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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無虞

2022-05-30 10:48[美]馬修·普里達姆翻譯/木犀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2年8期
關(guān)鍵詞:詹金斯桑德拉埃里克

[美]馬修·普里達姆 翻譯 / 木犀

馬修·普里達姆出生于新澤西州,在挪威卑爾根追趕食人妖度過了他的童年。此后,他主要居住在新墨西哥州的阿爾布開克。在做了13年的書商之后,他屈服于學術(shù)界的閃亮誘惑,獲得了哲學、文學和創(chuàng)意寫作的學位。

一天之始,埃里克諸事不順:區(qū)域經(jīng)理前來視察,恰逢他上班快要遲到;月亮似乎要散架了,而他怎么都打不好領(lǐng)帶。至少在他這邊,事情的輕重緩急還算清楚:重要的是小事。世界可能會陷入混亂,街區(qū)里的孩子可能會變異成怪物,但這并不意味著標準就可以放低。如果他和同事們能從噩夢般的行程中幸存下來,活著到達辦公室,那么埃里克就要勇攀成功人生之巔……

那天早上,當埃里克·埃爾德里奇跟領(lǐng)帶玩兒命的時候,月球表面出了些怪事。他害怕極了——手頭這塊布料拒絕在他顫抖的手指下臣服,它要么一不留神就突然散開,要么團成一個硬邦邦、丑巴巴的死結(jié)。他以前難道沒有系過該死的領(lǐng)帶嗎?的確,這次他是想打巴爾薩斯結(jié),離上班時間只剩一個小時的時候嘗試這種新玩意,確實略有風險。塞博爾德告訴他,區(qū)域經(jīng)理本周要來視察辦公室,這種浮夸的結(jié)才配得上他們?nèi)她R上陣的架勢。他還暗示說,這個小小改變將為埃里克贏得更高地位,不必再靠著一塵不染的文書工作去賺那可憐巴巴的幾枚硬幣。但是,看了五個巴爾薩斯結(jié)教程視頻之后,比起團成一團的爛攤子,埃里克的領(lǐng)帶還是沒能好到哪里去。他倒是把上面的部分弄好了,但到底該怎么捏出下面的那道溝?

埃里克說服自己,光是盯著鏡子練,手藝怎么也好不起來,于是他轉(zhuǎn)身看向窗外。外面,一輛公交車掠過,后面帶起一片垃圾和黑色花瓣。街對面的斯金特夫人正把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摔進垃圾桶,一對雙胞胎兄弟從旁邊跑過去,他們穿著相配的細條紋制服往學校去,一臉怪異的急切。墻上的血仍然在往窗臺上滴落,但至少沒有上周那么嚴重。

埃里克差點弄成了——完美的巴爾薩斯結(jié)幾乎已經(jīng)成形,結(jié)果他再一次注意到了月亮。在明亮的清晨藍天下,月亮顯得很蒼白,看起來有點尷尬,有點畏縮,仿佛它在白天偷偷溜出門被逮了個正著。一個滿懷屈辱行于天際的天體。就在他再次搞砸領(lǐng)結(jié)的時候,一連串微小的裂縫在月球表面蔓延開來。如果從二十四萬英里外都清晰可見,那這些裂縫實際上肯定深長宛如大峽谷,不過從這里看,就像有人在上面鋪了蜘蛛網(wǎng)。

埃里克搖了搖頭,惱火地拉散領(lǐng)帶,然后轉(zhuǎn)頭再次看向鏡子。這一次,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領(lǐng)帶正在自己蠕動,不愿意被強迫變成新的形狀。他只需要等到它安定下來,進入溫順狀態(tài),然后他就可以狠狠拽上幾下,給它一個驚喜。

差不多搞出一個勉強算得上巴爾薩斯結(jié)的東西后,他跌跌撞撞地走進廚房,倒了一杯咖啡,打開電視。并不是在找剛剛看到的東西的新聞。不,他只是無法放松下來,無所事事地享受一杯咖啡。這讓愛麗絲抓狂,但他必須讀點或看點什么才能順下這杯黑泥水。在沒有東西可供分心的情況下,他的味蕾就會造反,有時在掙扎一番之后,他會把那玩意兒再吐出來。

愛麗絲才三十八歲,聽力卻奇差無比,總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嘈雜聲猛然揚起,廚房里的早晨甭管還殘余多少寧靜,這下全給打破了。埃里克調(diào)低音量按鈕,看著電視里兩只腦袋對著當周要投票的撥款法案爭論不休。他一邊啜著咖啡,一邊飛快換臺,一只眼睛緊張地盯著廚房的時鐘。時間還很充裕,情況還不錯。電視里的兩只專家被一種用來緩解某種未提及病癥的藥物廣告取代(悲情音樂,孩子們在田園中奔跑,甲狀腺腫大的小下顎);然后是一個音樂視頻,嚴重的靜電干擾;情景喜劇里的一個場景;《早安美國》的一個鏡頭中,一個男人正把自己撕成碎片。他面無表情地關(guān)掉屏幕。反正現(xiàn)在也沒時間看。

最后一口咖啡下肚,就像硫酸注入胃里,埃里克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為什么他從來記不得要把咖啡底渣倒進水槽?最后一口總是最糟糕的。這又能給他帶來幾分鐘的生產(chǎn)力呢?

他走到外面,鎖上前門,身后一個聲音說:“嘿,伙計,我想你今天會準時到辦公室的!”

他的朋友兼同事桑德拉·吉田站在他的車道入口,眉毛高挑,笑容可掬,穿著無可挑剔。當埃里克看到她手中光滑的公文包時,他驚慌失措了一下,以為自己的公文包落在了屋面,但還好,它就在身邊?!昂伲彼f,走上前去,“今天打算步行嗎?”

她點了點頭,然后,帶著一點顫抖用力擁抱了他,讓他喘不過氣來?;謴推届o后,他們沿著人行道出發(fā)了。“我們可能也會遇到詹金斯。聽說他,嗯,”她猶豫了一下,含糊地比畫著,“汽車出了故障?!?/p>

“當然,”他說,“人越多越好?!辈贿^,他內(nèi)心深處明顯咯噔了一下。詹金斯是位正人君子,從來不干混蛋事,但這家伙百無一用,總是滿頭大汗、結(jié)結(jié)巴巴,自我意識和失禮言行過剩。埃里克認為,如果自己再混蛋一點兒,詹金斯的陪伴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快樂而不是憐憫:只要詹金斯在場,沒人覺得最大的笨蛋是自己。可是,每當這人搞出不可避免的失誤時,埃里克都會生出一種混雜著同情的羞愧,毫無快樂可言。不過,這種意識是在表明自己沒那么混蛋,還是單純只是在表達自己的失望?他因這想法眉頭緊皺,一邊繞過鄰居家郵箱里漏出的一攤變質(zhì)牛奶。

“所以呢?”他轉(zhuǎn)過身來,桑德拉正從她那副時髦的太陽鏡后面對他擠出一個微笑。

埃里克眨了眨眼,“所以,什么?”

“你昨天晚上看了《時代設(shè)計》嗎?”

他笑了起來,“天哪,你還沉迷于那個節(jié)目嗎?”

她俏皮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按_實不假,”她說,“賭我失去興趣你就輸了,我的朋友?!?/p>

“是的,我看了。你覺得我會錯過季中結(jié)局嗎”

“然后?”

他們在當?shù)匦W旁的一處人行橫道上停了下來,埃里克的目光越過他朋友的肩膀,看向某處:在一座鐵絲網(wǎng)的后面,孩子們正在學校的操場上玩游戲。幾十個小朋友圍成一圈互相追趕,試圖抓住對方,腳踢得泥土和草塊翻飛。他們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這可能是吸引他想要細看的原因——沒有咯咯的笑聲或尖叫聲。當然,沒必要擔心。不關(guān)他的事。

“埃里克?!?/p>

他回頭看向桑德拉。“我在聽。好吧,算你不走運。我看中的那個女孩這次贏定了。”埃里克在她緊張兮兮、難以置信的抱怨聲中繼續(xù)說道,“別和我爭。她技術(shù)很好,評委都喜歡她,她甚至還能搶到最后分數(shù)。”

桑德拉翻了個白眼,“隨你怎么說。那小妞知道如何貼墻紙,你以為這就能讓她奪冠了?話說回來,她究竟是從哪里搞到那種花紋墻紙的啊?上世紀70年代嗎?”

操場上的孩子們繞著彼此瘋狂旋轉(zhuǎn),速度越來越快。當埃里克和桑德拉在車流間隙見縫插針,穿過街道時,所謂游戲已經(jīng)變得很激烈了。他們的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但從他瞥見的情況來看,孩子們已經(jīng)開始互相捉弄。每個人都至少有一只手臂插入前面孩子的背部,他們的身體胡亂融合在一起。一個可憐的女孩的腿似乎已經(jīng)融進了她所跟隨的男孩的腿里,他們蹣跚的步態(tài)使整個人圈失去平衡,搖晃起來。

他不需要看到這些,完全不需要。

“你的那位呢,那位畫袖珍畫、收集新奇時鐘的先生?”他避開她對準他的拳頭,“這就是你的贏家?走著瞧吧:他會在評四強之前被淘汰?!?/p>

就在他們快到購物區(qū)、學校已甩在身后的當口,埃里克聽到操場周圍的鐵絲網(wǎng)呻吟著發(fā)出抗議般的吱嘎聲,然后突然破開。有什么東西濕漉漉地砸在人行道上。埃里克在一家咖啡店的櫥窗前停下,假裝用玻璃檢查自己的領(lǐng)帶。在倒影中,他可以看到仍在呼呼轉(zhuǎn)圈的一群孩子滾過街道。一張張拉變形的臉,甩動的小四肢,色彩鮮艷的連衣裙、背帶褲、短褲和超級英雄T恤,全揉成了一個球。它撞上一個停車標志,把它撞倒了,又向他的方向彈射而來。

桑德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zhuǎn)過身來,小心翼翼地忽略正在接近的集合體?!白甙?,大帥哥,”她說,笑容現(xiàn)在有點猶豫了,“你的領(lǐng)帶看起來不錯?!?/p>

他們繼續(xù)平靜地走著。身后的撞擊聲觸發(fā)了汽車警報器,埃里克不得不提高聲音以便蓋過警報聲:“你注意到了!”

“當然了。那是,呃……”

“巴爾薩斯結(jié)!”警報聲突然消失,埃里克恰好在它留下的寂靜中喊了出來。他臉紅了。“花了二十分鐘才系好這小王八蛋。”集合體滾動的聲音再度出現(xiàn),一路伴隨著刮擦聲、擠壓聲和叮當聲,球體似乎把它毀掉的汽車的一部分納入了自身中。

桑德拉拽著他的胳膊,指著幾個街區(qū)外的一個身影?!澳鞘钦步鹚?。”她說,加快了腳步。兩人都沒有看向身后?!拔覀冏甙?!?今天不能遲到?!?/p>

四周,清晨購物的人群以同樣的速度散去。一個女人突然被一個家具櫥窗迷住了,拖著自己尖叫的孩子走進一家商店,街道另一邊的兩個男人則快速大步走進一家面包店。當他們沿著人行道奔跑時,桑德拉綁成馬尾辮的頭在埃里克面前晃動。他想象著自己升入市場管理部門的前景,想象著告訴愛麗絲他得到這個職位時她臉上會露出的笑容,想象著這樣將來就不用總是奔波了;他想象著除了身后被粉碎的金屬、一個跑得不夠快的行人的尖叫聲之外的任何事情。

詹金斯一如既往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他們追上他的時候,他正彎下腰去系鞋帶?!班?,”他說,從人行道上向他們擠擠眼,“很高興見到你。我是指你們倆。特別是今天。并不是說有時候見到你們我不高興——”

桑德拉把他拽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耙埠芨吲d見到你,亞當,”她做了個看手表的動作,“但我們最好走了,伙計。今天是大日子!”

“哦,啊,當然?!闭步鹚拐f。他們又開始移動。

在后面的某個地方,一聲脆響,接著是玻璃爆裂的聲音。仿佛只是在緩解緊繃的脖子,埃里克把頭轉(zhuǎn)向一邊,然后轉(zhuǎn)向另一邊。在他們身后一個街區(qū)以外,那個孩子組成的球狀集合現(xiàn)在已經(jīng)綴滿了車門、輪胎、人行道的碎片,還有一坨看起來像博美犬的東西。球楔入了一家百貨商店的窗框。那些瘋狂而機械揮舞著的小肢體可能很快就能把球體解放出來,但那會兒他們?nèi)齻€人肯定已經(jīng)在上班了。他胸中一陣悸動,那應(yīng)該只是興奮。

“你們昨晚看《時代設(shè)計》了嗎?”詹金斯似乎總是在與感冒作斗爭,他用一只手背搓了搓鼻子。一如既往,他因恐懼散發(fā)出刺鼻的人體氣息。“我覺得我看上的人做得不是很好,但他還有時間在快速回合中追上分數(shù)?!?/p>

桑德拉和埃里克相互交換了眼色。毫不意外,這個可憐的家伙將他的希望寄托在最差的參賽者身上。當然,他們也不好多說,因為但凡有一點批評,他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自信心就會崩潰。在那種虛弱狀態(tài)下,他很快就會完蛋。埃里克感到很尷尬,把目光從對方熱切的臉上移開。他們差不多已經(jīng)離開了購物區(qū),他可以看到前面的辦公園區(qū),高聳的建筑被成片的翠綠草地所包圍。他們沿著走的那面墻從昨天開始就被裝飾起來了。有人制作了一幅壁畫,上面畫著被割斷但仍在顫抖著滴下液體的生殖器。這不是適合早晨欣賞的愉快景象,他低頭看向人行道,突然對覆蓋在上面的裂縫和污漬大感興趣。

“你說得對,亞當,”確信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足夠平穩(wěn)時,他說,“不能排除爆出黑馬的可能性。如果你贏了,根據(jù)賠率,桑德拉得給你她一半的工資?!?/p>

桑德拉發(fā)出一陣咯咯笑聲和倒抽冷氣的混合體。她也看到了那幅壁畫。

他們離辦公區(qū)只剩幾個街區(qū)了。這時,一朵深紅色、閃閃發(fā)光的云從西邊吹來。它在空氣中移動,就像水中的變形蟲一樣,如一大團固體般突然改變了方向,長長的紅色卷須在它周圍的空氣中探索。在他的注視下,云層擦過離他們最近的建筑,在混凝土上留下一抹黑色的液體痕跡,煙霧立刻涌了起來。在他身邊,桑德拉一邊喘氣、咳嗽,一邊開始一系列預(yù)測?!皬V告收入將決定《時代設(shè)計》的贏家,”她雙眼緊張不安地盯著他,“每個有點腦子的市場分析師都說不可能連續(xù)兩次讓女人贏得比賽。我的人肯定能贏?!彼穆曇粲行╊澏丁?/p>

“嗯哼。”埃里克喃喃自語。他忍不住一直偷偷地看向那片云。它振動了一下,收縮了一下,然后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從它身上掉到下面的公園里。想想晉升,埃里克琢磨著,把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塞回喉嚨里,想想巴爾薩斯結(jié)?!澳闳ツ昃吐犘帕四菐头治鰩煹脑?,”他說,“看看結(jié)果如何?!?/p>

如果能一直走人行道,他們就可以避開掛在公園樹上的尸體,避免聽到他們喋喋不休的絕望話語,但這意味著得在戶外多走五分鐘,埃里克滿腦子都是那些從云中掉下來的東西。跌跌撞撞走在前面的詹金斯轉(zhuǎn)向了樹林,但桑德拉抓住他的肩膀,輕輕地把他重新引導到人行道上?!敖裉觳荒茏呓輳?,”她告訴他,“區(qū)域經(jīng)理今天來了,咱們不能被漂亮的風景分心?!?/p>

詹金斯顯然很不高興,但還是走回人行道。他向一邊瞥了一眼,對著埃里克視線之外的什么東西做個鬼臉,然后問:“埃里克,你……你對面……面試感到緊張嗎?”

在埃里克回話之前,四道,不,五道身影繞過了大樓的側(cè)面。不管它們以前是什么——不幸的建筑工人,高管,或退休人員——眼前這些生物現(xiàn)在都裹著一模一樣的黑色光亮皮革制服,唯一可見的其他顏色是紅布布片和鉻合金色配件。打頭的那個向他沖來,它的身體扭來扭去,先是用一條腿和一條胳膊觸上混凝土,然后是兩條胳膊,再然后是兩條腿。它甚至用頭部走了一步,腿和胳膊在空中四處揮舞。埃里克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顴骨頂著滾燙的人行道,得是什么感覺哪。不過,當這個身影恢復正常姿勢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情心完全沒必要。那東西的臉已經(jīng)掉下來了,或者說已經(jīng)被摘掉了,就像它的那些同伴一樣。

一個沒忍住,埃里克發(fā)出一陣嘶啞的笑聲,他說:“操操操——是的,亞當!有點緊張!?巴林、洛夫特和邁爾斯都來了!?如果他們對我今年的工作不滿意怎么辦?”領(lǐng)頭的那個生物從詹金斯身邊翻了個筋斗,與他擦身而過,只差一英寸,然后直接撲倒在埃里克的面前。他隨意地繞過它,做出突然需要摟住桑德拉肩膀的樣子?!斑@邊這位吉田女士,”他繼續(xù)說道,其他穿制服的怪物在詹金斯身邊晃來晃去,“說我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卑@锟嘶耸腌姇r間發(fā)出了一聲顫抖的嘆息,然后他意識到那些翻飛的、抽搐的身體并沒有消失在遠處。相反,他感到有個什么東西在他身后,幾乎靠在他的背上,一個不連貫的影子在面前的人行道上與他本人的影子連在一起。它是在說悄悄話嗎?

桑德拉在他的手臂下發(fā)抖,但她的聲音卻充滿了陽光般的樂觀?!拔腋嬖V你,埃里克,你完全沒問題。特別是現(xiàn)在還有那個可愛的巴爾薩斯——”

就在他耳邊粗啞的低語即將要變成真實可聞的詞句時,詹金斯回頭看了看他。詹金斯剛才一直在笑,毫無疑問是打算發(fā)表一句緊張的贊美,但他的笑容耷拉下來。詹金斯沒過腦子便開了腔——埃里克總能分辨出來。這只是一種本能之舉,不過他認為稱之為“勇氣”也不是不妥——“埃里克,它就在你身——”

話音剛落,那些生物就從埃里克和桑德拉身邊蹣跚翻過,落在詹金斯身上。他尖叫一聲,只有一聲,但這聲音卻刻在了埃里克的耳膜上,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抹去這個聲音留下的印記。那些包著黑皮的生物仍然在低聲細語,它們抓住了詹金斯的胳膊、腿和頭。在它們開始嘈雜地拆解他的身體,把他扳成某種新的形狀之前,他的臉已經(jīng)開始從頭骨上滑落。

埃里克猶豫了很久,然后拉著桑德拉沿著長長的人行道繼續(xù)往前走,越過那些抖個不停的生物,越過詹金斯——他原先臉所在之處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他們辦公室的入口現(xiàn)在就在眼前,前面的滑動門已經(jīng)準備好為他們敞開。

桑德拉的淚水隨時可能奪眶而出,她的上嘴唇在顫抖?!翱蓱z的詹——”

“桑德拉?!彼煅实馈K胝f話,卻無能為力。

在微微點頭后,她注視著前方。雖然這花了一會兒工夫,但當她開口時,聲音再次變得清晰明朗,玻璃般脆弱的微笑之下翻涌著那些他明了的情緒,卻幾乎看不出來。“真希望有人帶了甜甜圈。”她說。

埃里克走近秘書的辦公桌,一手拿著用餐巾紙包的丹麥卷,一手提著他的公文包。愛麗絲會為他感到驕傲的。他們今晚要慶祝一下,或許翻云覆雨一番——自墻壁開始流血那晚后的第一次。他會拿下這次面談,這樣他們好幾天都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在桌子后面,特里莎正在打一份備忘錄。埃里克無視她臉上流下的淚水,把糕點拍在她面前。

“埃里克·埃爾德里奇,”她說,急忙擦了擦臉,“這是給我的嗎?”

“最后一個?!?/p>

他們互相笑了一下,時間有點長,然后,她把糕點拉向自己的方向。她賭氣似的咬了一口,嚼了嚼,毫不費力地吞下了那坨糖漬面團?!澳阌X得這種小恩小惠會給你贏來特殊待遇嗎?”

他笑了起來?!敖^不會,特里莎。只是想為你開啟美好一天。你看沒看《時代——”

她瞄向經(jīng)理辦公室門的眼神讓他閉了嘴。一個月前,當愛麗絲發(fā)現(xiàn)他們的沙發(fā)在溶解他們的拉布拉多犬時,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表情。

"我和巴林、洛夫特還有邁爾斯的面談還是今天嗎?"

特里莎吞下更多的糕點,然后點了點頭。“當然是,埃里克。但是區(qū)域經(jīng)理們……”她把兩只手舉在空中,手指扭動,好像要把什么東西拉下來,“他們在來辦公室的路上出了點事?!睖I水又開始流,她把臉埋在臂彎,“他們在里面。和斯坦頓先生在一起?!彼却?,因為她又開始了另一波抽泣??蓱z的孩子:她待不久的,像這樣根本不行。她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終于平靜下來后,她摸了摸他的手?!澳憧梢赃M去了,如果你想的話?!?/p>

他不想進去,但在快速地捏了捏她的手后,他走進了那扇雙扇門。

斯坦頓先生,他過去四年的直接主管,癱在辦公室的一個黑暗角落里。埃里克不打算靠近尸體,但看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斯坦頓先生曾經(jīng)是眼眶的地方長了出來。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前方,走近占據(jù)房間中央的那張大而光滑的辦公桌。

除了在幾張公司宣傳照片上外,埃里克從未見過巴林、洛夫特或邁爾斯,但他認為蹲在桌子后面的生物就是他們還剩下的部分。特里莎提到的那起事件將他們的軀干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定制西裝、膨脹瘤節(jié)、笨拙重疊在一起的四肢形成的混沌。在這一團扭曲中,有三個腦袋掛在變得過于細長的脖子上,什么東西把他們臉上的大部分肉都吃光了。骨頭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白光,但變異過程中殘留下來的身體特征全腫脹了起來,足以彌補缺失的皮膚。當巴林那雙圓鼓鼓眼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另外兩個人也朝他的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一只仍然披著破布的手臂從糾纏在一起的軀干中抽出,毫不客氣地指向桌前的椅子。

埃里克坐了下來,臉上掛著他能做出的最好的、最諂媚的笑,并吞下了涌進嘴里的膽汁。他飄移不定的目光盯向區(qū)域經(jīng)理們的方向,瞪著晃動的三個腦袋之間的某處,笑出最為燦爛的笑容?!爸x謝——”他呼吸一滯,不得不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繼續(xù)說道,“謝謝你們見我。我很感激能有機會——”

“巴巴巴巴巴巴巴巴。”左邊的腦袋說。那是洛夫特,或者說是他剩下的東西。它那脆弱的脖子橫過桌子,薄薄的眼皮在巨大的眼球上一閃一閃眨動。

不確定,害怕——不,緊張,只是緊張罷了。埃里克點了點頭,“很高興見到幾位。言語簡直無法表達我對所處崗位的感激——”

右邊的頭,也就是巴林的頭,抬到了空中,搖搖晃晃的,讓他擔心它可能會從脖子上掉下來。撕裂的嘴唇殘片相互摩擦,然后它開口說話了。“沉重的基準,埃爾德里奇,?掌控了你的表層。鱗次櫛比的協(xié)同才是永恒,埃爾德里奇,能讓資本碩果累累?!边@顆頭顱棲息的脖子向后仰起,把目光投向它的同僚。

中間的那顆腦袋一動不動,一毫米的移動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已經(jīng)認出了另外兩個頭,埃里克根本不會知道這是邁爾斯。他差點就以為它死了,直到它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東西臉上殘留的皮膚在眨眼時收縮,猛地向內(nèi)繃緊,然后又松弛下來。隨后,五官再度僵住不動了。

“呃,”埃里克此時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我當然樂意做任何事情推動我的部門更上一層樓?!彼氖謩×翌澏吨?,不得不抓緊椅子扶手,防止自己的恐懼流露出來。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到了眼睛里,但他沒法去擦拭眉毛,就是他媽的沒辦法。他使勁眨了眨眼?!拔覀冇幸粋€計劃來拓展市場。通過組合使用——”

“巴巴巴巴巴巴巴巴?!甭宸蛱氐念^轉(zhuǎn)動了一下,以便它的一只巨眼能更牢固地盯住他。它現(xiàn)在靠得很近,他可以聞到它的氣味,又腥又甜。

“我們陰森的供應(yīng)鏈招人非議,埃爾德里奇,”巴林咕噥著說,它的嘴張得很大,似乎馬上要吐出什么雄心壯志,“晦暗的范式轉(zhuǎn)變1提高了所有的衡量標準,埃爾德里奇,一切都是徒勞白費心機,而你,埃爾德里奇,你的核心競爭力標志著你比你的同事更加可替代?!彼亲佑昧σ粐?,將一個腫塊噴到桌子上。它看著那東西蠕動著離開,然后嚎叫起來。

邁爾斯的頭向右微微一轉(zhuǎn),一條勉強與頭骨相連的搖搖欲墜的眉毛揚起了半英寸。

“雖然你有閃光點,”巴林繼續(xù)說,“但你給我們的埋骨所基體帶來什么效用?你的能力……”它停下來,瞇著眼睛看著他。它可以看到他在顫抖,看到汗水,哦,上帝,它可以讀出他的恐慌,就像有霓虹大字寫在他的額頭上。埃里克在換氣過度的邊緣,再多一秒他就要開始尖叫,然后一切就完蛋了?!敖腥耸?,埃爾德里奇。你的面容在亂顫。我們沒有時間和資源來訓練一個惡心的卡殼產(chǎn)品。沒有。市場不會再忍受木乃伊似的哺乳動物。獻出你的喉嚨,埃爾德里奇,露出這個呼哧作響的人肉管腔,我們可以……”

左邊那顆頭,洛夫特,結(jié)束了它可怕的審視,在桌子上劃了個弧,轉(zhuǎn)而面對它的同僚?!鞍桶桶桶桶桶桶桶?,”它呻吟著,歪下身子再一次盯著埃里克,“巴巴巴巴巴爾薩斯?!?/p>

邁爾斯和巴林探過頭來,更仔細地看著他的領(lǐng)帶,然后再次縮了回去。它們簡短地商議了一下,一個喋喋不休,一個重復著那個詞,一個死氣沉沉。然后,三個腦袋轉(zhuǎn)向他,點了點。

埃里克仍在拼命控制著別把早餐吐出來,仍因?qū)λ劳龅目謶侄^昏腦漲,但他還是對他們露出了笑容。

他得到了晉升。

愛麗絲會很高興的。

下班后,他和桑德拉一起步行回家。他們遠遠地好像看到了曾經(jīng)的詹金斯,他磕磕絆絆地在一個堆滿骨頭的停車場上奔跑跳躍。有些難以確定:套著那件油亮的黑皮,他看起來和其他一起游蕩的生物沒什么兩樣。埃里克和桑德拉不得不避開商業(yè)區(qū)里出現(xiàn)的一條焦油狀的膿液小河,那個孩子團成的球現(xiàn)在有二十英尺高,身上裹著的尖刺鐵絲網(wǎng)閃爍著寒芒,幾乎把他們壓扁在郵局旁邊,但他們還是安全到達了自己街道。想吐,反胃,汗流浹背,幾乎站不穩(wěn),但他們沒事。好得很。他們都這么想,也這么對彼此說,而且說了好幾次。

愛麗絲在她經(jīng)營的咖啡館里度過了漫長的一天,她用力擁抱了埃里克,讓他感覺自己要斷成兩截。在他們兩個人都停止哭泣,松了一口氣之后,他告訴她他得到了晉升。她臉上的笑容讓一切都變得值得了。他們邀請桑德拉留下來吃飯,她當然接受了。

在往肚子里填了盡可能多的意大利面后,三人來到埃爾德里奇家的后院。他們把草坪椅盡量拉近,然后靠在一起。享受夜晚的空氣很容易,就像洗個熱水澡一樣,只要你能忽略隔壁傳來的肉體燃燒的氣味和某人被剝皮的聲音。桑德拉抓住他空閑的另一只手時,埃里克和愛麗絲已經(jīng)十指交握了。他們向后躺臥,仰望著天空,盡可能平穩(wěn)地呼吸著。

“我很期待周末的到來?!鄙5吕f。

他們都打了個寒戰(zhàn),沖彼此露出緊繃的笑容。

遠處的山上,月亮綻放著光華。當它升至燃燒的山峰頂端時,埃里克看到,月球表面的裂縫又增加了。需要支付水電費,他想,需要更新汽車保險和訂閱報刊。需要修理垃圾處理器、車庫開門器、吱吱作響的門廊。他把這列平庸生活化作的列車往前推啊推,試圖讓自己迷失在它的噪音中。然后,在沒有任何預(yù)警的情況下,月亮顫抖著,膨脹著,巨大的閃亮的巖石碎片從它身上爆炸開來,向太空飛去。

愛麗絲把頭從天空方向轉(zhuǎn)過來,用空閑的手揉了揉臉,仿佛要把眼前的景象清除掉。她繼續(xù)揉著。“多好的夜晚啊,”她說,她的聲音在鄰近房屋傳來的尖叫聲中幾乎微不可聞,“多么……可愛,多么完美的夜晚啊。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們很好?!?/p>

天穹之上,月亮破碎了,它的表面爆裂開來,帶著一股決絕氣質(zhì),悄然無聲,令人心碎。他們?nèi)齻€人都無助地抬起頭來。在那里,在久違的陽光中閃耀的,是一只終獲自由的巨大眼球。它漂浮在天際,眼瞳血絲密布,用古老、無情的眼神凝視著下方的地球。

埃里克吞下他的眼淚,低頭看著他們緊握的手。“我們很好,”他說,“一切都很好?!?/p>

責任編輯:龍 飛

1指行為或思維方式的重大轉(zhuǎn)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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