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輝

《新唐書·兵志》載：“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后周，而備于隋，唐興因之。 ”府兵制，作為南北朝、隋唐時期一項重要的軍事賦役制度，對北齊、北周和隋唐王朝影響深遠(yuǎn)，歷來是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以往學(xué)者對此著墨甚多，所獲成果也十分豐富，然而對于北齊、北周軍府①府兵基層組織。的府名和府?dāng)?shù)則鮮有述及。本文以出土墓志為據(jù)，檢出北齊軍府7 個、北周軍府8 個，并進(jìn)行簡要考證，以期從微觀視角窺探府兵制興立之初貌，填補北齊、北周軍府之空白。

一、北齊

1.開方府。 乾封元年（公元 666 年）《董師墓志》載：“祖嵩，齊開方府鷹揚。 ”[1]1

該府谷霽光《唐折沖府考校補》已列出。 《宋書·劉元景傳》載，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 年），“法起等度鐵嶺山，次開方口”[2]1982。同年“十一月，元景率眾至弘農(nóng)，營于開方口”[2]1983。 《通典·州郡一》載：“文帝元嘉中遣將北伐，水軍入河，克魏碻磝、滑臺、武牢、洛陽四城，其后又失。又分軍北伐，西軍克弘農(nóng)、開方二城。”[3]開方府位于今河南省三門峽市靈寶市尹莊鎮(zhèn)開方口村附近，因開方城、開方口而名。 這里南通盧氏、襄陽，西入商州、長安，向北是崤函古道，往東可達(dá)洛陽， 戰(zhàn)略地位重要。 唐代亦續(xù)置開方府，《新唐書·地理志》虢州弘農(nóng)郡條載：“有府四，曰鼎湖……開方。 ”[4]986《武周柳行滿墓志》載：“唐授虢州開方府車騎、幽州良社府統(tǒng)軍。 ”[5]

2.長春府。 乾封二年（公元 667 年）《董榮墓志》載：“祖業(yè)，齊長春府統(tǒng)軍。 ”[1]28

該府谷霽光《唐折沖府考校補》已列出。 《隋書·地理志上》“馮翊郡朝邑縣”載：“后魏曰南五泉，西魏改焉。 有長春宮。 ”[6]809長春府位于同州朝邑縣（治今陜西省渭南市大荔縣朝邑鎮(zhèn)南寨子[7]），因設(shè)于長春宮附近而名。 唐朝亦續(xù)置長春府，《大唐游擊將軍守右領(lǐng)軍衛(wèi)長春府長上左果毅都尉檢校朔州刺史上柱國寧君妻瑯琊縣君王氏墓志》 載：“儀鳳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卒于同州朝邑縣長春府之第。 ”[8]

3.廿四府。 大業(yè)十三年（公元 617 年）《齊故華陽王長史杜府君夫人鄭氏墓志》載：“父世方，開府儀同三司、左領(lǐng)軍廿四府驃騎。 ”[9]

志主鄭善妃卒于大業(yè)十三年，享年六十六，年廿七婚配北齊華陽王長史杜某，旋即北齊亡于北周，四年后北周亡于隋。 以此推之，其父鄭世方所任左領(lǐng)軍廿四府驃騎應(yīng)為北齊官職。 唐朝亦有廿四府，隸屬右衛(wèi)。 《全唐文》卷一九四《原州百泉縣令李君神道碑》載，志主“武德五年（公元622 年）遷右衛(wèi)二十四府右車騎將軍”[10]1966?！短茀涡Ｄ怪尽份d：“考世灒，皇朝廿四府車騎將軍、明威將軍、新繁縣開國公?！盵11]《武周李難墓志》載：“祖楚才，唐右衛(wèi)廿四府車騎將軍、弘州刺史。 ”[12]62

4.漳水府。 永徽五年（公元 654 年）《□□墓志》載：“祖亮， 魏太和廿年任奉朝請□□□□□□齊任漳水府校尉。 ”[13]200

該府因臨近漳水而名。 北齊鄴都在今河北省臨漳縣習(xí)文鄉(xiāng)馬辛莊、河圖村、倪辛莊一帶，位于漳河南岸。 漳水發(fā)源于山西中部太行山脈，在今磁縣岳城水庫附近出山進(jìn)入安陽縣， 然后自鄴都西南向北繞城東流。 疑漳水府設(shè)在磁縣與安陽縣交界處，為拱衛(wèi)首都而置。 其后，隋朝在距北齊漳水府不遠(yuǎn)處續(xù)置有鄴城府。 永徽五年（公元654 年），《唐韓通墓志》云，志主“洎乎壯年，出為鄴城府校尉”[14]。 《元和郡縣志》相州鄴縣條載：“故鄴城，縣東五十步。 本春秋時齊桓公所筑也，自漢至高齊，魏郡鄴縣并理之。 今按魏武受封于此，至文帝受禪，呼此為鄴都”。[15]

5.滁州青林府。 顯慶四年（公元 659 年）《安度墓志》載：“祖陁，齊任滁州青林府鷹擊郎將。 ”[13]303

青林山，亦稱青山，位于長江西岸，今屬安徽和縣。 《宋書·袁顗傳》載，景和二年（公元 466 年）“顗聞胡走，亦棄眾西奔，至青林見殺”[2]2143。 《舊唐書·李靖傳》載，武德六年（公元623 年），“公祏遣將馮惠亮率舟師三萬屯當(dāng)涂，陳正通、徐紹宗領(lǐng)步騎二萬屯青林山，仍于梁山連鐵鎖以斷江路”[16]。青林府因青林山而名，處北齊與陳的邊境交界地帶，是北齊對陳軍事斗爭的前沿。

6.雪山府。 天授二年（公元 691 年）《王貞墓志》載：“祖順，齊殿中侍御史、雪山府別將。 ”[12]23

北齊南境與陳交界處設(shè)有青林府， 西境與北周交界處設(shè)有開方府、長春府，再加上“雪山”所表示的物候特征，以此推之，疑雪山府應(yīng)設(shè)于北齊北部或東北部邊境。

7.左六府。開元十二年（公元724 年）《趙潔墓志》載：“高祖弈，北齊左六驃騎府左車騎將軍。 ”[17]

隋、唐兩朝亦有六軍府，承北齊而置。 《唐李智墓志》載：“曾祖興，隋左御衛(wèi)左六軍府車騎將軍隴城縣開國子。”[18]《唐王纂及夫人吉氏合葬墓志》載：“祖顯，隋左六軍驃騎將軍。 ”[1]34《新唐書·地理志三》明載，“河中府河?xùn)|郡”有“六軍府”[4]1000。

二、北周

1.左屯衛(wèi)清宮府。 楊炯《唐上騎都尉高君神道碑》載：“曾祖沖，北齊鷹揚郎將，周左屯衛(wèi)清宮府別將。 ”[10]1959

勞經(jīng)原《唐折沖府考》已檢出該府，但將其與楊炯《唐右將軍魏哲神道碑》所載“顯慶三年，詔除左衛(wèi)清宮府左果毅都尉”[10]1969和 《破諾沒弄楊虔柳露布》所載“守左衛(wèi)清宮府左果毅許懷秀”[10]2011中所說的左衛(wèi)清宮府列為唐折沖府。 然從上下碑文看，該志中清宮府明顯屬于北周。

2.右六府。 苗神客《大唐故右虞候副率檢校左領(lǐng)軍衛(wèi)將軍上柱國乙速孤府君碑銘》載：“祖安，齊前鋒都督，周右武侯右六府驃騎將軍。 ”[10]2029-2030

此“右六府”與下文“右十二府”皆為以數(shù)字排列命名軍府，該現(xiàn)象在隋代及唐初仍存。 《范安貴墓志》云，志主開皇三年（公元583 年）“為右領(lǐng)軍右二驃騎將軍”；《柳行滿墓志》云：“隋以軍功授上儀同、右十九府驃騎將軍。 ”《李祖墓志》云：“考士該……以武德元年授左驍衛(wèi)左十一府驃騎將軍。 ”《張自然墓志》云：“祖合，唐義旗初，朝請大夫、通議大夫、左驍衛(wèi)左二十三府驃騎將軍。 ”《乙速孤行儼碑》云：“祖晟，皇朝上開府、右武侯右廿府左車騎將軍、驃騎將軍?！盵19]444、284

3.右十二府。 開皇十四年（公元 594 年）《陳茂墓志》載：“上為大丞相、隋王。 公除府掾，治右十二府長史。 ……開皇元年，授給事黃門侍郎。 ”[20]

4.華州渭南府。 永徽二年（公元 651 年）《潘卿墓志》載：“父諱富，周任華州渭南府果毅。 ”[21]

《唐折沖府考校補》引該志云，“父富周，任華州渭南府果毅”，并將華州渭南府劃屬唐代[22]。 《唐折沖府匯考》沿襲此說[19]46。查拓本，該句原為“父諱富周任華州渭南府果毅”。 結(jié)合志文載潘卿“隋擢齊府錄事”“逢隋政版蕩”而“棲志丘園，敬崇三寶”，四十三歲入唐后再無入仕等， 斷知潘卿其父所任之華州渭南府當(dāng)屬北周，而非武周。 《道光重輯渭南縣志·南新豐縣城》 載：“《元和郡縣志》：‘魏孝明帝于渭南縣東南四里置渭南郡及南新豐縣。 ’《長安志》以為在今縣東南四里明光原上。 案，西魏廢帝二年（公元553 年）改南新豐縣為渭南縣至隋開皇十四年（公元594 年）始移于今治。 ”[23]因此，北周渭南城在光緒渭南城東南四里。 渭南府因渭南縣而名，在今陜西省渭南市臨渭區(qū)東南四里的明光原上。

5.五龍府。 永徽三年（公元 652 年）《袁石墓志》載：“祖義，周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鐘武縣開國子。 父嵩，襲爵鐘武縣子、五龍府車騎將軍。 ”[24]

《隋書·梁睿傳》載：“魏恭帝時加開府，改封為五龍郡公，拜渭州刺史。周閔帝受禪，征為御伯。”[6]1125疑五龍府因五龍郡而名。

6.左衛(wèi)掌設(shè)府。 顯慶三年（公元 658 年）《史索巖墓志》載：“父多，周三命上士，曠野將軍、殿中司馬、左衛(wèi)掌設(shè)府驃騎將軍。 ”[25]

麟德元年（公元664 年）《安娘墓志》載：“祖顯，周上儀同、掌設(shè)府車騎。 ”[26]

《隋唐軍府新考》將兩志中的掌設(shè)府列為隋朝兵府，乃誤。 隋亦有掌設(shè)府，《唐索謙墓志》載：“父韓，隋掌設(shè)府車騎將軍。 ”[27]

7.并州太谷府。 上元二年（公元 675 年）《費氏王令德墓志》載：“祖俊，周并州太谷府鷹揚折沖。 ”[28]

《北齊書·破六韓常傳》云：“自鎮(zhèn)河陽以來，頻出關(guān)口、太谷二道。 ”[29]378《安德王延宗傳》載，武平七年，平陽之役時“特進(jìn)、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以萬兵叛。周軍圍晉陽，望之如黑云四合”[29]149。 太谷道是北齊陪都晉陽的屏障和南下要道， 北周滅北齊后在此設(shè)太谷府。 太谷府因太谷道而名，在今山西省晉中市太谷縣西境。

8.白澗府。 上元二年（公元 675 年）《李胡墓志》載：“祖穆，周白澗府鷹揚。 ”[30]

《隋唐軍府新考》將該志白澗府列入隋朝兵府，其證以偏概全，認(rèn)為大業(yè)三年（公元607 年）前不存在以地名冠名的軍府，乃誤。 唐代亦設(shè)白澗府，《唐李思貞墓志》：“時授公河源軍總帥，仍加右金吾衛(wèi)白澗府折沖。 ”今山西省晉城市陽城縣西北有白澗山，又作白澗嶺。 北魏泰常元年（公元416 年）丁零翟猛雀起義于此。 陽城縣時屬澤州， 白澗府疑得名于白澗山，在其附近[19]193。

南宋學(xué)者陳傅良在其所著 《歷代兵制》 中曾指出：“其制①府兵制。雖始于周、齊，而其效則漸見于隋，彰灼于唐。 ”然而，囿于材料的匱乏，近千年來，周、齊軍府始終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現(xiàn)今，依賴于豐富的考古資料，我們終見其廬山真面目，雖寥若晨星，但彌補了缺失，豐富了對周、齊軍府的認(rèn)知，并為進(jìn)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