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月 張 煜

呼吸道傳染病疫情背景下的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孫世月 張 煜

(北京林業(yè)大學心理學系, 北京 100083)

民眾遵守社交限制措施和主動擴大社交距離對遏制呼吸道傳染病疫情非常重要。疫情背景下的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與疫情情境、疫情相關(guān)認知和情緒、社會文化背景以及個體心理特質(zhì)有關(guān), 可基于計劃行為理論、保護動機理論和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進行解釋, 可能存在威脅管理機制、自我效能感機制和社會認同機制的多重作用。未來研究應進一步考察情緒認知過程及其與社會文化背景和個體心理特質(zhì)的交互, 構(gòu)建雙系統(tǒng)模型, 結(jié)合追蹤及實驗研究, 檢驗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內(nèi)在機制。

呼吸道傳染病, 疫情,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個體心理特質(zhì)

2020年1月起, 一種新型呼吸道傳染病2019冠狀病毒病(COVID-19, 也稱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迅速發(fā)展為全球性流行病, 成為近100年來人類所經(jīng)歷的最嚴重疫情。當出現(xiàn)新的傳染病, 尤其在缺乏有效疫苗和精準治療方案的疫情初期時, 及時采取非藥物干預措施往往可有效且低成本地遏制疫情蔓延。為了應對COVID-19疫情所采取的一些非藥物干預措施, 包括勤洗手、戴口罩、擴大社交距離, 以及政策層面的社交限制措施, 均已被證實可有效遏制或緩解疫情(Teslya et al., 2020)。一項元分析研究顯示, 保持1米及以上社交距離可使病毒傳播風險降低10.2% (Chu et al., 2020), 也有研究者提出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是應對COVID-19的最有效舉措(Sturman et al., 2021)。在當前全球仍面臨COVID-19疫情威脅的背景下, 如何促進民眾更普遍地實施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為了回答這一問題, 我們需要理解疫情背景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內(nèi)在機制。

雖然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是COVID-19疫情之后才引起心理學、公共衛(wèi)生領(lǐng)域研究者關(guān)注的新問題, 但以往圍繞呼吸道傳染病疫情背景下的各類健康防護行為所開展的研究已經(jīng)積累了較為豐富的證據(jù), 有必要對其中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相關(guān)的內(nèi)容進行梳理, 為應對當前COVID-19及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全新傳染病疫情提供科學依據(jù)。因此, 本研究首先回顧呼吸道疫情背景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相關(guān)研究背景; 其次, 梳理以往研究中涉及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進展, 并闡釋相關(guān)理論解釋; 最后, 針對當前研究存在的不足提出展望。本文圍繞近20年來幾次影響較大的呼吸道傳染病疫情背景進行討論, 綜述以健康人為對象展開的調(diào)查和實驗研究, 主要涉及SARS、H5N1人傳人禽流感、H1N1甲型流感、H7N9人傳人禽流感, 以及COVID-19疫情。一些研究者以實際疫情為背景或參照, 設(shè)置預期或假想疫情情境考察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這也是本研究關(guān)注的內(nèi)容。

1 疫情背景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呼吸道傳染病疫情背景下,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和個人衛(wèi)生行為是民眾在實踐中最普遍采取的非藥物干預類健康防護行為(Bults et al., 2015; SteelFisher et al., 2012)。其中,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social distancing behaviors), 是對一系列旨在擴大社交距離的相關(guān)行為及行為意向的概括, 既包括個體層面的回避行為, 如避免去往人口密集場所、避免乘坐公共交通、減少外出、減少聚集性活動等, 也包括了民眾對政府或公共衛(wèi)生部門所采取的關(guān)閉學校、取消大型集會、旅行限制、社區(qū)隔離等社交限制措施的認同、遵守意愿及行為。個人衛(wèi)生行為(improved hygiene practice)強調(diào)個人取向的非藥物預防行為, 主要包括勤洗手、戴口罩/面罩、咳嗽或打噴嚏時掩口鼻、物品或家居清潔等(Bish & Michie, 2010; Moran& Del Valle, 2016; Rashid et al., 2015)。Bish和Michie (2010)的系統(tǒng)性綜述分析發(fā)現(xiàn), 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與個人衛(wèi)生行為受到疫情知識、感知疫情嚴重性等因素的共同影響, 并且兩者的影響路徑存在差異, 例如, 行為線索、狀態(tài)焦慮僅預測個人衛(wèi)生行為, 而社會規(guī)范僅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雖然國內(nèi)外均有一些最新研究直接圍繞居家隔離意愿(申鑫等, 2021)、自我隔離意愿(Zhang et al., 2020)、社交距離保持行為(Frounfelker et al., 2021; Roberto et al., 2021; Xu & Cheng, 2021)展開探索, 但以往大部分健康防護研究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與勤洗手、消毒、外出戴口罩等各類行為綜合為一個指標分析其現(xiàn)狀和影響因素(例如, Liu, 2021; Luo et al., 2020; Moran & Del Valle, 2016), 且主要基于疾病相關(guān)威脅管理機制進行理論解釋, 重點關(guān)注疫情嚴重性和風險認知的影響(Stangier et al., 2021; Lau, Yang, Tsui, & Pang, 2004; Lau et al., 2007a)。與個人取向的個人衛(wèi)生行為相比,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往往涉及更復雜的社會認知過程, 與親社會動機、人際信任等有關(guān)(Oosterhoff et al., 2020; Pedersen & Favero, 2020), 兩類行為的內(nèi)在心理機制存在不同, 有研究者明確提議有必要探索“恐懼/威脅”機制之外可能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新路徑(J?rgensen et al., 2021)。為了更準確地理解促進或妨礙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相關(guān)因素, 并指導疫情防控實踐, 未來研究有必要更具體、更有針對性、更深入地考察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及其內(nèi)在機制。

2 疫情背景下普通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因素

在呼吸道傳染性疾病疫情背景下民眾心理和行為相關(guān)研究中, 健康防護行為的影響因素是廣受關(guān)注的一個問題。Bish和Michie (2010)對人口學因素和態(tài)度因素如何影響個人衛(wèi)生行為、社交回避行為、疾病管理行為進行了綜述, 重點分析了疫情情境下的風險認知、嚴重性認知、可控性認知、疫情知識、社會規(guī)范和焦慮在健康保護行為中的作用, 強調(diào)個體因素的作用。近年來的研究進展顯示, 疫情背景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不僅與疫情情境引起的認知和情緒因素有關(guān), 還與獨立于疫情之外的社會文化背景和個體心理特征因素有關(guān)。一方面, 從“情境?認知/情緒?行為”的心理過程來看, 疫情情境是與疫情中的行為反應直接相關(guān)的微觀環(huán)境因素, 可由疫情客觀指標及時間空間特征所反映; 而疫情相關(guān)認知和情緒是指個體基于疫情客觀現(xiàn)實, 形成的有關(guān)疫情情境的認識和情緒感受, 疫情情境因素主要通過個體在疫情情境下的認知和情緒反應進而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且疫情認知與情緒反應之間存在相互影響。另一方面, 社會文化背景因素作為宏觀環(huán)境因素, 個體的人格、認知等心理特質(zhì)因素作為個體因素, 雖然與疫情情境無直接相關(guān), 但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關(guān), 且可能通過疫情情緒相關(guān)認知和情緒反應間接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趯σ酝芯康姆治? 我們提出一個整合框架(見圖1), 對影響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環(huán)境和個體因素進行概括。根據(jù)該理論框架, 本部分將分別梳理疫情情境、疫情相關(guān)認知情緒過程、社會文化背景和個體心理特質(zhì)這4個方面的因素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關(guān)系。

圖1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理論框架

2.1 疫情情境

疫情嚴重性可反映在受疫情影響城市或地區(qū)的新增及累計確診病例數(shù)、死亡病例數(shù)等客觀指標上。值得注意的是, 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與疫情嚴重性之間的關(guān)系并非簡單線性相關(guān)。一般在疫情初期, 民眾自我報告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與新增確診病例數(shù)、累積病例數(shù)等疫情進展成正相關(guān)(Lau, Yang, Tsui, & Pang, 2004)。一項研究基于移動手機定位數(shù)據(jù)在群體水平上評估并分析了美國COVID-19疫情初期(2020年3月下旬)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并以疫情前的基線作為參照, 結(jié)果顯示, 隨著確診病例數(shù)的增加, 當?shù)孛癖姼毡榈貙嵤┥缃痪嚯x保持行為(Barrios & Hochberg, 2020)。但2020年8月在美國疫情爆發(fā)期進行的一項調(diào)查并未發(fā)現(xiàn)確診病例數(shù)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預測作用(Xu & Cheng, 2021), 這可能是由于疫情爆發(fā)期, 政府采取更嚴格的社交限制措施, 民眾配合度也更高。同時, 上述研究也提示, 除了疫情嚴重性, 對疫情防控行為的考察還應結(jié)合疫情時間進程。

時間進程方面, 2009年H1N1疫情(Bults et al., 2015)、香港SARS疫情二次爆發(fā)(Lau et al., 2003), 以及香港H7N9疫情期間(Liao et al., 2015)的多項調(diào)查一致發(fā)現(xiàn), 疫情早期民眾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等行為有隨時間而增強的趨勢, 但報告曾調(diào)整旅行計劃、避免聚集等行為的比例則表現(xiàn)出先升后降的趨勢, 且與疫情嚴重性進展并不一致。COVID疫情初期, 2020年3～4月初, 美國的調(diào)查中超過70%對民眾自我報告有高水平社交距離保持行為(J?rgensen et al., 2021)。2020年5～6月, 期間美國疫情形勢仍然很嚴重, 日新增病例數(shù)均迅速上升, 但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卻持續(xù)下降, 在7月則未進一步變化(Reinders Folmer et al., 2021), 這期間英國民眾對各項防控措施的遵守度總體上也呈現(xiàn)下降趨勢(Wright & Fancourt, 2021)。另一項取樣范圍更大、覆蓋周期更長的“抗疫疲勞”研究于2020年3月至11月調(diào)查了全球14個國家近24萬民眾自我報告的防護行為, 以30天為一個時間窗口進行分析, 發(fā)現(xiàn)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模式整體上呈現(xiàn)出“U型”曲線, 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水平最初隨時間逐步下降, 約半年后降至最低點, 之后大部分地區(qū)又有所上升(Petherick et al., 2021)。上述研究均顯示, 疫情期間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時程特征值得進一步關(guān)注。

此外,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還存在地區(qū)差異, 疫情首發(fā)地的民眾對社交距離保持的遵守意愿和行為可能更為主動和持久。SteelFisher等(2012)對墨西哥、阿根廷、日本、英國和美國這5個國家的民眾在H1N1流感疫情期間的健康保護行為進行了調(diào)查, 結(jié)果顯示, 各個國家的多數(shù)人群均能做到與具有流感癥狀的人保持距離, 作為疫情首發(fā)地的墨西哥有46%～56%民眾報告會改變諸如擁抱、親吻、握手等社交行為習慣, 而其他歐美國家只有不到30%的民眾改變上述行為。46%～69%的墨西哥民眾疫情期間采取了與保持社交距離相關(guān)的防控措施, 而該比例在阿根廷、日本、美國和英國分別僅為15%～38%、4%～ 25%、4%～23%、5%～11%。研究者提出上述地區(qū)差異可能反映了疫情嚴重性、政府疫情應急響應、媒體的作用、不同地區(qū)文化與價值觀的差異。上述研究的調(diào)查實施于疫情后期, 美國的累積確診和死亡病例數(shù)都很高, 但調(diào)查中美國民眾對于保持社交距離的實踐程度遠低于墨西哥。類似地, COVID-19新冠疫情期間, 各國疫情嚴重程度不一, 但普遍看來, 中國民眾更傾向于嚴格實施與社交距離保持相關(guān)的行為、對社交限制措施認同度也較高(聶勝楠等, 2020; 趙瑩穎等, 2020)。這可能是由于在最先受到新型傳染病疫情沖擊的地區(qū), 居民更直接、更近距離地體驗到健康威脅, 同時又缺乏充分的參考信息, 不確定性程度更高。

綜上, 疫情客觀情境與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關(guān)系較為復雜。目前對疫情嚴重性和疫情時間進程的發(fā)現(xiàn)并不一致, 對于疫情首發(fā)地的特殊性也缺乏針對性考察, 未來研究有必要結(jié)合疫情期間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主觀報告和客觀活動指數(shù)的持續(xù)追蹤, 進一步明確與疫情嚴重性、時空動態(tài)相關(guān)的行為模式。此外, Wright和Fancourt (2021)以“情境強度”解釋了民眾健康防護行為的情境依賴性, 即在社會行為規(guī)范尚未形成時, 情境可能發(fā)揮更重要的作用, 同時, 伴隨疫情情境的動態(tài)變化, 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可能涉及不同的行為策略和心理機制, 未來對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進一步考察不應忽視調(diào)查取樣時間、地點及疫情形勢變化等信息。

2.2 疫情情境相關(guān)認知和情緒

2.2.1 疫情知識

疫情知識主要指公眾對疫情現(xiàn)狀的了解, 包括疫情意識, 對傳染性疾病病理、癥狀、傳播途徑等疾病知識的了解, 以及對公共衛(wèi)生部門推薦的、有效的疫情和疾病預防等防控知識的了解情況。在測量方式上, 對疫情知識的評估通常要求被試判斷某一陳述的對錯或同意某一陳述的程度, 一般以正確知識作為參照點, 評估個體對疫情與疾病的了解程度。

疫情知識可顯著預測COVID-19、H5N1禽流感疫情背景下民眾遵守社交限制的意愿(Lau et al., 2007a; Sturman et al., 2021; 申鑫等, 2021)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van Stekelenburg et al., 2021)。澳大利亞研究者進行了一項實驗研究來考察疫情知識的作用, 研究中首先詢問受調(diào)查者在流感疫情中保持社交距離的情況, 然后在解釋了假想的新型流感疫情知識之后再次詢問同樣的問題,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民眾自我報告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傾向顯著提高(Eastwood et al., 2009)。但是, 該研究的結(jié)果來自對同一批被試兩次回答的比較, 缺乏對照組, 易受到期望效應的干擾。van Stekelenburg等(2021)進行的隨機對照組追蹤研究也顯示疫情知識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guān), 但該研究并未發(fā)現(xiàn)疫情知識干預對美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促進作用?？梢? 疫情知識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guān)系尚不明確。

2.2.2 疫情情境感知

疫情情境感知是指個體基于疫情客觀現(xiàn)實和對疫情知識的了解, 從主觀感受的角度做出的評估, 包括個體感知的疫情風險性、嚴重性、可控性以及主觀規(guī)范(即對疫情防控相關(guān)社會規(guī)范的感知)。其中, 疫情風險認知, 尤其疾病感染風險, 是最受關(guān)注的一個心理因素(Tooher et al., 2013)。SARS和H5N1流感疫情期間香港的研究、COVID-19疫情期間北美的研究均表明疫情風險認知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著顯著預測作用, 認為健康人不容易被傳染的民眾, 更傾向于忽視社交限制要求(Lau et al., 2007a; Lau, Yang, Tsui, Pang, & Kim, 2004; Taylor et al., 2020)。其中, Taylor等(2020)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 疫情風險認知是影響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最重要預測變量, 且具有大效應量。

知覺到的疫情嚴重性或疫情威脅, 主要反映民眾對于疾病或疫情危害個體健康、社會經(jīng)濟的嚴重程度的認識, 一般可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例如, 認為疫情威脅性被夸大了、疫情對于個體或社會經(jīng)濟的影響不嚴重的民眾, 更傾向于忽視社交限制要求(Lau et al., 2007b; Lau, Yang, Tsui, Pang, & Kim, 2004; Taylor et al., 2020)。Teasdale等(2012)在英國H1N1疫情流行期以假想疫情情境為背景進行隨機分組實驗, 發(fā)現(xiàn)當民眾認為新發(fā)疫情的疾病致死率高、嚴重擾亂正常生活時, 更傾向于居家不外出, 甚至即便身體健康也不去上班。

疫情不僅影響個人健康, 還會妨礙經(jīng)濟民生, 故而知覺到的疫情嚴重性也并非單維度的變量。有研究顯示, 感知疫情威脅個人健康的嚴重性可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但感知疫情對社會經(jīng)濟的妨礙卻不能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Lau et al., 2007b)。此外, 疫情嚴重性感知雖然促進社交距離保持, 但也伴隨更高的心理健康風險。感知疫情嚴重性更高的民眾, 更有可能出現(xiàn)與社交距離保持相關(guān)的過度反應, 如避免去往任何公共場所, 自我隔離狀態(tài)下的應激反應也更嚴重(Taylor et al., 2020)。

知覺到的疫情可控性反映出民眾對疫情是否可控的認知, 以及對防控措施是否有效的認可。對疫情防控措施的認可程度可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Bashirian et al., 2020; 申鑫等, 2021; Roberto et al., 2021), 但具有針對性, 例如, 認為“公共場所戴口罩”、“隔離感染者”兩項措施對遏制疫情很重要的人群更愿意保持社交距離, 對個人衛(wèi)生行為、“人群大篩查”措施的認可度則缺乏可預測性(Lau et al., 2007a)。

主觀規(guī)范是指個體在決策是否采取特定行為時感知到的社會壓力, 反映了重要他人或團體對個體行為決策的影響。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相關(guān)的社會規(guī)范影響個體在疫情情境下感知到的社會壓力, 進而表現(xiàn)出主觀規(guī)范對社交距離的正向預測作用(Bish & Michie, 2010; Frounfelker et al., 2021)。主觀規(guī)范與過往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呈現(xiàn)出正相關(guān), 可能存在主觀規(guī)范與健康行為之間的相互促進。值得注意的是, 主觀規(guī)范與對疫情相關(guān)社會分類的感知之間存在負相關(guān); 當個體感知自己在涉及COVID-19疫情時由于年齡、性別、健康狀況、種族、居住社區(qū)等各種原因曾被區(qū)別對待的程度越高, 主觀規(guī)范越低, 社交距離保持的行為意向也更低, 顯示出群體影響的復雜性(Frounfelker et al., 2021)。

2.2.3 疫情相關(guān)情緒體驗

恐懼和擔憂是疫情情境下民眾常體驗到的情緒(溫芳芳等, 2020), 當前的初步證據(jù)顯示, 恐懼、擔憂等負性情緒體驗, 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正向預測作用(Frounfelker et al., 2021; J?rgensen et al., 2021; Liao et al., 2014)。雖然Bish和Michie (2010)根據(jù)系統(tǒng)性綜述分析提出焦慮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預測不顯著, 但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 疫情相關(guān)焦慮情緒體驗更強的個體, 更認同社交隔離, 行為上也更遵守社交距離保持措施(Makhanova & Shepherd, 2020; Xu & Cheng, 2021)。此外, Roberto等(2021)的研究發(fā)現(xiàn), 同時納入了疫情威脅感知、恐懼情緒和可控性感知構(gòu)建的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可解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變異量的64%, 其中, 感知疫情威脅通過增強恐懼情緒體驗, 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意向, 進而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綜上, 在客觀疫情情境、主觀疫情知識之外, 現(xiàn)有研究一致發(fā)現(xiàn), 疫情相關(guān)的風險認知、嚴重性認知、可控性認知, 對傳染病疫情背景下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重要影響, 同時, 疫情相關(guān)情緒體驗的作用也在一些研究中得到了初步檢驗。但是, 感知疫情威脅個人健康、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這兩個方面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不同影響、與疫情情境感知相關(guān)的心理健康風險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權(quán)衡、以及各種疫情相關(guān)認知情緒因素之間的相互影響, 如疫情可控性認知在疫情嚴重性認知、恐懼情緒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間接作用, 均有待進一步厘清。

2.3 社會文化背景因素

COVID-19疫情期間, 中國民眾對社交限制等防控措施的配合和支持程度, 與眾多西方國家形成鮮明對比。除了各國政府防疫思路和指導性政策的不同, 社會文化差異值得探究。調(diào)查數(shù)據(jù)也顯示, 疫情背景下不同國家的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存在不同, 例如, H1N1疫情期間, 與日本、阿根廷和墨西哥相比, 英國和美國受調(diào)查者對疫情中社交距離限制措施的認同度更低(SteelFisher et al., 2012)。此外, COVID-19疫情期間, Petherick等(2021)進行的大樣本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 在控制了氣候、疫情情境等因素之后, 大部分國家的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隨時間進程呈現(xiàn)“U型”模式, 但該行為模式并未見于中低收入國家。

Huynh (2020)的研究參考以往研究對58個國家或地區(qū)文化層面的評估, 以國家的權(quán)力等級指標、個人主義?集體主義指標、不確定性回避指標三個重要文化屬性為自變量, 以COVID-19疫情期間社交距離保持水平為因變量, 進行了回歸分析,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 在控制了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社會福利因素之后, 社會文化層面上不確定性回避程度越高的國家, 商超、公園、車站等場所的民眾聚集度越低, 但該研究未發(fā)現(xiàn)國家權(quán)力等級或個人主義?集體主義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顯著預測作用。個體層面, 一項在瑞士進行的追蹤研究顯示, 持有個人主義價值觀的個體, 對社交距離保持措施的認同程度更低(Siegrist & Bearth, 2021)。同時, 個人主義價值觀還可能通過降低民眾的疫情風險感知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產(chǎn)生間接影響, 一項對歐、美、亞洲10個國家共6 991名樣本的調(diào)查顯示, 個人主義價值觀是疫情風險感知的最主要影響因子, 與之相反, 親社會價值觀既能直接促進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也能通過疫情風險感知產(chǎn)生間接影響(Dryhurst et al., 2020)。

可見, 作為社會文化背景的不確定性回避程度、個人主義?集體主義價值觀等因素, 可能影響民眾在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及心理。

2.4 個體心理特質(zhì)

近期COVID-19疫情背景下的多項研究提示, 對疫情中民眾健康防護行為的考察應充分考慮個體心理特質(zhì)的作用(Xu & Cheng, 2021; Zajenkowski et al., 2020), 人格、認知特點、社會認知等變量也與疫情中健康保護行為有關(guān)。其中, 人格特質(zhì)上, 宜人性得分較低、黑暗三聯(lián)征得分高的個體更傾向于違背社交限制措施, 責任感、回避傾向則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促進作用(Wright & Fancourt, 2021; Zajenkowski et al., 2020)。Liu (2021)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 責任心是影響COVID-19疫情期間中國民眾健康防護行為的重要個體特質(zhì)。不過, 另一項美國疫情高峰期進行的大樣本調(diào)查并未發(fā)現(xiàn)大

我們哈哈大笑，這時萍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了，于是面紅耳赤。林孟面對自己的笑話被揭示出來后，嘿嘿地發(fā)出了尷尬的笑聲，他的腦袋不再去敲打后面的門了。

五人格因素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相關(guān)(Shook et al., 2020)。

個體認知特征方面, Xu和Cheng (2021)的研究發(fā)現(xiàn), 自我控制、認知需求水平越高, COVID-19疫情中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實施程度越高?？梢? 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不僅僅涉及到疫情相關(guān)的啟發(fā)式思考, 還包括個體經(jīng)過主動認知努力做出的決策, 因而是有認知資源需求的。與疫情可控性認知類似, 個體認知水平上的自我效能感也可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J?rgensen et al., 2021; Roberto et al., 2021), 這將為理解疫情下的民眾的健康保護行為開拓新的思路。

情緒動機特質(zhì)相關(guān)的研究顯示, 個體特質(zhì)性健康風險回避傾向越高的人群, 更認同社交隔離, 行為上也更遵守社交距離保持措施(Makhanova & Shepherd, 2020; Xu & Cheng, 2021)。并且, 個體的厭惡敏感性還可能影響人際認知, 降低對周圍他人的信任度(Olivera-La Rosa et al., 2020), 進而影響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此外, 一項針對青少年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動機的調(diào)查中, 青少年最普遍提及的行為動機是社會責任和保護他人免受傳染, 并且, 回歸分析顯示親社會動機顯著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Oosterhoff et al., 2020)。

從社會認知的視角分析, 一方面, 社會信任, 包括對科學的信任、對政府和公共衛(wèi)生部門的機構(gòu)信任, 可促進民眾保持社交距離的防控行為(Bicchieri et al., 2021; Dryhurst et al., 2020; Siegrist & Bearth, 2021), 國內(nèi)研究還發(fā)現(xiàn)民眾對國家應急響應的滿意度對居家隔離執(zhí)行情況有正向預測作用(申鑫等, 2021)。相反, 持有陰謀論、宿命論信念的民眾, 則更有可能忽視社交限制措施(Resnicow et al., 2021; 黎藜, 李孟, 2021)。另一方面, COVID-19疫情期間多個大樣本追蹤研究顯示, 一般人際信任水平越高, 民眾感知與他人接觸的風險更低, 則更容易忽視社交限制措施(Cruwys et al., 2021; Siegrist & Bearth, 2021)。并且, 社會信任和一般人際信任這兩種不同類型的信任不僅對疫情中的健康防護行為有直接影響, 還可能通過民眾風險感知進而分別對COVID-19疾病傳播產(chǎn)生積極和消極影響(Ye & Lyu, 2020)。不過, 也有研究顯示, 感知到來自家庭、朋友的社會支持程度越高, 越傾向于遵守社交限制措施(Paykani et al., 2020), 高人際信任水平可一定程度上調(diào)節(jié)抗疫疲勞, 緩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水平隨時間進程的降低程度(Petherick et al., 2021)。英國2020年3月封鎖期間的一項大樣本調(diào)查研究還發(fā)現(xiàn), 個體的共情水平, 尤其是情緒共情子維度, 可正向預測疫情背景下民眾的健康防護行為實施(Wright & Fancourt, 2021), 而與COVID-19疫情相關(guān)病恥感、社會分類(如, 基于“是否來自疫區(qū)”對群體分類)則分別正向、負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Tomczyk et al., 2020; Frounfelker et al., 2021)?？梢? 對同處疫情中的他人的理解可能以多種方式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綜上, 個體在疫情背景下的行為受到環(huán)境因素與個體因素的共同影響, 疫情客觀特征會改變個體對疫情情境的感知, 進而影響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同時, 社會文化背景因素和個體心理特質(zhì)既可能直接影響其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也可能通過改變個體對環(huán)境刺激的認知和情緒反應產(chǎn)生間接影響。但目前這方面的研究尚不夠深入, 未能清楚闡述哪些個體心理特質(zhì)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是疫情特異性的。例如, 個體對健康風險線索的厭惡敏感性越高, 其特質(zhì)性的人際距離偏好也越高(Park, 2015), 但現(xiàn)有研究考察疫情中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時并未將人際距離偏好納入分析。此外, Xu和Cheng (2021)的研究探索了美國民眾政治取向?qū)】捣雷o行為的調(diào)節(jié)作用, 結(jié)果顯示, 雖然與保守派傾向相比, 自由派傾向民眾社交距離保持、戴口罩的行為遵守水平都更高, 但政治傾向僅在認知需求和自我控制與戴口罩行為之間有調(diào)節(jié)作用, 并未發(fā)現(xiàn)其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顯著調(diào)節(jié), Petherick等(2021)也發(fā)現(xiàn), 一般人際信任水平會調(diào)節(jié)隨時間進程動態(tài)變化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模式。上述研究提示, 一些社會文化背景和個體心理特質(zhì)因素之間可能存在交互作用, 也有可能在情境相關(guān)認知和情緒反應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起調(diào)節(jié)作用, 但目前大部分研究主要關(guān)注各影響因素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直接路徑, 對多重因素的綜合考察較為缺乏。對于社會信任、一般人際信任、社會支持等社會認知因素如何影響疫情中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現(xiàn)有研究存在分歧, 也缺乏整合性解釋, 因此上述問題有待進一步考察。

3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理論解釋

3.1 理論發(fā)展

在疫情相關(guān)健康行為的理論探索中, 最受關(guān)注的是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TPB)。該理論認為行為意向是影響行為最直接的因素, 而行為意向由態(tài)度、主觀規(guī)范和知覺行為控制三個主要因素決定, 這三個因素基于個體的知識信念而逐漸形成(見綜述：Bosnjak et al., 2020; 段文婷, 江光榮, 2008)。實證研究顯示, 民眾保持社交距離行為的影響因素符合計劃行為理論的解釋(Frounfelker et al., 2021; Taylor et al., 2020)。一些研究發(fā)現(xiàn)態(tài)度是預測自我隔離、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首要因子(Pedersen & Favero, 2020; Zhang et al., 2020), 并且態(tài)度也在疫情知識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意向之間起到中介作用(Pedersen & Favero, 2020)。知覺行為控制和主觀規(guī)范的解釋路徑也得到多項研究的支持(Bashirian et al., 2020; 申鑫等, 2021; Roberto et al., 2021; Frounfelker et al., 2021)。

其次, 根據(jù)保護動機理論(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 PMT), 個體首先根據(jù)威脅評估和應對評估兩方面的綜合判斷形成保護動機, 繼而形成影響行為的決策意向, 其中, 威脅評估包括個體感知易感性、嚴重性、內(nèi)部回報、外部回報四方面要素, 應對評估包括個體感知的反應效能、自我效能及反應代價三方面要素(Rogers, 1975; 見綜述：林丹華等, 2005)。Teasdale等(2012)最早基于保護動機理論考察流感疫情下的健康保護行為, 并首次強調(diào)疫情背景下健康保護行為研究應重視自我效能感的作用。后續(xù)多項研究基于保護動機理論(Bashirian et al., 2020; Dryhurst et al., 2020; Timpka et al., 2014)、或是構(gòu)建計劃行為理論和保護動機理論的整合模型(Prasetyo et al., 2020), 對疫情背景下的健康保護行為進行了檢驗, 發(fā)現(xiàn)了自我效能感、感知健康行為收益對健康保護行為的正向預測作用以及宿命感、感知行為障礙的負向預測作用(Shahnazi et al., 2020), 支持了保護動機理論。

另外, 自Makhanova和Shepherd (2020)首次將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Behavioral Immune System, BIS)應用于檢驗COVID-19疫情下的健康行為以來, 已有多項研究圍繞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進行了探索 (例如, Kempthorne & Terrizzi, 2021; Shook et al., 2020; Stangier et al., 2021)。按照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 為了應對流行病威脅, 人類進化出了一套特殊的行為反應傾向, 旨在以各種反應性和前瞻性行為反應的方式阻止病菌進入體內(nèi), 包括對疾病線索的警覺、厭惡, 和對外群體的排斥(Schaller, 2011; 楊盈等, 2020)。行為免疫系統(tǒng)是引導個體無意識層面行為反應的感知動機系統(tǒng), 當個體知覺到環(huán)境中具有潛在傳染風險線索(如惡心的氣味)時, 會立刻采取回避行為, 并且感知系統(tǒng)的探測和動機系統(tǒng)的回避均不需要個體主觀努力即可完成(Ackerman et al., 2021)。對病菌相關(guān)線索的厭惡和敏感性可反映行為免疫系統(tǒng)的激活, 且存在個體差異。個體的疾病線索厭惡和敏感性水平與COVID-19疫情背景下的感知疫情威脅、焦慮水平、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關(guān)(Makhanova & Shepherd,2020; Shook et al., 2020; Olivera-La Rosa et al., 2020; Stangier et al., 2021), 這為應用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解釋疫情背景下的健康防護行為提供了支持。

同時, 在應用上述理論解釋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時也存在一些局限。首先, 以計劃行為理論為例, 其自身常常面臨“意向行為鴻溝”的質(zhì)疑(段文婷, 江光榮, 2008), 而目前疫情背景下的健康行為調(diào)查研究以自我報告的行為意向為主, 一些研究顯示高認同度并不一定能轉(zhuǎn)化為高水平行為實施, 例如, 2020年1月底至2月初, 中國大部分地區(qū)采取了嚴格的社交隔離措施, 調(diào)查中超過98%的民眾自我報告認同社交距離保持行為(趙瑩穎等, 2020), 但同一時期的調(diào)查也顯示16.8%的受調(diào)查者在前一周曾參加過家庭親朋聚會(蔡歡樂等, 2020), 提示未來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考察應注意區(qū)分并綜合分析變量對行為意向與實際行為的綜合預測。其次, 疫情背景下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決策過程中往往涉及對可能面臨隔離、流調(diào)信息公布的顧慮等心理過程, 而這些社會取向的認知情緒活動既可能直接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相關(guān)決策, 也可能與親社會動機等個人特質(zhì)和社會信任等認知因素產(chǎn)生綜合的間接影響, 但三個理論均未清楚解釋這些社會認知加工過程, 這是當前理論發(fā)展中的一個薄弱點。最后, 針對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在疫情健康行為中的應用, Ackerman等(2021)也曾提出質(zhì)疑, 認為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不適用于解釋現(xiàn)代呼吸道傳染病疫情相關(guān)的行為。一方面, 行為免疫系統(tǒng)作為進化選擇機制, 具有行為起源的特定時代背景, 即行為源自適應當時所面臨的傳染病威脅, 但當今疫情下的時代背景已經(jīng)發(fā)生巨大變化, 尤其是在人口密度、全球化水平方面。另一方面, 呼吸道傳染病疫情中缺乏行為免疫系統(tǒng)所依賴的感知探測線索, 并且行為免疫系統(tǒng)的反應以厭惡情緒為核心, 但現(xiàn)有研究尚未厘清厭惡或焦慮與健康保護行為的關(guān)系, 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圍繞疫情情境中不同情緒反應類型與行為的關(guān)系補充實證證據(jù)。

3.2 解釋機制

根據(jù)對計劃行為理論、保護動機理論和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的歸納和梳理, 結(jié)合有關(guān)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最新研究進展, 本文提出,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解釋涉及三種機制：威脅管理機制、自我效能感機制和社會認同機制。

首先, 威脅管理機制以疫情情境為焦點, 涉及個體如何評估和應對疾病傳染、健康風險, 是現(xiàn)有研究和疫情防控實踐中最主要的關(guān)注點, 也是上述三個理論共同強調(diào)的核心。在疫情中, 恐懼、焦慮是民眾常見的情緒反應, 而情緒、動機因素是影響健康相關(guān)行為的重要變量(Roberto et al., 2021; 溫芳芳等, 2020; Bish & Michie, 2010), 且情緒動機因素的作用常常并不依賴于個體有意識的感知和計算。Frounfelker等(2021)在應用計劃行為理論檢驗COVID-19疫情中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時也發(fā)現(xiàn), 計劃行為過程在COVID疫情中的恐懼情緒、知覺到的COVID-19疾病偏見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意向之間發(fā)揮部分中介作用。因此, 疫情背景下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可能受自動化層面和有意識加工層面威脅管理的共同影響。

其次, 當個體相信自己能夠保持社交距離且這一行為有助于保護自己和他人免受疫情威脅時, 就更傾向于實施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保護動機理論中的應對評估、計劃行為理論所強調(diào)的知覺行為控制, 以及疫情背景下健康防護行為研究對自我效能感這一變量的直接檢驗(Teasdale et al., 2012; Shahnazi et al., 2020; J?rgensen et al., 2021), 為基于自我效能感機制解釋疫情中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提供了依據(jù)。

自我效能感不僅直接影響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同時還可調(diào)節(jié)恐懼情緒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 使高自我效能感個體的恐懼情緒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的相關(guān)減弱, 據(jù)此, J?rgensen等(2021)提出, 自我效能感機制可獨立于威脅管理機制之外, 即使民眾并不擔心疫情威脅, 也有可能因自我效能感的作用而有意識地主動擴大社交距離。本文認為疫情知識相關(guān)研究發(fā)現(xiàn)支持這一觀點。具體而言, 對疫情知識的了解通?？删徑饪謶趾蛽那榫w, 但疫情知識仍然可正向預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van Stekelenburg et al., 2021; Eastwood et al., 2009), 與威脅管理機制的預測不完全相符, 可能正是由于掌握正確的疫情知識有利于形成自我效能感, 進而促進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同時, 自我效能感機制也能更全面地解釋個體特質(zhì)因素如認知需求水平、自我控制水平、宿命論信念等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不同預測作用(Xu & Cheng, 2021; Resnicow et al., 2021; 黎藜, 李孟, 2021)。例如, 高認知需求個體更經(jīng)常主動獲取疫情知識因而自我效能感更高, 而低自我控制水平和持有宿命論信念的個體更有可能體驗到自我效能感不足。另外, Petherick等(2021)指出,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具有高成本和高認知情緒需求特征, 不容易成為行為習慣, 當疫情持續(xù)時間較長時, 除了風險認知的變化, 民眾的保護動機和能力的逐漸減弱也妨礙了社交距離保持行為, 表現(xiàn)出“抗疫疲勞”, 這一現(xiàn)象一定程度上也體現(xiàn)出自我效能感的作用。

最后, 本文認為, 除了威脅管理機制和自我效能感機制, 疫情下民眾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可能同時還受到社會認同機制的影響。社會認同(social identity) 指個體認識到自己屬于特定的社會群體, 這種群體歸屬感進而會影響個體的自我概念、信念和態(tài)度, 并表現(xiàn)出與群體規(guī)范相符的行為(Tajfel & Turner, 1979)。社會認同理論從個體與群體、宏觀與微觀、感性與理性相結(jié)合的角度, 揭示了群際關(guān)系的內(nèi)在心理機制, 主要用于解釋群際態(tài)度和群際行為的發(fā)生、發(fā)展機制。樂國安等(2014)以“中日撞船事件”為情境, 考察了大學生參與不同程度集體行動的意愿, 發(fā)現(xiàn)國家認同和學校認同可影響態(tài)度進而影響集體行動意向, 社會認同機制可解釋群體遵從規(guī)范的行為, 并據(jù)此提出理性行為理論與社會認同理論可彼此互補作為解釋民眾參與集體行動的整合性框架。

疫情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受各類社會文化因素的影響, 涉及集體行動參與, 因此整合社會認同理論和計劃行為理論, 有利于更全面地解釋主觀規(guī)范如何與社會背景因素及親社會動機、社會信任等個體心理因素綜合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疫情相關(guān)社會分類、一般人際信任水平等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負向預測作用(Frounfelker et al., 2021; J?rgensen et al., 2021), 病恥感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正向預測作用(Tomczyk et al., 2020), 提示當個體將周圍他人劃分為內(nèi)群體或外群體時, 可分別緩沖或促進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同時, 高共情水平的個體更傾向于高水平實施社交距離保持行為(Wright & Fancourt, 2021)、對國家應急響應滿意程度也可正向預測居家隔離意愿(申鑫等, 2021), 提示個體對遭受疫情影響的他人身處困境、以及對抗擊疫情的他人和國家的感同身受與體諒, 可能促進其遵守所在群體的社會規(guī)范, 從而促進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上述研究為支持疫情背景下影響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社會認同機制提供了初步證據(jù)。

綜上,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解釋涉及三種機制：威脅管理機制、自我效能感機制和社會認同機制。第一, 威脅管理機制得到了三個理論的共同支持, 計劃行為理論和保護動機理論強調(diào)有意識的威脅管理; 行為免疫系統(tǒng)支持自動化威脅管理機制。第二, 自我效能感機制是保護動機理論所著重強調(diào)的應對評估的重要內(nèi)容, 也是對計劃行為理論的知覺行為控制這一要素的擴展, 并且自我效能感機制與威脅管理機制有一定的獨立性, 重視自我效能感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疫情情境、疫情情境認知特別是疫情知識、個體認知特征的預測作用。第三, 社會認同機制可整合社會認同理論和計劃行為理論中的主觀規(guī)范要素, 更綜合地體現(xiàn)個體與群體、理性和非理性因素的作用, 即民眾在認同所屬群體、認同其價值觀和防疫行為時, 更有可能遵守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社交限制措施和建議。

4 小結(jié)與展望

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和個人衛(wèi)生行為是普通民眾最普遍采用、且已被證實可有效遏制呼吸道傳染病疫情的兩類典型非藥物干預措施, 但兩類行為的內(nèi)在機制并不完全相同, 必須有針對性地分析和考察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因素。其中, 疫情特征、與疫情相關(guān)的認知包括疫情嚴重性知覺、風險知覺、可控性知覺和主觀規(guī)范, 以及疫情下的情緒反應, 對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受到已有研究的長期關(guān)注和反復檢驗。近期研究則提示, 社會文化背景等宏觀環(huán)境因素, 以及宜人性、盡責性、黑暗人格、認知需求水平、健康風險敏感性、社會信任、共情等個體心理特質(zhì), 也與疫情背景下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關(guān)。已有研究主要基于計劃行為理論、保護動機理論, 以及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這一新視角, 針對疫情背景下包括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在內(nèi)的健康保護行為進行了理論解釋; 具體而言, 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可能存在威脅管理機制、自我效能感機制和社會認同機制的綜合作用。未來還應進一步整合現(xiàn)有不同理論, 例如根據(jù)社會認同理論和計劃行為理論, 構(gòu)建雙系統(tǒng)模型, 從而更全面地理解疫情背景下的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及其內(nèi)在機制。

從2003年“非典”到當前的新冠疫情, 國內(nèi)研究者們在疫情對民眾情緒與應激反應、心理健康、風險認知、群際認知等領(lǐng)域開展了大量研究, 并取得了一些很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溫芳芳等, 2020; 嚴亞瓊等, 2004; 周宓, 王皓, 2020), 為我國開展對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中民眾過度反應的心理疏導工作提供了支持。與民眾過度反應同樣值得重視的是民眾低估風險, 反應不足。然而, 與國外圍繞計劃行為理論、保護動機理論、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持續(xù)關(guān)注疫情背景下非醫(yī)學干預措施的作用及影響機制不同, 國內(nèi)有關(guān)疫情背景下非藥物干預行為的研究仍然以知信行調(diào)查為主, 雖然少數(shù)研究對行為影響機制進行了檢驗(例如：申鑫等, 2021; Liu, 2021), 但是目前對疫情相關(guān)健康行為內(nèi)在機制的理論探索尚不足夠。為了更清楚地闡釋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機制并探索行為促進的實踐方案, 未來研究應從研究內(nèi)容、理論發(fā)展和研究方法三個方面推進。

首先, 從變量選擇上看,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現(xiàn)有研究對個體心理特質(zhì)和社會文化因素如自我控制、社會信任等的考察尚處初步探索階段, 情緒動機因素, 包括焦慮、厭惡、親社會動機、群體認同等的具體影響機制也尚不明確。對疫情的擔心或焦慮是疫情下民眾最常見的情緒反應(van der Velden et al., 2020; 溫芳芳等, 2020), 有關(guān)疫情焦慮情緒的研究側(cè)重疫情對個體心理健康的影響, 雖然有研究顯示焦慮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缺乏直接預測作用(Bish & Michie, 2010), 但仍然有必要進一步考察其在疫情情境認知、自我效能感等變量與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可能產(chǎn)生的間接影響。類似地, 應用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解釋疫情中健康保護行為時面臨的一個主要質(zhì)疑也源自目前該領(lǐng)域缺乏對疫情相關(guān)厭惡情緒體驗的考察。此外, 在面對類似COVID-19這類致死率相對低、傳染率較高的呼吸道疾病時, 親社會動機對于促進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有著重要作用(Oosterhoff et al., 2020), 尤其在國內(nèi)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 擔心傳染他人可能比擔心自己染病更能促進社交距離保持, 進一步明確各類情緒、親社會動機、及其他社會認知因素的綜合影響有利于豐富對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理解。

其次, 有必要進一步整合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理論解釋。以Strack和Deutsch (2004)所提出的社會行為的熟慮?沖動雙系統(tǒng)模型為例, 該模型綜合考慮了影響社會行為的理性和非理性因素, 其中, 熟慮系統(tǒng)的作用路徑與計劃行為理論大體一致, 沖動系統(tǒng)作用路徑則包括了由知覺到刺激, 繼而激發(fā)沖動系統(tǒng)網(wǎng)絡中的成分, 并進一步激活行為圖式。在健康行為如戒煙、身體鍛煉, 冒險行為, 親社會行為等研究領(lǐng)域, 雙系統(tǒng)模型是一個研究熱點, 得到了較多實證研究的支持。疫情防控背景下保持社交距離, 既可以認為是個體在風險認知驅(qū)動下的健康相關(guān)行為, 存在威脅管理機制, 也可認為是個體在自由活動和群體利益之間權(quán)衡的親社會行為, 存在社會認同機制, 而當前有關(guān)疫情中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理論解釋分別從理性行為、自動化行為的解釋思路出發(fā), 缺乏對理性與非理性影響因素的綜合考慮, 有必要參考健康行為領(lǐng)域的理論發(fā)展趨勢, 構(gòu)建整合性理論框架, 從而更全面地理解疫情背景下民眾保持社交距離的心理機制。

最后, 應擴展該領(lǐng)域研究方法的多樣性。一方面, 現(xiàn)有大部分研究主要采用橫斷設(shè)計的調(diào)查研究, 追蹤研究相對較少, 對各種影響因素與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guān)系的理解十分有限。為數(shù)不多的幾項研究采用實驗法探討了疫情知識和疫情情境認知對社交距離保持行為的影響(Eastwood et al., 2009; Teasdale et al., 2012; van Stekelenburg et al., 2021), 但存在實驗設(shè)計簡單或變量混淆的問題。未來研究應當基于現(xiàn)有研究發(fā)現(xiàn)和理論框架, 結(jié)合追蹤研究和實驗檢驗, 更直接地檢驗各種影響因素的干預作用, 為疫情防控實踐提供啟示, 通過優(yōu)化政府及公共衛(wèi)生部門的信息發(fā)布、媒體傳播等途徑, 促進民眾社交距離保持行為。另一方面, 疫情背景下社交距離保持的行為意向和民眾對實際行為實施的回溯性報告之間存在不一致(Hagger et al., 2020)。這種不一致可能源自從行為意向到實際行為的轉(zhuǎn)化不足, 也可能是由于現(xiàn)有研究采用主觀報告的方式評估行為遵守意向, 易受到社會贊許性的干擾, 未來研究可結(jié)合內(nèi)隱聯(lián)想測驗, 以及虛擬現(xiàn)實等技術(shù)開發(fā)更客觀的行為測量工具。

致謝：感謝北京林業(yè)大學王明怡教授和審稿專家在論文修改過程中提出的寶貴建議。

蔡歡樂, 朱言欣, 雷璐碧, 潘程浩, 朱樂瑋, 李菁華, … 郝元濤. (2020).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相關(guān)知識、行為和心理應對：基于網(wǎng)絡的橫斷面調(diào)查.(2), 152–155.

段文婷, 江光榮. (2008). 計劃行為理論述評.(2), 315–320.

黎藜, 李孟. (2021). 打破健康傳播中的“無形之墻”——宿命論信念和信息傳播對疫情中公眾防護行為傾向的影響研究.(6), 44–51.

林丹華, 方曉義, 李曉銘. (2005). 健康行為改變理論述評.(4), 122–127.

聶勝楠, 曹俊, 庹安寫, 鄭遠翠. (2020). 公眾新冠肺炎知信行現(xiàn)狀及影響因素分析.(6), 481–486+491.

申鑫, 姜恒, 李麗清, 甘勇, 盧祖洵, 田坤明. (2021).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期間居民居家隔離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基于結(jié)構(gòu)方程路徑分析模型.(2), 325–328+344.

溫芳芳, 馬書瀚, 葉含雪, 齊玥, 佐斌. (2020). “漣漪效應”與“心理臺風眼效應”：不同程度COVID-19疫情地區(qū)民眾風險認知與焦慮的雙視角檢驗.(9), 1087–1104.

楊盈, 朱慧珺, 周婉, 張明楊, 謝怡萍, 包寒吳霜, … 蔡華儉. (2020). 行為免疫系統(tǒng)理論及其研究：新視野下的再考察.(11), 1865–1879.

嚴亞瓊, 陳冬峨, 郭蕊, 鄧樹嵩, 譚曉東. (2004). 公眾對SARS的理性認知與風險認知相關(guān)分析.(1), 10–11.

樂國安, 賴凱聲, 姚琦, 薛婷, 陳浩. (2014). 理性行動-社會認同整合性集體行動模型.(2), 158–165.

趙瑩穎, 胡建功, 張艷艷, 李征, 白如冰, 李長青, 李印東. (2020). 北京市順義區(qū)居民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知信行調(diào)查研究.(8), 693–696.

周宓, 王皓. (2020).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全球爆發(fā)期間民眾群體心理研究.(3), 5–10.

Ackerman, J. M., Tybur, J. M., & Blackwell, A. D. (2021). What role does pathogen-avoidance psychology play in pandemics?(3), 177–186.

Barrios, J. M., & Hochberg, Y. V. (2020). Risk perception through the lens of politics in the time of the COVID-19 pandemic (April 2020).No. w27008, http://dx.doi.org/10.2139/ssrn.3568766

Bashirian, S., Jenabi, E., Khazaei, S., Barati, M., Karimi-Shahanjarini, A., Zareian, S., … Moeini, B. (2020). Factors associated with preventive behaviours of COVID-19 among hospital staff in Iran in 2020: An application of the 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3), 430–433.

Bicchieri, C., Fatas, E., Aldama, A., Casas, A., Deshpande, I., Lauro, M., … Wen, R. (2021). In science we (should) trust: Expectations and compliance across nine countrie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6), Article e0252892.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52892

Bish, A., & Michie, S. (2010). Demographic and attitudinal determinants of protective behaviours during a pandemic: A review.(Pt 4), 797–824.

Bosnjak, M., Ajzen, I., & Schmidt, P. (2020). 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Selected recent advances and applications.(3), 352–356.

Bults, M., Beaujean, D. J., Richardus, J. H., & Voeten, H. A. (2015). Perceptions and behavioral responses of the general public during the 2009 influenza A (H1N1) pandemic: A systematic review.(2), 207–219.

Chu, D. K., Akl, E. A., Duda, S., Solo, K., Yaacoub, S., Schunemann, H. J., & authors, C.-S. U. R. G. E. s. (2020). Physical distancing, face masks, and eye protection to prevent person-to-person transmission of SARS-CoV-2 and COVID-19: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10242), 1973–1987.

Cruwys, T., Stevens, M., Donaldson, J. L., Cárdenas, D., Platow, M. J., Reynolds, K. J., & Fong, P. (2021). Perceived COVID-19 risk is attenuated by ingroup trust: Evidence from three empirical studies.(1), 869–880.

Dryhurst, S., Schneider, C. R., Kerr, J., Freeman, A. L. J., Recchia, G., van der Bles, A. M., … van der Linden, S. (2020). Risk perceptions of COVID-19 around the world.(7-8), 994–1006.

Eastwood, K., Durrheim, D., Francis, J. L., d'Espaignet, E. T., Duncan, S., Islam, F., & Speare, R. (2009). Knowledge about pandemic influenza and compliance with containment measures among Australians.(8), 588–594.

Frounfelker, R. L., Santavicca, T., Li, Z. Y., Miconi, D., Venkatesh, V., & Rousseau, C. (2021). COVID-19 experiences and social distancing: Insights from 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2). https://doi.org/10.1177/08901171211020997

Hagger, M. S., Smith, S. R., Keech, J. J., Moyers, S. A., & Hamilton, K. (2020). Predicting social distancing intention and behavior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n integrated social cognition model.(10), 713–727.

Huynh, T. L. D. (2020). Does culture matter social distancing under the COVID-19 pandemic?, Article 104872. https://doi.org/10.1016/j.ssci.2020.104872

J?rgensen, F., Bor, A., & Petersen, M. B. (2021). Compliance without fear: Individual-level protective behaviour during the first wave of the COVID-19 pandemic.(2), 679–696.

Kempthorne, J. C., & Terrizzi, J. A., Jr. (2021). The behavioral immune system and conservatism as predictors of disease-avoidant attitude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rticle 110857. https://doi.org/10.1016/j.paid.2021.110857

Lau, J. T. F., Kim, J. H., Tsui, H., & Griffiths, S. (2007a). Anticipated and current preventive behaviors in response to an anticipated human-to-human H5N1 epidemic in the Hong Kong Chinese general population., Article 18. https://doi.org/10.1186/1471- 2334-7-18

Lau, J. T. F., Kim, J. H., Tsui, H., & Griffiths, S. (2007b). Perceptions related to human avian influenza and their associations with anticipated psychological and behavioral responses at the onset of outbreak in the Hong Kong Chinese general population.(1), 38–49.

Lau, J. T. F., Yang, X., Tsui, H., & Kim, J. H. (2003). Monitoring community responses to the SARS epidemic in Hong Kong: From day 10 to day 62.(11), 864–870.

Lau, J. T. F., Yang, X., Tsui, H., & Pang, E. (2004). SARS related preventive and risk behaviours practiced by Hong Kong-mainland China cross border travellers during the outbreak of the SARS epidemic in Hong Kong.(12), 988–996.

Lau, J. T. F., Yang, X., Tsui, H., Pang, E., & Kim, J. H. (2004). SARS preventive and risk behaviours of Hong Kong air travellers.(4), 727–736.

Liao, Q., Cowling, B. J., Lam, W. W., Ng, D. M., & Fielding, R. (2014). Anxiety, worry and cognitive risk estimate in relation to protective behaviors during the 2009 influenza A/H1N1 pandemic in Hong Kong: Ten cross-sectional surveys., Article 169. https://doi.org/10.1186/1471-2334-14-169

Liao, Q., Cowling, B. J., Wu, P., Leung, G. M., Fielding, R., & Lam, W. W. (2015). Population behavior patterns in response to the risk of influenza A (H7N9) in Hong Kong, December 2013-February 2014.(5), 672–682.

Liu, P. L. (2021). COVID-19 information on social media and preventive behaviors: Managing the pandemic through personal responsibility., Article 113928. https://doi.org/10.1016/j.socscimed.2021. 113928

Luo, Y., Yao, L., Zhou, L., Yuan, F., & Zhong, X. (2020). Factors influencing health behaviours during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outbreak in China: An extended information-motivation-behaviour skills model., 298–305.

Makhanova, A., & Shepherd, M. A. (2020). Behavioral immune system linked to responses to the threat of COVID-19., Article 110221. https://doi.org/10.1016/j.paid.2020.110221

Moran, K. R., & Del Valle, S. Y. (2016). A meta-analysis of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gender and protective behaviors in response to respiratory epidemics and pandemics.(10), Article e0164541. https://doi.org/10.1371/ journal.pone.0164541

Olivera-La Rosa, A., Chuquichambi, E. G., & Ingram, G. P. D. (2020). Keep your (social) distance: Pathogen concerns and social perception in the time of COVID-19., Article 110200. https://doi.org/10.1016/j.paid.2020.110200

Oosterhoff, B., Palmer, C. A., Wilson, J., & Shook, N. (2020). Adolescents' motivations to engage in social distancing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ssociations with mental and social health.(2), 179–185.

Park, J. H. (2015). Introversion and human-contaminant disgust sensitivity predict personal space., 185–187.

Paykani, T., Zimet, G. D., Esmaeili, R., Khajedaluee, A. R., & Khajedaluee, M. (2020). 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and compliance with stay-at-home orders during the COVID-19 outbreak: Evidence from Iran.(1), Article 1650. https://doi.org/10.1186/s12889-020-09759-2

Pedersen, M. J., & Favero, N. (2020). Social distancing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Who are the present and future noncompliers?(5), 805–814.

Petherick, A., Goldszmidt, R., Andrade, E. B., Furst, R., Hale, T., Pott, A., & Wood, A. (2021). A worldwide assessment of changes in adherence to COVID-19 protective behaviours and hypothesized pandemic fatigue.(9), 1145–1160.

Prasetyo, Y. T., Castillo, A. M., Salonga, L. J., Sia, J. A., & Seneta, J. A. (2020). Factors affecting perceived effectiveness of COVID-19 prevention measures among Filipinos during enhanced community quarantine in Luzon, Philippines: Integrating 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 and extended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312–323.

Rashid, H., Ridda, I., King, C., Begun, M., Tekin, H., Wood, J. G., & Booy, R. (2015). Evidence compendium and advice on social distancing and other related measures for response to an influenza pandemic.(2), 119–126.

Reinders Folmer, C. P., Brownlee, M. A., Fine, A. D., Kooistra, E. B., Kuiper, M. E., Olthuis, E. H., … van Rooij, B. (2021). Social distancing in America: Understanding long-term adherence to COVID-19 mitigation recommendations.(9), Article e0257945. https://doi:10.1371/journal.pone.0257945

Resnicow, K., Bacon, E., Yang, P., Hawley, S., van Horn, M. L., & An, L. (2021). Novel predictors of coronavirus protective behaviors among US adults: The role of trait reactance, conspiracy beliefs, and belief in the apocalypse.(4), Article 23488. https://doi.org/10.2196/preprints.23488

Roberto, A. J., Zhou, X., & Lu, A. H. (2021). The effects of perceived threat and efficacy on college students' social distancing behavior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4), 264–271.

Rogers, R. W. (1975). A protection motivation theory of fear appeals and attitude change1.(1), 93–114.

Schaller, M. (2011). The behavioural immune system and the psychology of human sociality.(1583), 3418–3426.

Shahnazi, H., Ahmadi-Livani, M., Pahlavanzadeh, B., Rajabi, A., Hamrah, M. S., & Charkazi, A. (2020). Assessing preventive health behaviors from COVID-19: A cross sectional study with health belief model in Golestan Province, Northern of Iran.(1), Article 157. https://doi.org/10.1186/s40249-020-00776-2

Shook, N. J., Sevi, B., Lee, J., Oosterhoff, B., & Fitzgerald, H. N. (2020). Disease avoidance in the time of COVID-19: The behavioral immune system is associated with concern and preventative health behaviors.(8), Article e0238015.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38015

Siegrist, M., & Bearth, A. (2021). Worldviews, trust, and risk perceptions shape public acceptance of COVID-19 public health measures.(24), Article 2100411118. https://doi.org/10.1073/pnas.2100411118

Stangier, U., Kananian, S., & Schüller, J. (2021). Perceived vulnerability to disease, knowledge about COVID-19, and changes in preventive behavior during lockdown in a German convenience sample.Article 10227. https://doi.org/doi:10.1007/s12144-021-01456-6

SteelFisher, G. K., Blendon, R. J., Ward, J. R. M., Rapoport, R., Kahn, E. B., & Kohl, K. S. (2012). Public response to the 2009 influenza A H1N1 pandemic: A polling study in five countries.(11), 845–850.

Strack, F., & Deutsch, R. (2004). Reflective and impulsive determinants of social behavior.(3), 220–247.

Sturman, D., Auton, J. C., & Thacker, J. (2021). Knowledge of social distancing measures and adherence to restriction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2), 344–351.

Tajfel, H., & Turner, J. (1979). 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intergroup conflict.,, 94–109.

Taylor, S., Landry, C. A., Paluszek, M. M., & Asmundson, G. J. G. (2020). Reactions to COVID-19: Differential predictors of distress, avoidance, and disregard for social distancing., 94–98.

Teasdale, E., Yardley, L., Schlotz, W., & Michie, S. (2012). The importance of coping appraisal in behavioural responses to pandemic flu.(1), 44–59.

Teslya, A., Pham, T. M., Godijk, N. G., Kretzschmar, M. E., Bootsma, M. C. J., & Rozhnova, G. (2020). Impact of self-imposed prevention measures and short-term government-imposed social distancing on mitigating and delaying a COVID-19 epidemic: A modelling study.(7), Article e1003166. https://doi.org/10.1371/ journal.pmed.1003166

Timpka, T., Spreco, A., Gursky, E., Eriksson, O., Dahlstr?m, ?., Str?mgren, M., … Holm, E. (2014). Intentions to perform non-pharmaceutical protective behaviors during influenza outbreaks in Sweden: A cross-sectional study following a mass vaccination campaign.(3), Article e91060.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091060

Tomczyk, S., Rahn, M., & Schmidt, S. (2020). Social distancing and stigma: Association between compliance with behavioral recommendations, risk perception, and stigmatizing attitudes during the COVID-19 outbreak.Article 1821. https://doi.org/ 10.3389/fpsyg.2020.01821

Tooher, R., Collins, J. E., Street, J. M., Braunack-Mayer, A., & Marshall, H. (2013). Community knowledge, behaviours and attitudes about the 2009 H1N1 influenza pandemic: A systematic review.(6), 1316–1327.

van der Velden, P. G., Contino, C., Das, M., van Loon, P., & Bosmans, M. W. G. (2020). Anxiety and depression symptoms, and lack of emotional support among the general population before and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 prospective national study on prevalence and risk factors., 540–548.

van Stekelenburg, A., Schaap, G., Veling, H., & Buijzen, M. (2021). Investigating and improving the accuracy of US citizens' beliefs about the COVID-19 pandemic: Longitudinal survey study.(1), Article e24069. https://doi.org/10.2196/24069

Wright, L., & Fancourt, D. (2021). Do predictors of adherence to pandemic guidelines change over time? A panel study of 22, 000 UK adult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rticle 106713. https://doi.org/10.1016/j.ypmed.2021.106713

Xu, P., & Cheng, J. (2021).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social distancing and mask-wearing in the pandemic of COVID-19: The role of need for cognition, self-control and risk attitude., Article 110706. https://doi.org/10.1016/j.paid.2021. 110706

Ye, M., & Lyu, Z. (2020). Trust, risk perception, and COVID-19 infections: Evidence from multilevel analyses of combined original dataset in China., Article 113517. https://doi.org/10.1016/ j.socscimed.2020.113517

Zajenkowski, M., Jonason, P. K., Leniarska, M., & Kozakiewicz, Z. (2020). Who complies with the restrictions to reduce the spread of COVID-19? Personality and perceptions of the COVID-19 situation., Article 110199. https://doi.org/ 10.1016/j.paid.2020.110199

Zhang, X., Wang, F., Zhu, C., & Wang, Z. (2020). Willingness to self-isolate when facing a pandemic risk: Model, empirical test, and policy recommendations., Article 197. https://doi.org/10.3390/ijerph17010197

Social distancing during a respiratory disease pandemic

SUN Shiyue, ZHANG Yu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The public’s high-level of compliance and practice of social distancing measures is instrumental in reducing the spread of respiratory infectious diseases in epidemic or pandemic contexts. However, public attitudes and behaviors regarding social distancing fluctuate throughout a pandemic. Factors such as pandemic severity, perceptions of and emotional response to the disease or pandemic, socio-cultural aspects of the socie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psychological traits are associated with public engagement in social distancing. In this article, the theories of planned behavior, protective motivation theory and the theory of behavioral immune system are discussed to explain how people protect themselves against pandemic threats. Based on previous research findings and theoretical explorations, this review proposes that threat management, self-efficacy, and social identity could have combined influences on people’s intentions and behaviors regarding social distancing. To clarify the mechanisms underlying public engagement in social distancing in pandemic contexts, further investigation is necessary on the influences of emotion, social cognition, and psychological traits, based on integrating theories such as the two-system model, with longitudinal surveys and experimental studies.

respiratory infectious disease, pandemic/epidemic, social distancing, psychological traits

B849: C91

2021-08-19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項目編號：2021SPZ02)資助。

孫世月, E-mail: sunsy@bjf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