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偉奇

(安徽大學(xué) 方以智研究中心, 安徽 合肥 230039)

方以智(1611—1671)是我國明清之際杰出的哲學(xué)家、語言文字學(xué)家、文學(xué)家。明亡后,他輾轉(zhuǎn)流離,逃禪問學(xué),堅(jiān)持抗清,一生行止體現(xiàn)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操行和擔(dān)當(dāng)。其著作因遭清廷禁毀,不少已散佚不傳,但后世學(xué)人一直在尋覓中,被深藏了350年的《三游詩》就經(jīng)歷了這樣的命運(yùn)。

一、方以智的福建之行

公元1667年(清康熙六年),方以智有福建之行。

張永堂、諸偉奇執(zhí)筆的《方以智的生平思想及其著作整理》,亦即《方以智全書》“前言”中曾簡要記述了這一行程:這年閏四月,方以智“自青原出發(fā),遷路新城,與魏禧晤于天峰寺,至福州長慶寺……滯留一暑養(yǎng)病后”,與為霖道霈游鼓山屴崱峰。余飏之子“余銓奉父命來迎,八月一日(方以智)與僧非渠抵莆田拜訪余飏”,之后被請入通天寺說法;“又應(yīng)林豁軒昆仲之請于東山石扆垂示。由鄭郊、鄭郟兄弟陪同游九鯉湖,同至石所山麥斜巖訪隱者劉堯章……八月十六日離開莆田,至建安永安禪寺,會(huì)錢澄之。十月,(在)武夷山掃石屏東苑,建寧會(huì)書商后返青原?！薄?〕

對于方以智的這次福建之行,見于當(dāng)時(shí)記載的不少。行前,他與魏禧徹夜長談。魏禧在《送藥地大師游武夷山序》寫道:“丁未閏月,師自青原游武夷,遷路新城,招晤天峰寺中痛談一日,夜不得止……獨(dú)恨身羈課誦,不得從武夷游”,還盼望能“結(jié)茆屋居師”,而“師老于武夷,為吾道南主人”〔2〕;并以詩相祝:“風(fēng)雨洗青苔,摩石待師紀(jì)?！薄?〕余飏寫道:“歲在丁未八月朔日,浮山愚者大師訪予蘆中,隨游九鯉,過通天寺?！薄?〕錢澄之贈(zèng)詩:“大師棲廢院,夾路芰荷香。有客耽禪況,邀予問講堂……談清一夜夢,畫破十年慳。”〔5〕還有方孝標(biāo)的《愚上人〈三游詩〉引》,方孝標(biāo)當(dāng)時(shí)也在福建,他在文中寫道:“愚者師今年掃塔東苑,值炎暑,不能為武夷游;先過鼓山,又赴云窩居士招,入九漈游焉,得詩若干首。秋深當(dāng)往武夷,武夷山水更奇秀,詩必更多。其門人將合梓以行,而屬予序?！蔽闹星宄亟淮?此引系應(yīng)方以智門人所請,寫于方以智鼓山游、九漈游之后,武夷游之前?！?〕方以智次子方中通《憶親閩中》等詩文更詳細(xì)地記載了其父的行蹤。

從記載看,方以智此次福建之行,除了在福州避暑養(yǎng)病那段時(shí)間外,活動(dòng)很是頻繁,內(nèi)容十分豐富。但奇怪的是,這些活動(dòng),既已見于他人的多次記載,但在他自己的存世著作中卻并未多見?！斗揭灾侨分?可以查到的,僅有載入《浮山此藏軒別集》的《九漈》《武夷》,〔7〕還有《冬灰錄》中記述的幾次佛事活動(dòng),如“掃鼓山永和尚塔”和“病起垂示”。〔8〕“愚者詩多”,〔9〕凡登山臨水,方以智必紀(jì)之以詩,而在這次長達(dá)六個(gè)月的福建之行中,卻未見他有詩歌存世。這實(shí)在令人生疑。方以智當(dāng)時(shí)沒有寫詩嗎?當(dāng)然不是。上文已引方孝標(biāo)所寫的《愚上人〈三游詩〉引》,還有曾經(jīng)與方以智同為崇禎舉人同為書畫名家的王岱(?—1686),于康熙十七年(1678),在京中友人房慎庵處得見方以智的《三游詩》,并寫下《無可和尚〈三游詩〉序》?！?0〕可惜,隨著乾隆四十年、四十六年方以智和王岱的著作先后被禁,而在之前方孝標(biāo)的著作早遭禁毀,如此,方以智《三游詩》及其流存情況就絕少人知或不再被提起了。20世紀(jì)40年代,方叔文在《方密之先生年譜》中記道:康熙六年閏月,公自青原,先“赴廩山掃塔,游鼓山,游九鯉,歸游武夷,有《三游詩》”。又于《方密之先生著作表》列出此書,并注“散失不傳”?！?1〕方鴻壽《方文忠公年譜》及《鴻壽書目》亦作如是說。我們在《方以智全書》“前言”論及他的著述時(shí),肯定了方以智《三游詩》的撰寫,寫作時(shí)間定為1667年,標(biāo)為“已佚”?！?2〕

二、《三游詩》的發(fā)現(xiàn)

從1667年方以智創(chuàng)作《三游詩》,到1678年王岱撰寫《無可和尚〈三游詩〉序》,再到2019年《方以智全書》的出版,350年間未見《三游詩》公之于世,多以為此書同他的其他佚作一樣,因遭清廷禁毀,已經(jīng)“散失不傳”了。

但這種情況在2021—2022年間發(fā)生了根本的轉(zhuǎn)變。

2021年夏天,溫州大學(xué)古典文獻(xiàn)研究生盧亞倩因撰寫碩士論文《曹爾堪年譜》,專程到上海圖書館查閱曹爾堪詩文集,發(fā)現(xiàn)該館所藏的一冊《曹顧庵殘?jiān)姟分械摹陡∩胶蠹贩遣苁现?而是方以智的《三游詩》。幾乎與此同時(shí),蘇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陳昌強(qiáng)先生在作《曹爾堪年譜》時(shí),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問題,并于注釋中透露了顧圣琴所撰《方以智孤本〈三游詩〉及其晚年行實(shí)考論》的信息?！?3〕之后,張昭煒先生也告知了筆者這一信息。2023年5月,友人寄來《三游詩》復(fù)印本。本人在校讀完全部《三游詩》后,于8月前往上海圖書館古籍部,查核了館藏原本,終于將這部“散失不傳”的方以智詩集大致理清了原委。

先說此書的收藏及形態(tài):

上海圖書館古籍書目是這樣著錄的:《浮山后集》一卷、《曹學(xué)士近詩》一卷、《槐憩集》一卷、《南溪文略》一卷,清曹爾堪撰,康熙刻本;分類為清別集,索引號是線普長345592。未涉方以智信息。該書線裝一冊,四眼裝(裝線處下端有舊登錄號“一六五四五”),依次將《浮山后集》《曹學(xué)士近詩》《槐憩集》《湖上近體》《南溪文略》裝訂在一起。封面右側(cè)題“曹顧庵殘?jiān)娨粌酝艟米愿哙]”。曹顧庵即曹爾堪,汪炳森未知何人,“得自高郵”也不知何時(shí)。〔14〕書的首頁實(shí)為首頁的b面,當(dāng)初的裝訂者很巧妙地將其與全書的護(hù)頁粘貼在一起,幾乎難以看出,這樣就避開了方以智的著撰痕跡。書單頁10行,行24字,詩序及注作雙行小字;白口,單尾,左右雙邊,版心依次標(biāo)書名(浮山后集)、子書名(石鼓游、九漈游、武夷游)、頁碼、版刻名(此藏軒)。全書頁碼連標(biāo)。第1至第6頁為《石鼓游》,第7至第14頁為《九漈游》,第15至第22頁為《武夷游》。每種子詩集的首頁(即全書第1、7、15頁)首行標(biāo)書名:“浮山后集”,頂格;第二行標(biāo)作者名及撰寫方式:“浮廬愚者隨筆”(浮廬愚者為方以智別名),低三格;第三行標(biāo)子詩集名,如“九漈游”,低一格。全書版式及字體一如方氏此藏軒所刊各書,一些版刻用字也多相同,如面作靣,考作攷,垂作埀,旁作,蓋作葢,船作舩,鐵作銕等。書的最后一頁為游藝所寫的跋,跋后為空白頁。游藝,閩人,乃方以智弟子。

該書為什么三百多年不為人知而如今卻被深藏于上海圖書館呢?

方以智的《石鼓游》《九漈游》《武夷游》寫于康熙六年閏四月至十月,其后由其門人“合梓以行”,稱《三游詩》。從它的寫作時(shí)間、內(nèi)容和刊刻體例看,它接續(xù)《無生寱》《借廬語》《鳥道吟》和《建初集》,是方以智后期詩集《浮山后集》的一部分。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方以智構(gòu)畫的《浮山后集》的規(guī)范是比較大的。方以智晚年以禪游而積極參與遺民反清活動(dòng),福建之行或許動(dòng)止較大,難免為清廷所忌,魏禧、沈壽民都勸其“掛鞋曳杖,滅影深山”,〔15〕盡量不要開堂說法。而“粵難”發(fā)作及方以智之死,使其著作漸為當(dāng)局忌諱,如此才有康熙十七年王岱發(fā)現(xiàn)《三游詩》時(shí)的連連稱幸了。乾隆四十年后,方以智著作全面遭禁,一度連《通雅》《物理小識》也未幸免,《浮山全書》更是既禁且毀,零落殆盡。上海圖書館“漏網(wǎng)”的這部《三游詩》,可能是時(shí)人有意錯(cuò)裝,將被列為禁毀之目的方以智詩集混入曹氏之書,使之得以保存。內(nèi)中的各子書,從書名到內(nèi)容都非常清楚,且刻本行款、版刻用字、每行字?jǐn)?shù)等皆與后面的曹集有別,但書的封面卻題成“曹顧庵殘?jiān)姟?。用心良?于斯可見!

上圖本此書卷首空白頁右下鐫有“王培孫紀(jì)念物”陽文印。王培孫(1871—1953),名植善,字培蓀(后改孫),以字行,室名日暉樓,上海人。清光緒十九年(1893)秀才,南社之友,上海南洋中學(xué)創(chuàng)辦人,也是著名藏書家。其藏書以明末詩人文集及地方志居多。1952年,他將全部藏書捐獻(xiàn)給上海市政府,由上海圖書館收藏。這批書中就有被清廷列為禁書的陳子龍《經(jīng)世文編》、方孝標(biāo)《光啟堂文集》、潘江《龍眠風(fēng)雅》、曾燦《過日集》和這部被裝訂錯(cuò)的《三游詩》?！?6〕山澤遺書,次第復(fù)出;先輩心血,不致淪亡。我們感謝當(dāng)初的保存者、收藏者和捐獻(xiàn)者!

從上海圖書館藏本的版本形態(tài)看,該本即清初此藏軒刻本,刊刻時(shí)間應(yīng)不晚于康熙十年(1671),因?yàn)閾?jù)游藝跋文可知,此書刊刻時(shí)方以智尚在世。三百五十年來,此書一直被深藏,外間未聞?dòng)袀?海內(nèi)孤本,當(dāng)之無疑?！吨袊偶票緯俊贰吨袊偶偰俊窇?yīng)補(bǔ)入。

三、《三游詩》論繹

“有無明暗費(fèi)商量,燧取空中紙?zhí)坎??！薄?7〕有無明暗,代行錯(cuò)明,和方以智晚年的一些詩文一樣,《三游詩》也有明暗兩個(gè)內(nèi)容。我們先說明面上的內(nèi)容。

(一)文本展示的內(nèi)容

1.詩篇統(tǒng)計(jì)

《三游詩》為方以智康熙六年游歷福建福州石鼓山、莆田九漈、建寧武夷山時(shí)所作的詩集,依其游蹤的先后分為《石鼓游》《九漈游》和《武夷游》三部分。全書,《石鼓游》6頁(第1頁缺前半頁),收詩23題30首;《九漈游》8頁,收詩27題35首;《武夷游》8頁,收詩30題37首,合計(jì)22頁80題102首,跋一篇。其中:五言古詩4首,五言律詩47首,五言絕句1首;七言古詩2首,七言律詩23首,七言絕句25首。

2.“三游”過程

福建山海交匯,景色奇麗,又兼文人代出,無論是儒學(xué)南傳,還是禪宗衍進(jìn),福建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明清鼎革之后,更是遺民隱居及抗清力量活動(dòng)之區(qū)藪。方以智一生到過福建三次,第一次是10歲時(shí)隨父任官到過福寧;第二次是距此時(shí)二十二年前即1645年,為避弘光黨禍,南奔亡命,倉促間經(jīng)過太姥、福寧;這次他以青原凈居寺住持的身份,應(yīng)閩地寺院及好友相邀,行程要寬裕得多。

之前我們寫《方以智全書》前言,在講這一段內(nèi)容時(shí),只能依據(jù)方以智的《冬灰錄》和他的零星詩文及余飏等人的集子,現(xiàn)在讀了《三游詩》,對他此行的過程就清楚了許多?？滴趿?1667)閏四月,方以智與魏禧等晤談后,即從新城(今黎川)出發(fā),自閩贛邊界的杉關(guān)入閩,一路向南,到達(dá)福州。由于年老體衰,加上夏季炎熱、山路難行,抵榕后方以智養(yǎng)病休息了一段時(shí)間。其間,陸續(xù)參加了一些佛事活動(dòng),會(huì)見了一些朋友,游覽了鼓山。為登屴崱峰,方以智等行前先“在鼓山旬日”,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隨后,選擇一個(gè)大晴天,從松坪石出發(fā),經(jīng)白云峰,“竭蹶以登”,〔18〕終于登上了屴崱峰。

方以智此次福建之行,一個(gè)很大的愿望就是看望他的老師余飏。其時(shí)余飏隱居莆田,差其子余佺專程到福州邀請以智。以智在釋非渠的陪同下,于八月一日到達(dá)莆田,拜見了恩師,倆人長談盡日。期間,以智受邀在通天寺說法并題額,同時(shí)以“未了凈居舊債,且為杖人傭書”為辭,謝絕了寺院方面“專席見迎”的邀請?！?9〕會(huì)晤了鄭郊、鄭郟兄弟及有關(guān)人士。在恩師推介和友人陪同下,他帶病游覽了當(dāng)?shù)刈罡惶厣木捧幒胞溞睅r?！?0〕八月十六日,方以智離莆田返福州,臨行賦詩與友人惜別。

在福州經(jīng)過短暫休整,方以智等即趕赴建寧,住在永安禪寺。在此他遇到了故友錢澄之,二人做了長時(shí)間的交談,錢澄之不僅“日暮忘歸”,還“留僧舍宿”,“談清一夜”,方以智為他畫了《寒林學(xué)〈易〉圖》。十月,方以智在友人陪同下,游覽了武夷山,在虎嘯巖、茶坑、石堂、接筍峰、天游峰、大王峰、峰窠、玉柱峰、鷹嘴巖、更衣臺(tái)、一線天、水簾洞、五曲、東苑岱堂、同文書院等處留下了詩篇。在方孔炤四十七年前所題“云路”二字的石刻前,方以智百感交集,作《云路見先中丞題有感》,詩的后兩句是:“總是滄州夢,長流碧一溪?！薄?1〕

方以智福建之行的最后一站是建寧讀書坊。在讀書坊,方以智與書賈朋友相會(huì),“昔所托《周易時(shí)論》《藥地炮莊》《物理小識》等已刻成”,〔22〕而“此卷(指《三游詩》)從此坊流通,是夙緣也”?！?3〕讀書人最終之事還是落在讀書和刻書上。諸事即畢,方以智遂取道南昌,返回青原。

3.佛事活動(dòng)

方以智此次福建之行,是以青原住持無可大師的身份拜訪閩地山林的,佛事自是重要活動(dòng)內(nèi)容。其間,主要佛事活動(dòng)如下:

晤涌泉寺住持為霖道霈。道霈與方以智之師覺浪道盛同輩,繼永覺元賢主鼓山法席。

掃鼓山永覺元賢和尚塔,作五律《懷永覺老人》。

到長慶寺為空隱和尚(即宗寶道獨(dú))設(shè)供。供祠有曰:“七個(gè)蒲團(tuán)懶道場,鍬鋤楖栗叉手笑。且道青原智行者,到此以何為供聻?”〔24〕

到福州長慶寺說法,在怡山寺問答。《病起垂示》有云:“石門不跨為何事,屴崱峰頭曉日紅。”〔25〕又云:“死生來處知誰造?色里膠青說不明。體盡自愁傷觸后,一瓢薪火與時(shí)行?！薄?6〕

在莆田通天寺禮佛,為余飏設(shè)齋,問答。曰:“游山竿木駕云龍,偶畫葫蘆卻不同。黃石當(dāng)機(jī)堪一笑,點(diǎn)睛專待老壺公。”又曰:“超出乾坤惟一掌,山中星月自呼潮?！薄?7〕

在武夷石屏,掃東苑老祖塔。老祖塔前致供。東苑上堂問答。曰:“此來掃出石屏心,擊棹聲中無古今。偶向讀書坊下過,破塵一句待知音?！薄?8〕

(二)體現(xiàn)了方以智晚年的詩歌特色

鼎革前后,方以智詩歌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判若兩途。前期,他無論是作為貴公子,優(yōu)游皖中,流寓南都;抑或及第后仕宦京師,救國無門,其詩都充滿了憂國憂民、意氣風(fēng)發(fā)的情感。國變后,其詩悱惻深沉,尤其是順治七年(1650)其平樂不死而逃禪后,詩風(fēng)大變,筆觸迂回曲折,“水火中行”?！?9〕“水火”,兩種極端對立、極端艱辛的狀態(tài),這既是他晚年的生存狀態(tài),也是他治學(xué)狀態(tài)和詩歌創(chuàng)作狀態(tài)?！度卧姟纷鳛槠浯媸赖淖詈髢刹吭娂?另一部為《禪樂府》),其中所體現(xiàn)的其晚年詩歌特色尤為明顯。

1.寓精神于山水

方以智此次福建之行所到三地,都是閩中極負(fù)盛名極富特色的景地,方以智為之所寫詩歌也極富藝術(shù)特色,如:

登屴崱峰

揮袖乘風(fēng)上翠屏,懸空一點(diǎn)醮滄溟。古人高興常如此,奇事傳虛每不經(jīng)。絕頂望洋惟有白,捫天摩背果然青。云端戲潑浮杯水,也算南游浪里萍。

太姥親看浴日紅,岱宗華頂尚朦朧。此山說見琉球影,今日惟觀滄澥風(fēng)。舊畫昆侖三級上,下方樓閣萬松中。秋晴正喜浮云盡,杖指人間眼不同。〔30〕

該詩收入《三游詩》的《石鼓游》,是組七律二首,詩前的序較長,但寫得很精彩。詩的頭兩句就寫出了登上屴崱峰的快意和觀感。屴崱峰是作者所游鼓山的最高峰。平心而論,其海拔九百多米的高度,在見識過“岱宗華頂”的作者眼里不算奇峻;但該山有特點(diǎn),它東臨大海,一望無際,有文化傳統(tǒng),朱熹為它題寫了“天風(fēng)海濤”,趙汝愚為它寫下了“江月不隨流水去,天風(fēng)直送海濤來”?！按松秸f見琉球影,今日惟觀澥滄風(fēng)?！敝劣趥餮?登上峰項(xiàng),能夠看到琉球,作者于詩序中直言:“地丸水飽,數(shù)千里烏能及耶?”雖然看不到琉球,但能一飽海天風(fēng)光,也是此景的一大特色?！敖^頂望洋惟有白,捫天摩背果然青?！弊髡邔ι实牟蹲椒浅Ｃ翡J,描寫也生動(dòng)貼切?！疤延H看浴日紅,岱宗華頂尚朦朧?！弊髡呔ㄎ锢碇畬W(xué),更善于觀察對比。他在詩序中說:“因語日觀、泰岱、華頂諸處,去海尚遠(yuǎn)”,故觀日“朦朧”。“舊畫昆侖三級上,下方樓閣萬松中?！薄叭壚?隨場竿影,萬松樓閣,藏在中阿?！薄?1〕作者在詩和詩序中明言,那些都是文獻(xiàn)或傳說中的記載,而眼前的林樹威蕤、巖壑清幽、山?；ビ?、四季推移,才是真實(shí)的存在。全詩情景交融,磅礴大氣,又兼序文上下古今,說理透徹。

又如:

鯉湖漫興

海眼藏峰頂,圓壺瀉曲溪。兩岸成碧井,九疊掛丹梯。雷自龍淵出,云知雁蕩齊。石門風(fēng)雨返,好夢不須題。雁蕩頂有湖,故以相比。

粉碎蓬萊影,方知仙所云。降龍還破浪,化鳥即垂云。珠玉傾盆落,幢幡逐隊(duì)分。我來投一石,未許世間聞。

將謂雷轟甚,環(huán)林鳥雀稀。峽生虹飲澗,晴怪雨沾衣。鐘鼓難爭響,煙云易合圍。此潭深可羨,魚老不知飛。

月出危崖口,珠懸翡翠圍。絞綃當(dāng)?shù)罹?鱗甲破空飛。對鏡光回互,神燈影是非。步虛驂駕好,露濕羽毛衣?！?2〕

該詩收入《三游詩》的《九漈游》,是組五律四首。九鯉湖在仙游縣城東北萬山之巔。相傳漢武帝時(shí),有何氏九仙在此騎鯉升天,故名。明人王世懋(世貞弟)曾稱:閩山以水稱奇勝者,即無如九鯉湖。誠如是哉!“海眼藏峰頂,圓壺瀉曲溪?！弊髡吲^就寫出了九鯉湖的特色:大凡湖多在山下或山的周圍,而此湖在山頂。“兩崖成碧井,九疊掛丹梯。”“降龍還破浪,化鳥即垂云。珠玉傾盆落,幢幡逐隊(duì)分?！弊髡咭陨鷦?dòng)的筆觸寫出了九鯉湖千崖競秀,萬木蔥蘢,奇峰絕壑,漈水震撼的壯觀?！按颂渡羁闪w,魚老不知飛?！睆纳剿轿锵?從物象到精神,連體衰已久不思動(dòng)、此番更是“強(qiáng)病登九漈”的作者,也被這神奇的景象所打動(dòng),快心醒目,忍不住也要:“我來投一石,未許世間聞?！比娡ㄆ獙憣?shí),滲透著詩人的精神與情思,山嵐水波,詩人的筆觸也隨之起伏蜿蜒……

再如:

一覽歌

該詩收入《三游詩》的《武夷游》,是首七言歌行。福建名山,武夷第一。元人薩都剌《游武夷》稱其“神仙曾到有遺跡,天地已來無此山”。明人聶大年《游武夷》有句:“不宗朱子元非學(xué),看到武夷方是山”。熟景本來難寫,何況自宋入明,已有好詩無數(shù)。且看方以智是怎么寫的:首先,體裁選用七言歌行,就選得好。歌行一體,可以放情長言,雜而有方;步驟馳騁,又疏而不滯。作者起句看似很平,其實(shí)不平,一句“南北奇峰數(shù)不足,溪邊見者三十六”,一下子就突出了武夷山的不平凡,南北奇峰無數(shù),其峰巒大者三十六,而且山在溪邊,水在山中,山水交映。作者精于畫藝,對水光山色的描繪異常精準(zhǔn)生動(dòng),其筆下的武夷,無論是山色的青綠,還是“凌空倒景”的神奇,都是任何丹青高手都難以傳真的?！把瞒[嶂角爭拏云,魚龍起舞鸞驂駕”,怪石嶙峋,奇巖插天,溪水回曲,魚龍并行,武夷山勢的高聳奇峻,水流的瑰詭多姿,讓游人驚心醒目,又目不暇接。詩中歷數(shù)虎嘯、一線天諸峰,水云、五曲諸水,山水交錯(cuò),層層遞進(jìn)?！疤以椿鹧骐p石門,倒水分溪各相送?！弊髡邔⒁话俣镂湟?三十六峰勝景,一曲歌之,為武夷之行留下了完美的絕唱。

2.藏哲理于歌詩

方以智晚年的治學(xué)方法是“藏虛于實(shí)”,其時(shí)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有明暗虛實(shí)之分?！度巍芬患?以寫景敘事為主,然詩中往往參以哲理之思,雖寥寥數(shù)語,卻讓人涵泳反復(fù),回味無窮:

有的是因事因景亦即物象,感發(fā)而為詩。如《二林屬書四字于石》:“造雷飛雪待知音,日炙風(fēng)吹無古今。墨汁壺中才一點(diǎn),定然穿過石頭心?！薄?4〕還有《天游一覽亭值余初度》:“人生換骨是何時(shí)?惟有名山柱杖知。對此隱屏堪自祝,借來仙掌待題詩?！薄?5〕前者旨在說明要成就“造雷飛雪”那樣不尋常的事,需要“知音”相助,更要忍得艱辛,如同筆蘸壺中的一點(diǎn)墨汁,也定然會(huì)穿透堅(jiān)硬的山石,以弱抗強(qiáng),靠的是時(shí)間與定力。后者則感悟只有在人生的晚年,才能清楚自己一生中的蛻變。密之后半生多在“隱屏”下生活,縱如此,也還在想著“造雷飛雪”。

集中更多的是以詩句的形式表達(dá)某種感悟,直接以哲理示人。如:

沸澥安然臥,冬雷此處藏。(《懷永覺老人》)

屋似舟藏壑,江因潮逆流。(《金利窟同不波孤月稅擔(dān)諸公小坐》)

人間車馬皆因夢,世外簞瓢始善游。(《宿湖宮閱漈記因成二首星容窩本師》之二)

且命古今堆榻上,嘗懸天地在窗中。(《容窩》)

鏡里千巖影,鐘聲兩岸聽。(《虎嘯西來巖》)

帝王遺敝屣,仙佛亦浮云。(《重書游息引》)

在所有“藏哲于詩”的詩中,通篇最具其晚年哲學(xué)思想的,是這首《薪火引與諸子》:

有無明暗費(fèi)商量,燧取空中紙?zhí)坎亍Ｔ钕禄覀髑Ч叛?人間燈繼兩丸光。蓮花位里非玄路,柏樹庭前豈異方。烹水提籠休錯(cuò)過,何須白晝覓螢?zāi)?〔36〕

詩中告訴人們:有與無、明與暗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需要深入的探討,如同以燧鏡向空中取下火種,之后……灶下的炭灰傳遞著不熄的火焰,人間的晝夜持續(xù)著日月的光華。蓮花位里并非只有一種參禪悟道的路徑,柏樹庭前更有著多樣的求索尋真的方法。像烹水飲茶、觀賞聽音那樣的樂趣休要錯(cuò)過,更不必在大白天去尋覓發(fā)光的螢?zāi)?本詩詩序說:“閉距竊縱,空憂何益?鉆燧荷薪,無回避處?！庇袩o明暗,代行錯(cuò)明。灶下即便灰冷,千古火焰不熄;人間縱遭劇變,天地真性不滅。薪盡火傳,火種不滅,在永歷帝敗亡五年之后,方以智沒有無謂的傷感和絕望,而是以薪火相遞、代行錯(cuò)明的真諦告訴年輕一代:空憂無益,希望總在!明清之際,天崩地解,產(chǎn)生了一批不同凡響的詩人和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方以智晚年的詩最有嚼頭。

(三)詩中透露的信息

本節(jié)所謂“詩中透露的信息”,包括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書中雖已涉及,但讀者未必深知的內(nèi)容,如余飏。二是書中未明言或點(diǎn)到即止的內(nèi)容,如“二鄭”及其他。

1.先說余飏

余飏,字賡之,莆田人,明崇禎十年(1637)進(jìn)士,任宣城知縣,曾分校己卯(崇禎十二年)鄉(xiāng)試,方以智于是科中舉。此前以智十年未第,自嘆“病客”,〔37〕有了舉人的身份,以智才有次年的進(jìn)士及第。二人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不僅有師生之誼,更是志同道合,雖二十年未能相遇,但彼此相知相重。弘光時(shí),余飏擢吏部文選司,不久即歸鄉(xiāng),杜門不出?？滴跞?1664),余飏應(yīng)施愚山邀,赴青原山講學(xué),與以智(時(shí)稱無可)相見,“二十年師生,抱頭欲哭”,“已而,吏散人闌,與無可對坐,談交輪錯(cuò)代之理,《易》《莊》借象之趣,宣尼迦老是二是一”。以智受余飏之請,作《莆田通天寺碑》。〔38〕此次莆田之行,可謂是方以智對恩師三年前青原之行的回訪。余飏在給方以智的信中,邀請他來莆田游覽九鯉洞:“吾師招我書,書中有九鯉。笑慰多生夢,正當(dāng)窮宛委?！薄?9〕以智理解恩師的厚意,故而不辭辛苦,抱病以行:“崎嶇千里外,帶病到師門。山記青原會(huì),書承黃石恩。”〔40〕相見后盡日長談。此行以智前后共寫了四首詩以“呈本師”。訴說了再見恩師的喜悅:“葆祠黃石果奇緣,一點(diǎn)開顏喜問天。連夜月明忘老病,蒼蒼指是谷城仙?！薄?1〕探討了對時(shí)事、對人生、對學(xué)問的認(rèn)知,其中《蘆中師采藥圖贊》寫得真為深刻,此詩既是對余飏的稱頌,也是方以智的夫子自道。迻錄如下:

大地?zé)o非藥,在吾左右手。嘗毒是何心,漫勞神農(nóng)口。日月轉(zhuǎn)磨盤,海岳供杵臼。裁成君臣方,醫(yī)王寓奇偶。冰霜煉碩果,金石留瓦缶。靈丹既萬應(yīng),繆刺亦神灸。我來床下拜,香煙薦尊卣。吾性無須眉,丹青煩敝帚。崆峒特室中,開閉聽?wèi)魻āｋA下長蘭蓀,青蔥滋百畝。兩袖揮八風(fēng),一毫藏四部。點(diǎn)睛破壁飛,唾地早不朽。懸寓眾難識,緇布慢搔首。入躶嘆滔滔,且示缊組綬。破藍(lán)盛百草,紫芝為上壽。童子彈一指,窢然獅子吼。千里來通天,明月坐良久。必欲問黃石,吾師捧腹否?〔42〕

藥者,這里代指解釋世界、治理世界的理論與方法。藥,既可醫(yī)人,也可醫(yī)世。無論是采藥醫(yī)人,還是方略治世,他們師生本都堪為國手,奈何國事劇變,人生難逆,如今一個(gè)隱居山中,一個(gè)逃禪青原,雖尚能“滔滔不竭,如河決而灘流下峽”,〔43〕然畢竟都已垂垂老矣。

2.再說“二鄭”及其他

“二鄭”,指鄭郊、鄭郟。鄭郊,字牧仲,號南泉,莆田人。崇禎八年(1635),拔置第一;十七年(1644),與弟郟同貢于朝。入清,隱于莆田山中。鄭郟(1615—?),字奚仲,一字皆山。入清隱于莆田壺麓山,與同為遺民的陸圻建紅花亭。有《易測》《皆山集》存世。方以智此次到莆田,拜見余飏后,即與鄭氏兄弟交談,之后他們又同游了九鯉湖?！?4〕

在莆田時(shí),方以智與劉赧見面并交談。劉赧是劉中藻(1605—1649)之子。中藻字薦叔,號泂山,明末福安人。崇禎十三年(1640)進(jìn)士,授行人,北京陷,為僧。南歸后,隆武朝任給事中、副都御史;永歷時(shí)授兵部尚書、東閣大學(xué)士。清軍圍福安,他堅(jiān)守不屈,敗,著明衣冠,“坐堂上,為文自祭,吞金屑死”?！?5〕有《泂山集》。此時(shí),雖然永歷帝、鄭成功已先后亡故,明清易代大局已定,但反清活動(dòng)在閩海一帶并未消亡,而反抗的意識更是在遺民的內(nèi)心無法消減。鄭氏家族在當(dāng)?shù)赜绊懘?有號召力,之前鄭成功抗清隊(duì)伍的發(fā)展,而今鄭經(jīng)等在臺(tái)灣軍事力量的存續(xù),借助鄭氏家族的能量都是重要的因素。劉中藻在福安地區(qū)有著較大影響,其就義時(shí)的壯烈更是激蕩過千萬人的心靈。方以智此番與他們交談,除了表達(dá)崇敬之情外,或許還有其他深意,正如他在詩中所說的:“丹山碧草九潭存,留得瓊枝天地恩。磨盾彎弓真有種,蒯緱彈處托誰門?”〔46〕“磨盾彎弓”“蒯緱彈處”,期望之情、寄托之意,盡在言中。

集中有些詩,乍一看是寫景,仔細(xì)琢磨,頗具深意。像《武夷游》中的那首《偶見鄭牧仲和黃文成公游武夷韻因次其后》,詩是這樣寫的:“比肩千里夢相從,海容圖成瓠可容。最笑頑仙留斷骨,何為鑿路鎖孤峰。隨身賴有如瓶杖,劫火還存合抱松。幸遇石堂開舊址,人間添得一聲鐘?！薄?7〕詩中的“留斷骨”“鎖孤峰”,當(dāng)然是在寫風(fēng)景,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象征,象征著某種力量和精神。“隨身賴有如瓶杖,劫火還存合抱松?！鳖i聯(lián)上句既是寫實(shí),也可以理解為精神力量,下句則有守望相助、合力為之的意思。

由于作者佛寺高僧的身份和詩中深刻的禪意,不僅迷惑了當(dāng)時(shí)可能出現(xiàn)的文化檢察官員,也使后世的讀者往往難有確解,如《且招》:“云窩茶洞許同人,廬阜無終早結(jié)鄰。游遍五都留退步,說來三島欲飛身。還洲木榻風(fēng)隨火,避世桃源記即真。便使香山歸洛下,草堂讓客轉(zhuǎn)車輪?！痹娗伴L序,將主人招友來其云窩茶洞的目的作了說明,實(shí)際是收留遺民同道來山中“避亂”。序中引用了漢末、晉末隱士的典故,著重講了唐人李泌“安史之亂”時(shí)先“隱居衡岳”、后出山救國的業(yè)績?！?8〕

還有《耐葊希之居士》:“天地隨人寓,金粟止一榻。將開∴字鏡,莫疑多寶塔。耐葊河漢胸,古今任雜沓。歲寒守松窗,黃石修伏臘。赤鳥飛東門,環(huán)轍不及踏。昌谷蒲塘心,廋詞漫離合。南郭隱幾坐,仰天忽焉嗒。萬卷破微塵,當(dāng)風(fēng)無問答。優(yōu)游通天寺,千里來一衲。展袖伸五指,振木繞三匝。一切姑置之,不敢重獻(xiàn)納。無語聲如雷,舉此風(fēng)颯颯?！薄?9〕這首詩是寫余光的。余光,字希之,號耐葊,明末莆田人。崇禎時(shí)曾與林簡、鄭郊等結(jié)琉璃社(又稱紅琉璃社)。入清不仕。方以智贊其“耐葊河漢胸,古今任雜沓。歲寒守松窗,黃石修伏臘”。詩中感慨天地就是人生的寓所,縱有滾滾財(cái)富,也只需睡榻一張。將開圓∴的明鏡,莫疑塔剎(代指學(xué)問)的高深?！澳瞎[幾而坐,仰天焉嗒”(《莊子》語),看似無精打采,萬卷在胸,也無問答;但是,“無語聲如雷”,靜止中卻顯示出力量。通篇禪語,但又難掩其關(guān)注現(xiàn)實(shí)的深意。凡此,皆詩意豐富,信息量大,然因作者晚年詩風(fēng)艱澀,可資研究的資料又有限,今人一時(shí)尚難確解。

最后以方以智的《諸子送過涵頭卷卷不已口占為別》作為本文的結(jié)束:

明知來必去,空惜黯然魂。萬里終須別,千秋各自尊。涵頭平野闊,江口晚潮奔。分手休言夢,當(dāng)知薪火恩?！?0〕

面對親近的人,說著真誠的話,沒有禪語,也無支吾晦澀,這是方以智此行向閩地諸友的告別,也是他一生對閩地諸友的最后告別。

注釋:

〔1〕〔12〕張永堂、諸偉奇:《方以智的生平思想及其著作整理》,黃德寬、諸偉奇主編:《方以智全書》第1冊,合肥:黃山書社,2019年,“前言”,第27、80頁。

〔2〕〔清〕魏禧:《送藥地大師游武夷山序》,《魏叔子文集》中冊,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510頁。

〔3〕〔清〕魏禧:《送藥地大師游武夷山序》,《魏叔子文集》下冊,第1294頁。

〔4〕〔明〕余飏:《送愚者歸青原序》,《蘆中全集》清刻本卷四,參見任道斌:《方以智年譜》(修訂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276頁。

〔5〕〔明〕錢澄之:《江在湄少文邀同過永安寺訪無可師因隨看白云寺關(guān)主融相即事》,《田間詩集》,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第302頁。

〔6〕〔9〕〔清〕方孝標(biāo):《愚上人〈三游詩〉引》,《方孝標(biāo)文集》,合肥:黃山書社,2007年,第50頁。

〔7〕〔明〕方以智:《武夷》《九漈》,《方以智全書》第10冊,第122-124頁。

〔8〕〔明〕方以智:《冬灰錄》卷七,《方以智全書》第3冊,第374-375頁。

〔10〕〔清〕王岱:《無可和尚〈三游詩〉序》,《了庵文集》清初刻本,卷六,第4-5頁。

〔11〕方叔文:《方以智先生年譜》,蕪湖:安徽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第215-250頁。

〔13〕陳昌強(qiáng):《曹爾堪年譜》(下),《詞學(xué)》第四十七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第377頁。

〔14〕日前吳運(yùn)興小友發(fā)來《敬灶章寶錄》、曾國藩奏議等資料,知清同治年間有汪炳森其人,此與后之王培孫得此書以收藏,時(shí)間上亦大體相合。

〔15〕〔清〕魏禧:《與木大師書》,《魏叔子文集》上冊,第257頁。

〔16〕上海南洋中學(xué)編:《王培孫紀(jì)念文集》,第125頁。

〔17〕〔明〕方以智:《薪火引與諸子》,《三游詩》,上海圖書館藏清初此藏軒本,第14頁a。

〔18〕〔31〕〔明〕方以智:《〈登屴崱峰〉序》,《三游詩》,第1-2頁。

〔19〕〔明〕方以智:《冬灰錄》卷七,《方以智全書》第3冊,第382頁。

〔20〕〔明〕方以智:《游漈引》:“吾師招我書,書中有九鯉?！庇帧蛾惸鹃L同游見我強(qiáng)病登……》:“雪窖冰壺快此生,通身汗下病猶行?！薄度卧姟?第7-9頁。

〔21〕〔明〕方以智:《云路見先中丞題有感》,《三游詩》,第17頁b。

〔22〕任道斌:《方以智年譜》卷七,第279頁。

〔23〕游藝:《〈三游詩〉跋》,《三游詩》,“跋”,第1頁。

〔24〕〔25〕〔26〕〔27〕〔28〕〔明〕方以智:《冬灰錄》卷七,《方以智全書》第3冊,第374、375、376、379-380、385頁。

〔29〕〔明〕方以智:《合山欒廬山·慕述》:“老親切問,本無生死。一實(shí)惟心,自盡而已……退藏于密,水火中行?！薄斗揭灾侨珪返?0冊,第371頁。

〔30〕〔明〕方以智:《登屴崱峰》,《三游詩》,第1-2頁。

〔32〕〔明〕方以智:《鯉湖漫興》,《三游詩》,第7頁。

〔33〕〔明〕方以智:《一覽歌》,《三游詩》,第19-20頁。

〔34〕〔明〕方以智:《二林屬書四字于石》,《三游詩》,第10頁a。

〔35〕〔明〕方以智:《天游一覽亭值余初度》,《三游詩》,第17頁a。

〔36〕〔明〕方以智:《薪火與諸子》,《三游詩》,第14頁a。

〔37〕〔明〕方以智:《陳昌箕在新安以書索序且嘆一第不我十年為此志而答之》:“愧我十冬成病客,勞君一札問蒼天?！薄斗揭灾侨珪返?冊,第148頁。

〔38〕〔明〕方以智:《莆田通天寺碑》,《方以智全書》,第10冊,第65頁;另見余飏《蘆中全集》卷六《游青原記》。

〔39〕〔明〕方以智:《游漈引》,《三游詩》,第7頁b。

〔40〕〔明〕方以智:《見余季蘆本師》,《三游詩》,第11頁a。

〔41〕〔明〕方以智:《黃石通天寺夜呈本師》,《三游詩》,第11-12頁。

〔42〕〔明〕方以智:《蘆中師采藥圖贊》,《三游詩》,第13頁。

〔43〕〔明〕余飏:《送愚者歸青原序》,《蘆中全集》,清刻本卷四。

〔44〕〔明〕方以智:《酬鄭牧仲》,《三游詩》,第12頁。

〔45〕錢海岳:《南明史·劉中藻傳》第10冊,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3770-3772頁。

〔46〕〔明〕方以智:《晤泂山之子子炎劉赧》,《三游詩》,第12頁b。

〔47〕〔明〕方以智:《偶見鄭牧仲和黃文成公游武夷韻因次其后》,《三游詩》,第20頁b。

〔48〕〔明〕方以智:《且招》,《三游詩》,第21頁b。

〔49〕〔明〕方以智:《耐葊希之居士》,《三游詩》,第13頁a。

〔50〕〔明〕方以智:《諸子送過涵頭卷卷不已口占為別》,《三游詩》,第14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