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隆基

（長春理工大學法學院，吉林長春，130022）

案例分析是法律教學和研究中最基本的方法，是法律實證價值的體現(xiàn)。有學者將法學實證研究歸納為三個方面：“其一，訴訟參與人把實證資料作為證據(jù)使用以期實現(xiàn)勝訴（比如在具體案件中對于DNA鑒定結果的使用）；其二，在具體案件中對于特定因素開展實證分析，為案件的裁決提供參考（比如在選舉歧視、雇傭歧視等案件中，通過實證分析來考察種族因素的重要性）；其三，通過運用實證分析手段來摸索具體法律制度的運行規(guī)律（比如對于陪審員作出決定的趨勢的研究，對于和解率的研究等）?！保?］作為傳統(tǒng)的法學教學和研究方法，案例分析方法在民法學、行政法學、刑法學、經(jīng)濟法學、訴訟法學等學科得到了廣泛運用。但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是，案例分析方法在我國憲法學課程教學與學術研究中，經(jīng)歷了一段跌宕起伏的發(fā)展過程。應該如何看待案例分析方法在我國憲法學學術研究和課程教學中的地位，又應當如何合理地運用案例分析方法，這是本文探討的主要問題。

一、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發(fā)展歷程

案例分析方法是否能成為法學研究方法中的“顯學”，取決于兩個因素：一是案例在法學研究中的地位；二是法律在司法實踐中的應用。就前者而言，案例如果能夠具有法律約束力，那么其在法學研究中的地位自然無可厚非。“英美判例法傳統(tǒng)中，每一法院的判決，均屬法律創(chuàng)制，法官對有待判決之案情，受以前同類案件判決之拘束，須為相配合之判決。反之，大陸法系之法官，原則上只受法律之拘束，個案之判決，并無法律之效力?！保?］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現(xiàn)代案例分析方法首創(chuàng)于美國哈佛大學，這與案例在美國法律體系中的地位不無相關。就后者而言，“為了對爭端作公平的判決，常常需要對立法者的思想加以延伸或限制，在許多個案中，法官將抽象的法律規(guī)則適用于事實時，必須將之具體化，常有賴法官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發(fā)揮?！保?］換言之，作為案例分析對象的案例，是法律適用過程的體現(xiàn)。如果法律不能適用于實踐，那么案例分析自然也無從說起。毫無疑問，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也受制于這兩個因素。筆者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從憲法實施的角度來看，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大概經(jīng)歷了三個過程：

（一）案例分析方法的謹慎適用時期（1955—2001）

1954年9月，新中國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正式頒布?！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頒布后，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在實踐中實施。1955年7月30日，最高人民法院就在對新疆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在刑事判決中不宜援引憲法作論罪科刑的依據(jù)的復函》（以下簡稱《復函》）中，對人民法院在司法實踐中如何適用憲法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①《復函》明確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是我國國家的根本法，也是一切法律的‘母法’……對刑事方面，它并不規(guī)定如何論罪科刑的問題，據(jù)此，我們同意你院的意見，在刑事判決中，憲法不宜引為論罪科刑的依據(jù)?！?。按照《復函》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司法實踐中不允許援引憲法作為定案依據(jù)。這是最高人民法院第一次就憲法的司法適用問題作出明確具體的解釋，也是目前查閱到的官方最早的關于憲法適用問題的司法解釋。從這一司法解釋不難看出，我國憲法實施從一開始就不同于其他部門法，是不能直接適用于刑事司法審判過程的。從最高人民法院的解釋邏輯來看，憲法之所以不能適用于司法審判，是因為憲法不能直接處理刑事法律關系。1986年10月，最高人民法院在對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就有關法律適用的請示作出《關于人民法院制作法律文書如何引用法律規(guī)范性文件的批復》中又排除了憲法在民事和經(jīng)濟審判中適用的可能性。當然，與1955年的司法解釋相比，1986年的司法解釋并沒有明確拒絕憲法在民事和經(jīng)濟審判中的適用，而是通過列舉的方式，將民事和經(jīng)濟審判的法律適用局限于法律、法規(guī)。

這兩個司法解釋也奠定了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運用的基礎。在此后相當長一段時期內，由于憲法不能適用于司法實踐，我國并不存在憲法案例，也就不存在適用案例分析方法的空間。在憲法學研究和課程教學中，也鮮有運用案例分析方法的情況。

（二）案例分析方法的開放運用時期（2001—2008）

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肇始于2001年齊玉苓案司法判決。2001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以侵犯姓名權的手段侵犯憲法保護的公民受教育的基本權利是否應承擔民事責任的批復》中（以下簡稱齊案批復）做了明確規(guī)定。②齊案批復指出：“根據(jù)本案事實，陳曉琪等以侵犯姓名權的手段，侵犯了齊玉苓依據(jù)憲法規(guī)定所享有的受教育的基本權利，并造成了具體的損害后果，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齊案批復并沒有直接援引憲法條文，只是強調指出齊玉苓的憲法權利受到了陳曉琪等人的侵犯，而且也并未提及憲法責任的問題，仍然認為陳曉琪需要承擔的是民事侵權責任。如果說最高院關于齊案的批復只是對陳曉琪侵權行為的性質進行了認定，那么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在二審判決書中則直接援引《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六條、最高人民法院（2001）法釋25號批復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guī)定，做出了判決。

齊案判決作出后，在憲法學界引起了巨大轟動。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一是憲法學界掀起了憲法司法化研究的熱潮。筆者以“憲法司法化”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進行搜索，結果顯示，1959—2021年的63年，學術界共發(fā)表論文690篇，其中1959—2000年的42年間共發(fā)表17篇；2001年齊案批復發(fā)布到2008年齊案批復廢止的8年共發(fā)表413篇；2009年至今共發(fā)表260篇。③中國知網(wǎng)（https：//kns.cnki.net/kns8/defaultresult/index），2021年6月10日訪問。齊案批復對憲法學研究的影響力可見一斑。二是憲法學研究和課程教學開始將案例分析方法納入憲法學方法論范疇。筆者以“憲法案例”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進行搜索，結果顯示，在2000年以前，憲法學界并未關注過憲法案例問題?，F(xiàn)有的40余篇研究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論文全部都是在齊案批復發(fā)布以后陸續(xù)完成的。④中國知網(wǎng)（https：//kns.cnki.net/kns8/defaultresult/index），2021年6月10日訪問。不僅如此，齊案批復的發(fā)布還帶動了憲法學基本范疇和方法論問題的研究，特別是對于憲法學課程教學和研究方法的運用。在齊案批復發(fā)布以后，諸如案例分析方法、實證分析方法、規(guī)范分析方法、歷史分析方法等的研究運用迅速開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從2005年開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開始出版《中國憲法事例研究》系列叢書，將當年度的社會熱點和案例從憲法學的角度重新進行解讀和分析。這套叢書的出版，在推動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雖然韓大元教授在解釋編輯本叢書目的時，主要將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視為憲法學理論研究的新視角和新方法，但是仍然對憲法學學術研究和課程教學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三）案例分析方法的理性運用時期（2009年至今）

2008年12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公告，將包括齊案批復在內的27件司法解釋全部廢止。其中齊案批復廢止的理由是“已停止適用”。齊案批復的廢止終止了憲法司法化研究的熱潮，使憲法實施問題重新回歸以全國人大為核心的制度建構路徑。2009年，最高人民法院制定了《關于裁判文書引用法律、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規(guī)定》），該《規(guī)定》第二條就法律文件的引用順序做出了規(guī)定①《關于裁判文書引用法律、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并列引用多個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的，引用順序如下：法律及法律解釋、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或者單行條例、司法解釋。同時引用兩部以上法律的，應當先引用基本法律，后引用其他法律。引用包括實體法和程序法的，先引用實體法，后引用程序法?！?。《規(guī)定》就法律和法律解釋、法規(guī)、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司法解釋等的法律淵源的引用順序做出了規(guī)定，但是《規(guī)定》中并未提及作為法律淵源之一的憲法。如果說最高人民法院的《規(guī)定》回避了裁判文書是否可以引用憲法的問題，那么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人民法院民事裁判文書制作規(guī)范》（以下簡稱《規(guī)范》）則明確就憲法引用問題作出了迄今為止最為詳細的規(guī)定。②《人民法院民事裁判文書制作規(guī)范》規(guī)定：“裁判文書不得引用憲法和各級人民法院關于審判工作的指導性文件、會議紀要、各審判業(yè)務庭的答復意見以及人民法院與有關部門聯(lián)合下發(fā)的文件作為裁判依據(jù)，但其體現(xiàn)的原則和精神可以在說理部分予以闡述?！薄兑?guī)范》說明了三個問題：第一，憲法是不能作為裁判依據(jù)的。這一規(guī)定實際上是對1955年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的再次確認；第二，雖然憲法不能在裁判依據(jù)中適用，但是可以在裁判說理中進行引用；第三，即使憲法可以在裁判說理部分適用，《規(guī)范》也只是規(guī)定可以用憲法體現(xiàn)的原則和精神進行說理，但是并未就人民法院是否可以直接援引憲法條文進行說理作出表態(tài)。不過，拋開憲法條文和憲法精神究竟哪個可以在說理部分直接適用，《規(guī)范》至少表明，人民法院對憲法的司法適用問題態(tài)度非常明確，即憲法只能在案例說理時適用，不能作為案例裁判的依據(jù)。這無疑對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產(chǎn)生了新的影響。自從最高人民法院將憲法引用局限在裁判說理部分，憲法學界對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也日趨理性化。很多學者不再堅持憲法司法化的研究立場，而是從中國憲法實施的制度現(xiàn)狀出發(fā)，尋求更加科學地運用憲法案例分析方法。

二、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運用的切入點

有學者對包括案例分析方法在內的實證分析方法在部門法中研究論文進行統(tǒng)計，結果顯示：“部門法中的實證研究論文大致分布為：法理法史79篇、憲法18篇、行政法規(guī)及地方法制126篇、民商法60篇、刑法90篇、經(jīng)濟法66篇、訴訟法與司法制度393篇、國際法 19篇?！保?］可見，案例分析方法目前還不能算作憲法學研究中的主流研究方法。在憲法學案例分析的理性運用時期，要提高案例分析方法的使用頻率，筆者認為，我們應當從三個方面入手分析。

（一）憲法事例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

“案例是確認社會結構中壓力地帶的診斷性工具，證明哪些問題、哪些關系最易產(chǎn)生沖突?！保?］如果以此推之，那么案例就不應當僅僅局限于英美法系視野中的判例，而是所有糾紛材料的匯總。雖然我國憲法不能直接用作司法審判的裁判依據(jù)，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在憲法實施的過程中就不存在憲法問題和憲法事件。實際上，憲法問題和憲法事例是憲法法律關系的載體，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憲法糾紛的展現(xiàn)。由于憲法效力的最高性和憲法地位的至上性，憲法問題和憲法事例的關注度和影響力遠遠高于一般的部門法案件。而且，從社會效果來看，典型憲法事例的影響力絕對不輸司法判例。所以，我們完全可以以憲法事例為樣本，借助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憲法文本和憲法條文，對憲法事例中的憲法法律關系進行分析和評判，進一步明確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并通過憲法條文援引實現(xiàn)憲法理論和憲法實踐的銜接。

在中國憲法實施的制度背景下，憲法事例分析不失為一種變相的憲法案例分析。而且憲法事例的范圍本身就包括了很多部門法案例。事實上，大部分部門法案例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涉及憲法問題。例如，行政法領域的公務員招錄案件、高考招生案等，背后折射的是憲法第三十三條平等權條款的適用問題；刑事法律領域的趙作海案、呼格吉勒圖案、聶樹斌案等，背后反映的是憲法第四十一條國家賠償條款的適用問題。

（二）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

按照《人民法院民事裁判文書制作規(guī)范》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司法審判中是不能援引憲法作為裁判依據(jù)的，但是可以在裁判說理部分予以闡釋。這讓憲法學界重新找到了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的突破口。運用憲法案例分析方法，一是為了及時、準確、合法地解決糾紛，更好地保護公民的合法權利，維護憲法秩序；二是為了通過憲法說理，對法律的適用做出更加明確的解釋，確保法律條文的應用始終在合憲解釋的前提下得到貫徹和執(zhí)行；三是通過人民法院對憲法條文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更好地監(jiān)督人民法院實施憲法，防止司法權濫用。不僅如此，有學者還就案例分析中的憲法適用問題提出了明確要求。例如，憲法援引應當適用于哪些案件，滿足何種條件，發(fā)揮何種作用。換言之，我們一方面要通過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提升憲法實施的效果；另一方面，我們也要通過對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適用，防止將憲法適用庸俗化，避免司法審判“言必稱憲法”，將法官援引憲法的裁量權進行合法化控制。

目前，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已經(jīng)成為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運用的主要渠道，是司法實踐中憲法文本應用的唯一合法渠道，也是唯一能夠產(chǎn)生法律效力的途徑。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的特殊定位決定了它的適用必須注意以下幾點：

第一，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不能違背我國以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為核心的憲法實施制度，這是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適用的邏輯前提。案例分析方法在憲法學中的運用，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探究憲法實施的方法。憲法應當如何面對司法實踐，回應公民的權利訴求，是憲法實施不能回避的問題。但是，筆者認為，無論我們?yōu)閼椃ò咐治龇椒ㄌ岢龊畏N樣本的注解，憲法案例分析的前提首先是不能挑戰(zhàn)現(xiàn)存的憲法秩序。《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六十二條第二款和第六十七條第一款，授予了全國人大和全國人大常委會監(jiān)督憲法實施的權力及全國人大常委會解釋憲法的權力。這是憲法文本明確規(guī)定的憲法實施制度，任何對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首先應當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確立的憲法實施框架內進行。雖然很多學者仍然寄希望于人民法院適用憲法模式的可行性，甚至有學者已經(jīng)將人民法院適用憲法作為學術研究的邏輯起點，但是，“司法性的違憲審查或憲法適用方案終究難以與我國的政治理念和憲法體制相容，因此，始終面臨著理論上和實踐中的諸多詰難與困局而不可能有多大作為。”［4］

第二，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必須滿足法定條件。最高人民法院裁判說理和裁判依據(jù)相分離的憲法適用模式在為憲法案例分析提供了生存空間的同時，也對憲法說理視角下憲法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進行了條件約束。筆者認為，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應當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將憲法適用于案例分析，必須避免法官適用憲法的隨意性，對法官適用憲法的司法裁量權進行限制。憲法作為國家根本大法，其法律規(guī)范的高度概括性和綱領性是其區(qū)別于一般法律的重要標志。作為調整具體領域法律關系的部門法，法官在援引其條文進行說理和裁判時，尚且需要滿足法律適用的基本條件，憲法在司法實務中的適用更需要法官借助高超的司法智慧和司法哲學，絕不能隨意援引，無序適用。二是將憲法適用于案例分析，一定要確保憲法條文與案件審理的相關性。由于憲法調整的法律關系過于宏觀，從某種意義上說，憲法沒有明確的適用范圍?！胺ㄔ涸脩椃ǖ闹苯幽康氖钦撟C、增強判決結果的正當性。因此，憲法只是諸多法律依據(jù)中的一部分，憲法規(guī)范所能發(fā)揮的作用并不必然大于其他法律規(guī)范。［5］

（三）憲法教學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

如果說憲法說理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因其特殊的法律效力而引發(fā)學界的廣泛關注，那么憲法教學視角下的憲法案例分析方法運用則走向了另一個尷尬的境遇：憲法學者們很少關注和研究憲法案例分析方法在憲法學課程教學中的應用。從目前學術界的研究動態(tài)來看，憲法學界對案例分析方法的關注主要都是從比較憲法學的研究視角出發(fā)，聚焦于對國外憲法案例的研究和分析。例如，張千帆教授撰寫的《西方憲政體系》《比較憲法》，張翔教授主編的《德國憲法案例選釋》等。我們不否認這些外國憲法案例的研究和分析對于開闊學生視野，提升學生憲法思維方面的積極作用。但是，這種案例分析方法并不是課程教學所需要的。課程教學中的案例分析法是一種在案例中引導出法律原則的歸納性推理過程的經(jīng)驗性授課方式。在課程教學中使用案例，有助于“融入最新的立法發(fā)展和法律解釋，提出關鍵性的、有針對性的問題，并具有對所提問題做出恰如其分回答的能力，從而提高學生對法律專業(yè)的學習興趣，對教材內容和案例進行適當?shù)娜∩??！保?］

由于課程教學中的案例分析方法肩負著激發(fā)學生學習興趣、培養(yǎng)學生法律思維的任務，所以，在案例的選取方面不能僅僅局限于司法審判實踐?！胺▽W案例的取舍必須滿足‘時效性’‘關聯(lián)性’和‘知識性’的要求。所謂‘時效性’，是指案例的選擇應是當下發(fā)生的且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的熱點問題。‘關聯(lián)性’是指教學案件的選擇應與法學專業(yè)密切相關，尤其是案件中的主要爭議點?！R性’是案件分析的內容應涵蓋事實和理論，教師能引導學生掌握案件的主要事實和分析背后的法理依據(jù)，做到學以致用?！保?］

三、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的展望

（一）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

眾所周知，憲法是法律體系中政治屬性最強的法律?！皯椃▽W具有鮮明的政治性，首先是因為其研究對象的政治性。憲法規(guī)定了國家根本制度和根本任務、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以及國家中最重要的原則，具有最高的權威和根本的法律效力，在法律體系中居核心地位……在體現(xiàn)政治力量對比、階級力量的對比上，憲法居于首要地位?！保?］所以，我國憲法學案例分析方法運用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榜R克思主義憲法學是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指導下建立并形成的科學的理論體系，它深刻揭示了憲法與經(jīng)濟基礎的辯證關系，指出作為政治上層建筑的憲法是由經(jīng)濟基礎決定的，并反過來為賴以產(chǎn)生的經(jīng)濟基礎服務；揭示了憲法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指明憲法是一種社會歷史現(xiàn)象，有其產(chǎn)生、發(fā)展和消亡的過程；揭示了憲法的階級本質，指明憲法是統(tǒng)治階級確立和維護資產(chǎn)階級權益并對被統(tǒng)治階級實行專政的法律武器?！保?］具體來說：

第一，在憲法學學術研究中，案例分析方法要與社會主義法治理念相結合。社會主義法治理念是馬克思主義法學思想中國化的理論成果，是開展憲法學研究的理論前提。包括案例分析方法在內的憲法學研究方法的運用，尤其要突出社會主義法治理念的指導作用。正如有學者說，“中國憲法學方法論的研究主要是大量引介西方國家的憲法判例以及方法論，沒有憲法判例的憲法學是缺乏實踐性的憲法學，是沒有力量的，更缺乏鮮活的生命力?！保?］我們在研究和評析西方憲法案例時，一定要在分析西方憲法案例產(chǎn)生的社會背景、制度背景、文化背景的前提下，用馬克思主義的眼光批判地評價西方憲法案例的內容，取其精華，棄其糟粕，一定要避免憲法學案例分析中“言必稱西方”的西方中心論思想。

第二，在憲法學課程教學中，案例分析方法要堅決貫徹課程思政的政治導向。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課堂教學是思想政治理論課的主課堂。思想政治教育不僅是思政課的責任，也是所有課程不可或缺的教育內容。憲法學是法學專業(yè)的核心主干課程，并具有鮮明的政治屬性，尤其應當堅持課程思政導向。如何教育和引導學生用馬克思主義憲法學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論去認識和分析憲法學問題，是每一位憲法學任課教師必須堅持的教育理念。具體來說，在運用憲法案例分析方法時，要結合案例，在認真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基礎上，深入分析我國當前的社會結構、制度框架、文化背景等因素，將案例真正在中國語境下進行分析，探索中國憲法的精神和價值，真正學會用馬克思主義憲法的眼光客觀分析和評判社會生活。

（二）堅持關注中國實際的問題導向

案例分析方法在我國憲法學研究和教學中之所以不受青睞，很大原因是我們將案例分析方法的運用局限于司法審判案例，甚至局限于援引憲法進行裁判的司法審判案例，從而限制了案例分析方法在憲法學中適用的空間。實際上，正如前文所言，如果我們將案例界定為糾紛材料的匯總，那么案例的范圍就不僅僅限于司法案例，我們“可以選取當下社會熱點，也可以是憲法實踐中的經(jīng)典話題，同時盡可能融入黨的最新理論成果、國家法治進程，在正確的價值導向下，從社會發(fā)展的動態(tài)語境中分析解答憲法問題，實現(xiàn)法律理論與社會現(xiàn)實的自然銜接。”［10］換言之，在憲法學學術研究和課堂教學中使用案例分析方法，首先應當專注于對中國問題的分析和研究，要學會養(yǎng)成站在中國立場分析中國憲法問題的邏輯思維和研究視角。正如有學者所言：“曾幾何時，許多教師在課堂上談及外國憲法就眉飛色舞，回到中國憲法便黯然失色。本課程改革思路指導下的首要思想政治育人目標，便是幫助學生理性鑒別外國制度與原理，防備以外國憲法剪裁中國憲法的思想誤區(qū)?！保?1］只有始終站在中國問題的立場，才能夠使學生從單純學習憲法轉向真正使用憲法。法律的真諦在于應用，憲法學也不例外。在教學中，我們應當系統(tǒng)地培養(yǎng)學生的憲法概念和憲法思維，讓學生養(yǎng)成用憲法思維分析案例、觀察社會、思考問題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