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馳 孟二壯

摘 要：近代以來，日本官方與民間團體對中國進行了長期大量的調查活動，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就是披著“合法”經濟團體外衣“秘密”收集中國經濟情報的重要組織。從日本政府解密的檔案資料及商業(yè)會議所出版的日文刊物可以看出，各類經濟調查是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日常最重要的活動。它們收集這些資料并據(jù)此提出諸多建議，為日本工商業(yè)者及企業(yè)提供經濟情報，助力其拓展經貿。尤其是一些標注為“秘”或“機密”的調查資料，被秘密上報給日本政府與軍部后，為其制定對華政策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jù)。

關鍵詞： 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中國經濟調查;對華政策

有日本學者認為，滿鐵與東亞同文書院及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對華調查是研究近代中國社會經濟史的重要資料群。①目前，中國學界對前兩者的研究已成績斐然，但對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中國調查卻關注寥寥。②

這是一個有待深入研究的復雜課題，無法面面俱到。因此，本文擬以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的檔案及商業(yè)會議所發(fā)行的部分日文刊物內容為中心，探討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對中國經濟調查的一般情況，進而揭示這些經濟團體及其調查活動在日本制定、推行對華政策中的“隱秘”作用。

一、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在近代中國的設立及特點

近代商會組織起源于西方，類同于商會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也是仿效西方而建立起來的。明治維新以后，由于日本工商業(yè)經濟的飛速發(fā)展及對外擴張的需要，日本國內外逐步建立起諸多經濟團體，商業(yè)會議所則是其中歷史最悠久的經濟組織。

由目前可見的相關法令來看，商法會議所、商業(yè)會議所、商工會議所、商工經濟會等都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不同時期改組后的名稱。為方便起見，本文題目將它們統(tǒng)稱為“商業(yè)會議所”，但行文時仍以不同階段的稱呼為是。1890年9月，日本政府參照歐美國家商業(yè)會議所的制度頒布了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條例》，原有的商法會議所等改組為商業(yè)會議所。1927年12月，日本政府頒布《商工會議所法》，其國內外的商業(yè)會議所改稱商工會議所。1943年，受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日本國內經濟統(tǒng)制政策的影響，商工會議所改稱商工經濟會，戰(zhàn)爭結束后，又恢復商工會議所的稱呼，直至今日。參見『商業(yè)會議所法ヲ定ム』、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A15113439300、1902年、國立公文書館藏;『商工會議所法』、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A13111450800、1950年、國立公文書館藏。在明治政府的強力推動下，東京、大阪、名古屋、神戶、長崎、函館、橫濱、京都等主要城市均設有商業(yè)會議所，并蔓延至日本其他中小城市。隨著對外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日本在中國、朝鮮及東南亞、北美的一些國家也建立了這種經濟團體。

1871年9月13日，中日簽訂《修好條規(guī)》及《通商章程》，宣告近代中日關系的建立，日本人旅居中國開始擁有近代國際法意義上的根據(jù)與保障?！锻ㄉ陶鲁獭返谝豢钪付ㄖ袊试S上海等15個港口與日本通商，而日本允許大阪等8個港口與中國通商，同時規(guī)定兩國商民可以在前述議定各口租地營業(yè)，并聽從本國領事管理。

王鐵崖編：《中外舊約章匯編》第1冊，三聯(lián)書店1957年版，第320頁。日本按《通商章程》所定各口，首先在上海（1872年），繼之在福州、廈門、天津、牛莊（營口）等地建立領事館。甲午戰(zhàn)后，日本又依據(jù)條約取得了在中國10余個通商口岸開辟專管租界的權利，這就為日本人居留中國打開了方便之門。與此同時，中日兩國間的貿易也開始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1873年的中日貿易總額僅約4 351 004海關兩，而1893年就增至17 180 043海關兩。

楊端六、侯厚培等：《六十五年來中國國際貿易統(tǒng)計》，國立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返谒奶?，1931年，第105頁。1896年中日簽訂的《通商行船條約》使日商獲得“協(xié)定關稅”之特權，

詳見王鐵崖編：《中外舊約章匯編》第1冊，第663-665頁。這更為日商搶占中國市場提供了便利。凡此種種，在不平等條約及片面特權的護航下，日本工商業(yè)者紛紛來中國投資“淘金”，日本在華人口及其資產迅速擴展。

為擴張對華貿易，1902年，大藏省鑒定官山岡次郎巡回考察了中國華北、東北地區(qū)，他在給外務大臣小村壽太郎的呈文中指出，由于中國人情風俗、土地物產、氣候等“千差萬別”，若想在中國“謀求物品之銷路，開辟通商之途”，就需要“精密探知”中國各地之人情、風俗、愛好等，熟悉中國商賈組織、金融狀況及運輸交通便利與否等。他在天津等地，看到日本僑民組織的“俱樂部”“同志會”“協(xié)會”只注重娛樂與聯(lián)絡感情，并不從事工商貿易等調查，不能在擴大與清朝的貿易中發(fā)揮作用，便建議在日本國內成立“強有力的‘支那’協(xié)會”，把上述日本在華成立的組織當成“在清國之支部”，對其提供“補助經費”，對中國進行各種調查，從而推進日本“對清國之國家經營”。

『大蔵省鑑定官山岡次郎提出対清貿易ニ関スル上申書』、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3730200、1902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1906年，駐福州領事高橋橘太郎經過調查認為，在華日本商人一般是“盡管資本不多卻忙于同志間的競爭”，“商人十分缺乏關于當?shù)氐闹R”，建議“以合資合志之方法，進行有組織的競爭”。

外務省通商局編：『清國事情』第二輯、東京：東京第一出版社、1907年、527-528頁。這些建議被日本政府采納，成為在華建立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直接促成因素。

日俄戰(zhàn)后，日本控馭了朝鮮半島，奪得了庫頁島南部地區(qū)，并在中國東北南部確立了勢力范圍，這樣，日本“取得了超過本國總面積76%以上的廣大殖民地，并將超過本國數(shù)倍的‘南滿洲’置于半殖民地勢力范圍內”。

＼[日＼]井上清、鈴木正四著，楊輝譯：《日本近代史》上冊，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278-279頁。日本從此以朝鮮及中國東北南部為侵略基地，極力推進其“大陸政策”并為全面侵華戰(zhàn)爭做準備。此時，東北沿江沿鐵路線的重要城市已經被清政府宣布開放為商埠。

詳見費馳：《晚清東北商埠格局變遷研究》，《史學集刊》，2007年第2期，第75-80頁。其中，奉天城開埠后，“洋人之營業(yè)于此者，絡繹不絕，尤以日商為多，而俄商次之，英、法、德、美亦相繼而至”。

（清）金正元：《承德縣志書》（下）“實業(yè)志”，宣統(tǒng)二年（1910）鉛印本，第15頁。這樣，具有良好經濟基礎及交通優(yōu)勢的奉天，發(fā)展成為東北區(qū)域內陸和沿海地區(qū)中轉貿易樞紐，也由此迅速成為日本人留居的重點地區(qū)及日本經略東北的重心。

在上述情況下，駐奉天日本總領事率先向外務大臣提出設立專門提供工商業(yè)調查、為行政官廳提供咨詢、發(fā)展商權的公共機關，即仿照日本國內相關制度在中國設立商業(yè)會議所等經濟團體。1907年2月2日，經外務大臣批準，根據(jù)日本駐華總領事館第12號令，奉天首設日本人商業(yè)會議所。

「奉天商業(yè)會議所」、『本邦商業(yè)會議所関係雑件/在支ノ部』、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4314500、1907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之后，伴隨日本對華擴張的漸次深入，日本在中國許多城市陸續(xù)設立商業(yè)（工）會議所。

綜合來看，近代在華設立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呈現(xiàn)如下特點：

第一，數(shù)量多，分布地域廣。日本在中國侵略勢力所及之地，包括香港、臺灣都設有商業(yè)會議所，其中有些是實業(yè)協(xié)會改組而來，后又改組為商工會議所、商工經濟會。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至抗戰(zhàn)結束時，日本在華商業(yè)（工）會議所的數(shù)量至少可達44處。參見『本邦商業(yè)會議所関係雑件/在支ノ部』、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4314200、 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第一巻），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29400、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第二巻），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2500、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第三巻），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5800、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臺北商工會議所報』第2巻第3號、1939年3月28日;柳沢遊、木村健二編著：『戦時下アジアの日本経済団體』、53-94頁。另外，根據(jù)1937年11月27日偽滿“國務院”會議通過的《商工公會法》，

「獨逸統(tǒng)制経済と満洲國」、『満州日日新聞』、1937年8月11日。除大連外，東北區(qū)域原有的中國商會、日本商工會議所等團體被解散后又重新組建成商工公會。至1943年，商工公會遍布于東北各市、縣、旗，多達139個。

李茂杰主編：《偽滿洲國政府公報全編》第54冊，線裝書局2009年版，第171頁。

第二，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最初皆是參照1902年日本國會參眾兩院表決通過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法》，來制定規(guī)則或條例。

『商業(yè)會議所法ヲ定ム』、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A15113439300、1902年、國立公文書館藏。經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在華各個商業(yè)會議所制定的條例在事務權限、會員構成、成立目的、主要活動等規(guī)定上，均與日本國內沒有太大差異，主要區(qū)別就是商業(yè)會議所的直接管理者（農商務大臣、駐華總領事官）不同而已。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規(guī)則（條例）必須上報日本官廳同意且始終依據(jù)日本國內的法律加以制定和修改?？梢?，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從成立之初便不是自由的經濟團體，而是具有濃厚的“官方”色彩。

二、近代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部門、調查方式與資金來源

按照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規(guī)則，各種工商業(yè)調查是其日常重要活動，為此，各個商業(yè)會議所都下設負責相關調查事務的部門。如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設有調查系籌措調查活動，包括引導調查、制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翻譯資料、出版調查刊物及管理相關書籍等。

「分割1」、『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奉天商業(yè)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5100、1928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也專設調查科負責相關業(yè)務，調查科的調查事項主要包括“定期業(yè)務”與“不定期業(yè)務”兩類，其中，“定期業(yè)務”包括編纂《所報》、調查北京批發(fā)零售商品及魚肉蔬菜類物價、整理寄贈圖書、各類新聞目錄的匯纂等。而調查科的“不定期業(yè)務”則根據(jù)日本軍政需求及統(tǒng)制政策的實施不斷進行調整。如 1940年10月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的不定期調查業(yè)務包括：（1）連續(xù)調查（1940年1月以來）：北京市的工場、勞動力工資及在北京日本人商業(yè)情況;（2）特種調查：磨坊、金屬鐵工廠及關于羊毛皮、牛皮、馬皮、棉花、鴉片等;（3）委托調查：在北京的日本實業(yè)者，北京的商業(yè)貿易者、勞工、七寶店、土特產品、火災保險、交通工具使用情況及相關石堿的產量及制造者，還有華北地區(qū)的純堿與苛性堿、工業(yè)藥品營業(yè)額及價格、肥料等。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北京會議所報』第23號、1940年、78頁?？梢姡沼闷?、軍需品等戰(zhàn)略物資是這時期調查科調查的主要內容。

總體而言，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中國調查，主要有直接調查與間接調查兩種方式。

根據(jù)商業(yè)會議所章程，其會員本身就是各行業(yè)的直接調查者及資料提供者，這一點與滿鐵及東亞同文書院的調查員身份及方式有很大不同。同時，商業(yè)會議所要根據(jù)不同的調查主題，派調查員到不同區(qū)域進行專門的實地調查。如1916年10月，大連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派人赴普蘭店金州董家屯就關東州的鹽業(yè)展開多日調查。同月，委派議員趕赴吉林、哈爾濱等地，對東北地區(qū)各種雜貨的供需狀況，進行近一個月的實地調查。

大連商業(yè)會議所編：『大正五年度大連商業(yè)會議所事務報告』、1917年、60頁。1935年，青島商工會議所的西村書記官，在“北支”實地考察，收集“密輸入”資料，并購買《天津地圖》《北寧線貨物運費表》等小冊子。其調查路線為青島—天津東站—山海關—北戴河—昌黎—唐山—天津—濟南—青島。

「昭和拾年度青島日本総領事舘補助金支出名細表」、『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青島商業(yè)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9600、1935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

間接調查方式較多，包括為日本其他在外機構提供資料、向中國商會問詢資料、購買圖書資料、互贈刊物及通過組織商旅團、舉辦懇談會等形式搜集、交換信息。如1929年，東北第一條自建鐵路——奉海鐵路正式營運后，奉天日本商工會議所立即兩次組織商旅團，在海龍日本領事分館的幫助下，以在奉海鐵路沿線山城鎮(zhèn)、海龍、朝陽鎮(zhèn)、西安（今遼源）等地展銷日本商品為掩護，通過與當?shù)厣虝涣骷皩嵉卣{查，搜集指定項目的情報，并形成了詳細的調查報告書。調查的內容涉及奉海鐵路沿線的人文地理、交通、度量衡、運費、組織、社會經濟等方方面面，

奉天商工會議所調査課編：『第一回奉海沿線旅商団視察報告書』、1929年2月;奉天商工會議所調査課編：『第二回奉海沿線旅商団視察報告書』、1929年4月。這為奉海鐵路的主要競爭對手滿鐵提供了重要情報。

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資金來源主要包括會員會費、日本外務省調查補助金、關東都督府（關東廳）及滿鐵補助金等。

根據(jù)入會章程，加盟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會員都要定期繳納會費。會議所一般在每月初征收會費，收取辦法為等級賦課金制度，即根據(jù)會員所在企業(yè)繳納營業(yè)稅的數(shù)量劃分會員等級，不同等級的會員繳納金額不同的會費。同時，為吸納更多中小工商業(yè)者成為會員，商業(yè)會議所還不斷調整會費標準。例如，1915年，大連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會員被劃分為8個等級，會費隨會員等級的降低逐級遞減，第一等級會員每月繳納會費50日元，最低等級每月繳納會費2日元。1920年，大連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會員被重新劃分為10個等級，1932年6月又改為12個等級，第一等級會員每月繳納會費100日元，而第十二等級會員每月只需象征性地繳納會費1日元。大連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在降低會費的同時，也簡化入會程序及會費繳納方法，即由原來的按月繳納變?yōu)槊?個月繳納1次。通過劃分等級、降低會費等措施，確實吸引了更多的中小工商業(yè)者加入商業(yè)會議所中。例如，1932年4月大連日本商工會議所會員為194人，同年6月改為12個等級會員制后，到1933年3月，其會員一舉達到411人，會員顯著增加。

大連商業(yè)會議所編：『昭和八年度大連商業(yè)會議所事務報告』、1933年、44-45頁。但由于增加的是以小工商業(yè)者和小商販為主的中下級會員，會費總量并未增加。

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活動在其成立之時往往同步啟動，隨著日本對華擴張的深入，接受委托調查的任務逐漸增多，但因調查經費有限，故經常通過駐華總領事館向外務大臣申請補助費。

在日本對華擴張計劃中，中國東北區(qū)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駐華日本領事的情報搜集工作也更加依賴東北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及其發(fā)揮的建議咨詢作用。

「分割1」、『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奉天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5100、1927-1933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因此，日本外務省每年為東北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提供數(shù)額不等的“調查補助金”。例如，1909年12月，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向日本外務大臣提出“商業(yè)調查補助費”的申請書中寫道：在日本的扶植下，日“滿”貿易及殖產工業(yè)均得到大力發(fā)展，這得力于日本國內資本家對東北的了解，而在這些商業(yè)會議所指導下的日本人則為此提供了“諸般調查資料”。從性質上看，這些調查資料費不應該由在華日本人獨立承擔，而應由政府補助。并且，中國東北財源及農工商業(yè)的未來均與調查密切相關，在調查資金不足的情況下，也應由政府給予補助。為此，1909年日本外務大臣批準為其提供6000日元的調查補助費。此后，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連年獲得外務省的不定額補助金。“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對鴨綠江流域的安東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也加大投入。如1928年，日本政府為其提供的補助金達8072.20日元（同年會費收入僅為7323日元）。

安東商工會議所：『昭和四年度安東商工會議所事務報告』、1930年、94頁。會頭瀨之口藤太郎向外務省申請補助金時曾指出，“九一八”事變有利于日本在中國東北經濟勢力的擴張，在這種形勢下，安東作為日“滿”稅關所在地的國境都市，安東商工會議所的經濟調查內容多且復雜，需要追加補助金。

「補助金下附方御願ノ件」、『安東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0600、1933-1935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昭和拾壹年度當所補助金ニ関シ請願ノ件」、『満洲國 安東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3300、1936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日本外務省大臣同樣希望在安東商工會議所的指導下，在日“滿”經濟發(fā)展中，充分發(fā)揮其指導安東地方工商業(yè)者、調查相關區(qū)域的經濟狀況等作用，日本外務省會繼續(xù)提供補助金。

「安東商工會議所ニ對スル外務省補助金下附方稟請ノ件」、「昭和拾壹年度當所補助金ニ関シ請願ノ件」、『満洲國 安東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3300、1936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

七七事變后，華北的日本商工會議所開始擔負配合軍事侵略及戰(zhàn)后控馭當?shù)亟洕娜蝿眨蚨?，它的調查業(yè)務更加繁重，需要增加專業(yè)調查人員，調查費大幅增加。同時，接踵而至的各類日本視察團也使得接待費用暴漲，故此，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向日本外務大臣申請增加補助金。1938年，日本外務省秘密補助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7000日元，

「昭和十三年度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補助金ニ関シ再請願ノ件」、『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天津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52100，1938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1939年的補助更是高達2萬日元。

「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補助方ニ関スル件」（外機密）、『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天津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52300、1941-1943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此前，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的外務省補助金為每年2000日元。

「外務省補助金收支計算書並事業(yè)成績報告書進逹ノ件」、『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天津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52100，1938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為促進發(fā)展“大東亞共榮圈”，1938年，外務省將給予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的補助金增至5000日元。1939年，由于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在諸項調查及與中國合作籌建“北京日華商工協(xié)會”等活動中都“卓有成效”，日本政府將補助金增至1萬日元。

「北京商工會議所設置補助金ニ関スル件」、『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第四巻、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0200、1938-1942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此后，日本政府對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的補助金均如期發(fā)放，1940年是8000日元，1941年和1942年均為1萬日元。

「中國/1）一般及雑（助成関係ヲ含ム）」、『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第四巻、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0100、1938-1942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所報』第16號、1940年4月25日;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所報』第42號、1941年6月28日。

從日文檔案（大多封面都寫著“機秘”）可見，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普遍長期通過駐華使館獲得外務省的秘密補助金，這當然是因為商業(yè)會議所本身就是為日本政府提供中國經濟情報，并在其對華經濟擴張中提供咨詢建議的重要組織。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活動受到當?shù)厝毡绢I事館的管理與監(jiān)督，而且有義務接受領事館、軍隊、政府的委托調查并向其提交各類調查內容出版物。而有些處于“戰(zhàn)略地位”，如圖們日本商工會議所，更是在日本政府的強力推動和資助下建立起來的，

図們日本商工會議所：『昭和十二年度図們日本商工會議所事務報告』、1938年、1頁。僅1937年，圖們日本商工會議所就從日本政府領取補助金7405日元（該年度會費為7020日元），其中用于調查支出金額為3200日元。

「事務報告」、『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満洲國/図們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36800、1937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梢?，日本政府的補助金是這類商業(yè)會議所維持基本運行的重要經費，其支持的用意也不言而喻。

除了外務省臨時補助金外，在東北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每年還會從關東都督府（關東廳）、滿鐵等處獲得資助。

奉天是中國東北的中心，從1917年開始，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從關東都督府及滿鐵會社分別獲取了2000日元補助金。之后，隨著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接受委托調查內容及范圍的不斷擴大，所需經費大幅上漲，于是，關東廳和滿鐵會社皆大幅度增加補助金。例如，從1927年開始，滿鐵會社補助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資金增加到5000日元，從1932年增加到1.6萬日元，1937年驟然升至2.1萬日元。同時，從1932年開始，關東廳對其提供的補助費也從最初的2000日元增加到3000日元或者2500日元，1937年更大幅升至5000日元。1937年，上述兩種補助經費合計已經達到奉天日本商工會議所經費總數(shù)的37.57%。而受資助的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也必須遵循《補助金領受書》的規(guī)定：定期向關東廳提交調查結果，必須遵循外務大臣的指示命令等。

「分割8」、『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 會議所関係雑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45900、1936-1938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

隨著日本在華擴張的深入，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經費也不斷增加，調查費占商業(yè)會議所總支出的比重也在增加。奉天日本商業(yè)會議所1919年的調查費支出為147.67日元，僅占該年度商業(yè)會議所總支出決算的0.62%，

奉天商業(yè)會議所：『大正八年度奉天商業(yè)會議所事務報告』、1920年、44頁。而1935年它的調查費支出已增至3022.74日元，占該年度商工會議所總支出決算的5.2%。

奉天商工會議所：『第四十回奉天商工會議所事務報告』、1936年、113頁。天津日本商工會議所1938年的調查費支出為4800日元，占其總支出的15%。

「組織變後ノ當所嵗入出豫算概畧見積表」、『在外邦人商業(yè)（商工）會議所関係雑件/天津商工會議所』、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8061552100、1938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因此，在日本外務省、關東廳、滿鐵等的補助金支持下，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活動更加深入、廣泛和頻繁，在日本對華經濟擴張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三、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對中國經濟調查的內容

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規(guī)則（條例）皆明確規(guī)定會議所及會員負有經濟調查的職責。如《奉天商業(yè)會議所規(guī)則》指出：會議所接受政府機關命令對工商業(yè)各項事情進行調查;督促工商業(yè)者調查有關工商業(yè)事項;對有關工商業(yè)的各項事務進行統(tǒng)計、調查以及編纂;須就工商業(yè)相關問題向政府部門提供建議（需要對政府的咨詢做出回復、為商業(yè)部以及工業(yè)部制訂各項政策提供建議）;同時規(guī)定，工商業(yè)者需向會議所提供各種經濟統(tǒng)計資料。

「奉天商業(yè)會議所」、『本邦商業(yè)會議所関係雑件/在支ノ部』、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4314500、1906-1909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

對中國各地的經濟調查是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日常最重要的活動，除“秘而不宣”直接“秘密”上報給日本軍政機構的情報外，其調查的主要內容從商業(yè)會議所出版的眾多刊行物中可以清楚地反映出來。《月報》《經濟統(tǒng)計年報》《事務報告》是各商業(yè)會議所普遍采用的定期出版物形式，而不定期刊物種類繁多，不盡相同。這些發(fā)行物詳細記錄了中國不同地區(qū)的各類經濟情況，也包括諸如“匪徒暴行”（抗聯(lián)）等政治活動。商業(yè)會議所出版的刊物都是非賣品，僅供日本國內外商業(yè)會議所交流并及時遞交日本政府官廳。通過這些調查資料，日本政府得以更全面掌握中國的社會經濟等情況，從而為其制定對華政策提供重要依據(jù)。

《月報》是商業(yè)會議所定期出版的主要刊物，其內容通常包括但不限于其駐在地的工商、金融、物價、物產、土地、人口等各方面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如1930年至1932年的《奉天商工月報》記載的主要調查事項包括：大阪神戶地區(qū)中國商人近況、春節(jié)前后中日商人的情況、1931年端午前中日商業(yè)決算情況;奉天市場的煤炭、水泥、陶瓷器、自行車、棉絲布及奉天市場的東京和名古屋制品情況;遼東、遼西、蒙古方面的近況;奉天外國人的經濟勢力、奉天城內外國人的保險業(yè);奉天地區(qū)的中國窯業(yè)、工廠、工業(yè);1930年至1932年奉天的貿易概況、冀東貿易現(xiàn)狀;中國金融機關、東北的財政與金融、奉天省政府的新稅則;中國教科書中的“排日”教材、中日沖突事變及對經濟界的影響、“九一八”事變后的奉天經濟界、奉天地區(qū)日本商標“受害”情況等。

奉天商工會議所：《奉天商工月報》，第299-327號，1930年8月至1932年12月。從上述載錄的調查事項來看，在“九一八”事變前后，奉天商工會議所的調查內容不但包括中國官民商工、金融、財政等各方面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而且也包括與“排日”相關的內容，且調查范圍并不局限于奉天，對蒙古、河北等地都有涉及?！熬乓话恕笔伦兦昂箨P于中國的調查情報對日本制定針對中國東北地區(qū)的擴張政策提供了重要參考。

商業(yè)會議所進行廣泛調查之后，以內部資料形式編輯發(fā)行各種經濟刊物，涵蓋中國經濟的方方面面，其中《經濟統(tǒng)計年報》數(shù)量最大且最具有連續(xù)性，通常包括當?shù)氐拿娣e及人口、財政、金融、貿易、交易所、物價、鐵道、海運、工業(yè)、水產、鹽業(yè)、農業(yè)、畜產、會社、倉庫、通信、航空、保險、就業(yè)等方面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由于這些調查關涉中國安全，故有些年份的刊物封面會印有“秘”或“機密”字樣，嚴禁翻閱和外傳。如1939—1941年大連商工會議所刊行的《“滿洲”經濟統(tǒng)計年報》，封面皆印有“秘”字。1941年《“滿洲”經濟統(tǒng)計年報》的整份報告分為面積及人口、財政、金融、交易所、物價、工業(yè)、水產業(yè)、農業(yè)、會社、保險、開拓事業(yè)部分，全部為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并以表格形式呈現(xiàn)。以第一部分面積及人口為例，包括13張統(tǒng)計表格：《“滿洲”的面積及人口》《“滿洲”主要都市戶口數(shù)》《“滿洲國”人口動態(tài)、大連市戶口數(shù)、關東州營業(yè)戶數(shù)（按營業(yè)種類）》《大連市營業(yè)戶數(shù)及從屬員數(shù)》《“滿洲國”省別都市市街地及市縣旗數(shù)、關東州人口概況》《“滿洲國”日本內地人人口動態(tài)》《“滿洲國”的人口增加趨勢》《“滿洲國”人口（按年齡）》《關東州營業(yè)戶數(shù)（按地區(qū)）》《“滿洲國”日本內地人口動態(tài)》等。

大連商工會議所：『満洲経済統(tǒng)計年報』、1941年、1頁。這些數(shù)據(jù)表不但涵蓋1941年度整個東北地區(qū)的面積、人口、戶數(shù)的靜態(tài)統(tǒng)計，也有動態(tài)變化趨勢的數(shù)據(jù)分析，既有人口地區(qū)分布狀況，又有人口年齡狀況統(tǒng)計，涉及東北土地面積及人口的方方面面。這些詳盡的調查資料為日本控制偽滿政府掠奪東北資源提供了重要情報。

韓笑：《近代大連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東北師范大學，2019年，第34頁。

根據(jù)商業(yè)會議所的章程，商業(yè)會議所每年需將年度《事務報告書》呈送領事館。《事務報告書》除詳細記錄會議所的日常事務、會員、議員選舉等情況外，還匯總了其申請、陳情、對華調查等內容。如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1941年度的《事業(yè)成績報告書》詳細記載了該年度它對華調查的基本情況：1.連續(xù)調查10種：日商物價371項、華商物價398項、日本人生活費指數(shù)（生活必需品）178項、勞力工資及其他6種;2.特殊調查51件：企業(yè)資本變動情況、主要城市物價統(tǒng)制情況、工場調查、主要商品流通情況、北京同業(yè)公會情況、同業(yè)組合動向、北京產業(yè)狀況、華北糧食需求供給情況、華北勞務情況、工商業(yè)者金融狀況等;3.委托調查116件：當?shù)剀婈?、“興亞院”、領事館、各地商工會議所及一般工商業(yè)者的委托調查;4.定期調查報告111件：向當?shù)夭筷犔峁┟垦募Z食、馬料類價格報告及其他物價報告;5.統(tǒng)計表30件;6.企劃方案11件;7.作為會所業(yè)務而搜集的參考資料、華北及東亞經濟資料及其他調查資料700余件。

「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昭和十六年度事業(yè)成績報告書」、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所報』第42號、1942年6月28日、17頁。

北京日本商工會議所1941年調查資料多達1216件，其調查內容涉及商業(yè)、工業(yè)、金融、貿易、物價、生活費、勞動力工資、經濟機構、經濟統(tǒng)制、商品流通情況、各種企業(yè)狀況及資產凍結前后的英美商品發(fā)布等情況。其調查的范圍以北京及周邊地區(qū)為中心，涉及華北全部地域。這些調查主要配合日本在華北推行經濟統(tǒng)制政策，同時為日本華北駐屯軍擴大軍事侵略提供經濟情報。

四、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對中國調查的“隱秘”作用

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的調查觸角無處不在，正如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所稱，“如果給予奉天商業(yè)會議所充分補助使之充分活動，那么它就可以成為調查‘滿洲’最有效的機關”。

「奉天商業(yè)會議所」、『本邦商業(yè)會議所関係雑件/在支ノ部』、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4314500、1906-1909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隨著日本對華擴張政策的展開，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成為搜集中國經濟情報的重要據(jù)點。

概而言之，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及其提供的調查資料主要在如下幾個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第一，搜集并與日本國內各部門及工商業(yè)者共享經濟情報，助力日本國內工業(yè)化進程及對華經濟擴張。

日本從明治維新開始，就一直以對外經濟擴張來服務于本國的工業(yè)化進程，搜集國外經濟情報當然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在日本國內企業(yè)和中小生產者無力承擔高額的海外信息搜集成本的情況下，日本政府確立了以外務省和農商務省為核心、駐外領事館為橋頭堡的對外經濟情報網絡，為國內各部門和基層生產者免費提供海外各類經濟信息，推動國內經濟和對外貿易發(fā)展。

王力：《政府情報與近代日本對華經濟擴張》，第3頁。與以外務省、農商務省為機軸建立起的官方情報一起，商業(yè)會議所與日本經濟團體間通過積極的情報交流而建立起的情報網，共同作為配合日本擴張經濟圈之“帝國情報網的一環(huán)而存在”。

須永徳武：「アジアにおける情報ネツトワ—クト経済団體」、波形昭一編著：『近代アジアの日本人経済団體』、299頁。日本國內的商業(yè)會議所與國外經濟團體間進行情報交流與信息共享的基本方式是交換《月報》等定期刊行物，從而使得經濟情報在各地域間的日本工商業(yè)者中相互溝通、儲存和利用。如1913—1920年，名古屋商業(yè)會議所與奉天、安東、大連、營口等地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及遼陽實業(yè)會、長春貿易協(xié)會、哈爾濱商品陳列館、長春商品陳列館、大連重要物產貿易所等日本經濟團體都進行了定期刊物交換。除此之外，商業(yè)會議所會與日本駐外公館、各地的經濟團體和企業(yè)都保持聯(lián)系以便展開海外市場調查活動。如從1939年5月至1940年3月的香港日本商工會議所《月報》的記載來看，除了日本領事館、日本外務省等領導機構以外，香港日本商工會議所與日本國內及中國大陸、東南亞各國、美國等地的團體組織均有往來。因此，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是日本官民構建的跨越世界各地的經濟情報網中的重要一環(huán)。

第二，日本商業(yè)會議所依據(jù)對華調查活動而按時發(fā)表的中國工商業(yè)狀況與經濟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等情報，尤其是受日本政府及駐華日軍委托而秘密上交的報告（封面通常標有“秘”或者“機密”），是日本制定對華擴張政策的重要基礎情報來源。同時，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基于各項調查向日本軍政當局提供的具有針對性的建議，為日本制定對外政策提供了重要參考。

華盛頓會議之前，為“提出大體的宗旨以解決山東問題”，各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進行了大量相關調查活動，并召開聯(lián)合會討論建議對策。聯(lián)合會召開前后的所有活動及內容都向日本外務大臣匯報并得到指示后才進行。尤其是涉及重要問題的討論及議案如“山東問題”是作為“極密”情報直接電達日本外務大臣內田康哉，并沒有宣示于眾。這些情報包括：有關山東問題的日中交涉文件;有關山東主要都市開放一事;盡快完成山東鐵路延長線相關文件;青島、上海之間與青島、大連之間海底線的相關文件。

「第一回在支日本人商業(yè)會議所聨合會議事報告」、『在支那本邦人商業(yè)會議所聨合會一件/分割2』、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0074349500、1921年、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情報內容涉及山東省內商埠開放、鐵路等日本急需解決的重要問題，為日本在華盛頓會議上通過《解決山東懸案條約》及《附約》獲得在華最大利益提供了重要參考。

詳見費馳：《“在華日本人商業(yè)會議所聯(lián)合會”相關“山東問題”的“極密”議案研究》，《東北師大學報》，2019年第5期，第177-182頁。

“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中國掀起排日運動，在華日本商工會議所在調查各地情況的同時，立即采取行動推促日本政府進一步采取“強硬”手段“解決”“滿蒙”等問題。1931年9月29日，日本召開主旨為“全國商業(yè)會議所代表呼吁對支強硬”的大會，奉天、大連等在華日本商工會議所也派代表出席了會議。在會上，奉天日本商工會議所會頭藤田九一郎陳述了中國方面對日本商人的“暴行”，譴責中國的“反日及戰(zhàn)爭挑釁”行為，呼吁日本政府用戰(zhàn)爭手段徹底解決中國方面的“不法不當行為”。

「全國商議代表対支硬論提唱」、『大阪時事新報』、1931年9月29日。同時，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開會討論后，以“痛下悲壯之決心，不惜犧牲對支貿易”為題，向日本外交大臣提出以“永久、根本性”的解決“滿蒙”問題為“大目標”的建議，因為如果將“滿洲事變”作為地方問題來解決，今后的中日關系將“永遠糾紛不斷”，這不僅會使日本在以長江為中心的整個中國的經濟基礎“遭到根本破壞”，而且也難于繼續(xù)維持在“滿蒙”的既得權益。

金曜會：『金曜會パンフレット』第69號、1931年10月8日。1932年1月22日，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向日本政府提出對長江流域出兵的建議。以上海為主的在華日本中小企業(yè)者為擺脫因中國“排日運動”帶來的商業(yè)困境，期待日本海軍使用武力的愿望，引起日本社會的強烈共鳴，這為日本軍部擴大對華侵略，發(fā)動“一·二八”事變提供了社會基礎。山村睦夫：「満州事変期における上海在留日本資本と排日運動——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を中心に」、『和光経済』、第20巻第23號、1988年。

第三，對占領區(qū)進行經濟調查并提供建議，進而直接參與推行戰(zhàn)時經濟統(tǒng)制政策。

“商業(yè)會議所不單單是建議咨詢機關，作為民間意見的代表機構，商業(yè)會議所積極參與到國家經濟政策的制定和執(zhí)行中，尤其在經濟統(tǒng)制政策實施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p>

小穴毅訳編：『戦爭経済と商工會議所』、東京：商工行政社、1939年、6頁。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和日本接收上海租界后，上海的經濟機構已經完全受到日本的控制。面對上海的經濟重組和戰(zhàn)時統(tǒng)制急速推進的形勢，上海日本總領事館對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進行了重組，總領事館的指導權得到強化，并且明確了商工會議所須秉持“公共利益優(yōu)先”與“國家第一主義”的宗旨。

參見山村睦夫：「日本占領下の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柳沢遊、木村健二編著：『戦時下アジアの日本経済団體』、275頁。

這一時期，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繼續(xù)開展調查和情報收集活動，并對上海經濟進行研究，在經濟統(tǒng)制、戰(zhàn)時國民動員的活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42年，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編纂發(fā)布的《事務報告書》記錄的其主要業(yè)績包括：參與銷售日本國債活動;配合日本推行“國民總動員”運動;促進與上海市商會為中心的中日經濟協(xié)作;協(xié)助物資統(tǒng)制政策;配合物價統(tǒng)制政策（包含物價調查、家庭收支調查）;受陸海軍、總領事館、“興亞院”委托對資產凍結、法幣崩潰的影響進行調查。

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昭和十六年度事務報告』、1941年、1-20頁;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昭和十七年度事務報告』、1942年、10-25頁。1943年，日本當局對汪偽政權開始實行新政策，一方面上海商工會議所代替日本政府與軍隊，支持偽政權成立的全國商業(yè)統(tǒng)制總會;另一方面，作為民間團體統(tǒng)合上海的日本工商業(yè)者，強化協(xié)助國家政策的職能，從而支持日本占領上海的政策。

參見山村睦夫：「日本占領下の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柳沢遊、木村健二編著：『戦時下アジアの日本経済団體』、255-298頁?？梢?，此時，上海日本商工會議所關于保持營業(yè)自由、支援會員事業(yè)的活動幾乎消失，成為代替行政機關承擔管理關于物資統(tǒng)制、物價對策等經濟統(tǒng)制活動的日本外圍機構。

總之，近代在華日本商業(yè)會議所及其中國經濟調查活動，一方面助推了日本國內經濟和對外貿易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也揭示出，它們以“民間經濟團體”的“合法”身份，在中國從事經貿活動的同時，通過提供“秘密”經濟情報及建議對策等活動，配合支持日本軍事侵略，為推行日本的殖民侵略政策發(fā)揮了“排頭兵”及“協(xié)助國策”的作用。

責任編輯：吳 彤

The 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 on Chinese Economy

by the Jap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Modern Times

FEI Chi1， MENG Er-zhuang2

（1.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2.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aikou， Hainan， 571158，China

）Abstract：Japanese official and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had conducted a large number of long-term investigation activities on China since modern time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organization is the Japan Chamber of Commerce. It collected secretly China’s economic intelligence in a cloak of “l(fā)egitimate” economic group. As can be seen from the archives declassified by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and the Japanese publications published by the Chamber of Commerce， various economic surveys are the most important daily activities of the Jap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China. They collected these information and made many suggestions based on it， providing economic information for Japanese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enterprises to help them expand their trade. In particular， some of the intelligence on China marked as “secret” or “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were secretly reported to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and military headquarters， providing important reference for the formulation of Japanese policy toward China.

Key words： the Jap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vestigations of Chinese economy; policy toward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