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戊
1
三月中旬,北疆還在大雪的覆蓋之下,白茫茫一片。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世界處在永恒的變換之中,回過頭看,突然有種時間在我身上途徑了幾千年的滄桑之感。天山的雪一部分已經化成了雪水,一部分停留在熠熠閃光的天山。大地上的雪徹底融化,露出本來的樣子。白雪覆蓋的布爾津也變得郁郁蔥蔥,生機盎然。
最后,活動決定在布爾津舉辦。因為路程很遠,從烏魯木齊出發(fā)到布爾津需要一天的時間,我們只能提前一天出發(fā)。十三日早晨,我們便乘坐黃老師的車提前出發(fā)了。黃老師是我們雜志社的老社長,我到雜志社的時候他剛好退休,期間相差不過半年。他雖然退休了,開了一天車,足足有七八個小時,中途沒有換人,足以顯示出他的年輕。
車子行駛在一望無際的荒灘上,只有一條直直的柏油路橫貫其上,遠遠地看去,像一條灰色的絲帶平鋪在大地之上。有時候我擔心,這條鋪在戈壁上的路會不會被風一吹之后就飄起來,飄在空中?可路不能飄在空中,飄起來之后就不能一步一個腳印,會讓走在路上面的人迷失方向。然而我的擔心是多余的,路始終匍匐在大地上,緊緊地貼著地面,好像他自己也擔心一刮大風就被刮起來飄在空中,所以全身心貼緊大地。幸好,路和人一樣,生和死都是大地的一部分。
2
已是三月,但路兩邊的雪還沒有完全消融,有些地方的雪被大風吹得不成樣子。有些地方沒有雪,只有碎石子和看似鹽堿的戈壁,其實這時候雪和鹽是一樣的,白白的,難以分清。但有些地方只有一層薄薄的雪,還被大風吹得細長,沿著戈壁的走勢,像毯子里面的細線。假如選一個好的角度,會看到一副大自然親手造就的藝術品。黃老師開車,我靜靜聽著其他幾位老師講他們聽到或者經歷的故事,像小時候聽著大人講故事那樣,時間就是在這時候悄然流逝了。
無邊的曠野從車窗外呼嘯而過,偶爾對面駛來一輛車,也是一眨眼就消失在曠野上。突然有一種巨大的惆悵襲擊而來。就在這樣的曠野上我們一直行走,直到傍晚時分才到布爾津。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我們像一群荒野里來的人,開著車過了倫敦橋,一下子就出現(xiàn)在這座靜謐的小城里,顯得格格不入。穿過鬧市,拐了幾次才到我們的目的地——金山書院。以前常聽別人提起金山書院,但從來沒有來過,這次真正進到書院,有一種故人相見的感覺。
金山書院由一座廢棄的體育館經過修繕而成,緊挨著旁邊又建了一棟不高的建筑,作為住宿使用。進門就看到了“西部之家”的牌匾,旁邊還有幾個,現(xiàn)在已經記不太清了。實木桌子上擺放著各種雜志。之后幾天,空閑的時候翻閱雜志,還在上面看到了我的詩歌。這樣的相遇即是驚喜,也是意外。在祖國遙遠的西部,詩歌仿佛成了大地上的一部分。
布爾津以前和蘇聯(lián)有貿易往來,且接壤俄羅斯,受其影響,整個小城的建筑外面看都是俄羅斯風格。但整個書院看起來卻古色古香,高高的穹頂像文學的天空,高高的書架環(huán)繞四周,人走在里面,全被書籍包裹,這是多么幸福??!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來不及參觀,趕緊辦理了住宿,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去吃飯了。書院的主人康劍老師帶我們到當地的一家餐廳,點了很多特色菜,大家吃得不亦樂乎。晚飯后已是深夜了。
與康老師見過一次,這算是第二次。2022年有活動在克拉瑪依舉辦,他是邀請的嘉賓。話不多,雖沒有太多的交流,但給人一種和善可親的感覺?;顒咏Y束后,因為交集不多,便再沒有什么聯(lián)系。這次在布爾津見面,算來已距離上次近一年之久。不久之后,我在上海學習期間,偶然聽到康老師不幸離開的消息,不禁有一種莫名的悲傷之感,沒想到這竟是最后一次相見。好多事,好多人,就在一瞬間,涌上心頭,感慨萬千。
書院門前的歐洲莢蒾依舊閃耀在風雪中。還有一種火紅的果子,因為避免被飛鳥和人食用,鮮艷的果子帶毒而立,不與世人爭風吃醋。
3
吃過早飯,帶了一些路上吃的喝的,便驅車前往禾木了。出發(fā)之前還擔心山上海拔高,看天氣預報有可能會下雪,不讓車子進山,但好在當天山上天氣還不錯,使得我們能夠如愿以償。
車子駛出縣城,眼前的景色就不一樣了。
沿著山路前進,與車子行駛在曠野之上是不一樣的。大地的荒涼在這里似乎已經消失了,又或者被大雪深深掩埋。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只有一條盤山而上的公路出現(xiàn)在視野里。走了不遠之后,就到了一個叫霧凇小鎮(zhèn)的地方,這是一個居民定居點。從山上看下去,錯落有致的房屋在稀稀落落的林子里,再經過大雪的修飾,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遠處的云海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層乳白色的薄紗,一動不動地纏繞著眼前的大地。我們將車停在路邊,下來拍照,欣賞著眼前的美景。這樣的景色是可遇不可求的,看到了就看到了。停留了一會之后,繼續(xù)驅車往景色更美的禾木出發(fā)。越往山里走,兩邊的雪墻越厚,最厚的地方足足有幾米高。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深厚的積雪。這也就不難解釋南方人來到此地之后,被深深震撼的場景了。經過了幾個很有趣的地名,海流灘隧道、競秀橋、雙峰橋、滾石橋、賈登峪等。后來有位老師在文章里寫到這些名字,我還將之刪除,有毀尸滅跡之嫌。他在轉引康老師的文章中說,海流灘隧道是游牧的大門,那邊是放牧的地方,過來就不適合放牧了,因此海流灘隧道也被稱之為游牧之門。大意如此,我不算精準的轉述。但確實如此,山里的草更加豐富,四時之鏡,也有游牧之所。車子走在山路上,像走在厚厚的雪槽中一樣。聽他們說,進山的路在冬天時常受到大雪的侵擾,大雪時很容易就將這條連接山里與山外的唯一的路封起來,雪一停就會有專門的機械和人員來清理路上的積雪。而我當天也在路上見到了清理積雪的車輛。大型的機械將路上的雪送往兩邊,噴灑在路邊上,像一面潔白的雪幕懸掛在耀眼的太陽下。
近兩百公里的路程來回需要六七個小時。山路積雪,不好走,車子速度比較慢,但正因為如此,也讓我們看到了好多美景。過了進入腹地的檢查站,買了門票,便真正要進山了。路兩邊的雪也越來越厚,山上出現(xiàn)了白樺樹,白色的積雪和烏黑的樹梢形成了巨大的差別。烏黑的樹梢像一位年邁的老人的胡須,使得大山顯得沉穩(wěn)而莊重。有一年我們雜志封面就是用黃老師拍攝的這樣的風景照片,當我身臨此境,被深深震撼了。這種景象完全和無邊的曠野帶來的寂寥所不同,這是富有生機的寂靜。
山路彎曲,在山里的某一段,路邊的雪地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只狐貍,火紅的狐貍。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曠野的雪地里見到狐貍。同行的老師說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狐貍,見到狐貍的人會有好運。我對此深信不疑。我們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拍照,小小的狐貍似乎已經習慣了眾人的注視,人們一窩蜂圍攏上去的時候,它并沒有逃走,而是坐在雪地上,等待人們的投喂。后面聽書院的人講,進山的路上有兩只狐貍,已經被游人投喂習慣了,不害怕人了,所以當我們一窩蜂圍攏過去的時候,它并沒有躲開。游人將隨身攜帶的吃的投喂給狐貍,都說聰明得跟狐貍一樣是有道理的,它將投喂的食物藏在后邊的雪地里,然后再出來坐在那里等下一次投喂的食物。不好的是,作為野生動物的狐貍,習慣了被游人投喂,時間長了之后就喪失了自我生存的能力,假如有一天沒有人投喂了,他們失去了食物來源,將如何生存?
我們繼續(xù)前進。
這次是真正進山了。其實我們一直在山里,只是山路的漫長讓我們一直處在進山的途中,這是大山的哲學和智慧??吹胶棠敬宓臅r候已經到了中午,天空放晴,萬里無云,天藍得像愛人的眼睛。我在詩里寫過這一句——“天藍得像愛人的眼睛?!币院罂吹秸克{的天空還是想把這一句搬出來,好像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句子了。禾木村是圖瓦人的村落。
以前圖瓦人居住在這里放牧,現(xiàn)在真正意義上的圖瓦人很少在這里生活,而是將自己的房屋出租給做民宿的人,自己住在山下的牧民定居點或在縣城買了房子。旅游季這里的房子住一晚要好幾千。這個村子在一個平坦的山谷里,現(xiàn)在圖瓦人的村落僅有三個,禾木村是除了喀納斯村和白哈巴村之外最大的一座村莊。當時雪還沒有完全融化,但當天天氣晴朗,氣溫不低,地面上有一部分雪還是融化了。如果再過兩周,再來就看不到雪景中的禾木了。同行的幾位老師都在感嘆此次行程的幸運和滿足,不早也不晚。穿過整個村子,要不了多長時間。村子的旁邊有一條禾木河,站在禾木橋上,就能看到清澈的禾木河水,仿佛剛從雪山上下來,清冽而寒冷。伴著岸邊厚厚的積雪和湛藍的天空,禾木河像流淌在眼睛里的一條河流。有很多網紅在這里拍照打卡,我們也算是打卡的一員,只是我們在心里打卡,將這樣的美景留在心靈最深處。旁邊的雪地上有很多騎馬的項目和馬拉雪橇。圍著村子走一圈,我們沒有騎馬,也沒有坐馬拉雪橇,而是靜靜地感受著河流撞擊石頭的聲音和劃過樹梢的風聲。風好像剛從雪山上吹過,帶著絲絲涼意。我在很多地方感受過這種涼意,雪山的風和別的地方的風不一樣,其他的風總是黏黏的,不夠干脆,而雪山的風來得干脆猛烈,就算與他擦肩而過,也讓人記憶深刻。河流、白樺、雪山,刺眼的陽光經過白雪反射,走在雪地里時使人睜不開眼睛。我們來來回回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在厚厚的積雪上按下自己的手印,仿佛這是一種契約,我們與大地之間的某種契約。試想一下,幾千年后的人走在這條小路上,用手刨開厚厚的積雪,看到我們的手印時,將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這是時間與時間的契約,是人和大地的契約,這是生的契約,也是死的契約。
我們從村子里返回。
這幾個小時像幾百年一樣漫長,我們像從歷史里走出來的人返回現(xiàn)實?;氐杰嚿?,我們都沒有說話,或是累了,或是被這樣的景色所陶醉。眾人默不作聲,只等夜色像墨汁一樣鋪開來。傍晚時分,我們又回到了布爾津縣城,回到那個坐落在額爾齊斯河旁邊的金山書院。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晚上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時候看到的狐貍,很久沒寫詩了,想為之賦詩一首,但始終沒有寫出來,時至今日,仍舊沒有。
一首詩也有自己的誕生時刻,所以我并不覺得遺憾。
4
第二天學員們早早到了書院。有些學員相熟,有些是第一次見。書院為他們辦理好了住宿,準備了早餐。乘了一夜火車,原本想讓他們休息一下,熟悉熟悉環(huán)境,為明天的開班儀式做準備,而他們聽說了禾木的美景,義無反顧組團前往,真是性情中人。相似的是,和我們一樣也是朝發(fā)夕回,途中見到了火紅的狐貍,是不是我們看見的那只并無人探究。
開營儀式結束后,趙光鳴老師講了《小說世界的一角》。他引經據典,眾人聽了大受益。一個不寫小說的人,聽了他的講述,讓我也產生了寫小說的沖動。這就是文學的力量,即是引路人,也是啟智者。
崇正老師授課那天,布爾津下起了大雪。我們坐在書院里面,窗外是漫天大雪,頓時讓我進入到了某種境界,這種境界不是我的境界,是大自然的境界,讓我想起了柳宗元的獨釣寒江雪,這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嗚呼,悲哉!
崇正老師到布爾津的第二天,寫作營一行人去了一趟喀納斯。原定是等崇正老師授課結束后再去,但山里的天氣變幻無常,只能選擇最恰當的時機去。相比于禾木,喀納斯更有其獨特之處。它曠大、棱角分明,山是山,水是水。說到喀納斯,就不得不提到喀納斯湖怪。多年前,我就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過關于喀納斯湖怪的報道??{斯湖水的主要來源是冰川融水。每到夏季,湖水清澈碧透,整個喀納斯湖像鑲嵌在山間的一塊碧玉,身形巨長的湖怪便現(xiàn)身湖中,引得游客爭相而去,想一睹湖怪的真容。但結果可想而知,乘興而來,敗盡而歸,沒有人見到過真正的湖怪。而網絡上的照片或視頻也是若隱若現(xiàn),更難以見到真正意義上的湖怪。人類在幾萬年甚至幾億年的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以人類的時間尺度,難以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而此刻喀納斯湖被厚厚的冰層覆蓋,更難以一睹湖怪的真容。此時的整個喀納斯也還在大雪的覆蓋下,但他仍舊以不同的風姿吸引萬千游人前往,我們也是當中的一部分,幸甚至哉。一路走走看看,月亮灣、臥龍灣與這里的山水渾然天成。站在喀納斯湖的湖面上,厚厚的冰層下面湖水涌動,而我們站在厚厚的冰面上扔起大大的雪球,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更加耀眼。人類作為大自然的一部分,此刻我們站在雪山湖水的中心,像萬千雪花中的一片,也融入到了潔白的雪山之中,萬千雪花接納了我們。
不知道此刻是否有一頭巨大的湖怪在厚厚的冰層下面靜靜地看著我們,不得而知。但總感覺有一雙幾萬年前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時間在山野間的大手筆,讓我們得以回歸自我。因為我們的嚎叫和跳躍,最終引得管理人員驅趕,回到了岸上。我們像被從自己的族群里面驅趕了出來,開始了無盡的流浪。沿著岸邊走,樹冠上的積雪偶爾被風吹落,落在行人的頭頂,像極了孫悟空被夜半三更敲打的那一棍子,在山林之間頓悟了。沿途解凍的湖面上有天鵝拍打著水面,激起一片水花。我趕緊拿出手機記錄下這美麗的一刻,這一刻稍縱即逝。地圖顯示,此時我站立的這個地方叫“永結同心”。
出了喀納斯湖,沿著木棧道上去,回到下車的地方。后來看到有人在文章里說,在喀納斯沒有登上觀魚臺就不算到過喀納斯,這算是遺憾嗎?不是。這是山水與人的約定。
離開喀納斯,像一片雪花離開群山。乘車返回,漫長的旅途顯得悠閑而得意。三年來,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親近山野,我們作為山野的一部分,長時間的離開使得我們忘記了自己的來路和歸途。離開喀納斯的時候,有剝離一片雪的疼痛。
5
第二天就要離開布爾津了。
大雪在窗外紛紛揚揚,像已經下了幾個世紀。盡管在縣城也參觀了很多地方,例如喀納斯酒廠、航空航天教育基地、中俄老碼頭、布爾津縣博物館等。但真正讓我喜歡這座城市的是它的安靜和整潔。它以極低的姿態(tài)坐落在額爾齊斯河河邊,低矮的建筑沒有大城市高樓大廈的壓抑,舊蘇聯(lián)式風格的建筑像童話城堡一般,給人一種生活在童話世界里的感覺。陽光灑在額爾齊斯河河面上,反射到岸邊的光如此強烈,好像訴說著這條河流幾千年的歷史。
有一天,我和同住的室友翻過堤岸上的欄桿,走到河水流過的河灘上,冰雪還未消融,走在上面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音,踩碎冰的聲音像骨頭斷裂的聲音,給人一種莫名的疼痛。岸上的老師叫我們趕緊上岸。清晨的風刮過河面時,確實有一種穿透時間的寒冷。我們趕緊上岸,河水在我們身后流走。它已經這樣流了幾千年了,不在乎誰在水中,誰在岸上。
站在岸上,看著冰層下流向遠方的河水,我們沒有說話,靜靜地在陽光下看著這永恒的一幕。對岸是一座公園,但因為天氣寒冷,一片沉寂。古老的春天遲遲沒有光顧這座小城。街上沒有多少人,會讓人覺得這風沒完沒了地吹,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北疆的冬天真是太漫長了。聽別人說,有些地方的雪能堅持到五六月份不化。聽得此語,覺得這雪多少有些頑固不化。有幾次走在岸邊,四下無人,只有流水遠去的聲音,好像這偌大的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6
回烏魯木齊當天,雪還下了一早上。午后,雪停,坐上大巴去北屯火車站坐火車。布爾津沒有火車站,更別提有火車的事情了。從布爾津到北屯,差不多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大巴出發(fā)時正是落日之際,雪后的落日朦朦朧朧。大巴車行駛在淡淡的暮色之中,巨大的風電風車葉片攪動著這迷人的傍晚,天際的落日映照的金色的光暈像一道天地之間的秘境,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從哪里延伸出來,車輛行駛在上面,像朝著人類誕生的方向。
漸漸地,這金色的光暈消失了,天地合攏在一起,我們完全被黑夜包圍了。
到了火車站,從溫暖的車上下來,裹挾著寒風走進候車室。然而候車室也一片冰冷,坐在椅子上,因為無處不在的冷,讓這個候車室顯得巨大無比。大家圍著這個巨大且冰冷的地方轉圈,一圈又一圈,以求讓更大的暖意降臨自己。距離發(fā)車還有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像禾木那個漫長的下午一樣,不同的是,一個希望沒有盡頭,一個希望這就是盡頭。
終于熬到了上車的時間,進了車門,一股夾雜著復雜味道的暖意瞬間裹挾全身,這種莫名的親近讓人有些不適應,但還是接受了它。相比于外面夾雜著細碎雪花的寒風,這里簡直就是天堂。從奎屯到烏魯木齊需要一夜的時間。列車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駛出車站,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困頓襲來,夢鄉(xiāng)如此誘人。列車在鐵軌上時而發(fā)出哐當哐當的聲響,睡眠很淺的我多次被驚醒,睡意朦朧的雙眼睜開一條細小的縫隙看向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似乎只有雪花敲打車窗的聲音。我又繼續(xù)在眾人的鼾聲中入眠。
我醒來時,列車已經快要到達烏魯木齊站了。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車窗照在狹小的床上,睡意朦朧的雙眼接過這束清晨的陽光時,臉頰上有一種莫名的暖意,像被愛人的手撫摸過一樣。我們像從蠶蛹里破繭而出的蝴蝶,經過漫長的歲月,穿過了茫茫黑暗,終于抵達了黎明時刻。
太陽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