次鎮(zhèn)襄陽才授檢校司空銜,且大和二年(828)三月之后張籍已轉國子司業(yè),無由出使,此次出使應在李逢吉二次鎮(zhèn)襄時,但李一飛先生因詩中“寒日”“霜云”二詞將張籍出使定在大和元年(827),則略果斷。韓愈《洞庭湖阻風贈張十一署》有“十月陰氣盛”“云外有白日,寒光自悠悠”、曹松《荊南道中》:“十月荒郊雪氣催”“高柳莫遮寒月落”等語可知十月荊楚之地亦寒,因此建出使時間在寶歷二年或大和元年都有可能,皆與王建任太常丞時間合。

寶歷元年(825)正月,王建在秘書丞任。張籍有《賀秘書王丞南郊攝將軍》,《舊唐書·敬宗紀》記載寶歷元年,敬宗皇帝親祀昊天上帝于南郊,可知張籍至少在長慶四年末已為秘書丞。

長慶元年(820)王建由太府丞轉秘書郎,白居易《授王建秘書郎制》:“太府丞與秘書郎秩同而祿一……可秘書郎?!盵11](P6684)按照唐代官制,三年秩滿轉秘書丞,與上文所考亦無捍格。

以上,王建從太府丞至陜州司馬之間仕履清楚,無不可考知處。僅長慶元年(820)至長慶四年(824)任秘書郎時間似略長,但若此時為侍御,因時間過早,期間已轉數(shù)職,大和二年(828)再稱侍御不合,故王建任侍御史必不在此時。

其二,作《寄王六侍御》時,張籍應無官職在身。

張籍《寄王六侍御》:“漸覺近來筋力少,難堪今日在風塵。誰能借問功名事,祗自扶持老病身。貴得藥資將助道,肯嫌家計不如人。洞庭已置新居處,歸去安期與作鄰。”首聯(lián)中有“風塵”二字,風塵作何解?可從張籍其他詩作中推測,張籍詩集中另有兩處提及此詞?!端屠钤u事游越》:“未習風塵事,初為吳越游”,此詩中友人將有吳越之游,故張籍作詩送之,詩中風塵解為遠行奔波之意。

又有《題李山人幽居》:“襄陽南郭外”“應笑風塵客,區(qū)區(qū)逐世名”,此詩作于張籍之襄陽時,“風塵客”似隱含遠行客與官途奔波兩種含義,作者作詩時,尚在汲汲追求功名?!都耐趿逃吩娭小帮L塵”二字也作遠行解,不同的是《寄王六侍御》中卻言“誰能借問功名事,祗自扶持老病身”,意為還能再同誰說功名事呢?如今已年老體衰,尚且只能顧得自己身體了。觀照其心境,已與《題李山人幽居》有異,似不在官任上。

下句“貴得藥資將助道”意為旅途資費頗貴,要用買藥錢來支助。據(jù)上文,張籍在寶歷二年(826)或大和元年(827)有奉使襄陽之行,作有《奉使留別贈襄陽李司空》,時張籍在水部任,“(水部)郎中、員外郎之職,掌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令,以導達溝洫,堰決河渠。”[11](卷四十三P1841)若張籍《寄王六侍御》詩作于此時,“奉使”出行,應走官驛。驛站作為郵遞、乘傳之所,朝廷對此斥資甚劇。諸州有專稅,以供館驛[12](P81)。若館驛經(jīng)費不足,國家亦有貼補。對驛館資費投入大,則對官員出行提供保障,唐制驛馬車船皆“官給”,酒肉飲食也因官吏品秩等級有對應的供給規(guī)格。如果張籍是奉使出行,不會落魄至此。故詩中語似休官之后,無俸祿,又在遠行時的窘迫之狀。

張籍曾有《書懷》:“老大登朝如夢里,貧窮作活似村中。未能即便休官去,慚愧南山采藥翁”。又在大和三年(829)作《送白賓客分司東都》時言:“老人也擬休官去,便是君家池上人”,白居易于大和三年六月分司東都任太子賓客,《祭中書韋相公文》中署“維大和三年歲次己酉,六月己酉朔三十日戊寅,中大夫,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上柱國、晉陽縣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白居易?!盵11](P6964-6965)此證張籍至少在大和三年六月已有休官南歸之意,因材料有限,不知張籍最終休官與否,但可以推測出《寄王六侍御》作于大和三年六月之后,張籍已無官職在身之時?!都耐趿逃吩娢猜?lián)說:“洞庭已置新居處”,或許正是因為張籍曾有過襄陽之游,早已考察好自己將來終老之地,官罷后才在此地購置新居。綜上所述,張籍《侍御》詩作于之襄陽時,且非奉使出行。結合《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詩,筆者第三部分考證此詩作于大和二年(828)秋。兩首詩相隔的時間段,正是王建在陜州司馬任上時。送別時和在司馬任上,友人都以侍御稱之,合理的解釋就是侍御為任陜州之兼官。

其三,唐代地方監(jiān)察制度逐步完善,不僅使府官吏多帶京銜,刺史、長史、司馬等官吏兼任御史臺職務的亦不在少數(shù)。

由于初唐政治形式錯綜復雜,唐王室內部權力斗爭激烈,致御史臺變故不斷,廢置無常。唐玄宗繼位以后,政局穩(wěn)定,御史機構也逐步穩(wěn)定下來,御史臺機構和官吏名稱也基本固定[13](P224)。玄宗皇帝又將中央監(jiān)督機構御史臺下分設三院,《新唐書·百官志》:“御史臺其屬有三,一曰臺院,侍御史隸焉;二曰殿院,殿中侍御史隸焉;三月察院,監(jiān)察御史隸焉?!盵14](卷四十八P1235)御史臺不僅可作為獨立官職,也常作為京銜,由地方官兼任。

中央監(jiān)察漸趨完善,唐朝地方監(jiān)察系統(tǒng)也逐漸成熟,除派遣監(jiān)察官員巡按州縣、設置分道按察使外,為防止藩鎮(zhèn)叛亂及對州縣的督查,節(jié)度使、州級官吏多攝京銜,“方鎮(zhèn)重任,必兼臺省長官?!比鐝埵孬暈橛闹莨?jié)度使時兼御史大夫,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jié)度使兼御史大夫,崔旰為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兼御史大夫。又《八瓊石金石補正》卷六十八《諸葛武侯祠堂碑》中記載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中兼任侍御職位者有十四余人,足證唐代兼官御史臺職現(xiàn)象之普遍[5](P58)。不僅藩鎮(zhèn)如此,州級長官、上佐等官吏也多領監(jiān)察京銜。

武漢大學陳翔博士論文《唐代中央與地方關系研究》列舉了中央及地方官的兼官現(xiàn)象[15](P117-167),筆者又重新檢索新舊唐書及出土文獻,將州府刺史、司馬兼“侍御”情況列舉如下:

(一)吉溫

《舊唐書》卷一百八十六下《酷吏》:“祿山又奏,起復為本官傳,尋復奏為魏郡太守兼侍御史?!?/p>

(二)嚴震

《舊唐書》卷一百十七:“嚴武以宗姓之故,軍府之事多以委之,又歷試衛(wèi)尉太常少卿,嚴武卒乃罷歸,東川節(jié)度使又奏為渝州刺史以疾免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又奏為鳳州刺史加侍御史?!?/p>

(三)許遠

《舊唐書》卷一百八十七下《忠義傳》:“玄宗召見,拜(許遠)睢陽太守累加侍御史本州防御史”

(四)崔灌

《冊府元龜》:“崔灌為澧州刺史......寶應二年,優(yōu)詔特加五階至銀青光祿大夫,仍賜兩季俸祿兼侍御史”

(五)孟遵慶

《全唐文》卷五百八十九孟遵慶墓志銘:“服喪終期,命安州刺史仍加侍御史”

(六)袁幹

《全唐文》卷六五七《袁幹可封州刺史兼侍御史制》:“安南兵馬使封州刺史兼監(jiān)察御史袁干......可封州刺史?!?/p>

(七)殷彪

《全唐文》卷六六一《揚子留后殷彪授金州刺史兼侍御史河陰令韋同憲授南鄭令韋弁授絳州長史三人同制》

(八)郭瓊

《全唐文》卷七四九《郭瓊除渠州郭宗元除興州等刺史王康除建陵臺令等制》:“敕太中大夫前使持節(jié)文州諸軍事守文州刺史兼侍御史充本州鎮(zhèn)遏使上柱國郭瓊等。”

(九)《全唐文》卷七四九《支某除鄆王傅盧賓除融州刺史趙全速除福陵令等制》

(十)王景胤

《舊唐書》卷一四二《王廷湊傳》:“景胤初為成德軍中兵馬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監(jiān)察御史、(父)紹鼎卒,出為深州刺史兼殿中侍御史,充本州團練守捉使。

(十一)令狐梅

《全唐文補遺》第六輯《唐故棣州刺史兼侍御史敦煌令狐公墓志銘》

(十二)師弘禮

《全唐文補遺》唐故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jié)資州諸軍事守資州刺史兼安夷軍使殿中侍御史柱國平原師府君(弘禮)墓志銘并序》

(十三)吳卓

《全唐文補遺》第一輯《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安被都護御史大夫充振武營田等使上柱國北??h開國侯食邑》:“云州刺史兼侍御史”

(十四)薛昌族

《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薛昌族陳州刺史兼侍御史”

(十五)薛昌期

《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薛昌期儀州刺史兼侍御史”

(十六)裴玢

《舊唐書·裴玢》:“尋復為魏郡太守兼侍御史”

(十七)契苾漪

《補遺·第一輯》《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安北都護御史大夫充振武》:“勝州刺史兼侍御史”

(十八)任要

《金石萃編》:“兗州刺史兼檢校尚書”

(十九)馬燧

《全唐文》《權載之集卷十九》《汝州陜城縣臨汝鄉(xiāng)石臺里馬燧字珣美年七十》:“太子通事舍人、著作郎以至秘書少監(jiān)兼殿中侍御史,轉營田節(jié)度使二判官。永泰中,拜鄭州刺史兼侍御史?!?/p>

(二十)徐向

《有唐宋州官吏八關齊會報德記》:“宋州刺史(徐向)兼侍御史本州團練守捉使賜紫金魚袋徐向......”

(二十一)獨孤問俗

《全唐文》卷三百十六《壽州刺史廳壁記》:“某年以兼侍御史揚州司馬獨孤問俗為壽州刺史”

(二十二)張植

《全唐文》卷三百九十三《祭壽州張使君文》:“故尚書工部郎中,壽州刺史兼侍御史張公之靈”

(二十三)李長夫

《毗陵集·卷二十》中《祭滁州李庶子文》:“故右庶子滁州刺史揚州大都督府司馬兼侍御史隴西李長夫之靈”

(二十四)田練

《冀州奏事官田練可冀州司馬兼殿中侍御史制》:“敕某官田練......假憲名于殿內,遷郡秩于治中。茲謂兼榮,爾其敬受??梢狼凹??!?/p>

(二十五)李昆

《李昆可權知滑州司馬兼監(jiān)察御史制》:“敕李昆......是宜遷秩,郡丞憲吏,用表兼榮?!?/p>

從上述唐代史料來看,地方官兼領京銜無固定準則,但仍可以從中總結出幾點規(guī)律:一、唐代州級官吏兼任京官為調遷之常秩,唐史料中尚有刺史兼任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眾多例證,兼任侍御亦非少數(shù),但因兼官并非獨立官職,只作為階官之用,因此新舊唐書多省略。二、在上述引文中,以刺史兼侍御史居多,共19例,刺史兼殿中侍御史僅2例。以司馬兼侍御史2例,司馬兼任殿中侍御史2例。三、唐代上、中、下州官吏品秩不相等,但也根據(jù)品秩酌情加授。如揚州大都督府司馬(從四品)李長夫可兼侍御史,郭瓊為文州刺史兼侍御史,文州為下州,刺史為文州長官,官秩正四品下,與大都督府司馬一樣均兼侍御史職。因無新材料證明,雖不能斷定王建兼任的為殿中侍御史還是侍御史,但筆者推測侍御史之可能性更大。唐代陜州,開元戶四萬七千三百二十二,屬上州,廣德元年又置大都督府,元和間為陜虢觀察使理所[16](P155)。又為北通河東、東走洛陽、西入潼關之要樞[9](第一卷P50-51)??梢娖湔巍⒔?jīng)濟及交通的重要地位,因而王建任陜州司馬兼侍御史亦符合“領京銜”的規(guī)則。

其四,唐朝后期加官現(xiàn)象泛濫,習以“京銜”相稱。

洪邁說道:“至于僖、昭之世,遂有捉船郭使君、看馬李仆射。周行逢據(jù)湖湘,境內有漫天司空、遍地太保之譏。李茂貞在鳳翔,內外持管鑰者,亦呼為司空、太保?!盵17 ](P191)洪邁此言揭示了唐朝后期濫授官職現(xiàn)象,唐朝后期官銜冗贅,從中央到地方、從上佐到末秩,大多有兼銜。這段話也可從側面看出當時官職稱呼之習慣,唐朝后期加官泛濫,多以虛職相稱,地方官吏更是以京銜為榮尊,唐人詩作中多有體現(xiàn),唱和詩、送別詩中以“京銜”相稱十分普遍。

如趙嘏有《陪韋中丞宴扈都頭花園(一作楚州宴花樓)》《山陽韋中丞罷郡因獻》,韋中丞即韋瓘,據(jù)韋瓘墓志銘:“遷楚州刺史、淮南營田副使。山陽居饒沃之地,倍溉種之功,煮海為鹽,犯盜者眾,公用蘄春增瀆之術,廣淮陽禁暴之方......相國李公深知郡化,錄狀上聞,就賜金章,官兼中憲”[18](P68-75)可知御史中丞為韋瓘任楚州刺史、淮南營田副使時,因政績頗著而授加官,詩題中“中丞”為兼任御史中丞之省稱。這是先授地方官,后追加京官的例子。姚合赴任陜虢觀察使時,無可有《送姚中丞赴陜州》。在陜州任上,劉禹錫亦有《寄陜州姚中丞》、周賀有《上陜府姚中丞》、李頻《陜府上姚中丞》,眾人均以京銜“御史中丞”稱姚合。姚合兼御史中丞不見于新舊唐書等史書記載,但從姚合墓志“廉問陜服,兼御史中丞”可知中丞確為兼銜[19](P33-34)。姚合是地方官與兼京官同時任職,并非后追加。

以上二人御史中丞之兼官不見于史書記載,因兼官非獨立官職,且冗贅又常加免,史書中多省略,這種情況要從唐人詩作、出土文獻等史料中勾稽。因而張籍在《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中稱王建為侍御,亦是地方官領京銜,友人以京銜相稱的現(xiàn)象。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王建友人同時所作送別詩,會出現(xiàn)兩種官職的情況。

三、王建領侍御史時間考

王建侍御一職既為陜州司馬之兼官,因此得知王建在陜州司馬任上之時間,則可大致得知王建任侍御之時間。王建赴任時,白居易、劉禹錫、賈島、張籍四人相送,考證四人同時在京為何時即可。

朱金城《白居易年譜》在白居易于大和二年(828)行跡考證清楚,本文從其說[6](P176-177)。大和元年,白居易為秘書監(jiān)?!杜f唐書·文宗紀》:“(大和元年三月)戊寅,以前蘇州刺史白居易為秘書監(jiān),仍賜金紫?!贝蠛投?828)正月由秘書監(jiān)轉刑部侍郎,“大和二年正月,轉刑部侍郎,封晉陽縣男,食邑三百戶?!盵20](卷一百六十六P528)至十二月,仍在刑部侍郎任,時有求分司之念:“大和二年歲次戊申十二月壬子朔三十日辛巳,二十二哥居易,吾去年春授秘書監(jiān)賜紫,今年春除刑部侍郎……或求分司,即擬移家,盡居洛下”[11](卷六百八十一P6965),又據(jù)《舊傳》:“三年稱病東歸,求為分司官,尋除太子賓客”[20](卷一百六十六P4353),三年六月之前白居易已分司東都,《祭中書韋相公文》卷六九:“維大和三年歲次己酉,六月己酉朔三十日戊寅,中大夫,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上柱國、晉陽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白居易?!盵11](卷六百八十一P6964-6965)此證白居易在長安時間為大和元年(827)三月至大和三年(829)六月之前。

大和元年(827),劉禹錫在洛陽任主客郎中。據(jù)《謝恩存問表》:“臣自今春,分司入洛”[11](卷六百二P6084),夏有《舉姜補闕倫自代狀》文:“臣蒙恩授尚書主客郎中,分司東都……大和元年六月十四日[11](卷六百三P6091)”,秋冬劉禹錫有《洛中冬初拜表有懷上京故人》,《洛中逢白監(jiān)同話游梁之樂因寄宣武令狐相公》,《舊唐書·文宗紀》:“大和二年十月癸酉,以逢吉為宣武節(jié)度使,代令狐楚”[20](卷十七P530),令狐楚為宣武節(jié)度使應在大和二年十月之前,又據(jù)上文,白居易大和二年春已轉刑部侍郎,知此詩作于大和元年,是年劉禹錫均在洛陽。又據(jù)劉禹錫自傳:“……分司東都,明年追入,充集賢殿學士”[11](卷六百十P6166-6167)。大和二年,劉禹錫由分司主客郎中追入,在長安任主客郎中,又轉任集賢殿學士,遲乃鵬先生考據(jù)詳實,可信從。直到大和五年(831)十月出為蘇州刺史,期間均在長安。

張籍于寶歷二年冬或大和元年冬曾有襄陽之行。李一飛先生考證張籍晚年曾受差使山南,作有《使回留別襄陽李司空》一詩,李司空即李逢吉,據(jù)《舊唐書》卷十七《敬宗紀》:“(寶歷二年)十一月……以右仆射同平章事李逢吉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兼襄州刺史充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盵20](卷十七P521-522)詩中“寒日”“霜云”似深秋景象,故張籍留別李司空時間應為寶歷二年深秋或大和元年深秋。之后張籍回京,大和二年春遷國子司業(yè),大和三年于任上送白居易于洛陽分司,作有《送白賓客分司東都》。

賈島大和年間均在長安。大和二年有《宿姚合侍御宅寄國子司業(yè)張籍》詩,據(jù)《唐會要》卷四十四:“太和二年十一月,禁中昭德宮火延燒宣政殿之東垣,及門下省......兩巡使崔蠡姚合,各罰一個月俸?!盵8](卷四十四P788)知詩作于姚合任殿中侍御史職,時間約在大和二年春張籍遷國子司業(yè)之后。姚合《寄陜府王司馬》:“自當臺直無因醉,一別詩宗更懶吟”,御史臺職要務繁劇,意為自從當值御史臺之后,再無由頭飲酒,也無精力作詩,益證姚合官殿中侍御史時王建正在陜州司馬任。“移舫綠陰(一作萍)深處息,登樓涼夜此時逢”句中“綠陰”“涼夜”可知作于初秋之際。據(jù)上述,只有大和二年秋,四人均在長安,故推測王建任陜州司馬兼侍御史在大和二年初秋。

四、結語

通過對王建仕履的考論,可以基本推定王建侍御為虛職,那么是否有太常丞兼任陜州司馬之可能,筆者認為無。張籍出使途中多次寄詩與王建,均以太常王建相稱,太常丞與“侍御”為京官領京銜,且太常丞從五品上,侍御史從六品下,按照唐人稱呼之習慣,習稱高品秩之官銜,而任地方官時有稱臺省虛職之習慣,在王建任京官太常丞時,無由以品秩低五階的虛職相稱。

因而《贈別王侍御赴任陜州司馬》詩乃王建領侍御銜之始,與姚合赴任陜虢觀察使時眾人稱之為“姚中丞”是同一種情況。又《寄王六侍御》應為張籍大和三年春之后所作,是年王建也正任陜州司馬任,兩首詩作為時間段的界定,可以推測王建在陜州司馬官職上同時兼任侍御史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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