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彬,楊志文
(江蘇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 江蘇 鎮(zhèn)江 212100)
文學作品外譯是促進文學傳播的重要路徑,在跨文化交流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然而,如何衡量文學翻譯作品在目的語國的接受效果是譯介學領域的研究難點之一。一般來說,研究者通常會從圖書銷量、圖書館館藏量、讀者借閱量、媒體或?qū)I(yè)讀者評價等幾個維度對其進行考察[1-3]。如果藉此能夠深入讀者群體并對其閱讀評價進行話語分析,不啻為考察文學譯介與傳播效果的有效方法。近年來,隨著網(wǎng)絡電商的迅速發(fā)展,越來越多的讀者傾向于網(wǎng)購圖書資料,并依據(jù)自身的閱讀體驗對作品進行在線評論。這為研究者采集評價語料提供了便利。與此同時,自然語言處理技術日趨成熟。其中,Python已被較多用于對網(wǎng)絡社交平臺或新聞評論進行話語情感分析[4],亦有少數(shù)學者借此工具針對中國文學作品在海外的接受情況進行了讀者評價分析[5-6],但鮮有學者從這一角度對外國文學作品在中國的譯介效果進行研究。
紐伯瑞兒童文學獎(Newbery Medal)(以下簡稱“紐獎”)作品不僅在國際社會上認可度高,而且在華譯介規(guī)模較大,受眾影響范圍頗廣。當前,國內(nèi)學界對紐伯瑞兒童文學獎作品的研究維度較為多元。有的研究者從譯介視角出發(fā),對紐獎作品在中國的出版現(xiàn)狀進行了剖析與反思[7];有的研究者以紐獎作品為例對比了中美兒童文學評獎機制的差異[8];也有研究者聚焦一部紐獎作品,對其不同中譯本的翻譯風格進行了比較[9];還有研究者立足紐獎本身,研究了該類作品的創(chuàng)作特征[10]。然而,對于紐獎作品在中國的接受效果的研究卻付之闕如,滯后于其在中國大量出版的跨文化傳播的現(xiàn)實。
鑒于此,筆者以紐伯瑞兒童文學獎作品作為考察對象,采集國內(nèi)最大的圖書電商當當網(wǎng)的讀者評價作為語料,借助Python技術,對該語料進行話語情感分析,旨在探究該系列作品在中國的傳播現(xiàn)狀與接受效果,同時為致力于兒童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翻譯和出版的各類主體提供參考。
紐伯瑞兒童文學獎是世界上第一個兒童圖書獎,由美國圖書館兒童服務學會(ALSC)于1922年創(chuàng)設,每年頒發(fā)一次,用于表彰那些“為美國兒童文學做出最杰出貢獻的作家”(1)參見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 Newbery medal and honor books, http://www.ala.org/alsc/awardsgrants/bookmedia/newberymedal/newberymedal.html。。截至2020年,共有419部作品獲得紐伯瑞金獎(Newbery Medal Winner),其中有320部被評為紐伯瑞榮譽獎作品(Newbery Honor Books)。在美國,凡是入選紐伯瑞金獎或榮譽獎的作品都會被大力推廣,而且還會經(jīng)常被用于課堂教學,因此對教師和學生的思想都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11]。
自紐獎設立伊始,一部分作品率先進入了中國譯者的視野。例如,第一部獲得紐獎的《人類的故事》(TheStoryofMankind)一書在獲獎之后,很快便被民國時期著名的女翻譯家沈性仁翻譯,并于1925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發(fā)行。同期譯入的還有羅夫丁(H.J. Lofting)的《陶立德博士》(DoctorDolittle)。該書為蔣學楷所譯,于1931 年由開明書店出版發(fā)行?!度祟惖墓适隆繁蛔g入之后,引起了很多中國讀者關注,甚至掀起了一段時間的“房龍熱”[12]。然而從譯介的整體規(guī)???,在紐獎設立后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譯入中國的紐獎作品數(shù)量十分有限,在讀者群中未能產(chǎn)生較大影響。
自20世紀80年代起,隨著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紐獎作品在中國的譯介數(shù)量不斷增多,尤其是那些在海外暢銷的作品同樣也備受國內(nèi)譯者和出版社的青睞,例如懷特(E.B. White)的Charlotte′sWeb一書在海外深受讀者好評,在其獲獎之后很快便被國內(nèi)多家出版機構引入。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該書目前至少有6個中文譯本,涉及6家不同的出版社和譯者,包括《夏洛的網(wǎng)》(康馨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神奇的網(wǎng)》(春心和柳水合譯,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巧克力戰(zhàn)爭·神豬妙網(wǎng)》(嶺月譯,臺灣九歌出版社,1991)、肖毛網(wǎng)絡譯本(1999)、《夏綠特織網(wǎng)》(周易譯,明天出版社,2000)和《夏洛的網(wǎng)》(任溶溶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進入21世紀以后,紐獎作品在中國的譯介主體不斷擴大,以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為代表的兒童圖書專業(yè)出版機構開始大量引入紐獎作品,并按照親情、友情、動物、自然、探險、奇遇、童話和幻想等不同主題對其細化分類,推出了紐獎作品系列,呈現(xiàn)出以叢書形式大規(guī)模譯介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出版戰(zhàn)略特征[13]。與此同時,許多非兒童圖書專業(yè)出版機構也加入了譯介隊伍。譯者隊伍也在不斷擴大,既有為海外兒童文學翻譯作出較大貢獻的老一輩翻譯家,如《夏洛的網(wǎng)》和《諾福鎮(zhèn)的奇幻夏天》(DeadEndinNorvelt)的譯者任溶溶,也包括翻譯了《鉛十字架的秘密》(Crispin:TheCrossofLead)、《阿薩的心事》(WhatHearts)和《雪橇犬之歌》(Dogsong)等多部作品的張子漠以及姜淑芹、傅蓓蒂、馬愛農(nóng)等年輕一代譯者。
當前,在中國最大的圖書電商當當網(wǎng)商城中,設有專門的“紐伯瑞兒童文學獎作品在中國”版塊,在售作品包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等11家出版機構的不同作品系列。據(jù)統(tǒng)計,截至2020年底,僅當當網(wǎng)的紐獎作品銷量便達300余萬冊。顯然,從最初的零星譯介到當前系列化、規(guī)?;霭?,紐獎作品已經(jīng)走進了中國的千家萬戶,成為國內(nèi)兒童文學閱讀書目的重要組成部分,因而勢必對其特定的兒童讀者群體產(chǎn)生較大影響,但讀者對其接受程度究竟如何,是一個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和探索的重要課題。
話語情感分析是基于文本挖掘的自然語言處理方法之一(2)Abinash Tripathy、 AnkitAgrawal、 Santanu KumarRath Classification of sentimental reviews using machine learning techniques,出自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Recent Trends in Computing, 2015年,第821-829頁。,是通過計算機語言學的方法,識別和提取原文本中的主觀性信息,然后對其情感傾向進行提煉、分析和歸納的研究方法。這一方法常被用于對新聞評論或商品評價進行話語分析,其結果可被用作對讀者或消費者的價值判斷、選擇傾向、行為決策等方面的研判,服務于輿情監(jiān)督或商業(yè)目的等。
Python是自然語言處理領域應用較多的分析工具之一,操作流程相對簡單。國外已有眾多學者利用這一技術對社交媒體推特(Twitter)上的相關話題評論進行了情感分析,甚至在此基礎上對政治選舉結果進行了較為客觀的預測[14-15]。在文學譯介領域,國內(nèi)也有學者開始嘗試借助Python技術對中國文學作品在海外的接受情況進行分析[16]。
然而,上述諸多研究均是以英文文本為加工語料,目前尚未有學者以外國文學在中國的翻譯評價為語料進行話語情感分析。事實上,Python擁有TextBlob和SnowNlp兩個開源的文本處理庫,可執(zhí)行大部分自然語言的處理任務,比如詞性標注、名詞性成分提取、情感分析以及文本翻譯等,并且SnowNlp是針對漢語且受TextBlob啟發(fā)而專門開發(fā)的中文文本處理庫。此外,結巴分詞(jieba)是一種面向中文文本分詞的方法,支持多種分詞模式、繁體分詞和自定義詞典等。兩者相結合能夠很好地完成中文文本的處理工作。鑒于此,利用Python中的結巴分詞(jieba)和SnowNlp對中文文本語料進行自然語言處理,并調(diào)用貝葉斯模型(Bayes)的訓練方法對其進行話語情感分析。具體操作流程如下:
首先, 收集評論信息。截至2021年6月,當當網(wǎng)紐獎專題所陳列的書目共包含98部作品,將每部作品的評論話語文本收集建庫,共收集評論話語文本10 234條(3)參見當當網(wǎng)“紐伯瑞兒童文學獎專欄”,http://store.dangdang.com/gys_04291_2lrg。。
其次,數(shù)據(jù)預處理。初步采集完畢的評論信息是自由化、簡單化的句式,且內(nèi)容雜陳,存在多語言混合的現(xiàn)象,再加上圖像、表情等非文字符號,導致干擾項較多。因此,在數(shù)據(jù)預處理過程中,非漢語語言、符號和重復性評論等評論數(shù)據(jù)均被剔除。經(jīng)過預處理后的有效文本數(shù)據(jù)為9383條。
最后,Python情感分析。加載SnowNlp用以讀取每段評論信息并進行情感值分析。基于情感詞典的計算取分,最終獲得每條評論的情感極性,即情感傾向性。情感值區(qū)間為[0,1],當情感值大于 0.5 時,代表該評論具有積極情感傾向,是正向情感評論;當情感值小于0.5時,代表該評論具有消極情感傾向,是負向情感評論。
通過數(shù)據(jù)收集、處理與分析,共獲得正向情感評論7189條,負向情感評論2194條。其中,正向情感評論數(shù)占比76.61%,平均值為0.95,負向情感評論數(shù)占比23.38%,平均值為0.17,如圖1所示。
通過圖1可以看出,正向情感評論遠多于負向情感評論,而且正向情感評論趨于高情感值區(qū)間[0.8,1.0],說明紐獎作品在中國讀者中的好評度較高。相對而言,負向情感評論在情感區(qū)間分布較為平緩,說明讀者認為紐獎作品也存在一些普遍性問題。通過進一步分析正向情感分值中排名靠前的相關評論,共計3928條,可以發(fā)現(xiàn)讀者對紐獎作品的積極評價主要集中于以下幾點。
圖1 讀者在線評論情感極性結果
首先,紐獎作品的多元化主題和多樣化體裁頗受讀者關注。許多讀者指出,紐獎作品主題包羅萬象,內(nèi)容深淺有度,既包括親情、友情、自然等溫情主題,也包括與戰(zhàn)爭和死亡相關的沉重內(nèi)容;不僅有奇幻的啟蒙故事,還囊括了寫實紀事的成長佳作,更有信而有征的歷史軼事等。換言之,紐獎作品借助多元化主題引導不同年齡層的孩子積極面對現(xiàn)實世界里的孤獨、恐懼、悲傷等消極心理困境,鼓勵他們塑造勇敢、樂觀、富有責任感的獨立自我,在書中找到心靈的慰藉。此外,很多讀者評論認為,紐獎作品的體裁也有助于主題的創(chuàng)造,包括繪本、插圖、書信和日記等,其中,插圖故事書和繪本往往令讀者耳目一新。一位讀者這樣評價《我爸爸的小飛龍》(MyFather’sDragon,刑培健譯,南海出版公司,2019),“這本書有文字有插圖,孩子尤其喜歡里面的圖片,真的是非常不錯的親子主題讀本”。從情感評分高的評論中還可以觀察到,許多讀者認為紐獎作品主題富有哲理,蘊含普世的人文關懷,能夠讓孩子在書本中感受世間的真善美。
其次,紐獎作品以文學性、故事性兼具的特質(zhì)得到讀者的廣泛肯定。在積極的讀者評論中,有很多是對紐獎作品中的審美、認知、思維等文學價值的正面評價,如“提高孩子鑒賞力的好文學”“引導孩子親近自然的美好文學范本”和“啟發(fā)孩子的好讀物”等。紐獎作品以文化多元、題材多樣以及小故事大道理的講述模式,為兒童創(chuàng)造了舒適的文學閱讀體驗。這既符合兒童讀者的閱讀期待,也能夠?qū)F(xiàn)實映照到故事之中,讓兒童讀者能夠通過閱讀作品找到解決現(xiàn)實困難的應對辦法。有讀者評論說,“讀紐伯瑞作品,讓孩子接受現(xiàn)實中的不完美,同時也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驚喜和美妙”。又如一評論所言,“能夠讓孩子體驗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遇到同樣的困難時可以獨立思考解決方案”。顯然,將矛盾置于文學故事中的做法拓展了兒童的想象,也為兒童讀者提供了認識世界的新線索。由此可見,兼具故事性和文學性的作品特質(zhì)是吸引讀者的重要因素。
第三,異域文化的閱讀體驗受到讀者好評。紐獎作品將有別于本土文化的異域風情和文化帶入兒童的閱讀世界是贏得讀者積極評價的又一原因。有讀者在評價《碎瓷片》(ASingleShard,陳蕙慧譯,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時指出, “讓孩子進一步了解了韓國人的生活細節(jié)”;而《海貍的記號》(TheSignoftheBeaver,徐匡譯,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能夠讓孩子接觸到真實的印第安故事”;《時代廣場的蟋蟀》(TheCricketinTimeSquare,傅湘雯譯,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7)則“引領小讀者勇闖大城市紐約”,而且還“展示了美國人眼中的華人和中華文化”。在紐獎譯介作品中,異域文化的時代內(nèi)涵、人文特色和民族元素不斷呈現(xiàn)在中國兒童讀者面前,潛移默化地引導兒童受眾從不同文化視角認識世界的多樣性,進而對多元文化之間的平等和交互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如此的閱讀體驗無疑有益于培養(yǎng)兒童讀者“開放、包容的心態(tài)”,因而備受讀者稱贊。
盡管讀者對于紐獎作品的負面評價數(shù)量不多,但通過細讀文本可以發(fā)現(xiàn),讀者的批評內(nèi)容主要集中于三個方面。一是目標讀者年齡層次劃分不準確。很多讀者認為紐獎作品未能對不同年齡段兒童的閱讀期待予以明確區(qū)分和對待。對于《市場街最后一站》(LastStoponMarketStreet,方素珍譯,中信出版社,2016)而言,該書在分類中劃分的目標讀者為三至六歲兒童,但有讀者評論認為“故事成人讀起來很受啟發(fā),但是年齡小的孩子還理解不了”;有讀者評論定位于三至六歲兒童的《100萬只貓》(MillionsofCats,王國平和繆文雙譯,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6),“小孩也挺喜歡的,因為內(nèi)容也蠻吸引人的,但我想她的喜歡應該還是膚淺的,等她長大后再好好看這本書應該會有更多收獲”。還有許多讀者表示,雖然紐獎作品“是好書”,但“孩子還小,讀不出興趣來”。二是由于翻譯策略不當而造成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無法跨越文化障礙。例如,《市場街最后一站》的讀者評論說,“翻譯的外國味太重了,中西方文化差異導致孩子似乎不能一下子被吸引”;在《屋頂上的小孩》(GettingNeartoBaby,劉清彥,新蕾出版社,2011)的評論中,有讀者指出,“真的是外國人的視角寫的故事,和中國小孩的文化氛圍不一樣,也許是翻譯的問題”;《好心的大爺! 幫幫忙!》(GoodMasters!SweetLadies!VoicesfromaMedievalVillage,茶點譯,新星出版社,2017)的讀者也表示,“不好看,翻譯得晦澀難懂,看來中西文化差異很大”。三是重復性譯本品質(zhì)不高。事實上,在外國文學出版市場化的背景下,出版商為了追求經(jīng)濟利益,經(jīng)常重復性翻譯和出版同一部外國文學作品,這雖然可以為讀者提供更多的閱讀選擇,但同時也容易因單純追求市場熱點而帶來翻譯質(zhì)量問題。在“永遠的雷夢拉”系列作品中,有讀者直言,“還有個書名叫《我的百萬美元夢》,出版社換了個名字又出了單行本,大家買時小心點”。
細粒度情感分析是面向評價對象的情感分析,藉此可以分析出一條評論中參與表達情感的各個要素。相較于粗粒度的整體情感分析,依據(jù)特征詞進行的細粒度分析更多是從研究對象的內(nèi)部挖掘潛在信息,因此能夠更加直接地觀測到讀者對作品的關注焦點和情感態(tài)度[18]。為了獲得特征情感分析的具體維度,需在數(shù)據(jù)處理過程中調(diào)取高頻度評論詞作為特征項。因為高頻度評論詞不僅能夠充分反映評論者的關注重點,而且還是評論對象最直接、最具代表性的特征。
經(jīng)過數(shù)據(jù)處理所獲取的前20位高頻度評論詞如圖2所示。去除其中的動詞和形容詞以及與紐獎作品本身關聯(lián)度不高的其他詞之后,僅保留“故事、人物、語言、翻譯”四個高頻詞,并對其進行特征情感分析。
圖2 排名前20的高頻評論詞
圖3 故事、人物、語言和翻譯的情感分布條數(shù)和均值
經(jīng)過Python數(shù)據(jù)處理,獲得的“故事”“人物”“語言”和“翻譯”四個文本元素的情感傾向評論數(shù)占比情況和均值如圖3所示??傮w來看,在這四個核心文本要素中,讀者對于“故事”和“人物”的正向情感評論占比最高,分別達到了76%和81%,而對于“語言”和“翻譯”的正向情感評論占比相對較低,分別為61%和49%。由此可見,大多數(shù)讀者對于紐獎作品的“故事”和“人物”是較為滿意的,而對于“語言”和“翻譯”的滿意度則較低。此外,從情感傾向評分均值來看,積極情感評分均值越高,說明讀者的滿意度越高;消極情感評分均值越低,說明讀者的滿意度越低。如圖3所示,“人物”的積極情感評分均值最高,為0.96;其次是“故事”,為0.86?!罢Z言”的消極情感評分最低,為0.22;而“翻譯”則為0.27。這一點與情感傾向分布數(shù)量占比所呈現(xiàn)的結果具有一定相似性。
通過進一步的文本細讀可以發(fā)現(xiàn),讀者對紐獎作品“故事”的贊譽多集中于作品本身在情節(jié)設計上的邏輯性和想象力。一方面,很多讀者認為紐獎作品的故事性很強,既有幻想和浪漫,也有現(xiàn)實,而且結構合理,能夠激發(fā)孩子的閱讀興趣。作為以青少年兒童為創(chuàng)作對象的文學作品,情節(jié)上不必迂回婉轉(zhuǎn),故事也應當簡單明了。然而事實上,紐獎作品在故事情節(jié)上廣受讀者好評,“引人入勝”是多數(shù)讀者對紐獎作品的故事情節(jié)作出的評價。例如,有讀者在評價《藍色的海豚島》(IslandoftheBlueDolphins,傅定邦譯,新蕾出版社,2011)時認為,該作品是“一部情節(jié)跌宕的女孩版《魯濱遜漂流記》,引人入勝”。與之相同,很多讀者在評價《銀頂針的夏天》(ThimbleSummer,王昕若譯,新蕾出版社,2006)時,也認為這部作品是“非常好的一套書,集知識和趣味為一體,引人入勝”。另一方面,紐獎作品普遍充滿著作者豐富的想象力,這也是多數(shù)讀者喜歡該系列作品的又一重要因素。例如,有讀者指出,《洞》(Holes,徐海幈譯,南海出版公司,2014)“是一個關于智慧與勇氣的故事,故事充滿想象力,情節(jié)波瀾起伏”。同樣,對于另外一部作品《妖精的小孩》(TheMoorchild,棗泥譯,云南出版集團公司晨光出版社,2014),讀者表示“孩子們都看入迷了,想象力真豐富啊”。
除此之外,很多讀者認為,正是由于作品本身充滿想象力,所以孩子的想象力在閱讀時能被激發(fā)。有讀者在《浪漫鼠德佩羅》(ThetaleofDespereaux,王昕若譯,新蕾出版社,2005)的評論中就指出,“能夠激發(fā)孩子想象力的好故事,浪漫而又有幻想”。也有讀者認為,紐獎作品的故事性和想象力對于孩子來說具有較強的啟發(fā)意義和引導作用,指出其故事情節(jié)“不矯揉造作”,“真實而又貼近生活”,能夠給予兒童正確的“心靈指導”,甚至有評論說孩子在讀完紐獎叢書后,“天天抱著書看,變安靜了許多”。
在關于“故事”的負向情感評論中,導致情感評分值低的原因也較為集中。一方面,有讀者認為某些故事只適合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或者認為有些故事對男孩子的吸引力更大,因此存在故事適讀性上的性別差異;另一方面,主要在于不同年齡段的兒童對紐獎作品的喜愛程度不一樣,對故事的理解和接受能力也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導致少部分讀者對此評價不高。
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是吸引讀者的又一個關鍵要素。能夠與讀者產(chǎn)生身份或經(jīng)歷共鳴的人物設計無疑有助于增強讀者的代入感和切身體驗。對于兒童文學來說,“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不僅是對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進行藝術的提煉和加工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還要符合兒童的心理特征,要生動活潑、具體可感”[18]。就紐獎作品而言,在“人物”方面,由于該系列作品所設定的目標讀者群是少年兒童,所以故事主角多以少年兒童為主,同時又出于一些特殊主題因素的考量,例如生命、死亡和戰(zhàn)爭等主題都與少年兒童的生活世界存在較大距離,因此有些作品采用以動物為“人物”角色的方式展開故事敘述,這些都是讀者的關注焦點之一,同時也是讀者較為認可并給予積極評價的地方。有讀者在評論《時代廣場的蟋蟀》時認為,“這是一個有關蛐蛐兒、耗子、貓之間友情的故事,一個有關各種生命間愛和眷注的故事,一個個人物形象,個性鮮明,躍然紙上,孩子很喜歡”。
結合具體評價,紐獎作品在“人物”方面情感評分均值相對較高,主要基于兩點。一是紐獎作品中的人物能夠讓讀者在其中讀出自身的生活體驗。有讀者在評價《一百條裙子》(TheHundredDresses,袁穎譯,新蕾出版社,2011)時指出,“孩子也為她(旺達)感到難過,我的觸動也很大,我們自己多少都能從其中的人物形象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學生時代我做過佩琪,當過瑪?shù)侔?,也感受過旺達”。二是作者想象力豐富,人物新奇有創(chuàng)意,故而深受讀者喜愛。在《夏洛的網(wǎng)》的評論中,有讀者指出,“作者真是奇思妙想,小豬和蜘蛛在我們生活中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兩種動物在本書中是那么友愛、勇敢、智慧”。此外,紐獎作品中有些人物的設計是源于對兒童精神世界的深層次思索,因此也受到了部分讀者的好評。在《碎瓷片》的評論中,有讀者認為,“樹耳與鶴人相依為命的情感,樹耳自強不息、追尋夢想的精神,都讓人遠離浮躁,沉靜、反思,深深打動著我和孩子”。
語言是文學作品的另一重要的文本特征,往往也是一部優(yōu)秀作品吸引并打動讀者的重要因素之一?!懊總€作家都有自己的語言特色,同時每部(篇)作品也有其語域特征?!盵19]對于紐獎作品來說,基于Python的數(shù)據(jù)分析,多數(shù)讀者評論(150條,約占61%)對其語言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認為紐獎作品的語言“簡練”“優(yōu)美”“生動”“口語化”“易懂”等,當然也有一定數(shù)量的評論(96條)指出紐獎作品的語言存在一定問題,認為其語言“不夠流暢”或“生硬”。這主要與翻譯有關,因為讀者手中的讀本是經(jīng)由翻譯之后產(chǎn)生的譯者話語。事實上,通過Python對于“翻譯”的情感特征分析也可以看出,讀者對于紐獎作品翻譯質(zhì)量的滿意度不高,這在具體評價中也可找到較多證據(jù)。對于《風之王》(KingoftheWind,趙永芬譯,新蕾出版社,2011)的語言,就有讀者評論道,“翻譯不太流暢,不太看得進去”。同樣,《大衛(wèi)的規(guī)則》(RulesforDavid,趙映雪譯,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一書中的有些句子讓讀者“根本讀不下去,有的翻譯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因此,有的讀者在評論中直接建議其他讀者不要購買中文版,而是直接閱讀英文版。比如對于《青蛙和蟾蜍》(FrogandToadareFriends,潘人木和黨英臺譯,明天出版社,2009)一書,有讀者就評論,“一套很好的閱讀故事,至于翻譯過來的中文版還是不要購買吧!記得一定要購買英文版的”。
然而,讀者對于部分紐獎作品的翻譯評價較高。對這些評價進行文本細讀后可以發(fā)現(xiàn),讀者的正面評價多集中于部分資深譯者的翻譯版本。例如,有讀者在評價任溶溶翻譯的《夏洛的網(wǎng)》時就指出,“任溶溶爺爺翻譯的好生動”,“任溶溶爺爺翻譯的語言很流暢”。因此,有讀者在購買紐獎作品時的選擇標準便是譯者的身份。有讀者在評價《摩法多一家》(TheMiddleMoffat,馬愛農(nóng)、余國芳和馬愛新譯,貴州出版社,2016)時指出,“看到是馬愛農(nóng)翻譯的和貴州出版社出版的就買了”。而在另一本紐獎作品《爸爸的小飛龍》的評論中,也有讀者指出,“刑培健翻譯,南海出版社出版,這幾個因素放在一起,不買都不行”。由此可見,翻譯質(zhì)量是影響文學譯介作品在讀者受眾中接受效果的重要因素。
筆者聚焦紐伯瑞兒童文學獎作品,對其在線讀者評價進行信息挖掘,借助Python技術開展話語情感分析,考察了該類作品在中國的譯介和接受效果。該研究突破了傳統(tǒng)意義上單純借助數(shù)量統(tǒng)計的效果分析模式,為文學譯介研究提供了一條較為科學的接受效果考察路徑。更為重要的是,紐獎作品在讀者群中的積極評價主要得益于該系列作品多元的創(chuàng)作主題、較高的文學價值以及豐富的異域特色等;細粒度的特征情感分析則表明設計巧妙的故事情節(jié)和特色鮮明的人物形象同樣是吸引讀者的重要因素。正是因為紐獎作品在創(chuàng)作上充分考量了兒童讀者的認知特征和情感傾向,使其更加符合受眾群體的期待視野,引導他們認識并感知世界之美,所以紐獎作品才逐漸成為國內(nèi)兒童文學讀物的重要組成部分,總體上取得了較好的接受效果。這些發(fā)現(xiàn)可以為我國本土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重要啟示。一方面,只有從少年兒童這一特殊讀者群體的年齡、身份和認知特征等實際情況出發(fā),堅持“兒童本位”的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在主題選擇、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刻畫等方面精于設計,才能生產(chǎn)出真正深受讀者歡迎的優(yōu)秀兒童文學作品;另一方面,本土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只有立足于國內(nèi)文化與社會環(huán)境,切實融入兒童讀者的生活現(xiàn)實,由淺至深地展現(xiàn)兒童成長過程的復雜語境與演變規(guī)律,并在創(chuàng)作主題上凸顯來自異域的民族與文化特色,才能逐步推動中國本土兒童文學作品走向世界,與他國展開文學互動。
此外,研究還發(fā)現(xiàn),對于紐獎作品的負面評價雖然較少但相對集中:有些是對出版社關于紐獎作品目標讀者年齡層次劃分不準的抱怨,更多的則是對翻譯問題的指摘,尤其是對重復性譯本較多而譯文質(zhì)量良莠不齊的批評。眾所周知,自紐伯瑞兒童文學獎設立至今,獲獎作品在中國的譯介和傳播已有近百年歷史,已成為中國廣大少年兒童案頭、枕邊的常見讀物。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這些作品對他們知識體系的建構、生活經(jīng)驗的積累以及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都會產(chǎn)生較大影響。因此,在我國引介經(jīng)典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過程中,無論是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還是作為贊助人的各類出版機構,都應當秉持對讀者負責的專業(yè)理念,在譯介優(yōu)秀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過程中嚴把翻譯質(zhì)量關,切實服務于目標讀者,更好促進中外兒童文學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