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永平
(閩西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福建 龍巖 364021)
張愛玲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史中,絕對可以算是一個“異數(shù)”,其所著《金鎖記》《傾城之戀》《傳奇》《十八春》等作品,基本都不涉及政治、歷史,而是直指普通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世俗生活方式,并且?guī)缀醵际潜瘎 T谶@些小說中,張愛玲通過對封建社會與資本主義文化所締造的文化畸形兒的特點進行細致勾勒,以獨特視角挖掘人物悲劇命運的真正成因,不僅體現(xiàn)出張愛玲對女性命運的深入思考,還展現(xiàn)出對人性弱點和劣根性的充分挖掘,在著力表現(xiàn)人性惡的一面中,使我們看到了古老的腐朽文化和情欲物欲傾軋下的人性扭曲和變態(tài),從根本上來說張愛玲的小說都是對人性的關注和關懷。
張愛玲的小說對人性進行建構(gòu),主要是基于女性悲劇意識的形成,究其原因在于:
張愛玲出生于名門貴族,其母親受到西方文化影響比較深,在這種家庭環(huán)境下張愛玲也得以內(nèi)外兼修。但是受到社會變革影響,張愛玲的家庭逐漸衰敗,再加上缺乏父母的溫暖親情,導致張愛玲的童年充滿了灰暗,特別是父親的不務正業(yè),使母親不堪忍受而拋夫棄女,而張愛玲在跟隨父親生活期間遭受到暴虐和獨斷影響較深,回到母親身邊生活以后母親也更加關心女兒是否具備淑女風范,在訓練失敗以后對張愛玲充滿了強烈的不滿和失望,從這一角度出發(fā)可以發(fā)現(xiàn)童年的不幸對張愛玲作品創(chuàng)作和人性探索產(chǎn)生極大影響。
張愛玲所處時代正值戰(zhàn)火紛飛,在經(jīng)歷家境變遷和人情冷暖以后,張愛玲對戰(zhàn)爭有了更加深刻的記憶與理解,在這過程中張愛玲冷眼看著人生和死亡,并通過自身獨到視角將人們對信仰、目標的盲目與缺失完整刻畫出來,所體現(xiàn)出的思考深度也帶給后人無盡深思,再加上當時社會文化對其創(chuàng)作帶來的影響,尤其是《紅樓夢》,張愛玲從10 歲就開始閱讀,并且與日俱增地喜愛這部文學作品,悲劇審美也在所著作品中展現(xiàn)出來。
張愛玲第一次婚姻是與政客才子胡蘭成,胡蘭成的博學多才吸引了張愛玲,但是胡蘭成是一個典型的有才無德之徒,整個婚姻帶給張愛玲無盡的失望與苦楚。第二次婚姻是與美國劇作家賴雅,由于張愛玲初到美國生活非常拮據(jù)窘迫,不得不求助賴雅,這也使得她的第二次婚姻充滿了銅臭味,但不幸的是賴雅因癱瘓很快就逝世了?;橐錾顚垚哿嵊绊懞艽螅虼嗽谄湫≌f作品中對男權(quán)主義、婚姻悲劇等有著很多的體驗與觀察,這也為張愛玲小說人性體現(xiàn)和表達奠定了良好基礎。
愛情婚姻是張愛玲小說作品的核心,她的小說不側(cè)重歷史風云變幻,而是注重刻畫普通人婚戀和家庭生活,并通過對特定歷史時期癡男怨女的愛恨糾結(jié)進行描述,著重表現(xiàn)受舊文化影響的女性生存困境和無奈悲涼的人生,尤其是在對人物心理和人性描寫上,張愛玲觀察之深刻、言語之犀利,讓觀看之人嘆為觀止。
在小說《金鎖記》中,麻油店的女兒嫁入舊式貴族姜公館,由于出身低微被姜公館上上下下瞧不起,而她的丈夫得了軟骨癥疾病,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肉體,在遭受封建宗族擠壓和正常情欲不能滿足情況下,曹七巧逐漸走上了心態(tài)扭曲道路,不僅毀掉了兒女的幸福,還讓他們成為自己痛苦的陪葬品,而小說中刻畫的瘋狂變態(tài)人性,恰好是不合理的封建宗法制度所造成,它讓活生生有情感的人戴上了承重的枷鎖,并最終走向瘋狂和毀滅。
在張愛玲長篇小說《半生緣》中,女主顧曼楨是新式女性的代表,男主沈世鈞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上進青年,兩人在工廠上班交往中互生好感,但是在要談婚論嫁時兩人卻突然失散了,十多年過后兩人相遇已都有兒女,而突然失散的原因則是顧曼楨被姐夫奸污和姐姐囚禁,逃離以后顧曼楨給沈世鈞寫求救信卻被他的母親阻攔,種種陰差陽錯使兩人無緣再度相伴,這種命運的捉弄和人生的無奈,通過張愛玲的視覺和筆觸直觀強烈顯露出來,而這種遺憾也是對人性軟弱、封建落后思想對人的影響的揭示。
在張愛玲小說名篇《紅玫瑰與白玫瑰》中,書寫了表面成熟優(yōu)秀的佟振保不堪的愛情與婚姻,他的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熱烈情婦紅玫瑰,另一個是身家清白的妻子白玫瑰,前者是朋友的妻子,佟振保雖然愛她,但為了前途聲譽拋棄了她,后者是他大學畢業(yè)的校友,她永遠空洞白凈,然而佟振保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不愛她,在無愛的婚姻中,佟振保卻無力毀掉它。張愛玲通過對佟振?;橐錾畹拿鑼懣坍?,反映出一個人本能的情感訴求得不到滿足,并在制造這種情感訴求與現(xiàn)實生活的強烈沖突中,展現(xiàn)婚姻的虛空和對人性的深入思索。
張愛玲小說中描寫的愛情婚姻,無論是哪一種,最終都是以悲劇收場,這也反映了張愛玲小說蒼涼的悲劇情感基調(diào),而導致這一結(jié)局的原因有很多,如:陳腐的社會制度、落后思想文化、命運的無常、不堪的人性等,特別是貫穿小說始終的人物人性描寫,張愛玲對人性的揭示無疑是深刻的、犀利的和尖銳的。具體表現(xiàn)為:
本我是人存在本能的欲望,而自我是遵循現(xiàn)實原則合理滿足本我需求的有意識的存在,張愛玲在小說中運用自身擅長的心理描寫,對人物內(nèi)心隱秘本我和既定社會倫理自我沖突進行揭露,如:《金鎖記》中,曹七巧對小叔子強烈的情欲之愛,受到了封建倫理道德的束縛,只能夠拼命地壓抑自己本能的欲望,但是在分家以后小叔子姜季澤來向她傾吐真情,她又懷疑是想貪圖自己錢財而將其趕出去,無疑把人性中的本我和自我沖突淋漓盡致展現(xiàn)出來,并反映誰也不能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人的思想行動會受到現(xiàn)實制約的深刻哲學內(nèi)涵。
每個人都有其局限這是無疑的,在張愛玲的小說作品中也時常表現(xiàn)出人性的局限,以致于悲劇不可避免地發(fā)生,如:在《半生緣》中,顧曼楨和沈世鈞的愛非常純真,但是在遠親豫瑾到來以后,這種甜蜜和諧就被打破了,顧曼楨的熱情好客讓沈世鈞充滿了不滿和懷疑,當顧曼楨被姐姐囚禁以后,僅靠一句曼楨與豫瑾結(jié)婚回鄉(xiāng)下了,就讓沈世鈞相信了姐姐的話,正是因為他的多疑、怯弱和不自信,使得兩人失散與錯過。又如:在《第一爐香》中,一開始葛薇龍還是獨立上進、潔身自好的女孩子,但是在姑媽紙醉金迷的上流生活影響下,她也開始沉迷墮落,而根本原因就是虛榮心作祟,在她第一次走入姑媽的家中,就已經(jīng)被漂亮的衣服、食物迷住了眼睛,也正是因為人性的虛榮,使得她一步步邁入深淵。
張愛玲小說中對人性的冷漠和自私進行揭露,主要是通過揭開人的面具實現(xiàn),也正是因為露出人性自私冷漠的冰山一角,才讓悲劇的愛情婚姻覆上一層冷冷的寒光,如:《紅玫瑰與白玫瑰》中,佟振保愛上了朋友的妻子,在這過程中他一邊享受一邊自責,在情人提出要與丈夫離婚以后,佟振保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和聲譽,決絕地拋棄了她,在外人看來的好人佟振保,人性中自私冷漠的一面被展現(xiàn)出來,也恰恰如此他只能在無愛婚姻中繼續(xù)掙扎。又如:在《傾城之戀》中,范柳原只想要情婦而不是結(jié)婚,而白流蘇則想通過結(jié)婚獲得穩(wěn)定的依靠,雖然兩人在互相試探和追逐中獲得較為圓滿的結(jié)局,然而透過人性自私冷漠的一面他們婚姻中的真愛又能有多少呢,張愛玲通過人性刻畫和揭露,讓人們展開無盡的深思與探索。
透過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史,張愛玲的小說極具代表性和經(jīng)典性,就是因為她以女性觸覺和視角,非常敏銳和細膩地闡述了永恒的人性,將之延伸到現(xiàn)代生活和愛情婚姻中,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許多故事和情節(jié)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但是滲透在其中的人性,特別是內(nèi)在沖突中體現(xiàn)出的人性虛榮、自私、軟弱等惡性一面,是永遠存在的,永恒的人性導致愛情婚姻的永恒困境也是張愛玲小說揭露的主題。整個過程中,張愛玲通過小說描寫愛情婚姻中的故事,她只是將自己看到的人性陰暗面本真地還原與描述,也正是因為對人性陰暗和局限充滿了同情和憐憫,才能夠讓今人在閱讀她的小說中獲得啟發(fā)和警示。
本文是對張愛玲小說對人性思考的探討,作為二十世紀文學史上極具代表性的優(yōu)秀作家之一,張愛玲所著《傾城之戀》《半生緣》《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小說作品,無一不是透過女性視角對處于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的婦女生存困境加以揭示,滲透于其中的虛榮、軟弱、冷漠等負面人性,張愛玲也對其進行深刻揭露和批判,并引導人們敢于去創(chuàng)造美好和諧的愛情婚姻生活,這也是張愛玲小說愛情婚姻刻畫和人性探索的現(xiàn)實意義,她讓女性對生命本質(zhì)進行探索,能夠引起每個時代女性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