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棟
(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 法學(xué)研究所,上海 200235)
晚清江南甪直的楊引傳名不見經(jīng)傳,許多論及他的文獻(xiàn)著作都一帶而過地說生卒年不詳。這為深入研究帶來了困難。但他確實是至今所知的《浮生六記》的發(fā)現(xiàn)者、第一讀者,他不但自己讀,還示于同好、友朋一起研讀欣賞,并一直心存將此書推向讀書界之愿。終得在離發(fā)現(xiàn)近三十年后交于手民排印成書,使后世讀者都能欣賞《浮生六記》,轟動于世,功不可沒。晚清首次面世的《浮生六記》殘本,被后世譽為《小紅樓夢》。女主角陳蕓,曾被林語堂視為“中國文學(xué)中最可愛的女人”,他曾將存世的四記譯成英文,傳播海外;更有傳說他一度想到蘇州木瀆尋找書的作者沈浮的墓地??梢姁壑畼O致。相比而言,大家對此書的發(fā)現(xiàn)者、推廣者楊引傳知道不多,研究尚少,他名世的身份,往往冠以前置詞——王韜的妻兄。
晚清洋務(wù)思想家王韜早已為學(xué)術(shù)界所關(guān)注。其面向世界、晚年與康有為和孫中山等名人的交往情愫更成現(xiàn)代學(xué)者的研究熱點,論述文章可謂汗牛充棟,幾成顯學(xué)。王韜思想之源,與其傭書“麥家圈”墨海書館,與洋教士耳鬢廝磨地接觸外來文化,有極大的且根本的關(guān)系;但少見地有論述其與鄉(xiāng)間師友情緣的因素,特別是私塾老師顧惺(滌盦)和妻兄楊引傳(醒逋)等中國傳統(tǒng)文人對他的認(rèn)知、思想的影響。如果說業(yè)師顧惺對王韜學(xué)業(yè)、名士做派有言傳身教的作用,醒逋更是王韜長期共同耕讀、心靈交流、生活幫助的解惑貼心人。現(xiàn)存《王韜日記》中出現(xiàn)名字次數(shù)最多的除了金蘭兄弟、大名鼎鼎的數(shù)學(xué)家李善蘭,其次就是楊引傳。對楊引傳的研究,特別是通過對他與王韜互動交流的研究,更能全面地了解晚清知識分子在世界時局巨變時的心路歷程。作為王韜背后的人,楊引傳的高光時刻不僅于年輕時在蘇州滄浪亭邊護龍街冷攤上覓到了一部沈復(fù)所寫的《浮生六記》,并心心念念地設(shè)法出版,更在于他與王韜的互動對于王韜在中西文化比較或取舍上的價值影響,這種全方位的影響或因文獻(xiàn)史料缺乏而至今未被人們重視。
要研究楊引傳則必須先了解他個人的生平和經(jīng)歷。在江南名士云集的高地,他只能算小名頭,與其相關(guān)的文獻(xiàn)資料稀少且零星、分散,毫無系統(tǒng)可言,其中更存有不少輯誤,需要眾采細(xì)辨,方能將所掌握的那部分相關(guān)的文獻(xiàn)材料作準(zhǔn)確匯總、整理并系統(tǒng)介紹,才能對部分研究資料中的矛盾處加以匡正說明,比如他的父親是誰,他的生卒年,他何時覓到《浮生六記》殘本,他是通過什么途徑才出版的。這不僅有助于我們對楊引傳這個傳統(tǒng)中國知識分子個體,在晚清風(fēng)云變幻的大時代中生存和應(yīng)對的了解,更通過對他與王韜無話不談的互動,了解此時口岸知識分子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中徘徊的行為邏輯。
楊引傳,原名延緒,字醒逋、薪圃、莘圃、醒圃、甦補,為王韜初婚之妻楊保艾(臺芳、夢蘅)之兄,江蘇長洲人。
父,楊雋,字茝?fù) ?1)王韜《弢園文錄外編》:“碩人楊氏,名保艾,字臺芳,后余為更其字曰夢蘅,苣汀先生諱雋第三女,醒逋茂才名引傳之胞妹也。早失怙恃,育于叔氏?!∥凑?,碩人年二十有一歸余。”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273~274頁;《王韜日記新編》:“妻氏楊,名保艾,字臺芳,一字夢蘅。系同邑孝廉茝?fù)」?,廩膳生、候選訓(xùn)導(dǎo)醒逋之胞妹?!碧飼源狠嬓#虾#荷虾9偶霭嫔?,2020年,第481頁。嘉慶丁卯(1807年)舉人。
兄,楊星衢。
道光四年(1824年),出生于錦城(成都)。
童年在甫里(甪直)度過。
道光十年(1830年)前后,隨母入川。不久,與雙親同歸故里。未來的岳丈葉樹東(字云塍)與楊雋丁卯同年,宦游四川而相知相識,遂訂交兒女親家。許以次女。(王韜與醒逋雖然是同鄉(xiāng),年齡又相仿,但兩人幼時不熟稔。)(2)王韜《瀛壖雜志》: “楊引傳延緒,以字行,號醒逋,更難后乃號蘇補。少同里闬,初未相見。逮歸自蜀,始投縞纻?!标愂鶉c校,長沙:岳麓書社,1988年,第136頁。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春,十九歲,在四川成都與云塍次女完婚。兄楊星衢隨同入川。(3)此時醒逋父母情況失記。但從前引王韜《弢園文錄外編》說妻子夢蘅“早失怙恃,育于叔氏”判定,此時雙親應(yīng)均謝世。醒逋與夢蘅為胞兄妹,他們的叔叔不見于文獻(xiàn),但《王韜日記新編》中有數(shù)處記錄,方知他字野舲,其職業(yè)可從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三月二十日記錄“午后過自得堂,賀野舲丈懸壺之喜“得知。自得堂為醒逋之居所,可見他們叔侄是住在一起的。(醒逋娶的葉家千金有五兄弟,其中有一個比醒逋小三歲左右的異母弟弟心友,在四川與醒逋交好。時云塍為成都知府,成都府署為諸葛武侯相府遺址,門有石獅為漢朝物,一樹老桂,滿院扶疏。后有觀景臺,前為琴鶴堂,旁有龜蛇鎮(zhèn)宅,醒逋與心友常游其間。兩人采摘盛開的玉蘭,喂養(yǎng)鸚鵡,相伴在成都往游。)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春,云塍遷任戎州(今宜賓市),隨葉家同赴。彈琴作畫、鐫刻印章,不亦樂乎。
是年秋,隨云塍卸事回成都,與心友及幕賓李宗望三人,同舟唱和甚多。(李宗望即李璠,現(xiàn)代文學(xué)家巴金的曾祖父,字魯珍,號宗望,與醒逋同庚。時心友長兄葉慶榮,字桐君,在浙應(yīng)試而至川,也與李宗望相識了。)
“葉云塍太守宦蜀時,買小婢供使令,婢居鄉(xiāng)曲,不知有官府,一日公穿蟒服,婢竊詢?nèi)嗽唬骸魅似涑獞蛘吆?’家人大笑,醒逋時為贅婿,作詩曰:‘傀儡功名說短長,幾人回首細(xì)思量。垂髫婢子心偏慧,識得官場是戲場?!?4)《王韜日記新編》,第224、23、54頁。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春,與妻子歸返甫里,已育一子。(云塍曾勸醒逋一家留四川。)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春,妹楊保艾與王韜成親后,和王韜關(guān)系始密切。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二月,岳丈葉云塍身故。
閏四月二十三日,赴杭州,安排云塍后事。(王韜:“時薪圃有武陵之行,作饑鴻謀稻粱計。”)(5)《王韜日記新編》,第224、23、54頁。
六月初,王韜父親在上海病逝。
冬日,妹夫王韜應(yīng)傳教士麥都思邀請承父業(yè)傭書上?!胞溂胰Α蹦^。妻弟心友扶櫬至杭州。
道光三十年(1850年)二月,心友攜如夫人何氏及一女至甫里投醒逋。
九月,妹夢蘅在上海病歿。從甫里趕去上海。
咸豐元年(1851年)夏,妻兄葉桐君從四川回杭州,八月岳丈云塍公被葬于西湖八盤嶺。(6)陳衍:《陳石遺集·故四川成都府知府云塍葉公墓表》,陳步編:《陳石遺集》,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05頁。
咸豐二年(1852年)八月十三日,“莘圃,余之內(nèi)兄,吳縣諸生……別已二年”。(7)《王韜日記新編》,第224、23、54頁。
咸豐三年(1853年)二月初一,妹夫王韜應(yīng)試順道回甫里相遇。剛巧醒逋有了弄瓦之喜。(至此后,王韜每逢回鄉(xiāng),必與醒逋相見交談,幾成慣例。三日有“午后過莘圃館中,劇談良久”句。五日:“莘圃已到玉峰”句。七日:“申杪,莘圃出場,余與之同寓。夜同奉齋、莘圃飲酒?!本湃?,午后新廟喝茶,醒逋更是買了一株蘭花,對自己先期進行了心理暗喻?!笆窍σ蜉菲赃M場,睡甚早”。第二天王韜“送莘圃至試院”。十二日大家都考試結(jié)束,王韜、醒逋等一眾考生共醉于酒樓。十七日在甫里醒逋來王韜家,當(dāng)天王韜祭祀祖先,留醒逋中午一起吃飯。醒逋與王韜隨后一同返鄉(xiāng)。在鄉(xiāng)的日子里他們也是形影不離,除了飲酒,他們還訪鄉(xiāng)中耆老,游寶勝禪院,又至往菡萏節(jié)重要集會處唐代詩人、治茶高人陸龜蒙塑像及斗鴨沼等處流連。)(8)《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
咸豐四年(1854年)五月十五日,與王韜見面交談。(9)《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因上海小刀會起事而一眾朋友不得不離城借住于英租界“麥家圈”的王韜家,王韜為避喧鬧,應(yīng)朋友孫正齋之邀而去鹿城笙村,十四日,與早在笙村的母親、弟弟乘船回甫里。)
臘月初十,在自得堂與上海返鄉(xiāng)的王韜作短時間交談。
咸豐五年(1855年)七月二十八日,潘惺如從甫里到上海,請攜手札一函給王韜。(10)《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
八月初四, “醒圃亦稱海上酒遠(yuǎn)勝吳門,擬作十日游,為劉伶痛飲也”。(11)《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這個約定一直沒有踐行。)
咸豐七年(1857年)潤五月初一,王韜養(yǎng)病家鄉(xiāng),午后作一札致醒逋,并附一首詩有“徒因疾病我難住,倘無風(fēng)雨子可來”句,思之殷切。王韜有為家鄉(xiāng)修志之愿,也準(zhǔn)備“致書醒逋”,請他代為收集有關(guān)資料。王韜在鄉(xiāng)常憶起醒逋,該月二十三日:“醒逋館中課徒之暇,手抄書成帙,積有《兩宋詩選》《歷朝古文正宗》,裒然徑尺,斜行細(xì)字,不肯一筆潦草,且皆從全集中手自選校,耆好之專,精契斯在,正自樂之不覺其疲?!边@段文字,對醒逋的評價極高,文后更有將自己讀書“但求大義”、“不求甚解”作高下比較。王韜對于編輯選本要求甚高。英人威妥瑪(英國公使翻譯官,后任英國上海領(lǐng)事館副領(lǐng)事)曾要求王韜好友蔣劍人選中國歷代佳詩成集,以翻譯傳播至西方;蔣不從專集中選,而是從王韜處借了《古詩源》《唐詩珍》幾部選本對付,令王韜大為不滿。這也是王韜少見的對劍人的批評。由此可見王韜對醒逋的學(xué)問服膺。甚至王韜自己的詩,只要是醒逋為他改動,他也會專門記錄下。(12)《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此前后,王韜在甫里養(yǎng)病近二個月,沒有對醒逋的記錄,只有對醒逋的回憶,似醒逋當(dāng)時不在鄉(xiāng)里。)
七月下旬,陪同王韜辦理其弟芷卿之妻夏氏喪事。作中間人之一,幫助王韜出售自家部分田地以充弟媳喪葬費。
咸豐八年(1858年)二月二十五日,王韜有“老母從甫里來……莘圃別來半載,音信頗稀”句,王韜見沒有帶來醒逋半個字,十分失望,便寫了一首詩寄給醒逋:“花開不見楊汝士,憶著家園行味孤。病里去年強作別,今年書札一行無?!北磉_(dá)了自己對醒逋半年來筆墨疏懶的不滿。(13)《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
十月二十九日,得王韜復(fù)信,知王韜上個月有杭州之行。(杭州是醒逋岳丈之鄉(xiāng)梓,醒逋在杭州待過較長的一段時間,令王韜十分神往。王韜此行是應(yīng)傳教士楊雅涵之邀同往,一路上王韜并不盡興,又以楊雅涵夫人身體出現(xiàn)狀況而終止,連小孤山也沒有去成。)
咸豐九年(1859年)二月十四日,前一日,王韜又應(yīng)試玉峰并返鄉(xiāng)省親,到家便去看望醒逋,不值。晚上再去,“雙扉已鍵”。該日與王韜等“酒壚小坐”,并在自得堂用晚餐,“剪燈對話,其趣殊永”。
二十一日,黎明進場應(yīng)試。
二十四日,玉峰應(yīng)試后登山。(王韜足病,只能參與花神廟啜茗坐觀,沒有登山。)
二十八日,在甫里,陪王韜訪客,又一起去酒樓轟飲。
二十九日,與王韜自得堂見,王韜見《松漠紀(jì)聞》《形氣元珠》二書,乞要而去。(兩人長期所處生活環(huán)境已大不相同,一個鄉(xiāng)村一個洋場,思考、觀念已不能處在一個頻道上。 “醒逋近日與予殊覺落落,二年不相見,而曾無一語款曲,真所不解”。)(14)《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
三月初十日,有“醒逋言海上風(fēng)景久未領(lǐng)略,約于秋間稍暇,買棹來游,作平原十日之飲”之記,王韜這才有點舊感覺,以詩錄別:“臨行話別盡深杯,何日看君得得來?!?15)《王韜日記新編》,第78~81、103、165、166、205、279、380、383頁。
咸豐十年(1860年)五月十九日,甫里遇戰(zhàn)亂,在鄉(xiāng)被刀砍傷,“婦棄幼兒于井,自沉保圣寺旁溪中死,長、次兩兒被脅去,惟五歲兒、九歲女僅存”。(16)楊引傳:《野煙錄》,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編:《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 1962年,第175頁。
咸豐十一年(1861年)冬,“雖居賊境,自授徒賣卜外,不入一非義之錢”。入冬甫里大雪,掃道上之雪。(17)楊引傳:《野煙錄》,第177頁。
同治元年(1862年)六月,第二次赴上海。(王韜此時避難于英領(lǐng)館,不得相見。)
閏八月十一日,王韜離上海乘怡和洋行魯納輪避清廷通緝亡命香港。
九月十二日,王韜在香港致信醒逋,有“韜之書籍物玩,均未得來,皆由執(zhí)事過于遲回,憚為郵遞,茍或罹于兵燹,則執(zhí)事寔職其咎”言,并“乞?qū)憰俊薄?18)《王韜日記新編》,第490~491頁。
十月二十五日,王韜有《寄吳中楊醒逋》函,得知了醒逋不幸,作兩人境況之比較而安慰之,自稱“圣朝之棄物”。(從此信得知醒逋的長子和次子的稱呼為“閏”和“蘋”。)
同治七年(1868年)五月十九日,王韜由蘇格蘭“杜拉村寫給楊醒逋的信中說:苕女姻事,論者兩家,一吳興秀才,貧甚;一嘉善人,既為西人供奔走,美名日買辦,其實則服役者也。弟以其品太卑,愿舍買辦而就秀才,不以目前而論?!?19)張志春編著:《王韜年譜》,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第89頁。
十二月,王韜繼妻林琳帶著女兒苕仙、樨仙由香港乘船回上海和江蘇甫里老家?;剜l(xiāng)后,親友開始為其張羅婚事。林琳將情況寫信告訴遠(yuǎn)在英國的王韜。
同治八年(1869年),在家鄉(xiāng)甪直鎮(zhèn)創(chuàng)建遷善局。
同治十一年(1872年),恩貢生。
光緒三年(1877年)七月七日,為《浮生六記》初版作序。
光緒五年(1879年)閏三月初一,午后在蘇州茶寮應(yīng)訪日轉(zhuǎn)道上海、專程赴蘇州的王韜之邀,傾談至夜。
初三, “館于劉家浜尤春畦家”。(20)《王韜日記新編》,第526頁。
光緒十年六月十七日(1884年8月8日),《奉贈日本岡鹿門先生》詩登于《申報》。
光緒十二年(1886年)七月十八日,收到王韜來信,要求代覓蘇州城內(nèi)住房。
八月一日,回王韜信,言蘇城覓屋不易。許起有信致王韜,告醒逋剛得一個孫子,但沒有成活。
光緒十三年(1887年)二月十八日,兒子味青在上海游玩已有一個月。
二月十九日,王韜通過上海永義昶信局致信醒逋。
三月十八日,王韜回鄉(xiāng)掃墓,味青陪同。
三月十九日,味青與楊星衢之子三官陪王韜甪直涇掃墓。
三月二十四日,在蘇州劉家浜與王韜相見并同游留園,傍晚泰來酒樓用餐,子鼎甫、味青,侄巽甫陪同。
三月二十八日,午后在劉家浜與王韜相見,王韜邀茶寮小坐,正忙于改作業(yè),辭之。
光緒十五年(1889年)五月二十八日,與許起等五友登“春風(fēng)秋月”舟泛蘇州城山塘。
九月十八日,攜杖去同住蘇州的同鄉(xiāng)老友許起家,將十二冊家鄉(xiāng)志書借給許起閱讀。
九月二十日,卒。年六十六。
由于與楊引傳相關(guān)的史料有限,此份簡表高度依賴于王韜《日記》。但是,筆者還是從其他史料中找到了相關(guān)資料考證之,補充了許多內(nèi)容,有些尚未見學(xué)界引用,包括刊登在《申報》1889年11月26日的許起《亡友楊薪圃明經(jīng)挽詩》,和已有學(xué)者引用的《金鋼鉆》報上的《獨悟庵雜憶》。前者幾乎串聯(lián)了楊引傳一生的大事,透露了他許多未知的信息。后者雖然是對內(nèi)弟心友的懷念文章,卻意外地補充了他早年在四川的那段經(jīng)歷的內(nèi)容。
一直以來,一般涉及楊引傳生卒文字,皆以“生卒年不明”應(yīng)對之。筆者查閱僅有《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有其生卒年:1829年—1889年。僅從出生之年考證,王韜稱楊引傳為妻兄,夢蘅又比王韜長一歲,楊引傳當(dāng)不可能晚生于1828年出生的王韜,顯然生年存有疑問。
晚清甫里(今甪直)許起,字壬匏,與王韜同庚,(21)許起《珊瑚舌雕談初筆》王韜序,轉(zhuǎn)見曹聚仁:《上海春秋》(修訂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6年,第105頁。楊引傳的私塾同學(xué)。新發(fā)現(xiàn)的許起《亡友楊薪圃明經(jīng)挽詩》對楊引傳簡表的充實貢獻(xiàn)頗大,包括出生地 “當(dāng)年墜地濯錦城,髫齔如吳長甫里”,也包括可考出生的相對時間“倏逾花甲共頹唐,君卻相長加四齒”。
而最準(zhǔn)確的,還是刊登在《金鋼鉆》報楊引傳自己的文字記錄:“壬寅春,余年十九?!?《獨悟庵雜憶》)如此推算楊引傳出生之年就是1824年。
關(guān)于楊引傳卒年,如以他與王韜的友情,王韜似乎應(yīng)該為他留下一點文字??上]有。從《近代中國》第三十輯(22)上海中山學(xué)社編:《近代中國》第三十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19年,第291頁。陳正青整理的《王韜致謝綏之》二十八通函中,第九通中有“敝戚醒逋沒已逾一載”,終于得知楊引傳之死王韜是知道的。惟整理者注中“推測此信也寫于光緒十六年”,因有“推測”二字,故稍有再論證之必要。
許起《亡友楊薪圃明經(jīng)挽詩》的發(fā)現(xiàn),幫助確定了楊引傳的卒年,并且有具體的時間?!笆徘皟扇諕恫邅恚蕬B(tài)依然曳杖履(九月十八日,君攜里乘十二冊枉過,假余一讀,別有命意存焉)”,就可推算楊引傳去世于光緒十五年九月二十日,即1889年。
夢蘅為楊引傳的胞妹,所以夢蘅的父親就是楊引傳的父親。這應(yīng)該不是問題。
前注《王韜日記新編》:“妻氏楊,名保艾,字臺芳,一字夢蘅。系同邑孝廉茝?fù)」?,廩膳生、候選訓(xùn)導(dǎo)醒逋之胞妹?!蓖蹴w非常明確地記錄她的父親為茝?fù)」?/p>
前注《弢園文錄外編》:“碩人楊氏,名保艾,字臺芳,后余為更其字曰夢蘅,茝?fù)∠壬M雋第三女,醒逋茂才名引傳之胞妹也。早失怙恃,育于叔氏?!彪m然與前“二女”不同為“第三女”,但更明確是她的父親名雋。
但,《王韜年譜》:“王韜在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下,娶同村孝廉采町公楊野舲(亦作也峻,名雋,嘉慶丁卯科順天舉人,時官四川為知府)之第三女楊保艾為妻?!?23)張志春編著:《王韜年譜》,第13頁。
《王韜詩集》: “娶同村孝廉楊雋(字野舲)第三女、秀才楊引傳(字醒逋)胞妹楊保艾(字臺芳)為妻?!?24)《王韜詩集》“附錄5王韜年譜簡編”(陳玉蘭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417頁。
楊雋在上述書中顯然就變成楊野舲,甚至采町公(茝?fù)?也就是楊野舲。不知所源何處。
《王韜日記新編》(下簡稱《日記》)輯校者熟悉日記的內(nèi)容,深知茝?fù)∨c楊野舲非同一人,也知道茝?fù)〔攀菈艮康母赣H,所以在書的附錄名字索引中將兩者分列,但卻在“楊雋”名下列了一連串“楊野舲、野舲、也崚、野翁”;茝?fù)t列于楊茝?fù)∶隆?/p>
其實,上述《弢園文錄外編》引言中最后有一句“早失怙恃,育于叔氏”,不知為什么長期被人們忽視。竊以為,王韜日記中有夢蘅和楊野舲互動,這種互動更像是夢蘅與娘家的關(guān)系,而“育于叔氏”正好解釋了這層關(guān)系。結(jié)合王韜在《日記》稱楊野舲為“叔丈”,懸壺家鄉(xiāng),便不難知道楊野舲為楊雋之弟。
許起詩中有“壯重入蜀合巹回,并坐鶼鶼手抱子”,結(jié)合《日記》可知楊引傳十九歲入川完婚生子,二十一歲回鄉(xiāng)。他在四川的這些日子里,結(jié)識了巴金的曾祖父李璠。
從對醒逋岳丈成都知府葉樹東(字云塍)的研究線索,可以得知醒逋與現(xiàn)代文學(xué)大家巴金的曾祖父李璠確有交往。李治墨編著的《巴金家族史考略》錄,巴金曾祖父李璠,字魯珍、號宗望,出生于1824年,與醒逋同庚?!袄瞽[早年尊時任成都知府的浙江仁和籍葉樹東(云塍)為師,風(fēng)雅文字,交往于朱潮(海門)、葉桐君、王培荀(雪橋)、程廷桂(君月)、程廷杓(左卿)、王侃(遲士)王吾高父子、牛樹梅(雪橋)、楊引傳(薪圃)、張奉書(宜亭)、何愷堂(錦帆)、陳曦谷等人之間?!?25)李治墨編著:《巴金家族史考略》,成都:巴蜀書社,2014年,第26頁。
在這份交往名單中,有楊引傳,更有醒逋的內(nèi)兄葉桐君。醒逋與葉桐君的郎舅關(guān)系也非常密切,如果讀過《浮生六記》楊引傳序的讀者,應(yīng)該對這個名字不陌生。他們兩人可是有非常好的書誼關(guān)系。
有關(guān)信息更可直接從楊引傳自己所著《獨悟庵雜憶》中獲得?!丢毼蜮蛛s憶》分四次刊登在《金鋼鉆》報上,此報創(chuàng)刊于民國12年(1923年)10月18日,主要編輯同仁中,筆者發(fā)現(xiàn)了施濟群和陸澹安。1922年施濟群辦《新聲》雜志時,陸澹安曾將從上海舊書攤上覓得的鈐“紫詮?fù)蹴w印”的《蘅華館日記》,送《新聲》登載,惟惜火災(zāi),稿件被焚。所以同時期的《金鋼鉆》能登楊引傳文,也反映了編輯愛屋及烏?!督痄撱@》分別于1933年8月24日、9月1日、9月8日、9月15日刊登了《獨悟庵雜憶》全文。
《金鋼鉆》前言介紹了此文來歷:“《獨悟庵雜憶》一卷,為清咸豐間楊引傳所著,吳興周氏言言齋藏未刊本。楊為吳縣甫里人,與其妻舅葉心友友善,太平天國軍入楚,心友適以布政使司照應(yīng),需次武昌,城破死之。引傳哭之慟,為《詩文集》各一卷,《雜憶》一卷,皆紀(jì)心友事。低回悽愴,讀之可以增朋友之重,而此卷文筆,大概秀可喜云。 ”文末署名大漠。
《獨悟庵雜憶》雖然“皆紀(jì)心友事”,但其中有一段帶有李璠的信息,出現(xiàn)在《金鋼鉆》9月1日的報上:“是年秋杪,外舅卸事回成都,心友與余及幕賓李宗望布衣三人,同舟唱和甚多,嘗擬托閨秀名刻《三秀集》,后不果,詩亦散逸。” 外舅即葉云塍。可見楊引傳和李璠的熟稔程度。此段史料,也未見研究者有使用。
另外,有關(guān)楊引傳內(nèi)弟心友的情況,一般失記??赡芤蚱渖硗鲚^早的緣故。連陳衍《故四川成都府知府云塍葉公墓表》只列了葉云塍的四個兒子,而獨缺心友。
《浮生六記》盡管是殘本,但出版后影響很大,先后被譯成多種文字,推廣至海外。此書由楊引傳發(fā)現(xiàn)于蘇州冷攤上并無疑問,但對于何時發(fā)現(xiàn)卻眾說紛壇,有道光、咸豐、同治甚至光緒年間之說。
光緒年間出版物的序上,有楊引傳的留言:《浮生六記》一書,余于郡城冷攤得之,六記已缺其二,猶作者手稿也。就其所記推之,知為沈姓號三白,而名則已逸,遍訪城中無知者。其書則武林葉桐君刺史、潘麟生茂才、顧云樵山人、陶芑孫明經(jīng)諸人,皆閱而心醉焉。弢園王君寄示陽湖管氏所題《浮生六記》六絕句,始知所亡《中山記歷》蓋曾到琉球也。書之佳處已詳于麟生所題。近僧即麟生自號,并以“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之小印,鈐于簡端。光緒三年七月七日,獨悟庵居士楊引傳識。(26)沈復(fù)著,邱崇丙注釋:《浮生六記》,北京:書目文獻(xiàn)出版社,1993年,第118頁。
此書跋語由當(dāng)時還流亡在香港的王韜所作:予少時嘗跋其后云……顧跋后未越一載,遽賦悼亡,若此語為之讖也。是書余惜未抄副本,旅粵以來時憶及之。今聞甦補已出付尊聞閣主人以活字板排印,特郵寄此跋,附于卷末,志所始也。丁丑秋九月中旬,淞北玉魫生王韜病中識。(27)《浮生六記》,第118~119頁。
王韜跋語中提供了“予少時嘗跋” 的線索,但因為王韜與楊引傳“少同里闬,初未相見。逮歸自蜀,始投縞纻”,筆者認(rèn)為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春,醒逋與妻子從蜀地歸返甫里時,王韜與楊引傳仍然未必相熟到“始投縞纻”,更合理的推測是三年后王韜娶楊保艾,醒逋和王韜關(guān)系開始密切。又根據(jù)簡表,道光二十九年閏四月二十三日,有“時薪圃有武陵之行”。筆者認(rèn)為“少時”的合理時間應(yīng)該是王楊結(jié)親到醒逋去杭州這個時間范圍,初次跋文在這段時間寫就。對于“少時”這一遣詞,應(yīng)從王韜落筆老境之年來認(rèn)識。根據(jù)“顧跋后未越一載,遽賦悼亡,若此語為之讖也”,一般推測為夢蘅亡故之前一年,當(dāng)為1849年,與《浮生六記》文中內(nèi)容吻合;也可能指悼亡其父,則為1848年。醒逋發(fā)現(xiàn)《浮生六記》殘本也應(yīng)該在這段時間稍前。當(dāng)然,也不排除小概率在醒逋赴川完婚前。但無論如何,都應(yīng)在道光年間。
由于王韜在光緒年間出版的《浮生六記》上有跋語,所以一般認(rèn)定醒逋是通過王韜而將此書交于《申報》出版,而實際上王韜已在跋語中表達(dá)得非常清晰:“今聞醒逋已出付尊聞閣主人”,即醒逋為聯(lián)系、推動出版的主動者,而王韜只是被告知者。
醒逋與上?!渡陥蟆酚泻畏N關(guān)系足以讓《浮生六記》入“尊聞閣”叢書之列呢?
回溯到同治七年臘月,“正當(dāng)王韜前往歐洲途中,其妻林琳攜女兒苕仙、樨仙由香港乘船回上海和江蘇甫里老家。長女苕仙,時年二十二歲,回鄉(xiāng)后,親友開始為其張羅婚事。林琳將情況寫信告訴遠(yuǎn)在英國的王韜。王韜在五月十九日由杜拉村寫給楊醒逋的信中說:“苕女姻事,論者兩家,一吳興秀才,貧甚;一嘉善人,既為西人供奔走,美名日買辦,其實則服役者也。弟以其品太卑,愿舍買辦而就秀才,不以目前而論。”(28)張志春編著:《王韜年譜》,第89頁。信中的吳興秀才,就是后來《申報》的主筆錢徵(昕伯),可見王韜的眼光別具。王韜長女苕仙出于夢蘅,醒逋為其嫡親舅舅,也由此,醒逋與錢昕伯相識并為重要的親戚關(guān)系。這層關(guān)系,為醒逋十年后通過《申報》出版《浮生六記》,埋下了重要線索。
目前學(xué)界將《浮生六記》的出版,多歸功于遠(yuǎn)在香港的王韜。其更多考慮的因素,一是王韜為新出版物作跋,二是1873年錢昕伯一家到過香港。但醒逋與錢昕伯的直接關(guān)系,更值得關(guān)注。當(dāng)時,上海報界同仁與錢昕伯熟稔,如同行蔡爾康(“馬克思”三字漢文的首譯者)甚至后來與錢昕伯結(jié)成了兒女親家,蔡的女兒嫁給了苕仙的兒子。錢昕伯的能力已經(jīng)能幫助到醒逋,醒逋仿佛不用舍近求遠(yuǎn)地找王韜。當(dāng)然這里并沒有完全否定王韜的間接作用。
順便提一下楊引傳序中提到的人物,其先后次序排列,筆者認(rèn)為當(dāng)是《浮生六記》手稿傳閱的時間前后。其中提到的武林葉桐君最親,即楊引傳妻大兄,楊引傳1842年至1844年在四川時與之交往,1850年后在杭州又有過一段交往。潘麟生茂才,名鍾瑞,字麟生,號瘦羊、香禪,長楊引傳兩歲,與醒逋同鄉(xiāng),住得最近,同好詞章,為吳中詞派健將,一同傾心佛禪。潘麟生的《蘇臺麋鹿記》有:“吳廩生楊薪圃引傳妻葉氏,居舟直鎮(zhèn),拋幼子,赴保圣寺濱中死?!?29)中國史學(xué)會主編:《太平天國》5,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年,第298頁。幾乎與《野煙錄》作了同時同樣的內(nèi)容記錄,可以反映兩人關(guān)系之密切。這和有的學(xué)者認(rèn)為醒逋和潘麟生沒有交往,應(yīng)當(dāng)不符。另兩位顧云樵、陶芑孫關(guān)系雖然遜于前者,但從擅詩詞的情況來分析,也應(yīng)該是楊引傳后來的同道朋友。
也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以上幾位讀到的是不同的抄本。當(dāng)然這是另一個研究話題。
晚清楊引傳在王韜研究的背景中進入人們的視線,在《浮生六記》文本流行中被世人相知,雖然只是他者研究中的配角,但卻無法令人繞開。
作為泛口岸知識分子,他與王韜等口岸知識分子不同,他接觸外來文化是謹(jǐn)慎和羞澀的,留有自己的退路。這從他選擇寄老之地可以看出,他的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理想之城——蘇州這個吳地知識分子圣地,雖然他也到過上海。而口岸知識分子的代表王韜,傳統(tǒng)在其身上根深蒂固,他也口口聲聲葉落歸根,但他的寄老之地從故鄉(xiāng)而至曾經(jīng)心目中的圣地蘇州,最后卻身不由己,一退再退,從淞北租界的石路(今福建中路,近福州)退縮到老城廂的紅欄桿橋,算是了卻了最后的小心愿,而永遠(yuǎn)也沒有達(dá)成“買田故鄉(xiāng)以畢此生”之愿景??诎逗头嚎诎兜牟煌?jīng)濟、文化等因素造就兩重社會,形成了兩種世界觀。少數(shù)口岸知識分子游走于社會上層,現(xiàn)身于重大歷史事件的關(guān)頭,當(dāng)然成為現(xiàn)代人們研究的焦點;泛口岸知識分子人數(shù)更多,影響力雖不及之,但更廣更散,且更面向于社會的低層次,跡留于野,則難得被置于研究的范圍。楊引傳無疑是幸運的。
大量的泛口岸知識分子,既被少量口岸知識分子所吸引,又秉持著強大的傳統(tǒng)力量對口岸知識分子起著傳統(tǒng)回拉作用,如王韜告訴楊引傳為大女兒選婿的那一段信,完全可以看出傳統(tǒng)性在王韜身上的回光返照,他是希望得到楊引傳的同意及贊許;他們更對內(nèi)地知識分子形成了外來文化次級傳播的作用。此種現(xiàn)象在當(dāng)時中國比比皆是,在楊引傳身上更加突出,如他的蜀地經(jīng)歷和關(guān)系,以及在《浮生六記》公開出版前的傳閱。對泛口岸中特殊人物的這種多方向多層面的研究,可能會拓展人們對晚清中國社會各地各階層的不平衡發(fā)展的認(rèn)識,有一個更全面、更大視界的投射。
俞平伯、林語堂等前輩學(xué)人對《浮生六記》都有嘉譽,前者為《浮生六記》重印寫過序。他們都是繼楊引傳后文本出版?zhèn)鞑サ姆e極分子?!陡∩洝酚杏⑽摹⒌挛摹⑷瘴淖g本多種,影響力極大。但對于楊引傳個人,知者不多,但有一星半點都以記錄為榮,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中,就記錄了其幼時楊引傳在蘇州劉家浜尤家的情況。
無論作為王韜研究的配角,還是美文《浮生六記》的發(fā)現(xiàn)者,楊引傳都值得人們?nèi)パ芯?,更何況他本人就是詞章大家。據(jù)王韜透露,他創(chuàng)作有千余首詩,經(jīng)自芟薙,存世也有二三百首,王韜稱“余里中詩人,自術(shù)民(顧惺)師而外,推莘圃為巨擘”,此言不虛。先不論其藝術(shù)高下,光是從史料角度也應(yīng)該有其研究價值。
最后需要補充一句,本文稱楊引傳為《浮生六記》第一讀者,是從公共閱讀的視角而言。
研究楊引傳需要有一份相對系統(tǒng)的資料。筆者現(xiàn)將所能收集的史料,擇選于此,拋磚引玉,求教于方家。如有訛誤,必請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