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名片
老舍(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另有筆名絜青、鴻來、非我等。因生于立春,故父母為他取名“慶春”,大概含有慶賀春來、前景美好之意。上學后,更名為舒舍予,含有“舍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中國現(xiàn)代小說家、作家、語言大師,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shù)家”稱號的作家。
代表作有《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劇本《茶館》《龍須溝》等。
老舍的一生,總是忘我地工作,是文藝界當之無愧的“勞動模范”。
2017年9月,中國現(xiàn)代文學長篇小說經(jīng)典《四世同堂》由東方出版中心出版上市。這是該作自發(fā)表以來第一次以完整形式出版。
寫作風格
老舍說:“沒有一位語言藝術(shù)大師是脫離群眾的,也沒有一位這樣的大師是記錄人民語言,而不給它加工的。”因此,作品中人物語言是加工提煉過的北京白話。其作品語言的“俗”是建立在精細的思考與研究的基礎(chǔ)上。他的“白”,讓讀者易于理解卻又頗有深度。用通俗、平白的文字來反映時代和生活,這才是老舍作為語言大師的境界,可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現(xiàn)代文學史上,老舍的名字總是與市民題材、北京題材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他是現(xiàn)代中國文壇上杰出的風俗、世態(tài)(尤其是北京的風土人情)畫家。作為一位大家,他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可能不夠遼闊,但在他所描繪的范圍內(nèi),卻把歷史和現(xiàn)實,從一年四季的自然景色,不同時代的社會氣氛、風俗習慣,一直到三教九流各種人等的喜怒哀樂、微妙心態(tài)都結(jié)合、濃縮在一起,有聲有色、生動活潑,自成一個完整豐滿、“京味兒”十足的世界。
寫作經(jīng)驗
老舍說過:“寫東西非有生活不可。不管文字多么好,技巧多么高,也寫不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們是工人,就寫工人的生活。這樣,寫作范圍不就太小了么?只要寫得深刻,范圍小點沒有什么關(guān)系。一位偉大的作家的確能夠?qū)懗鲈S多不同的人物,好多不同的事情,可是咱們現(xiàn)在的目的是先寫好一件事,還不能希望馬上成為偉大的作家?!?/p>
因為他寫的是自己真正知道的東西,所以他的作品以生動和豐富著名,特別是對老北京生活的描寫,還原了古城的聲音色彩,也顯出眾多生命景觀。他屬于胡同里的一員,血管里流著普通百姓的溫度,其小說與散文描繪了四合院的老樹、胡同的吆喝聲,關(guān)注著人們在日常生活里的寒來暑往、生生死死,以及那些被漠視的、細小的、司空見慣的存在。
(選自“中國青年報客戶端”2020年4月15日)
大明湖之春
老 舍
北方的春本來就不長,還往往被風七手八腳的刮了走。濟南的桃南丁香與海棠什么的,差不多年年被黃風吹得一干二凈,地暗天昏,落花與黃沙卷在一處,再睜眼時,春已過去了!記得有一回,正是丁香乍開的時候,也就是下午兩三點鐘吧,屋中就非點燈不可了,風是一陣比一陣大,天色由灰而黃,而深黃,而黑黃,而漆黑,黑得可怕。第二天去看院中的兩株紫丁香,花已像煮過一回,嫩葉幾乎全破了!濟南的秋冬,風倒很少,大概都留在春天刮呢。
有這樣的風在這兒等著,濟南簡直可以說沒有春天;那么,大明湖之春更無從說起。
濟南的三大名勝,名字都起得好: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都多么響亮好聽!一聽到“大明湖”這三個字,便聯(lián)想到春光明媚和湖光山色等等,而心中浮現(xiàn)出一幅美景來,事實上,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湖中現(xiàn)在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壩劃開的多少塊“地”?!暗亍蓖饬糁鴰讞l溝,游艇沿溝而行,即是逛湖。水因不需要多么深的水,所以水黑而不清;也不要急流,所以水定而無波。東一塊蓮,西一塊蒲,土壩擋住了水,蒲葦又遮住了蓮,一望無景,只見高高低低的“莊稼”。艇行溝內(nèi)。如穿高糧地然,熱氣騰騰,碰巧了還臭氣哄哄。夏天總算還好。假若水不太臭,多少總能聞到一些荷香,而且必能看到些綠葉兒。春天,則下有黑湯,旁有破爛的土壩;風又那么野,綠柳新蒲東倒西歪,恰似掙命。所以,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湖之不大與不明,都因為湖已不湖。假若能把“地”都收回,拆開土壩,挖深了湖身,它當然可以馬上既大且明起來:湖面原本不小,而濟南又有的是清涼的泉水呀。這個,也許一時作不到。不過,即使作不到這一步,就現(xiàn)狀而言,它還應(yīng)當算作名勝。北方的城市,要找有這么一片水的,真是好不容易了。千佛山滿可以不算數(shù)兒,配作個名勝與否簡直沒多大關(guān)系,因為山在北方不是什么難找的東西呀。水,太難找了。濟南城內(nèi)據(jù)說有七十二泉,城外有河,可是還非有個湖不可。泉,池,河,湖,四者俱備。這才顯出濟南的特色與可貴。它是北方唯一的“水城”,這個湖是少不得的。設(shè)若我們游湖時,只見溝而不見湖,請到高處去看看吧,比如在千佛山上往北眺望,則見城北灰綠綠的一片——大明湖;城外,華鵲二山夾著灣灣的一道亮光兒——黃河。這才明白了濟南的不凡,不但有水,而且是這樣多呀。
我寫過一本小說——《大明湖》,在一二八與商務(wù)印書館一同被火燒掉了。
記得我描寫過一段大明湖的秋景,詞句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是什么什么秋。桑子中先生給我畫過一張油畫,也畫的是大明湖之秋,這里大概有點意思對了,只是在秋天,大明湖才有些美呀,濟南的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無風,處處明朗。這時候,請到城墻上走走,俯視秋湖,敗柳殘荷,水平如鏡;唯其是秋色,所以連那些殘破的土壩也似乎正與一切景物配合:土壩上偶有一兩截斷藕,或一些黃葉的野蔓,配著三五枝蘆花,確是有些畫意?!扒f稼”已都收了,湖顯著大了許多,大了當然也就顯著明。不僅是湖寬水凈,顯著明美,抬頭向南看,半黃的千佛山就在前面,開元寺那邊的“橛子”——大概是個搭菜畦中還生著短短以綠葉。往南往北,往東往西,看吧,處處空闊明朗,有山有湖,有城有河,到這時候,我們真得到個“明”字了,桑先生那張畫便是在北城墻上畫的,湖邊只有幾株秋柳,湖中只有一只游艇,水作灰蘭色,柳葉半黃。湖外,他畫上了千佛山;湖光山色,聯(lián)成一幅秋圖,明朗,素凈,柳梢上似乎吹著點不大能覺出來的微風。
對不起,題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卻說了大明湖之秋,可誰叫元德先生出錯了題呢!
(選自《中國散文鑒賞文庫》,有刪節(jié))
賞讀
老舍自步入文壇以來,便以一種與眾不同的寫作風格在眾多現(xiàn)當代作家中獨樹一幟,這篇《大明湖之春》也以他本人獨特的語言技巧,為讀者勾勒出一幅與眾不同的北國之春畫卷。我們置身其中,既能領(lǐng)略獨特的語言,又能通過這語言置身于非凡的春天里,浮想聯(lián)翩,遐思無窮。
選文寫了大明湖春秋兩季的風景,寫大明湖的春時用筆似多有貶抑,但筆鋒一轉(zhuǎn),又寫“到底算個名勝”,清新素淡的敘述中飽含著作者的深情,全然沒有“貶春”之意。在婉轉(zhuǎn)流暢的文字背后,一個微風綠柳的春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思考
1.文章第一段強調(diào)了什么?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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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結(jié)合上下文,體會文中畫線句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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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題目是“大明湖之春”,為何作者還要用不少筆墨去描繪大明湖的秋景呢?請結(jié)合時代背景及上下文語境,談?wù)勀愕目捶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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