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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析疑與補釋

2022-09-22 01:58鄭巨欣王樹明
新美術 2022年4期
關鍵詞:漢墓工種漆器

鄭巨欣 王樹明

“?”字最初發(fā)現于漢代紀年銘漆器,且常見于其銘文的自名及工名中,前者指工藝,如“髹?”“髹?畫”等,后者指工種,即“?工”,兩者一一對應,凡是工名中出現“?工”者,其自名中必有“?”字。此字關乎漆器制作的關鍵工藝,故自發(fā)現之日起便備受關注,然又因其字形的不確,引發(fā)多種釋讀而無定論。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試作進一步的析疑與補釋。

一 舊釋

20世紀20年代初,漢代紀年銘漆器首現于朝鮮樂浪墓葬,日本殖民時期朝鮮總督府開展的朝鮮古跡調查計劃是重要契機。1909年秋,日本學者關野貞等首次考查位于朝鮮平壤大同江南岸的漢代樂浪郡遺址,由此拉開樂浪遺址考古的序幕。次年,朝鮮總督府開始組織學者對樂浪遺址展開調查。在1916年秋由關野貞等主持的第一次正式發(fā)掘中,首次出土漢代紀年銘漆器,然當時并未發(fā)現其上的銘文。1924年秋,在藤田亮策等主持的第二次正式發(fā)掘中,首次發(fā)現漆器上的銘文。至此,漢代紀年銘漆器才真正進入人們的視野,而對“?”字的釋讀也隨之展開。

對“?”字的最初釋讀,來自樂浪遺址的最初發(fā)掘者和漢代紀年銘漆器的最初發(fā)現者。1925年,關野貞率先發(fā)表了釋“?”作“彫”的觀點,意即在漆器上面陰刻紋樣和文字,依據是在兩次正式發(fā)掘出土的凡帶“?”字銘文的漆器上均發(fā)現刻紋。1[日]關野貞,〈樂浪の古墳〉,載《太陽》第31卷第8號,大正十四年(1925),第84頁:“?字雖不知正確怎么釋讀,抑或是彫的通用字亦未可知,這多少有些根據,不過說明有點繁瑣就省略了,意思是指在漆器上面陰刻紋樣和文字。”另據原田淑人記載,關野貞在1925年秋的日本史學會東洋史部會上也就此意見做過發(fā)表。詳見[日]原田淑人,〈樂浪出土漆器の銘文中に見ゆる工に就いて〉,載《史學雜志》第三十七編第八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66頁。關野貞釋“?”作“彫”的見解另載于[日]朝鮮總督府,《樂浪郡時代の遺跡》(古跡調查特別報告第四冊),昭和二年(1927),第102—103頁。是年十月,時任京都大學教授的內藤湖南應總督府博物館修史官藤田亮策之邀來到平壤,目鑒包括紀年銘漆器在內的樂浪墓葬出土文物。次年一月,其在完成對樂浪墓葬出土漢代漆器銘文的整理后,發(fā)表〈樂浪遺跡出土的漆器銘文〉一文,文中采用那波利貞的觀點,認為釋“?”作“彤”,意即涂朱,是較妥當的。2[日]內藤虎次郎,〈樂浪遺跡出土の漆器銘文〉,載《藝文》第17年第1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76—81頁。文中,內藤湖南未就“彤”字做出進一步解釋,實際意即涂朱。

不久,田澤金吾在隨東京大學樂浪探險隊完成對王盱墓的發(fā)掘后,結合新發(fā)現,對以上兩種釋讀提出質疑。對于釋“彤”,他認為在工序上解釋不通,理由是:在各工種的排序中“?工”在“畫工”之后,如果釋為涂朱,就意味著在描繪花紋之后再涂朱,那樣的話,畫工的工作就白費了。對于釋“彫”,他認為相較釋“彤”稍為穩(wěn)妥,但指出,“?”指刻字工也有問題,因為可以肯定的是,像“髹?畫木黃釦榼”“髹?畫紵黃釦飯盤”或是“髹?畫木黃耳棓”“髹?木夾紵杯”等,是用來說明漆器屬性的,如果拿銘文與墨書作比較,那么彫工即與寫字的文書相當,想必不應將作為寫字生的“?”這個名稱,加入到漆器屬性的說明當中。另外,由于銘文又都刻在眼睛不容易看到的位置,例如飯盤口沿的外緣、杯的外腹近底處,也不是刻在內外裝飾紋樣的部位上,可見也沒有用作說明裝飾的考慮,因而暫時還不能將彫解釋成刻銘的意思。3[日]田澤金吾,〈東大文學部の樂浪古墳發(fā)掘〉(中),載《史學雜志》第三十七編第二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78頁。彼時,藤田亮策就“?”字的釋讀亦去信請教內藤湖南,內藤未予直接答復,后撰文作復,其在文中轉述田澤金吾的觀點,大意為:釋“?”作“彤”,如果結合漆器工序考慮的話,似乎有些說不通,但也還不至于被推翻。4[日]內藤虎次郎,〈再び樂浪出土の漆器銘文に就て〉,載《藝文》第十七年第四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68頁。

之后,原田淑人(王盱墓的發(fā)掘主持者)提出別于“彫”“彤”兩種釋讀的不同見解。其以王盱墓出土之建武廿八年蜀郡西工乘輿羹杯為例,將“?”釋作“”(浣),認為“”即“宀”,“”即“”,如“紵”省“丁”成“纻”,“浣”省“兒”亦可成“”,而“浣”是“垸”的假借,故亦即“垸”,意即用漆和灰打底。5[日]原田淑人,〈樂浪出土漆器の銘文中に見ゆる工に就いて〉,載《史學雜志》第三十七編第八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67—70頁。不過,藤田豐八(時任東京大學教授)隨即指出“浣”省“兒”的說法過于牽強,認為釋作“彫”至切,理由是:“?”字左旁為“彡”,右旁即“舟”,故“?”即“”,舟通周,亦即“彫”。但與關野貞等將“彫”釋為刻紋不同的是,其根據《考工記》將雕工歸刮摩工一說,將“彫”釋為刮摩,亦即打磨拋光之義。6[日]藤田豐八,〈問題の二語( と )附清工〉,載《史學雜志》第三十七編第九號,大正十五年(1926),第43—45頁。同時收入藤田豐八,《タイトル東西交渉史の研究》,荻原星文館,1943年。原田淑人在讀到此文后,進一步請教漆藝家六角紫水7六角紫水,日本著名漆藝家,時任教東京美術學校漆工藝科,去過樂浪墓葬,是負責王盱墓出土漆器修復工作的專家。。據其觀察,在樂浪墓葬出土漆器的表面,有不同于一般其他漆器的光澤,懷疑漢代漆器的制作經過打磨拋光工序。據此,原田淑人發(fā)文放棄原先的觀點,而改從藤田豐八的打磨拋光說。8[日]原田淑人,〈再び樂浪出土漆器銘文中の 工に就いて并に牢就いて〉,載《史學雜志》第三十八編第六號,大正十六年(1927),第25—28頁。

1934年,梅原末治的〈漢代漆器紀年銘文集錄〉發(fā)表,文中錄作“?”字,并輔以說明:“‘?’字,因尚需考訂,仍舊?!?[日]梅原末治,〈漢代漆器紀年銘文集錄〉,劉厚滋譯,載《考古》(考古學社社刊第六期)1937年第6期,第162頁。原文見《東方學報》京都第5冊,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昭和九年(1934),第207—222頁??梢姡敃r日本學界對“?”字的釋讀尚無定論。之后,梅原氏在其陸續(xù)發(fā)表的〈漢代漆器紀年銘文集錄補遺〉10[日]梅原末治,〈漢代漆器紀年銘文集錄補遺〉,載《東方學報》京都第6冊,昭和十一年(1936),第315—318頁。〈王莽時代的漆器銘文〉11[日]梅原末治,〈王莽時代の漆器銘文〉,載《東洋史研究》第三卷第三號,昭和十三年(1938),第62—66頁。〈漢代漆器紀年銘文補遺二〉12[日]梅原末治,〈漢代漆器紀年銘文集録補遺第二〉,載《東方學報》,昭和十六年(1941),第85—91頁。等文章中,一直沿用“?”字,而無明確的解釋。直到1943年,梅原氏才在其成書出版的《支那漢代紀年銘漆器圖說》中總結說:考慮到樂浪漢墓出土漆器的特殊性,或將“?”釋作“彫”比較合適。一是因為所有紀年銘漆器都有刻銘,刻銘的因素不容小覷;二是如果把“?”釋作“彫”,意即刻紋兼銘文,無論對于有或沒有雕刻花紋的紀年銘漆器來說都是適用的。13[日]梅原末治,《支那漢代紀年銘漆器圖說》,同朋舍,昭和五十九年(1984),第60頁。此后,1974年町田章的〈漢代紀年銘漆器聚成〉14[日]榧本杜人、[日]町田章,〈漢代紀年銘漆器聚成〉,載《樂浪漢墓》第一冊附錄四,奈良、樂浪漢墓刊行會,1974年。町田章,〈漢代紀年銘漆器聚成〉,載《古代東アジアの裝飾墓》,同朋社,1987年,第25—49頁。從此說而釋作“彫”,2014年內田宏美的〈中國漢代紀年銘漆器出土一覽〉15[日]內田宏美,〈中國漢代紀年銘漆器出土一覽〉,載《環(huán)日本海研究年報》第21期,2014年,第71—80頁。則仍錄作“?”。

以上,是日本學界對“?”字釋讀的大致情況,相關發(fā)表主要集中在1926年前后,最終以1943年梅原末治的總結暫告一個段落,可謂第一輪的釋讀。第二輪的釋讀則開始于20世紀50年代,隨著貴州清鎮(zhèn)平壩漢墓、甘肅武威磨咀子漢墓、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墓、湖北云夢西漢早期墓葬、湖北云夢睡地虎秦墓等一批出土漆器及簡牘上“?”字的發(fā)現而在國內興起。新一輪的釋讀以前一輪為基礎,既有繼承,亦有創(chuàng)見。茲擇要歸納如下:

1.“雕刻”說

1958年陳直《兩漢經濟史料論叢》引用樂浪墓葬出土漆器銘文時,將“?工”釋作“雕工”。16陳直,《兩漢經濟史論叢》,陜西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103頁。后又解釋說:“至于?工,一般皆釋作為彫字之減體,與髹字作镹字相似。”17陳直,〈貴州清鎮(zhèn)縣漢墓發(fā)現漆耳杯漆盤匯考〉,載《貴州文史叢刊》1983年第2期,第61頁。1995年何琳儀《釋洀》認為,舊釋“彤”“?”“汨”“羽”“洀”等,唯“洀”正確,“洀工”應讀作“雕工”,指雕琢之工,任務是雕琢漆器的花紋或銘文。18何琳儀,〈釋洀〉,載《華夏考古》1995年第4期,第108頁。

2.“羽觴”說

20世紀50年代末,貴州清鎮(zhèn)漢墓發(fā)掘出土漢代紀年銘漆器四件,其中三件帶“?”字,發(fā)掘報告稱,鄧之誠釋作“汩”或“汨”19參見鄧之誠,《古董續(xù)記》,1933年,刻印本。文中僅釋“?”作“汩(汨)”,而未予解釋。,“形象不近,其意尤不可通”,商承祚所釋“?”字20參見商承祚,《長沙出土楚漆器圖錄》,中國古典藝術出版社,1957年修訂第1版(初版1956年)。文中僅錄字作“?”,亦未解釋。,“六朝以前古籍和器物銘識均不見此字,不但含義如何,疑莫能明,而且右邊作‘月’,形體亦不相類”,繼而認為是一個相當明顯的“羽”字,很可能與羽觴、羽杯等有關。21貴州省博物館,〈貴州清鎮(zhèn)平壩漢墓發(fā)掘報告〉,載《考古學報》1959年第1期,第102頁。執(zhí)筆人:陳默溪、牟應杭、陳恒安。

3.“打磨”說

1972年,湖南馬王堆一號漢墓發(fā)掘出土帶“髹?”二字的竹簡若干,王仲殊在發(fā)掘報告中稱:此字漢代漆器銘文中常見,舊釋有“彤”“?”“汨”“羽”“雕”等,諸說不同,就制造漆器程序而言,似指畫花紋后的打磨拋光。22湖南省博物館等,《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文物出版社,1973年,第145頁。1984年,王仲殊在《漢代考古學概說》中補充說:“?工”的性質曾引起許多爭論,但以系“雕工”的可能性大,然有些漆器并無雕刻的花紋,而銘文中仍有“?工”的名字,可見“?”字的意義不在于雕刻花紋或銘文,可能是指在漆器上精心刮摩,使其發(fā)生光澤。23王仲殊,《漢代考古學概說》,中華書局,1984年,第49頁。1996年,陳振裕、李天虹〈 “洀”與“洀工”探析〉亦從此說,其釋“?”作“洀”,認為“洀”即“盤”,盤有盤旋、盤繞之義,與琢磨的動作相通,故“洀工”是漆器制作過程中琢磨漆面的工匠。24陳振裕、李天虹,〈“洀”與“洀工”探析〉,載吉林大學古文字研究室編,《于省吾教授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吉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223頁。此前,陳振裕在〈云夢西漢墓出土木方初釋〉中認為:釋“洀”可以肯定,但怎么解釋,還需研究。25陳振裕,〈云夢西漢墓出土木方初釋〉,載《文物》1973年第9期,第37—38頁。

4.“涂朱”說

1975年,湖北云夢睡地虎秦墓出土竹簡《效律》一節(jié)有“?”字,整理小組隸定為“”,疑即“彤”字,指涂朱。26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78年,第121—122頁。此前,甘肅武威磨咀子漢墓發(fā)掘出土帶“?”銘漆耳杯兩件,發(fā)掘簡報亦釋作“”,但未予解釋。27甘肅省博物館,〈武威磨咀子三座漢墓發(fā)掘簡報〉,載《文物》1972年第12期,第15頁。此說后來得到朱德熙、裘錫圭的肯定,指出“”字為“丹”字加“水”旁假借而來,應讀作“丹”,但讀為“彤”更合適些,釋“”為“彤”的說法雖然在字形上有錯誤,在音義方面卻基本是正確的。28朱德熙、裘錫圭,〈馬王堆一號墓遣策考釋補正〉,載《文史》1980年第10輯,第69頁。此后,沈福文29沈福文,《中國漆器美術史》,人民美術出版社,1992年,第60頁。沈福文在文中錄作“?”字,認為“?”通“彤”。、賀潤坤30賀潤坤,〈從云夢秦簡《日書》看秦國的農業(yè)水利等有關狀況〉,載《江漢考古》1992年第4期,第51頁。、黃文杰31黃文杰,〈秦系簡牘文字譯釋商榷(三則)〉,載《中山大學學報》1996年第3期,第107頁。、洪石32洪石,《戰(zhàn)國秦漢漆器研究》,中國社會科學研究生院博士論文,2002年,第78頁;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81頁。洪石在文中釋“?”作“丹”,認為“?”是“丹”異體字,“丹工”即涂丹漆之工。、孫機33孫機,〈關于漢代漆器的幾個問題〉,載《文物》2004年第12期,第52—53頁。、陸錫興34陸錫興,〈“?”與有關秦漢漆器工藝問題〉,載陳建明主編,《湖南省博物館館刊》第四輯,岳麓書社,2007年,第268、271頁。陸錫興認為“?工”除涂朱外,還負責丹砂的加工及調和工作。、任攀35任攀,〈《東漢元和二年“蜀郡西工”鎏金銀銅舟》補正:兼說“?”字〉,載《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2015年第6期,第633—641頁。、高杰36高杰,《漢代地方工官研究:以出土骨簽與漆器銘文為中心》,鳳凰出版社,2020年,第42頁。、聶菲37聶菲,〈馬王堆漢墓漆器“素”銘及相關問題研究〉,載《江漢考古》2020年第4期,第86頁。等都基本從此說。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26年,容庚〈樂浪遺跡出土之漆器銘文考〉38容庚,〈樂浪遺跡出土之漆器銘文考〉,載《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月刊》第一卷第一號,1926年,第43—44頁。一文,即從內藤湖南錄作“彤”,雖未予解釋,但應即涂朱的意思。

5.“?漆”說

1980年,唐蘭〈長沙馬王堆漢轪侯妻辛追墓出土隨葬譴策考釋〉釋“?”作“洀”,認為如釋作“彤”,單指朱漆,無論從字形,還是從工藝都顯牽強,而“洀”就是“般”字,洀(般)皆從舟聲,為?音之轉,“洀工”就是《說文》所說的“桼垸已復桼之”的“?”,也即上完糙漆以后,經過一個時期,讓桼干了,經過打磨,再上漆。39唐蘭,〈長沙馬王堆漢轪侯妻辛追墓出土隨葬遣策考釋〉,載《文史》第10輯,1980年,第33頁。

6.“陰干”說

此說為后德俊于1991年首先提出,其認為“?”是指漆器制造過程中的陰干工序,“?工”則是指將剛髹了漆的器物放入蔭室負責漆膜干燥的工匠。40后德俊,《湖北科學技術史稿》,湖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1年,第177頁。1993年,其又補充說:“?”字與水有關;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在生產漆器時如遇到比較干燥的天氣,經常采用在工作場地上潑水的做法來增加環(huán)境的濕度,以利于漆膜的干燥;“?工”的主要任務是保證漆膜的干燥速度和質量。41后德俊,〈“?”及“?工”初論〉,載《文物》1993年第12期,第69頁。此后,傅舉有42傅舉有,〈中國漆器的巔峰時代:漢代漆工藝美術綜論〉,載《中國漆器全集(3)》,福建美術出版社,1998年,第46頁。、謝震43謝震,〈從漢代元始年漆器款識的行文方式看“?”的職性〉,載《湖南省博物館館刊》第六輯,岳麓書社,2010年,第400頁。作者認為,“?”與“?工”指的是同一個工序,即“蔭房的負責人”,“并不僅僅只是管管蔭室、潑潑水這么簡單,其實際是各工種細化后的一個專業(yè)分工?!钡葟拇苏f。

7.“罩明”說

8.“刻銘”說

2003年,何豪亮在〈《中國漆器全集》讀后記〉中認為,《全集》釋“?”或為涂朱,或為雕刻,或為蔭干的描述不妥,據《古籀匯編》應讀為“旬”,因其與古璽之文意相關聯,推測為古代一個專攻錐劃的氏族的姓氏,也是古代的一個工種,即錐劃工種。漢代漆器有的一件產品要刻劃六七十個字,每天有若干產品需要刻劃銘文,必須有專門的錐劃工種才能完成。45何豪亮,〈《中國漆器全集》讀后記〉,載《文物》2003年第4期,第84頁。之后,又于2007年在〈漢代漆器“?工”再說〉中有所補正,認為此前的姓氏一說不妥,繼而從丁佛言的觀點讀“?”為“洵”,洵有誠然、實在的意思,與銘文工種的意義相符合,并明確“?工”即專門的銘文工。46何豪亮,〈漢代漆器“?工”再說〉,載《湖南省博物館館刊》第四輯,岳麓書社,第2007年,第278頁。

9.“膏劑”說

2014年,許建強在〈東漢元和二年“蜀郡西工”鎏金銀銅舟〉中釋“?”作“洀”,認為“洀”有用液體攪拌之意,其根據所發(fā)現的“凡是在鎏金銅釦漆器刻銘上有‘涂工’的,基本上都有‘洀工’”這一點,繼而認為漆器中的洀工,應該與制作漆器上的鎏金銀銅釦有關,是指制作涂工使用的抹在銅器(或漆器)銅釦上的金汞膏劑和銀汞膏劑的工序。47許建強,〈東漢元和二年“蜀郡西工造”鎏金銀銅舟〉,載《文物》2014年第1期,第91頁。

國內對“?”字的釋讀,除上述九種說法外,還有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釋作“”48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湖南永州鷂子嶺二號西漢墓〉,載《考古》2001年第4期,第53頁。,以及前述鄧之城釋作“汩(汨)”、商承祚錄作“?”而未予解釋者。綜上,“?”字舊釋,從字形來講,有彫(雕)、彤、(浣)、、?、汩(汨)、羽、、洀、(?)、等多種,就字義及工藝而言,有雕刻、涂朱、垸漆、打磨、羽觴、?漆、陰干、罩明、刻銘、膏劑等諸說,可謂眾釋紛紜,莫衷一是。一字之形義,何以逾近百年而難成共識?除問題本身頗為艱難外,或也說明釋讀的方法不夠全面,即如陳振裕所言:“各種看法都存在一個缺陷,即不是完全拋開字形字義,就是根據錯誤的隸定進行詮釋,都沒有將字的形義與漆器制造的工序正確的結合起來進行考察?!?9陳振裕、李天虹,〈洀”與“洀工”探析〉,載吉林大學古文字研究室編,《于省吾教授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吉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222頁。

二 字形

字形是正確釋義的重要途徑,“?”字之所以多解,無疑與其在字形上的不確有很大關系,故在析疑之前,有必要就字形先作一番分析?!?”字多見于漢代紀年銘漆器,也偶見于秦漢簡牘及銅器,其字形雖大致相同,但亦有小異,現列舉幾種代表性的字形制成表1。

表1 ?字字形表(以下涉及出處與前引同名者,除特殊說明外,皆從前引)《睡簡》:睡地虎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地虎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馬王堆》:湖南省博物館等,《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文物出版社,1973年;《云夢》:湖北省博物館等,〈湖北云夢西漢墓發(fā)掘簡報〉,載《文物》1973年第9期;《圖說》:[日]梅原末治,《支那漢代紀年銘漆器圖說》,同朋舍,昭和五十九年(1984);《貴報》:貴州省博物館,〈貴州清鎮(zhèn)平壩漢墓發(fā)掘報告〉,《載考古學報》1959年第1期。

對“?”字字形的釋讀,無論左旁,還是右旁,均存異議,故分而析之。

先說左旁。左旁主要有兩種釋讀,即“水”或“彡”。表1字例3的左旁“”明確為“水”,陳振裕最初據此釋“?”作“洀”,后釋義為打磨。朱德熙、裘錫圭據此認為,非“水”旁的“羽”“雕”“彤”等說法均不能成立,繼而釋字作“”,釋義為涂朱。唐蘭認可朱、裘兩者從水旁的說法,指出容庚釋為“彤”是錯誤的,認為此字水旁舟字,極明顯,據此則更無可疑,繼而釋作“洀”字,釋義為?漆。周世榮亦據此認為,不從“水”旁者,屬于釋文有誤。此外,何琳儀認為“彡”與“水”形體有別,隸定字例1左旁從“水”,并肯定陳振裕據字例3左旁從“水”而釋字作“洀”的觀點,所不同的是,其釋義為刻紋或刻銘。任攀認為漆是流體,從水從丹的“”無疑是用來表示這種流體的最好的字。后德俊也認可“水”旁,認為“?”字與水有關,繼而釋義為漆器生產過程中利用潑水來增加環(huán)境濕度以利漆膜干燥的蔭干工序。然而,也有認為左旁從“水”不確的。如貴州省博物館陳默溪等據字例9認為,此字左旁三小橫畫和中豎緊連,不像三點水偏旁。其他如關野貞、町田章、陳直等釋“彫(雕)”者,如藤田豐八釋“”者,如內藤湖南、容庚等釋“彤”者,則認同從“彡”,多取《說文》釋其“毛飾畫文也” 之義,進而引申釋為雕飾或紋飾義。

再說右旁。右旁的釋讀主要有三種,即“月”“舟”“丹”,主要的爭議也在此。梅原末治、沈福文、傅舉有、后德俊、何豪亮等據字形釋右旁為“月”。黃文杰認為右旁釋“月”是錯誤的,實從“丹”。唐蘭認為右旁從“舟”很明顯。朱德熙、裘錫圭認為字例2的右旁分明不是“日”字或“月”字,故釋“?”、釋“汨”兩種說法應該排除,釋作“洀”似乎可以說得過去,但認作“丹”,無論對于哪一種寫法都講得通。何琳儀認為釋“丹”并不可信,釋“月”則令人半信半疑,據《周禮·考工記》“雕或為舟”,應釋作“舟”。此外,還有原田淑人曾釋作“完”,鄧之誠釋作“日”,周世榮釋作“冒”等。

以上各家對“?”字左右偏旁的看法,議論紛紛而無定論,其主要的原因,恐怕和漢代處于由篆向隸轉變的過程中,很多字尚未定型,且存在一字多形或一形多義的情況不無關系。對于左旁,雖然字例3的“”,可確定為“水”無疑,其余字例的“”,由“”轉化而來為“水”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就此否定從“彡”,則未免有些過于絕對。例如“彭”字,殷商甲骨文有記作“”,周代金文有記作“”,漢印有記作“”“”。50以上字例參見季旭昇,《說文新證》,臺北藝文印書館,2014年,第400—401頁??梢?,除了“彡”旁本身有寫作“”的可能外,還存在“”與“彡”互用的情況。對于右旁,《睡地虎秦簡》簡36“朱珠丹青”的“丹”字作“”,《武威漢代醫(yī)簡》簡86“丹砂”的“丹”字作“”,孔靇碑“丹”字作“”,漢隸中用作偏旁的“丹”又往往寫作“”等。又如,《睡地虎秦簡·法律問答》簡127“月”字作“”,其與《睡地虎秦簡·日書》乙種簡44“”(船)左旁的“舟”字類同。再如,《武威漢代醫(yī)簡》簡50“藥用大黃”條注:“簡文中‘大黃’有二解:一謂‘’為‘肉’之古體,應是‘大黃肉’;一謂‘’為‘丹’字,簡86丹沙之丹亦作,與此同,應釋‘大黃丹’。按:‘大黃肉’‘大黃丹’均不見《神農本草經》,應作何解,尚待進一步研究?!?1甘肅省博物館、武威文化館,《武威漢代醫(yī)簡》,文物出版社,1973年,葉八正背。是故,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僅從字形來隸定“?”的最終字形及意義仍是十分困難的。

三 析疑

前如陳振裕所言,全面的考察須將字形、字義與工序結合起來,除此之外,我們覺得還有必要將工藝也一并納入考察的范圍。接下來,我們即從字形、字義出發(fā),結合工藝、工序對各種舊釋進行析疑。為方便說明,在析疑之前,我們以蜀郡西工造漢代紀年銘漆器為例,選擇其中工種比較完整的二十四件,依銘文中工種的前后次序制成表2。

根據表2,我們發(fā)現:銘文中工種的排列無疑是有規(guī)律的,尤其是永始元年以后,無論自名還是工名,都更加細化和規(guī)范,且逾近百年而始終如一。同為漢代兩大漆器工官的廣漢郡工官也嚴格依此排序,而無工種前后錯位的情況。據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樣的排列是依照漆器的制作工序而定的。有學者提出,將這種排序視為漆器制作的工藝流程或未必然,一是認為工種的排序或與其待遇及工匠的級別與資歷等有關,二是覺得“如果把列名的順序與施工的順序固著在一起,解釋起來有時會遇到困難”52孫機,〈關于漢代漆器的幾個問題〉,載《文物》2004年第12期,第53頁。。對于第一點,就工種的待遇而言,很難說位列首位的“素工”會比后續(xù)的“髹工”等工種來得更重要;就工匠的級別與資歷來說,會因個體及其晉升等因素而有所變動,故其在工種排序上的體現幾無可能如表2所示是始終如一的。對于第二點,雖說有“困難”,但或也正是我們打開正確釋讀之門的鑰匙。

表2 蜀郡西工紀年銘漆器工名表

《聚成》:[日]榧本杜人、町田章,〈漢代紀年銘漆器聚成〉,載《樂浪漢墓》第一冊,奈良、樂浪漢墓刊行會,1974年。

1.“雕刻”說

“雕刻”一說,意即刻紋兼刻銘,是對“?”字的最初釋讀,其顯見的依據是凡帶“?”字銘文的漆器不是刻有精細的紋飾,就是刻有銘文,抑或兩者兼而有之。此說的字形有三種,即“?”“洀”“彫(雕)”,前兩種依字形而來,后一種則由“舟”通假“周”而得?!爸邸薄爸堋蓖瑢僬履?、幽部,章母雙聲,幽部疊韻,屬雙聲疊韻通假?!对娊洝ご笱拧罚骸爸廴酥印!编嵭{曰:“舟當作周,聲相近故也?!薄秴问洗呵铩ば姓摗罚骸俺f王使文無畏于齊?!备呃C注:“無畏,申周,楚大夫。”畢沅??保骸吧曛芗瓷曛?,古字通?!笨勺C。彫,《說文》曰:“琢文也。”彫字右旁之“彡”,《說文》曰:“毛飾畫文也?!睋?,在漆器上刻紋(包括刻銘)的工藝至少在戰(zhàn)國時期業(yè)已出現。53何清俊,〈戰(zhàn)國漆器針刻工藝考源〉,載《美術教育研究》2020年第12期,第34—36頁。這一工藝發(fā)展至漢代,成為一個獨立且重要的工種而出現在銘文中,是完全可能且順理成章的。又,《荀子·大略》云:“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笨芍洀椀钠魑?,較僅僅涂黑或涂朱的等級來得要高。所以,“?”字作為一種工藝,出現在體現物品特性及等級的自名中,也是十分合理的。是故,從工藝來看,將“?”釋義為雕刻是說得通的?!?工”列在畫工之后清工之前,等畫工畫完紋樣后,接著由?工來刻繪、刻銘,完成后,再交由清工來清理,這一流程也無不當。所以,在工序上也不存在問題。

2.“涂朱”說

3.“垸漆”說

此說由原田淑人提出,后被其自己所否定,故亦可排除。按,《髹飾錄》載:“垸漆,一名灰漆。用角灰、磁屑為上,骨灰、蛤灰次之,磚灰坯屑、砥灰為下。皆篩過分粗、中、細,而次第布之如左?;耶叾硬谄??!蓖跏老遄⒃唬骸佰幔蜃魍杵?,是制造漆器的第五道工序。即在布漆之后的器物上上灰漆?!?5王世襄,《髹飾錄解說》,第140頁??梢?,垸漆為布漆之后,糙漆之前的一道工序,故不可能在涂工、畫工等裝飾性工種之后。

4.“打磨”說

此說最初由藤田豐八提出,后原田淑人從其說。國內王仲殊、陳振裕亦持此說。只不過藤田豐八釋“?”作“(彫)”,引出“刮摩”之義,陳振裕則釋作“洀(盤)”,引為“盤磨”,可謂殊途同歸。稍有不同的是,前者除刮摩外,還兼拋光的工作,而后者認為僅指摩擦漆面,拋光的工作則由后續(xù)的清工來完成。兩者從字形、字義來看,都說得通,然于工序及工藝而言,則皆可商。從工序來講,一般每次上漆后均需打磨,即便如陳振裕所言:“漆器的制造經面漆后,還存在‘磨、擦、退、揩’的工序,才能‘出亮’。”那也是在“?漆”之后紋飾之前即要展開的工作,而不太可能排到畫工之后來進行。何況據陳振裕描述,此道工序是非必需的,其言:“技術水平高的藝人經‘面漆’后,不再進行‘磨、擦、退、揩’等工序就能出‘光澤如鏡,瑩瑩照人’的效果?!睆墓に噥砜?,何豪亮認為:“雖說漢代漆器工藝的底、垸、糙均需打磨,但?面漆的光澤是自然光澤(因為?面漆中加入了30%—40%的干性油,干后自然有光澤,只是這種光澤稱之為‘浮光’,它不如不加干性油的退光漆,?面干固后把浮光退掉,再經過推光工序的油磨、布擦、掌推、手揩等四道工序的推光,這種光澤稱之為‘內蘊之精光’,它內蘊深厚,溫潤如玉),所以認為‘洀(?工)’是推光工種,也是不當的。”此外,陳振裕將打磨歸為洀工、拋光歸為清工,認為兩者職責相近的說法,亦不盡合理。其言:“對比漢代刻銘漆器所表現出的工種次第,‘磨、擦、退、揩’的工序無疑是由‘洀工’和‘清工’進行的。具體來說,‘洀工’行摩擦漆面之職,‘清工’則行最后拋光之職,是合情合理的。而且由表2可知,‘清工’經歷了由無到有,由有到無的過程,這一方面說明了時代上分工細疏的不同,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洀工和清工的職責是相近的。在無清工的情況下,洀工的職責可能包含了最后的拋光出亮。”陳振裕所說的表2與本文的表2類同,其說“清工”經歷了由無到有,由有到無的過程,大致如本文表2所示:從始元二年的無“清工”,到永始元年后的有“清工”,再到東漢建武二十八年后的無“清工”。實際上,這前后兩次變化的情況是不同的。前次“由無到有”,更多是管理制度改革細化的結果。為了更好地說明這個問題,有必要詳列始元二年及永始元年漆器的兩例銘文以作進一步分析:

始元二年,蜀西工,長廣成、丞何放、護工卒史勝、守令史母弟、嗇夫索喜、佐勝,髹工當、 工將夫、畫工定造。(圖1)

圖1 始元二年蜀西工杯殘片及摹寫的銘文,1924年朝鮮樂浪墓葬石巖里M194出土

永始元年,蜀郡西工造乘輿髹 畫紵黃釦飯槃,容一斗。髹工廣、上工廣、銅釦黃塗工政、畫工年、 工威、清工東、造工林造,護工卒史安、長孝、丞閎、掾譚、守令史通主。(圖2)

圖2 永始元年蜀郡西工乘輿飯盤及摹寫的銘文,1924年朝鮮樂浪墓葬石巖里M194出土

比較兩例銘文,我們可以發(fā)現有如下變化:一是機構名由“蜀西工”更為了“蜀郡西工”;二是增加了器名,且命名詳細而規(guī)范,由制造機構、規(guī)格、工藝、胎體、屬性等部分組成;三是由早先的官名在前,工名在后,更為了工名在前,官名在后;四是所勒工名更加細化,由原來的三種增至七種;五是護工卒史的位列由排在長、丞之后,更為了排在長、丞之前;六是后來的官職中省去了早先的嗇夫、佐,而增加了掾。類似的變化也幾乎同時發(fā)生在廣漢郡工官那邊。據此,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始元二年至永始元年之間,蜀、廣漢兩個工官進行過某種程度的改革,而此次“清工”的由無到有,正是這次改革中勒名細化的結果。后次的“由有到無”,則情況又不同。實際是東漢的這幾件漆器均為素面無紋,因故不需要涂工和畫工,也就不需要清理以上兩工種殘跡的清工,這也就是其自名和工名中沒有相關工藝和工種的銘文的原因。由此可見,陳振裕認為洀工與清工職責相近,進而佐證洀工是行摩擦漆面之職的工種的說法是有問題的。此外,摩擦漆面(磨、擦)和拋光(退、揩)同屬推光工序,兩者性質相同,分作兩個工種來完成也是不合情理的。

5.“羽觴”說

其說依字形釋“?”作羽,釋義為羽觴、羽杯。不妥處有二:一是“?”代表一種工藝,而釋作“羽”則無從說起。二是羽觴指稱耳杯,如因此釋“?工”為“羽工”,意指專做耳杯的工種,那么,盤、槫蓋等器物上亦銘有“?工”就說不通了。其說之所以釋作“羽”,除了字形的因素外,或和當時發(fā)現的三件帶“?”字銘文的器物都是耳杯亦有關。

6.“?漆”說

此說由唐蘭提出,其從字形出發(fā),釋“?”作“洀”,無可非議,然轉“洀”為“般”,繼而認為“洀工”就是《說文》所說的“桼垸已復桼之”的“?”,則可商。《髹飾錄》載:“糙畢而加?漆為紋飾,器全成焉?!?6同注56,第142頁。王世襄疏楊明注《髹飾錄》“?數器而接架”曰:“?是(漆器制造過程)最后一個階段所上的漆。?漆上了之后,一件一件地放在蔭室?!?7同56,第6頁??芍?,“?”是糙漆之后,紋飾之前的一個工序,故不應在畫工之后。

7.“陰干”說

其說主要的一個理由是,在制作漆器的過程中,需要一個便于漆膜干燥的蔭室。又說,這樣的蔭室主要指黃河流域一帶的情況,而地處長江中游的楚地,一般是不需要的,這一地區(qū)屬亞熱帶氣候,溫暖濕潤,大部分時節(jié)都可以進行漆生產。據表2可知,自始元二年至永平十四年,幾乎所有的漆器都有?工,而蜀郡西工地處成都,同樣屬亞熱帶季風性濕潤氣候。如此看來,此說顯然與實際情況是不相符合的。此外,其說陰干的目的是使漆膜能較快地形成光滑、質硬的表面,以為下一道髹漆工序作準備,不至于發(fā)生互相混淆、漫漶等現象。如此,就工序而言,亦不應在“畫工”之后,因為髹漆的工作是在畫工紋飾之前就已完成的。楊明注《髹飾錄》“?漆之六過”曰:“皺斮,漆緊而蔭室過熱之過?!蓖跏老褰庹f:“剛上了?漆的漆器,放到蔭室里去,在未干固之前,必須時常正著倒著地反復置放它,以免漆流到器物的邊際棱縫的地方,厚積起來,既不平勻,又不肯干?!?8同56,第30頁??梢?,陰干工作是屬于?漆的一部分。再者,何豪亮有言:“一般說漆器生產不需要專門的蔭室工站在各工種工人面前,等著工人操作完他將產品接過來送入蔭室。漆器工場各車間均設有蔭室柜,髹工、畫工操作完工都是自己放入蔭室,所以把‘?工’稱為蔭室工還是不當的。”陳振裕亦有言:“每上一次漆后就要陰干一次,因此‘?工’也就不可能是指專門操作漆膜干燥之工。況且,只是負責將漆器放入蔭室干燥的工匠,應是雜工,漆器刻銘不會將其作為一重要工種而列入?!苯钥勺C此說之牽強。

8.“罩明”說

其說釋“?”為“?”,“?”本義為有漲水,認為洪水猛漲,可以覆蓋田地和村莊,故“?”亦有覆蓋之義,并由此聯想到《髹飾錄》中有覆蓋之義的罩明工藝。此從字形、字義來講,皆勉強。其言這種漆器罩明工藝在漢代已廣為應用,但僅舉例馬王堆一號漢墓用來包裹女尸的銀灰色細麻布及絹面竹熏罩上似有一層“如水之清”的“罩漆”,而未舉漆器有罩明之實例,亦可疑。何豪亮認為漢代尚無罩明工藝,故有質疑說:“漢代出土的漆器,找不到一件漆器是罩明的,連罩明這種工藝都還沒有,怎么會有罩明工種呢?”此外,從工藝角度來講,漆器經罩明后,緊接著是無需再設“清工”一職來清理殘漬的。是故,此說亦不足信。

9.“刻銘”說

此說先讀“?”為“旬”,認為是古代專攻錐刻的一個氏族的姓氏,后讀為“洵”,認為洵有誠然、實在之義,與銘文工種要求誠信的意義相符合。前者已自我否定,后者就字義而言,亦勉強?!拔锢展っ?,以考其誠”,不只針對銘文工,而對所有工種都是有要求的。然就工藝來說,銘文是需要的,從工序來講,其排在畫工后,亦是合理的。只是,在漢代漆器上,除了銘文外,還有不少紋飾也是需要刻制的。兩者工作性質類同,要求的技能也相仿,如此而分作兩個工種,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此外,即便分作兩個工種,刻銘的工作也不會比刻紋來得更重要,為何在工名中只出現銘文工而不出現刻紋工,這也是解釋不通的。

10.“膏劑”說

此為新近的一種說法,然尤牽強。首先,制作供涂工使用的膏劑的工種無論如何不會列于“涂工”之后。其次,制作膏劑的工作,即便有,也應是批量生產的,而絕無可能如表2所示幾乎是一人供應一器的。第三,其說“凡是在鎏金銅釦漆器刻銘上有‘涂工’的,基本上都有‘洀工’”亦不確,表2第2、3、22、23、24項均有?工而無涂工,可證。此外,江蘇邗江縣姚莊漢墓M102出土之河平二年廣漢郡工官乘輿榼,其銘文中有涂工而無?工,亦可證。59揚州博物館等,〈江蘇邗江縣姚莊102漢墓〉,載《考古》2000年第4期,第61頁。

四 補釋

通過以上對各說的析疑,在諸種舊釋中,僅“雕刻”一說在字形、字義、工藝、工序四個方面都說得通,因此,我們認為此說是迄今最為合理的一種釋讀。

眾所周知,“物勒工名”是通過“以考其誠”來規(guī)范工人的行為,當“功有不當”即出現產品問題時,將“必行其罪,以窮其情”,即一方面須追究工人的責任,一方面要找出不當的原因,以此來最終實現保證產品質量的目的。無疑,能被勒名于物的工種是整個生產流程中相對重要的。觀察表2發(fā)現:始元二年的工名中僅有髹工、?工和畫工,而工序中幾乎必備的素工、上工、清工、造工等均無勒名。這說明前三者較之其他幾個工種更為管理者所看重。而將“?工”釋為彫工,與同屬裝飾性質的“畫工”一并出現在工名中,從工種的重要性程度來說亦是合理的。

這里有一個問題需予解釋,即始元二年的?工在畫工前,何以永始元年后列在了畫工后。毋庸置疑,一套成熟的工藝流程,往往是極小可能從中變換工序的。那么,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實際上,這還是和始元二年至永始元年間的那一場改革有關。改革之前,工官的管理尚未細化和規(guī)范,此從始元二年的漆器銘文沒有自名,以及工名僅勒了少數幾個,便可見一斑。因此,我們也有理由相信,此時的工種并非按工序,而更大可能是按照重要程度來排序的。就這一點來說,將“?工”釋作彫工,排在畫工之前,也正好契合《荀子·大略》“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所體現出來的等級觀念。實際上,這種等級觀念在漆器的自名中早有體現。根據云夢漢墓木方上所載的“髹?畫盂”“髹?畫盛”等器名,可知,“?”在“畫”前這樣的命名方式至少在西漢初期就已成為一種習慣而被普遍使用。迨至改革,隨著責任的明確、管理的細化,勒名的工種隨之增加,工種的排序也依生產流程而定于規(guī)范。一種顯見的可能是:此時工名中?工和畫工的次序為適應生產管理的需要而作了調整,而無關生產流程的自名則仍保留了原來的習慣性用法。這或也正是之所以出現上述情況亦即后來自名中的“髹?畫”與工名中的工種在次序上不相對應的主要原因。

此外,出現在漆器自名中的工藝,除了體現重要程度和等級觀念以外,更實際的作用就是凸顯產品特性而起到辨識的功效。換個角度來說,對于一件漆器,如果一項工藝是必須的,且它所體現的特性是共有的和不言自明的,那么也就沒有必要在自名中標示出來了。對于前者,觀察表2可知,與自名中的“畫”代表紋飾,“黃釦、黃涂、黃耳”等代表鎏金銅釦一樣,“?”也應該是一種外在的、裝飾性的、能凸顯某種產品特性的工藝,故將其釋為雕刻,意指刻紋兼刻銘,應是合乎情理的。對于后者,馬王堆及云夢漢墓簡牘所載漆器自名中的“髹畫”“髹?”“髹?畫”等,表明:除“髹”表示漆器這一屬性不可或缺外,“?”和“畫”作為一種工藝是可有可無,也可同時具備的。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如垸漆、打磨、?漆、陰干、罩明、膏劑等內在功能性的及外在輔助性的工作,因是必須的,且無法凸顯特性,而不可能是“?工”的事職。

最后,還有兩個問題需予解釋,一即云夢及馬王堆漢墓簡牘所載漆器與出土實物對應與否的問題;二即田澤金吾對釋“彫”一說的質疑問題。這或也是不少研究者對“雕刻”一說心存疑惑的地方。對于前者,王仲殊的觀點頗具代表性,其針對“?工”的爭論,認為“看來系‘雕工’的可能性為大”,但因“湖北省云夢大墳頭漢墓中的許多漆器沒有雕刻的花紋,但該墓的‘賵方’中仍稱它們的‘髹?畫盂’等等”,又認為“‘?’字的意義不在于雕刻花紋或銘文,可能是指漆器上精心刮摩,使其發(fā)生光澤”。60王仲殊,《漢代考古學概說》,中華書局,1984年,第49頁。云夢漢墓“賵方”的確有“髹?畫盂二”的記載,出土的器物中也的確有無刻紋記載的“彩繪漆盂”一件,但兩者是否為同一物品,卻是值得懷疑的。一則,發(fā)掘簡報未稱此“彩繪漆盂”即“髹?畫盂二”之一;二則,考慮到墓中器物的損毀、被盜,以及可能存在的誤記、漏記等因素,很難說“賵方”所載就一定能夠與墓中器物一一對應地等同起來。實際上,賵方等簡牘所記物品與墓中器物不相對應的情況是比較普遍的,實物有存而簡牘無載的有之,簡牘有載而實物不存的亦有之。如云夢漢墓出土漆器共一百多件,而賵方所記僅約九十件,馬王堆漢墓譴策所記漆木類用具約六百件,出土僅一百八十四件,便是明證。這也就意味著,“髹?畫盂二”有載而實物不存,以及“彩繪漆盂”有存但賵方無載的情況都是可能存在的。因此,嚴格來講,王仲殊認為“?”字的意義不在于雕刻花紋或銘文的依據,是不夠充分的。同樣的,不少研究者將馬王堆漢墓譴策所載的“髹?幸食杯五十”與出土的五十枚內朱外黑、素面無紋的“君幸食”漆耳杯等同起來,繼而認定“?”字是“涂朱”而非“雕刻”之義,也是有失嚴謹的。相反地,云夢漢墓出土的圓盒二件、漆盤二件、漆耳杯若干有針刻文字,用來佐證其賵方所載“髹?畫盛二合”“髹?畫小卑虒二”“髹?畫小婄十”“髹?畫大婄十”中的“?”字有可能是雕刻的意思,則是可以成立的。61以上關于云夢漢墓的情況,參見湖北省博物館等,〈湖北云夢西漢墓發(fā)掘簡報〉,載《文物》1973年第9期;關于馬王堆漢墓的情況,參見湖南省博物館等,《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文物出版社,1973年。

再說后者。田澤金吾對“雕刻”一說的質疑主要集中在“刻銘”上,認為刻銘工相當于寫字的文書,且刻銘位于不顯眼處,不具備裝飾的功能,因此,代表刻銘的“?”字不足以加入到漆器自名中用來說明其屬性。這實際上是將刻紋與刻銘割裂開來的一個看法。事實上,要討論這個問題,須回到漆器的命名之初。在漆器上刻紋及刻銘的工藝,如前文所述,至少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有了?!?”字作為工藝出現在自名中,目前所知始自西漢早期,而作為工種勒名于物則要更晚一些。一種可能的情況是,在最初為漆器命名的時候,刻紋如同繪紋一樣,作為一種能夠體現漆器特性的、主要的裝飾性工藝,是較為普遍且流行的。于是,與“畫”代表繪紋一樣,當時用“?”來代表刻紋,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而當時的刻銘只是附屬性的工作。到了后期,隨著銘文內容的增加,刻銘亦顯得愈加重要。此時,雖然部分的漆器不需要刻紋,但在需要刻銘的情況下,依舊習慣性地保留原來的稱呼。另外,在此情況下,就實際應用來說,與去除“?”字相比,保留“?”字顯然要來得更加合適一些。也就是說,“?”字最初出現在漆器自名中,代表的就是刻紋這一工藝,到了后來,雖然這一指稱有所弱化,但因為“?工”這一工種的存在,以及出于習慣性及實用性的考慮,仍舊得以保留并沿用。

五 余論

通過析疑與補釋,我們發(fā)現“雕刻”一說,無論從字形、字義、工藝、工序等方面,還是從觀念中的重要性,以及實際生活中的辨識性來講,都說得通。因此,無疑是諸多舊釋中最為合理的。然而,就字形而言,作為此說的三個釋字“?”“洀”“彫”,哪個最佳?有沒有更合適的?我們覺得依然有進一步討論的必要和可能。此三字,就字形本身來講,“彫”字差強人意,“?”“洀”說得通;若從字義講,則“?”字不明就里,“洀”“彫”則說得通。因此,取其交集之釋字作“洀”或較合理。但是,有沒有更合適的呢?我們認為是有的,此即藤田豐八的釋字“”。何琳儀在釋字作“洀”的時候,認為:“洀”之所以從“水”,大概因“漆”從“水”而類化。我們認為,“彡”旁有毛飾畫文義,相較“水”旁,與字義“雕琢”更接近。因此,將“?”字釋作“”,讀為“彫”,釋義為雕刻,釋“?工”為彫工,具體的事職為刻紋兼刻銘,或來得更為妥帖。

“?”字考釋,逾近百年,歷經紛擾而忽又回到了起點,感慨良多,謹此釋以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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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建后的銀雀山漢墓竹簡博物館
大云山漢墓發(fā)掘記
機器人讓人們更具同情心
漆器的探秘與鑒賞
1940年4月郭沫若在重慶嘉陵江北岸發(fā)掘漢墓
漆器收藏三問
不該屈尊的大美漆器
我能按照從事有毒有害特殊工種辦理提前退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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