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Khi Ly 蘇 淼 楊媛媛|浙江理工大學 .紡織科學與工程學院(國際絲綢學院);b.國際絲綢與絲綢之路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18
絲綢之路是一條重要的貿易路線,也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長期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1]。商人們沿著這條古老的路線,從中國經中西亞地區(qū)、古波斯、阿拉伯半島和印度,到達歐洲大陸,帶去了各種各樣的貨物和裝飾物品,其中包括貴重的紡織品、陶器、家具、金屬制品、玻璃器皿等。除了經濟的交流,絲綢之路沿線國家的傳統(tǒng)文化和藝術也發(fā)生了相互交流和融合[2]。絲綢之路上裝飾物品的設計思想、藝術主題和工藝制造,與絲路沿線人們的思想的交流和知識的傳播密不可分。
中東地區(qū)裝飾藝術應用于多種物品,如裝飾紡織品[3]、陶器[4]、玻璃器皿[5]、金屬制品[6]等。這些物品的設計元素多采用阿拉伯和波斯銘文紋樣、幾何紋、阿拉伯花紋和植物圖案[7-9],這些設計元素清楚地反映出當地人的審美和文化[10]。自7世紀以來,中國通過絲綢之路沿線的貿易活動與波斯、西亞地區(qū)和阿拉伯半島等處的國家建立了廣泛聯(lián)系[11],中國文化和藝術開始影響這些地區(qū),并在當地的裝飾藝術中得到反映。中國傳統(tǒng)裝飾藝術中使用的植物、動物和其他類型的圖案被應用于中東藝術的裝飾紡織品、陶器、玻璃制品和金屬制品的圖案設計中。如Abouali課題組調查了中國藝術對伊朗地毯設計的影響,并在薩非王朝時期生產的波斯地毯上發(fā)現了中國云紋圖案[12];Pierson研究了14世紀中東陶瓷產品上的中式蓮花和龍紋圖案[13];Gooran研究了伊朗西部金屬制品的圖案設計,在13世紀的一些物品上發(fā)現了中國的牡丹花圖案[14]。中國的藝術主題往往包含著哲學意義,而不是僅有裝飾功能,這些藝術思想也被中東地區(qū)的國家所接受,并成為當地工匠們的創(chuàng)作靈感。
本文以世界幾大著名博物館所存歷史文獻和檔案為基礎,通過研究7—17世紀中東地區(qū)的文物,考察了中國的哲學思想、文化和工藝技術對絲綢之路上不同國家裝飾藝術的影響,研究了中東的裝飾紡織品、陶器、金屬制品和玻璃制品上所蘊含的中國裝飾風格紋樣和色彩(圖1)。通過研究,我們對絲綢之路在中國與中東地區(qū)之間思想意識、文化藝術的傳播與互動中所起的歷史作用有了清晰的認識。
圖1 中國裝飾主題對絲綢之路上的裝飾藝術的影響
紡織品是絲綢之路沿線貿易中最為優(yōu)質的產品,它作為貿易商品扮演著重要的角色[15]。中東地區(qū),室內通常用紡織品進行裝飾,地毯和壁掛是裝飾紡織品中最典型的物品,主要用于覆蓋和裝飾。大多數當地的裝飾紡織品是由羊毛和真絲制成的,它們的設計主題多采用銘文、幾何紋和抽象紋,并遵循避免人物形象出現的原則。隨著絲綢之路沿線人們的貿易和交往,在中東的工匠開始應用中國元素來設計當地紡織品的圖案。我們將討論絲綢之路上裝飾紡織品設計中出現的中國靈感與紋樣元素。
中式云紋在古代紡織和金屬裝飾物品中隨處可見,由波浪形的云線構成[16]。自14世紀以來它被廣泛用于波斯和奧斯曼帝國的紡織藝術上,但實物表明中東紡織品中的云紋比中國原版的云紋要小,寬度更短。賽利(Saley)地毯是16世紀薩非王朝地毯編織藝術的黃金時期生產的最典型的波斯羊毛地毯之一(圖2a),其圖案設計是由曲線形成的菱格[17],里面填飾寶相花圖案,以及來自中國的云紋圖案。在薩非王朝時期的絲綢之路重要貿易中心喀山發(fā)現的另一塊絲綢地毯上,中式云紋則貫穿地毯的整個設計(圖2b)。在16世紀伊朗生產的帶邊框地毯的碎片(圖2c)上,除了花卉和動物圖案外,整個藍色背景中也可見密集排列的云紋。另外,16世紀土耳其位于伊斯坦布爾的工廠生產的帶有阿拉伯花紋的地毯上也發(fā)現了相似的云紋(圖2d),其較小的尺寸以及中央的拱形紋樣表明這塊地毯是奧斯曼宮殿中特殊儀式活動的專用物品。
圖2 中東地毯上的中式云紋(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在中國的傳統(tǒng)花卉圖案中,蓮花和牡丹花最具典型意義。蓮花圖案是中國佛教藝術中常用的元素,是莊嚴、美麗和純潔的象征[18],而牡丹花則代表繁榮和財富[19]。蓮花開時有一片葉子和一個花蕾,意味著一個完整的組合,所以在中國藝術中,蓮花的葉通常較低,中間有一個直立的花蕾,而中國設計的牡丹花則是圓形的,有許多層小花瓣。通過絲綢之路的跨文化交流,這些圖案被中東的藝術家所接受。以蓮花和牡丹花為基礎的設計圖案出現在13—17世紀這個地區(qū)的裝飾織物上。
16世紀在伊朗喀山生產的波斯地毯,其中心位置、四角以及邊框都使用了有許多層小花瓣的中國傳統(tǒng)的牡丹花圖案(圖3a),表明在薩非王朝時期,中國花卉圖案已被完全吸收應用到伊朗的裝飾紡織品中。中國的蓮花圖案在中東藝術中傳播的證據可以在奧斯曼帝國時期的絲綢殘片中找到,在藍色織物背景上織有黃棕色的蓮花圖案(圖3b),蓮花的葉子很低,中間有花蕾,與中國的蓮花圖案相似,并搭配著奧斯曼藝術的古典花卉圖案,如郁金香、康乃馨和玫瑰花蕾。此外,13—14世紀,埃及的裝飾紡織品中也發(fā)現了花卉圖案,在一塊長條形的馬穆魯克王朝織物的碎片上,中間區(qū)域是黑色的阿拉伯花紋和銘文,上下的邊框區(qū)域有牡丹紋,這應該也是受中國花卉裝飾藝術的影響(圖3c)。
圖3 中東裝飾織物上的中式花卉圖案(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在中國紡織品、繪畫和裝飾物品上的各種動物圖案,不僅有裝飾的功能,而且是表達財富、幸福、力量,以及傳達人生哲理的一種載體。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有鹿的圖案,中國設計的鹿通常有長長的角,周圍有許多花朵,象征著好運、財富和長壽[20]。在一塊代表了當時伊朗最高紡織品生產水平的16世紀喀山真絲地毯上,有著與同期的裝飾紡織品常用幾何圖案所不同的鹿的紋樣,在花卉中奔跑著一只中式的角鹿(圖4a)。此外,龍在中國文化中是一種神話動物,是財富和保護的象征。中國龍有大頭,長身體和爪子[20]。圖4b所示的波斯地毯是薩非王朝宮廷生產的優(yōu)質紡織品,它曾被用于哈布斯堡王朝的宮廷,其主要紋樣由復雜的花卉圖案、云紋和花蕾組成,包括無數真實或虛構的動物圖案,有龍、羚羊、獅子、水牛、老虎、鴨子和雉雞。除了龍之外,麒麟在中國文化中也是一種神話動物,麒麟被描述為一種頭上有大角、身體像鹿、尾巴像牛的奇怪動物[21]。甚至在印度次大陸的裝飾紡織品上也發(fā)現了中國麒麟圖案,圖4c的巴基斯坦羊毛地毯,上面有源自薩非王朝中東藝術的打獵場景動物設計,也有代表印度文化的棕櫚樹圖案和來自中國文化的麒麟等神話動物圖案。從這塊地毯的設計中可以看出它生產于16世紀的莫臥兒時期,麒麟圖案的出現顯示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通過與中東的文化交流活動對印度次大陸裝飾紡織品產生了影響。
圖4 絲綢之路裝飾織物上的中式動物圖案(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中國風格的云紋、花卉和動物圖案的出現說明了中國文化對中東裝飾紡織品的巨大影響。盡管動物形象在中東的設計理念和文化中受到限制,在當地裝飾織物的圖案設計中仍運用了幾種源自中國的動物圖案,并與當地常見的阿拉伯花紋結合,體現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哲學在中東裝飾藝術中的滲透和傳播。這也證明了絲綢之路在區(qū)域間貿易、文化和設計的互動和交流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中國文化與藝術對中東裝飾陶器的影響主要發(fā)生在8世紀到17世紀[22]。來自中東地區(qū)的商人通過絲綢之路上的貿易活動,從9世紀開始進口中國陶瓷。這些產品迅速成為當地藝術家和工人的新的設計靈感。下面選取8—17世紀波斯、西亞和阿拉伯半島地區(qū)的陶器文物進行分析,探討中國陶瓷藝術對當地陶器裝飾設計的影響。
1.受唐三彩啟發(fā)的三彩設計
唐三彩是唐代著名的陶瓷藝術品[23],以白黏土為原料,用色以褐、黃、綠三色為主??v觀中國陶瓷史,唐三彩的種類主要有壺、盤、罐、枕、花瓶、茶壺等。由于隨葬品和喪葬儀式的需要,唐三彩逐漸發(fā)展出仆、兵、守墓人、駱駝、馬等人物和動物造型。
唐朝與中東地區(qū)聯(lián)系緊密,瓷器貿易亦沿著絲綢之路進行得很火熱。在伊朗尼沙普爾曾發(fā)現7—8世紀從中國進口的三彩碗底座,上面有龍紋圖案(圖5a),這是中國陶瓷傳入波斯地區(qū)的證據。唐三彩的裝飾風格激發(fā)了當地伊朗陶器的三色設計靈感。圖5b為10世紀在尼沙普爾生產的陶碗,碗表面的綠、黃和棕色釉料形成了幾何圖案。在尼沙普爾發(fā)掘的另一個10世紀的容器(圖5c)中,采用了一種名為sgraffito[24]的特殊技術,綠色的花柱和葉子狀圖案被蝕刻在碗身的白色背景上,待其干燥后,再在表面涂上黃、綠和棕色的斑點圖案。Sgraffito技法與三彩配色方案的結合,使該器物成為當時在中國唐三彩啟發(fā)下生產的伊朗陶器的典型代表。
圖5 中國三彩瓷與中東模仿三彩瓷的產品(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除伊朗外,絲綢之路上的其他中東國家也發(fā)現了一些以唐三彩為靈感的三色陶瓷制品。在伊拉克發(fā)現一個9世紀的陶碗,其乳白色的黏土表面上有流淌狀的圖案,釉面上有綠色和琥珀色,沿著碗身形成垂直的線條(圖6a),可以看作是巴格達時期陶瓷作坊對中國唐三彩色彩的模仿。在今天的土耳其地區(qū)發(fā)現了一件12—13世紀的扁平陶器盤子,其中央設計有一個銅綠、黃色和棕色的鳥圖案(圖6b)。14世紀埃及生產的一個sgraffito瓷碗,其主體由白色黏土制成,在透明釉下有綠、黃和棕色(圖6c)。埃及陶器工匠受到中國設計的啟發(fā),將三色概念應用于當地陶器產品的設計制作。
圖6 中國三彩瓷對中東陶器配色方案的影響(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a,c),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b))
2.受中國白瓷啟發(fā)的白色設計
9世紀,中國的陶瓷家開始創(chuàng)作白瓷,這是當時世界上最有特色、技術最先進的陶瓷。這種瓷器是用景德鎮(zhèn)附近發(fā)現的一種獨特材料高嶺土制成的[25]。陶工們將高嶺土在極高的溫度下燒制,使其變成一種非常漂亮的優(yōu)質白色陶瓷。白瓷的設計雖然很簡單(圖7a),但傳入中東地區(qū)后,在當地非常流行,并對絲綢之路上的陶器生產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中東陶藝家開始設計生產各種優(yōu)美的白陶器,并用透明釉進行覆蓋。圖7b是10世紀在伊朗尼沙普爾生產制造的一只白色碗,碗的邊緣飾有阿拉伯文字,文字被設計成一種獨特的抽象圖案。9世紀,伊拉克巴士拉陶器中心的陶工在產品上涂上白釉,再加上錫,以獲得堅硬的白瓷,如圖7c所示飾有阿拉伯文字的白瓷碗就屬這一類產品。在今天的敘利亞地區(qū)也發(fā)現了用白泥制成的陶器(圖7d),透明釉下有彩色釉裝飾,在碗的中央有鈷藍色的鳥圖案,這種鈷藍是古代中東地區(qū)發(fā)明的[26]。中國白瓷傳入中東地區(qū)后,對這一時期的陶瓷藝術白色潮流的確立產生了影響,這些文物是其典型代表。
圖7 中國白瓷對中東陶器配色方案的影響(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a),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b,c,d))
3.受中國青花瓷啟發(fā)的藍白色設計
中國青花瓷的實物首先應該出現在晚唐時[27]。到12世紀,在中東發(fā)明了鈷藍裝飾工藝,這種工藝后來成為元明時期中國青花瓷生產的理想靈感來源[28]。14—15世紀,青花瓷傳到中東地區(qū),對當地陶瓷產品的藍白配色方案產生了極大影響。
薩非王朝時期,在伊朗的尼沙普爾、大不里士、馬什哈德和法罕生產的庫巴奇陶器[29],是受中國青花瓷藍白配色方案啟發(fā)的典型伊朗陶器。除了波斯陶器的常見顏色(例如橄欖色、深藍色、駱駝色和乳白色)外,還設計了許多用藍白兩色在產品主體上作出花卉圖案和幾何圖案的瓷器。如圖8a所示的花瓶可以追溯到16世紀,白色表面上飾有藍色的花、鳥、伊朗文字和幾何圖案。這種配色方案也適用于15—16世紀土耳其的陶瓷產品。這一時期奧斯曼宮廷制造了大量陶制品,在白色背景上設計藍色花卉和阿拉伯花紋圖案,如圖8b所示。還有許多埃及瓷磚亦是在白色背景上飾有藍色的植物圖案(圖8c)。據了解,伊朗藝術家在15世紀初開始西進,因此中國對埃及陶瓷設計的影響有可能是通過伊朗人的旅行傳播的。同時敘利亞也生產了類似的上面有著花卉圖案的藍白瓷磚(圖8d),用于馬穆魯克王朝清真寺和陵墓的裝飾。這些馬穆魯克瓷器是中國元代青花瓷藝術對當時西亞地區(qū)裝飾陶瓷色彩設計影響的例證。
圖8 中國青花瓷對中東陶器配色方案的影響(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a,d),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b,c))
1.中式云紋
與紡織品類似,中東陶制品的圖案設計中也出現了中式云紋,如圖9a所示的伊朗15世紀卵形水煙壺底座,其中下部的白色背景上繪有中國藝術特征的云紋,這種藍白配色方案和云紋圖案的搭配,是對14—15世紀中國出口到中東的青花瓷的完美模仿。另一個17世紀早期的伊朗碗,它的表面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白色中式云紋(圖9b),但其背景是綠色,而不是藍色,這或許是波斯人故意進行的細節(jié)改變。奧斯曼時期的土耳其陶瓷上也出現過中式的云紋設計。圖9c為15世紀早期在伊斯坦布爾宮廷設計并在伊茲尼克窯生產的用于托普卡帕宮殿裝飾的瓷磚,裝飾有紅色云帶和花卉圖案。這種瓷磚作為奧斯曼宮殿的墻壁裝飾保留了四個多世紀。15—16世紀,伊茲尼克的陶瓷家開始專注于仿制當代中國青花陶瓷器皿。圖9d展示了這種風格的一個例子,藍白色的水壺壺體采用風格化的云紋裝飾,體現出中國裝飾圖案輸出至土耳其藝術,與當地審美產生共融與交流,對陶瓷產品設計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圖9 伊朗和土耳其陶器上的中式云紋(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a,d),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b,c))
2.中式植物圖案
植物圖案是中世紀中東裝飾藝術中的一個重要元素,外來的植物圖案也必然最容易被吸收與消化。因此,一些在中國佛教藝術中流行的花卉圖案,如蓮花和牡丹花[18-19],大量地被中東陶瓷家應用于當地的陶瓷產品設計中。這些花卉圖案被風格化為單一圖案或與其他幾何圖案、阿拉伯花紋相結合,使產品具有獨特的風格,呈現出文化的傳播與共融。圖10a為一只伊朗的白色瓷碗,其年代可以追溯到薩非王朝時期,碗身上有六個由蓮花和葉子組成的圖案。這件器物采用的白色主體與蓮花圖案的組合,讓人聯(lián)想起9世紀北宋定窯[30]產品的風格。奧斯曼帝國時期的伊茲尼克瓷器中也發(fā)現了中國風格的蓮花圖案,圖10b是以中國元、明代的青花瓷為靈感制作的土耳其陶瓷,盤子的中心是藍色的蓮花圖案,周圍的白色陶瓷背景上布滿阿拉伯圖案。同樣,牡丹花圖案也在這一時期的一些中東陶瓷制品中出現,例如在伊朗喀山燒制的墻磚(圖10c)和在伊茲尼克制作的用于清真寺或墓室的燈(圖10d)。
圖10 伊朗和土耳其陶器上的中式花卉圖案(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b),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a,c,d))
除花卉圖案外,明代永樂帝時期青花瓷上的葡萄圖案(圖11a)也成為奧斯曼帝國時期伊茲尼克陶瓷家的藝術靈感。葡萄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被認為是富足和財富的象征,這類盤子上的葡萄圖案始終是三串葡萄從一根葡萄莖上延伸而出。明代青花瓷以及青花瓷上的葡萄圖案在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時期得到了極大的贊賞和仿制應用(圖11b)。這種仿制不僅體現了奧斯曼宮廷和當地陶瓷家對青花瓷的欣賞,也表明了中國文化、哲學和設計思想對絲綢之路上的陶瓷藝術發(fā)展趨勢的影響。
圖11 明代陶瓷盤與土耳其陶盤上的葡萄圖案(圖片來源:大英博物館(a),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b))
3.中式動物主題圖案
盡管在中東的裝飾設計中人物和動物形象受到限制,但隨著中國的文化思想及裝飾產品向這些國家的傳播,中國裝飾藝術中的一些動物圖案漸漸受到當地陶工的欣賞并予以吸收。13世紀蒙古人入侵今天的伊朗地區(qū),在當時的伊朗陶器上就出現了元代陶瓷上很常見的魚的圖案。在中國傳統(tǒng)中,魚是富足的象征,一對魚是幸?;橐龅南笳鱗20],元代的魚的圖案通常被設計成較小的尺寸,并按圓形路線游動[31]。圖12a是伊利汗王朝時期在喀山生產的綠色瓷碗,底座中央有游動的魚的形象,邊緣有藍色條紋和波斯銘文。伊朗藝術家還受到了中國文化中神話意象的影響,將其應用于當地的裝飾藝術。在中國文化中,鳳凰是一種神秘的鳥,是幸運和長壽的象征。中式鳳凰被設計成一個美麗的鳥形象,紅色的嘴,巨大的翅膀和尾巴像魚[20,32]。在中東的墻磚上也發(fā)現了類似的鳳凰圖案,如圖12b所示中瓷磚上的鳳凰形象。在14世紀伊爾汗國建筑所用的八角星瓷磚上還出現了起源于中國藝術的鹿望月的形象(圖12c),與幾何紋和波斯銘文相結合。16世紀中期,中國明代的瓷器對伊朗的庫巴奇瓷器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體現中國文化和審美的動物圖案也在這類瓷器上有所應用。在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鴛鴦是愛情和忠誠的象征之一,通常在圖案中還設計蓮花或其他種類的花[33-34]。如圖12d所示瓷盤的中心有類似的游泳的鴨,邊緣環(huán)繞著花卉和波浪圖案,這個器物是仿中國青花瓷的制作。
圖12 中東陶器上的中式動物圖案(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中國文化與裝飾藝術對中東陶器的配色方案和圖案設計的影響。文化和藝術的相互作用和交流體現在各種文物上,這些物品的設計風格和裝飾圖案均受當時中國文化、哲學和裝飾風格的啟發(fā)。這也是絲綢之路在地區(qū)間的貿易、文化交流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例證。
除紡織品和陶器外,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也是絲綢之路上常見的商品[11]。伊朗金屬制品在9—10世紀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并在此后持續(xù)發(fā)展[14]。該時期的考古器物多為由銀、合金、銅等制成的杯、碗、壺,其圖案有花卉、波斯銘文以及日常生活場景。此外,在伊朗高原和阿拉伯半島,玻璃制品的制作和貿易有著3500年的歷史,使玻璃器皿成為西亞地區(qū)的主要商品。
自唐代以來,中東地區(qū)的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大量出口到中國,而彼時中國的金銀器也異常精美、工藝極其精湛。不同文明的文化、藝術和意識形態(tài)的相互交流,既體現在前文所述的紡織品和陶瓷上,也體現在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上,如從中國藝術中借鑒的花卉圖案也被應用于中東金屬制品和玻璃制品的設計中。圖13a為1321年左右埃及大馬士革生產的也門金屬制品,其上采用的是阿拉伯花紋環(huán)繞的中式蓮花圖案。1497年左右伊朗生產的銅盤上的裝飾圖案,則是三個由蓮花和卷葉形成的圓形圖案,并搭配以云紋(圖13b)。此外,在埃及的玻璃器皿上也發(fā)現了中國風格的花卉圖案,特別是在蒙古—馬穆魯克歷史時期[35]之后,當時伊爾汗藝術中流行的中國圖案在馬穆魯克藝術作品中開始出現,如圖13c所示馬穆魯克時期生產的長頸瓶就是以中國荷花和牡丹花為飾。
圖13 中東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上的中式花卉圖案(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a,c),大英博物館(b))
中東設計師在創(chuàng)作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時也采用了不少中式動物圖案。圖14a為16世紀土耳其奧斯曼宮廷的一把劍,它是用鋼、金、銀混合制成的,劍柄上飾有龍鳳圖案。在13世紀埃及開羅制造的一個玻璃瓶上也發(fā)現了鳳凰圖案(圖14b),該玻璃瓶的瓶身裝飾為騎兵征戰(zhàn)的場面,瓶頸上則是環(huán)繞的彩色鳳凰紋,在征戰(zhàn)場景之上翱翔。
圖14 中東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上的中式動物圖案(圖片來源: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在中東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的裝飾設計中出現中國風格的花卉和動物圖案,反映了中國文化與中東藝術的交流互動,體現出了絲綢之路在文化藝術傳播中的歷史作用。
裝飾藝術在跨區(qū)域的文化交流與共融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本文系統(tǒng)回顧了中國文化思想及裝飾藝術對絲綢之路上裝飾藝術的影響。通過梳理7—17世紀的典型文物,發(fā)現中東地區(qū)的裝飾織物、陶瓷、金屬制品和玻璃器皿在配色、圖案設計等方面均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中國裝飾藝術中流行的云紋、植物和動物圖案在中東裝飾物上的出現是裝飾藝術在區(qū)域之間相互作用和交流的明顯證據。此外,唐三彩、白瓷、青花瓷等典型的中國陶瓷物品傳入中東地區(qū)后,當地許多陶瓷也采用了三色配色或簡單的白色與藍白雙色配色方案,這也表明中國文化對當地陶瓷藝術的色彩風格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研究表明,絲綢之路的歷史作用重大,它不僅是不同地區(qū)之間的重要貿易路徑,同時也在文化思想的傳播、藝術審美的交流與共融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