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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苕溪漁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

2022-04-17 04:50:12劉青松
重慶開放大學學報 2022年4期
關鍵詞:苕溪夜話黃庭堅

劉青松

(南開大學文學院,天津 300071)

因作者獨特的僧人身份和敘述筆調(diào),惠洪所著的《冷齋夜話》甫一出世就引起士人關注。①如許彥周提及他與惠洪討論李商隱詩,孫仲益在與曾慥的信中討論惠洪對俞秀老的記載等。此后,有關惠洪與《冷齋夜話》的討論歷代不絕?!盾嫦獫O隱叢話》提及《冷齋夜話》上百次,其中24條不載于今本《冷齋夜話》。②所做統(tǒng)計依據(jù)陳新點校本《冷齋夜話》和署名為廖德明的點校本《苕溪漁隱叢話》。胡仔又以按語形式對惠洪論詩記事作出批評。后世論及《冷齋夜話》,多有引用《苕溪漁隱叢話》者。③如“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的評語,歷代多從《苕溪漁隱叢話》轉(zhuǎn)引。而胡仔對惠洪的批評所涉面廣,后世亦多有征引?!盾嫦獫O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是其接受史上的重要一環(huán)。考察《苕溪漁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情況,既能加深對《冷齋夜話》的認識,又能深入了解惠洪與胡仔的詩學思想。前人論及《苕溪漁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多關注胡仔對其“誕妄偽托”之處的批評[1],卻鮮少對兩家詩學觀進行比較。本文立足于《苕溪漁隱叢話》的編選體例,從胡仔對《冷齋夜話》的接受入手,旁及胡仔對惠洪其他著作的征引與評論,分析惠洪與胡仔詩學觀的異同。

一、胡仔對《冷齋夜話》的具體考辨

由《苕溪漁隱叢話》編選體例可知④《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序:“余今遂取元祐以來諸公詩話,及史傳小說所載事實,可以發(fā)明詩句,及增益見聞者,纂為一集。凡《詩總》所有,此不復纂集,庶免重復;一詩而二三其說者,則類次為一,間為折衷之;又因以余舊所聞見,為說以附益之……余今但以年代人物之先后次第纂集,則古今詩話,不待撿尋,已粲然畢陳于前……”結(jié)合《苕溪漁隱叢話》的實際文本,可以看出,其編選體例是以時代為序,以人分類,每人下面又按若干主題排列。(因人隸事,事以類聚)胡仔收錄材料的標準是“可以發(fā)明詩句”“增益見聞者”。遇到有爭論的問題,則將不同意見編在一處,時作己斷。如此,沒有標明“苕溪漁隱曰”的材料,不能將其簡單視為胡仔的意見或者認為胡仔贊同此種觀點。但能從中窺測胡仔關注哪些詩學問題,及其論詩興趣所在。,胡仔對前人的接受包含兩種情況。一是引述前人意見,并以“苕溪漁隱曰”的形式作出評判;另一種則只征引材料,不作評判。考察胡仔所作評論,可明其具體觀點;分析胡仔所征引材料,則可知其關注問題之重點所在。欲考察《苕溪漁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情況,既要分析胡仔對《冷齋夜話》的直接評論,也要考察所征引材料涉及的論題。查考胡仔評論,其對《冷齋夜話》的具體意見有兩類:一是對《冷齋夜話》的批評質(zhì)疑,二是對《冷齋夜話》的補充。

(一)對《冷齋夜話》的批評質(zhì)疑

1.考辨不精

胡仔認為,《冷齋夜話》注詩、記事存在考辨不精的情況。《冷齋夜話》注“已輸崖蜜十分甜”中“崖蜜”一詞:“崖蜜事見《鬼谷子》,曰:……‘崖蜜,櫻桃也?!保?]11胡仔批評:“崖蜜,《本草》云:‘石蜜也。’老杜逸詩有‘崖蜜松花白’之句。《冷齋》……其說非是。”[3]256同條注“所欠惟一死”出處,認為“事見《梁僧史》”[3]11。胡仔考察此句,認為“事出《北史》……此事在前,乃《梁僧史》用其語耳”[3]256。卷一“老嫗解詩”條記白居易作詩要使老嫗能解才定稿。胡仔指出此事本于小說,惠洪不加考辨收錄于《冷齋夜話》,“是豈不思詩至于老嫗解,烏得成詩也哉?”[3]50卷四“詩用方言”條解杜甫“家家養(yǎng)烏鬼”,惠洪認為“養(yǎng)烏鬼”是供奉“烏蠻鬼”[2]38。胡仔則從親身經(jīng)歷出發(fā),論證“烏鬼”為鸕鶿,否定惠洪的說法[3]82。卷五“東坡藏記點定一兩字”條記王安石改蘇軾文章事。胡仔從黨爭角度質(zhì)疑其真實性:“介甫豈能不芥蒂于胸次,想亦未必深喜其文章。今《冷齋》與子真所筆,恐非其實。”[3]258

考辨不精的另一表現(xiàn)是引用前人作品時混淆作者?!独潺S夜話》卷一“換骨奪胎”條,惠洪將“鳥飛不盡暮天碧”歸為李白作品。胡仔指出此句出自郭功甫《金山行》,并批評:“《冷齋》以為李翰林詩,何也?”[3]236卷三“少游魯直被謫作詩”條,惠洪將白居易詩視為黃庭堅所作。胡仔指出兩詩出處后批評:“二詩既非魯直所作,《冷齋》何為妄有‘學道閑暇’之語邪?”[3]327《虞美人草行》,惠洪記為曾子宣夫人魏氏作。胡仔認為作者為許彥國,并引曾慥所編《詩選》為證,斷言“覽者可以無疑,亦知《冷齋》之妄也”[3]413-414。

2.穿鑿附會

胡仔批評惠洪解詩、記事存在牽強附會的弊病?!独潺S夜話》卷一“東坡留題姜唐佐扇楊道士息軒姜秀郎幾間”條,惠洪記載姜唐佐是朱崖人。胡仔認為這是惠洪根據(jù)“滄海何曾斷地脈,朱崖從此破天荒”一句中的朱崖,“附會為說”[4]229。卷四“天棘夢青絲”條,惠洪引王禹偁詩證明“天棘”為柳。胡仔認為王禹偁此詩并未提及“天棘”為柳,惠洪如此解釋全無根據(jù):“其引王元之詩云:‘天棘蔓金絲’,又以天棘為柳,不知亦何所據(jù)邪?”[3]48另據(jù)胡仔記載,惠洪主張將杜詩“白鷗波浩蕩”改為“白鷗波沒蕩”[3]16。對此,胡仔認為“《冷齋》以沒字易浩字,其理全不通”[3]16。

3.剽竊抄襲

胡仔認為《冷齋夜話》還存在剽竊抄襲前人的情況?!独潺S夜話》卷二“老杜劉禹錫白居易詩”條,和魏泰《臨漢隱居詩話》記載相似。胡仔認為是惠洪抄襲魏泰:“予觀《冷齋夜話》所論,與此相同,但《隱居詩話》乃魏泰道輔所撰,道輔于覺范為前輩,必覺范竊其說耳?!保?]78

4.假托他人

胡仔認為,《冷齋夜話》所記他人議論,前后矛盾或意脈不通處,實出惠洪之手而假托他人之名?!独潺S夜話》記載參寥對林下人誦貫休、齊己詩的否定。胡仔引陳師道《送參寥序》,其中記錄了參寥對貫休、齊己的高度贊揚。據(jù)此,胡仔認為參寥議論前后矛盾,“疑《冷齋》妄為云云耳”[3]383。卷一“古人貴識其真”條記錄蘇軾論述陶淵明之“真”,提及“漢高帝臨大事,鑄印銷印,甚于兒戲”[2]13。此句文意不通,胡仔認為這是惠洪“竄易其語,雜以漢高帝之事,絕非東坡議論也”[3]15。

5.不善評詩

胡仔還直言惠洪“不善評詩”,質(zhì)疑其批評水準?!独潺S夜話》認為道潛作詩,有逼真似陶淵明處。如“數(shù)聲柔櫓蒼茫外,何處江村人夜歸”和“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2]34。但是胡仔考察這兩聯(lián)詩,認為其“句格固佳,但不類淵明語。”[4]295并提出東坡《和陶詩》才是真“逼真處”。據(jù)此,胡仔批評:“惠洪不善評詩,其言豈足憑哉?!保?]295

(二)對《冷齋夜話》的補充

前集卷三十五引《冷齋夜話》記載黃庭堅對王安石暮年小詩的評價。胡仔引用王安石詩佐證,并評價讀之使人一唱三嘆[3]234。《冷齋夜話》卷四“詩言其用不言其名”條,惠洪主張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不言其名,并舉王安石、蘇軾、黃庭堅三人詩句為例。胡仔補充王安石詩例,并效仿一聯(lián)[3]243?!独潺S夜話》記載法秀批評黃庭堅作艷語。胡仔補充黃庭堅所作《小山集序》,認為黃庭堅“不若伯時(李伯時)之能伏善也”[3]390。《冷齋夜話》卷十“東坡山谷瑩中瑕疵可笑”條,記徐師川之言,說蘇東坡、黃庭堅、陳瓘三人都有“顛倒之事”。胡仔又補充黃庭堅顛倒事:黃庭堅作《發(fā)愿文》,立誓“不復淫欲飲酒食肉”,但其后“悉毀禁戒,無一能行之”[4]233。

胡仔在《冷齋夜話》記載的基礎上補充詩例、事例,顯然是認可記錄的真實性,但這五條中有四條是惠洪引述他人之言,僅一條屬于惠洪的意見。

綜上,胡仔認為《冷齋夜話》論詩則“不善評詩”“附會為說”,記事則“妄為”“竊說”,創(chuàng)作則“無識之甚”,幾乎持全面否定態(tài)度。

二、惠洪和胡仔詩學觀比較

《苕溪漁隱叢話》征引《冷齋夜話》所涉及的論題主要著重于詩學方面。下文參考惠洪其他著作與胡仔對其他材料的征引評論,比較兩家詩學觀方面的異同。

(一)詩歌史觀

1.獨尊本朝與宗唐祧宋

從征引重點看,今本《冷齋夜話》162條,提及次數(shù)超過五次的分別為蘇軾53條、黃庭堅30條、王安石25條、杜甫16條、歐陽修11條、陶淵明8條。今人輯佚條目提及杜甫1條、蘇軾8條、黃庭堅2條、王安石1條、秦觀4條。盡管對杜甫多有關注,但惠洪認為“造語之工,至于荊公、東坡、山谷,盡古今之變”[2]43,更多表現(xiàn)出推重宋代的傾向。

《苕溪漁隱叢話》前后一百卷,先唐部分僅占七卷,唐、五代部分占三十五卷,宋代部分則占據(jù)五十八卷。而在先唐七卷中,僅陶淵明單列,獨占三卷。唐五代部分,四人被單列,獨立成卷:杜甫獨占十三卷,韓愈占四卷,李白占三卷,白居易占兩卷。宋代部分,有六人被單列:蘇軾占十四卷,黃庭堅五卷、王安石四卷、歐陽修三卷、梅堯臣一卷、秦觀一卷。胡仔宣稱“開元之李杜、元祐之蘇黃,皆集詩之大成者”[4]1。后集卷二敘“以一篇名世者”,單獨標舉“唐之李杜韓柳,本朝之歐王蘇黃”,認為他們“名與日月爭光,不待摘句言之”[4]13。胡仔“以子美之詩為宗”[3]93,單獨推尊杜甫。約略言之,《苕溪漁隱叢話》的詩歌史觀是“宗唐祧宋”[5]。

2.典范詩人

《冷齋夜話》與《苕溪漁隱叢話》推崇的典范詩人基本一致。兩家推崇的唐前典范是陶淵明。據(jù)艾朗諾研究,宋代詩話存在著“經(jīng)典的消失”現(xiàn)象: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詩經(jīng)》和楚辭在詩話中極少被提及,陶淵明似乎取代了詩騷,成為新經(jīng)典[6]。從《冷齋夜話》與《苕溪漁隱叢話》的編排征引重點中能看出此種傾向:《冷齋夜話》提及陶淵明八次,為唐前詩人之冠?!盾嫦獫O隱叢話》前后集共用七卷裒錄討論“國風/楚漢魏六朝”的詩話,其中陶淵明獨占三卷?;莺橥瞥缣諟Y明詩的自然、含蓄,人格的坦率,并發(fā)現(xiàn)其詩的繪畫美[7]。胡仔則認同蕭統(tǒng)的評價,既肯定其文章詞采,又推揚其懷抱貞志,并與陶淵明的安貧樂道異代交感。①苕溪漁隱曰:“鐘嶸評淵明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余謂陋哉斯言,豈足以盡之!不若蕭統(tǒng)云:‘淵明文章不群,詞彩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志不休,安道苦節(jié),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志,與道污隆,孰能如此乎!’此言盡之矣?!?/p>

《冷齋夜話》與《苕溪漁隱叢話》推崇的唐代典范詩人是杜甫。盡管惠洪認為韓愈用事自然深密,高出杜甫②惠洪把韓愈置于杜甫之上,似乎不全由于自身的詩學觀,或許還帶有他對魏泰的成見??疾臁独潺S夜話》引自魏泰《臨漢隱居詩話》的條目,惠洪都有重要改動。魏泰自述不知“行人仰頭飛鳥警”之句佳在何處,惠洪則說此句亦有佳趣,不明言魏泰,卻說“第人不解耳”,將之視為俗眾。王禹玉口占一條,魏泰只記歐王二人賦詩事,惠洪則旁引歐陽修《歸田錄》,突出歐王相得事。館中論韓愈詩一條,魏泰明確貶低韓愈,惠洪則要說韓愈還要高過杜甫。此待詳考。,但通觀《冷齋夜話》與《天廚禁臠》,惠洪推崇的仍是杜甫,他認為“子美豈可人人求之?亦必兼法諸家之所長”[8]110,論述具體詩法也多以杜詩為例。胡仔自述“以子美之詩為宗”[3]93,對其推崇無以復加。如“功曹非復漢蕭何”一句,前人認為漢功曹是曹參而非蕭何,杜甫用事失誤。胡仔引《高祖紀》孟康注反詰:“子美豈誤用事也?”[3]92意即杜甫不可能用錯典故。

《冷齋夜話》與《苕溪漁隱叢話》推崇的北宋典范詩人是蘇軾?;莺檎撛娡浦赝醢彩⑻K軾、黃庭堅,但于蘇軾特為重視。他既推崇蘇軾“渙然成文風行水”的文字[9]395,也欽佩他不受外物挫折所困的“英特邁往之氣”[2]30?!独潺S夜話》卷十“三生為比丘”條,討論三生石故事人物名為“圓觀”還是“圓澤”。盡管沒有任何證據(jù),且別處都書作“圓觀”,但惠洪仍然認為蘇軾書作“圓澤”,“必有據(jù)”[2]75。對蘇軾之推崇近乎迷信。胡仔自述“欲學詩者師少陵而友江西”[3]332,但比較而言,他推重蘇軾甚于推重黃庭堅,將之放在與杜甫等同的地位。胡仔夸贊蘇軾“善造語”[4]190“詞格超逸”[3]197“優(yōu)于太白”[4]215“語意高妙”[3]411等語,是立足于詩詞的。胡仔將蘇軾南遷以后詩與杜甫夔州以后詩等而視之[4]226,評“東坡所養(yǎng),過退之遠矣”[3]283,除語言之外亦夸贊其修養(yǎng)與性情。而對黃庭堅,胡仔盡管肯定其詩自成一家、清新奇巧,但更贊同對其詩“過于出奇”的批評[4]243,認為黃庭堅并不像呂本中所稱賞般“抑揚反復,盡兼眾體”[3]327-328。在評價上顯然遜色東坡一籌。

(二)詩法

1.煉字

《冷齋夜話》與《苕溪漁隱叢話》都關注詩歌的煉字問題,認為煉字能影響詩歌之表現(xiàn)力。《冷齋夜話》卷四“詩話妄議句法字”條,以“悠然望南山”和“見南山”為例,闡述一字之差的區(qū)別?;莺檎J為“見南山”風味渾成,“望南山”則是俗人改易。由此得出結(jié)論:“一字之差,遂失古人情狀?!保?]32卷四“詩誤字”條,惠洪舉杜甫“白鷗波浩蕩”一句,認為“誤作‘波浩蕩’,非唯無氣味,亦分外閑置‘波’字”[2]36。上文所論之“情狀”與“氣”等范疇,均是惠洪討論煉字所關注的重點,由此可見,其著意處在于一字之中蘊含的氣格神情。

胡仔關注煉字問題,認為一字之妙能點石成金,提升詩意。他批評《冷齋夜話》將“白鷗波浩蕩”改為“白鷗波沒蕩”[3]16,看重“沒”字在句中的作用。他還主張“詩句以一字為工”,認為它有“如靈丹一粒,點石成金”的表現(xiàn)效用。并以孟浩然“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為例,認為此聯(lián)工在“淡”字和“滴”字[4]64。除自己評論,胡仔還引用各種討論煉字的材料。如上文《冷齋夜話》所論“見南山”與“望南山”的優(yōu)劣問題,亦為胡仔所引述。

2.句法

句法蘊含廣泛,包括詩歌形式與語言的方方面面,如語法、句式、格律、對偶和音韻等等[10]?!独潺S夜話》和《苕溪漁隱叢話》對句法多有討論,在共同關注的句法問題上,意見大同小異。

(1)奪胎換骨?!独潺S夜話》卷一“換骨奪胎”條,論述換骨奪胎法,并在論詩時多有實踐,如記錄彭淵材評價黃庭堅詩是韓愈詩之“換骨句”[2]27,惠洪評價王安石詩“用其意,作古今不經(jīng)人道語”等[2]42?!盾嫦獫O隱叢話》雖未直接指出某詩屬于奪胎或換骨,但多有類似評論。如前集卷十八,胡仔指出蘇軾《鐵柱杖詩》和黃庭堅《筇竹杖贊》“皆用退之詩也”[2]117,認為蘇詩黃文都化用了韓愈《赤藤杖》詩意。前集卷二十八,胡仔指出韓維“柔艷著雨更相宜”是用鄭谷“秾麗最宜新著雨,妖嬈全在欲開時”句[3]197。胡仔這類“用……詩”“用……語”的評語,都屬于《冷齋夜話》“奪胎換骨”所論范疇。

(2)老杜句法?!独潺S夜話》和《苕溪漁隱叢話》都將杜甫詩句作為一種范式標舉。《冷齋夜話》討論句法多以杜詩為例,如論述“句法欲老健有英氣,當間用方俗言為妙”[2]38,即以杜詩為例?;莺椤短鞆N禁臠》更是提出“子美五句法”“杜甫六句法”[8]107-108?!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卷十三,胡仔評價其父精研杜詩,“句法,暮年深得其意味”[3]87。前集卷三十六,胡仔評價王安石“北風吹樹急,西日照窗涼”一聯(lián)“深得老杜句法”[3]242。

(3)琢句法?!独潺S夜話》主張“比物以意,不直言某物”[2]50,又提出“妙在言其用,不言其名”的琢句法[2]37。如王安石“含風鴨綠粼粼起,弄日鵝黃裊裊垂”一聯(lián)即“言水柳之用,而不言水柳之名”[2]37。胡仔贊同此句法,補充王安石“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云稻正青”[3]243,并自撰一聯(lián)。

(4)對句法。惠洪闡述對句法“以事、以意、以出處具備謂之妙”[2]36。盡管《苕溪漁隱叢話》引此條時未作評判,但通觀胡仔所引材料,多有討論對句者,所論幾乎不出事、意、出處具備這一論斷。

(5)疊韻。關于押韻問題,惠洪與胡仔的態(tài)度都較為開明?!盾嫦獫O隱叢話》引《學林新編》,言及《冷齋夜話》論杜詩《彭衙行》押二餐字[3]112。《天廚禁臠》論“古詩押韻法”,認為古詩“于韻無所拘,但行于所當行,止于其不可不止”[8]149。均可見惠洪對于押韻并不過分拘泥?!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卷十七,孔毅夫《雜記》認為韓愈詩犯重疊用韻的詩病。胡仔卻認為韓愈重疊用韻“以盡己之詩意,不恤其為病也”[3]110。

3.用事

惠洪與胡仔都主張用事要巧妙切旨。《冷齋夜話》對詩歌“用事”多有探討?;莺橹鲝堄檬乱匀弧吧蠲堋保?]23,反對“用事僻澀”[2]33,強調(diào)用其事“不言其名”[2]37。如蘇軾《別子由》:“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被莺檎J為此聯(lián)妙在“用事而不言其名”[2]37。此句用《后漢書·黨錮列傳》夏馥事:夏馥因黨錮之禍“剪發(fā)變形,隱匿姓名……形貌毀瘁”,馥弟靜“遇馥不識,聞其言聲,乃覺而拜之”[11]。蘇軾用此事,不明言夏馥,不提黨錮。不知此典者,只能讀出字面意思。但此句別有寓意:盡管兄弟二人聚少別多,但至少沒有因黨爭落得夏馥般下場。《天廚禁臠》將這種用事方法命名為“賢鄙同笑”,稱贊其有“賢愚讀之,皆意解而愛敬之”的妙用。[8]124

胡仔主張用事應“親切/精切”。如胡仔稱賞蘇軾“公獨未知其趣耳,臣今時復一中之”,認為此聯(lián)“不止天生此對”,更妙在“用事親切”[3]58。此聯(lián)上句典出《晉書·孟嘉傳》:“嘉好酣飲,愈多不亂,溫問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12]下句典出《三國志·魏書·徐邈傳》:“(徐邈)為尚書郎,時科禁酒,而邈私飲至于沉醉。校事趙達問以曹事,邈曰:‘中圣人?!_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遼將軍鮮于輔進曰:‘平日醉客謂酒清者為圣人,濁者為賢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棺妹庑獭!保?3]此詩題為《太守徐君猷、通守孟亨之,皆不飲酒,以詩戲之》[14]1088,交待了徐、孟二人不飲酒,蘇軾用徐邈、孟嘉嗜酒的典故調(diào)侃之。如此用事,既與當事人姓氏相合,又切合調(diào)侃他們不飲酒的主題,故胡仔稱賞其“用事親切”。又,胡仔評《上元戲劉貢甫詩》“不知太乙游何處,定把青藜獨照公”一聯(lián)“用事亦精切”[3]226,理由是劉向校書天祿閣,劉貢甫與劉向同姓,而劉貢甫此時也在館閣任職。如此,主張用事“親切”與“精切”,即指用事巧妙切旨。

(三)詩歌審美

1.含蓄與自然

惠洪論詩推崇含蓄之美。他在《冷齋夜話》卷四“詩句含蓄”條中,將含蓄分為“句含蓄”“意含蓄”“句意俱含蓄”三種類型進行探討[2]35。蘇軾評價“一千里色中秋月,十萬軍聲半夜潮”等詩“皆如寒乞相,一覽便盡,初如秀整,熟視無神氣,以其字露也”[2]13?;莺檎J同此論,并稱贊蘇軾“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嚴》已不看”一聯(lián)“細味對甚的,而字不露”[2]13。此即含蓄之意。蔣寅指出,惠洪“在動詞‘含蓄’轉(zhuǎn)化、定型為審美概念的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15]。在惠洪之前,含蓄多為“蘊含”之意,而惠洪將其發(fā)展為含而不露、意在言外的審美概念。

胡仔論詩亦推崇含蓄。譬如他評杜甫《戲作花卿歌》“語句含蓄”[3]90,評杜牧《宮詞》“意在言外”,并認為詩貴在含蓄,“若使人一覽而意盡”則無足稱道[4]109。他還比較張景修詩與東坡詞,認為東坡詞意與張景修詩意類似,但高明之處在于“能含蓄之”[4]276?!盾嫦獫O隱叢話》將《冷齋夜話》論含蓄條目盡數(shù)征引,盡管不評一字,但胡仔信服之意顯然可見。

在惠洪的詩論中,含蓄與自然密不可分。他推崇“渙然成文風行水”的自然之美[9]395,強調(diào)作詩“不見斧鑿之痕”[2]13。胡仔評王安石改詩“了無镵斧之跡”[4]184,又比較王維與韓愈同寫的櫻桃詩,認為王維詩“渾成”,要勝過韓愈詩[4]60,亦是推崇自然之美。

2.達理與征實

胡仔論詩持征實之態(tài)度,喜以達理與否作為標準。而惠洪受般若空觀影響,關注“諸法實相”之實,①孫昌武先生《早期中國佛法與文學里的“真實”觀念》《明晰“文學”的觀念:佛教的貢獻》兩文指出,受佛教思想影響,中國傳統(tǒng)真實觀發(fā)生變化。佛教認為般若空才是本質(zhì)之“真”。而要把握這種真,靠的是內(nèi)心感悟(禪悟)。這種認識影響到文學里的真實觀念。惠洪這種感悟情意之真,知蕭何何以知韓信的默契,正是這種觀念的產(chǎn)物。更注重詩歌本身的“妙觀逸想”[2]37。

胡仔批評《冷齋夜話》改字“其理全不通”[3]16。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白發(fā)三千丈”兩句被他評為“奈無此理”[4]190。而陶淵明詩寫菊花為“霜下杰”,符合胡仔對黃菊開花季節(jié)的認知,故其稱此詩“善論其理”[5]41。此理即是現(xiàn)實物象之理。而惠洪則主張“詩者,妙觀逸想之所寓也,豈可限以繩墨哉”[2]37。詩寄寓了作者的“妙觀逸想”,所以論詩“當論其情意”[2]26,而非拘泥于字句與現(xiàn)實矛盾處。如王維雪中芭蕉,人多以冬季無芭蕉非之,惠洪卻認為這其中寄寓了畫者的神情。惠洪將畫論移用評詩,看重詩畫相通中對“逸想”的關注,這正是物象之后的“諸法實相”之實。

3.語工與意新

惠洪提倡“奪胎換骨”之說,多有人視之為提倡因襲甚至抄襲。如吳曾稱其為“蹈襲”,并借皎然“三偷”之說批評之[16]。但惠洪標榜的“奪胎換骨”典范是“荊公、東坡用其意,作古今不經(jīng)人道語”[2]42。用前人意,寫古人未寫之詩,追求“造語之工”,強調(diào)的是“以故為新”。

胡仔則在造語之新上追求創(chuàng)意之新。其評林逋詠梅句“古今詩人,尚不曾道得到”[4]145,蘇軾詞“直造古人不到處”[4]193、蘇詩“此等語精研絕韻,真他人道不到也”[4]215等語,主要強調(diào)的是造語之新。其評歐陽修“自出胸臆”[4]168,強調(diào)作詩要“自出新意”[4]333,則更進一層,強調(diào)的是創(chuàng)意之新。

(四)詩用

對于詩歌的功用,惠洪與胡仔的看法有同有異。他們都肯定詩歌娛情遣興、抒發(fā)性情的功能。如惠洪自言作詩“取快吾意”[3]384。胡仔時吟王安石、蘇軾之詩“以快滯懣”[4]37,又常吟韓愈“時命雖乖心轉(zhuǎn)壯,技能虛富家愈窘”和韓駒“窮如老鼠穿牛角,拙似鲇魚上竹竿”等詩抒其“老而多艱”之郁悶[3]26。但惠洪“游戲翰墨”[9]2986,以翰墨為佛事,借詩說禪。⑦胡仔則受儒家詩教觀影響,較為注重詩歌的道德功用。如評陳子高詩“意含諷刺,語加微婉”[4]276,將諷刺作為一種評詩標準。又如,他記錄路邊小詩“為躁進者之戒”[3]367,看重其“規(guī)誨之言”[3]184,注重的都是其道德教化之用。

(五)其他詩學問題

1.詩讖

“詩讖”即詩的預言,“指作品所透露的信息日后成為現(xiàn)實”[17]。詩讖是宋代詩學熱門話題,大量詩話筆記都記載討論詩讖,甚者如《詩話總龜》專列“詩讖門”[18]?!独潺S夜話》和《苕溪漁隱叢話》都對“詩讖”持反對態(tài)度。

《冷齋夜話》提及“詩讖”:“曰富貴中不得言貧賤事,少壯中不得言衰老事,康強中不得言疾病死亡事,脫或犯之,謂之詩讖?!保?]37詩忌寫不吉事,若應驗,即為詩讖?;莺檎J為“是大不然”,主張詩有詩的邏輯,是“妙觀逸想之所寓”,不可“限以繩墨”[2]37。并借王維畫雪中芭蕉之例,闡述此點。

胡仔引用此條,又引《王直方詩話》所記蘇軾、秦觀、陳師道三人的詩讖,并作按語批判。他認為“人之得失生死,自有定數(shù),豈容前逃”[3]275,詩讖“不達理”,是庸俗之論。胡仔雖未明確肯定惠洪的意見,但他引《冷齋夜話》后在下一條反對詩讖,顯然是贊同惠洪的態(tài)度。

但二者反對詩讖的著眼點存在差別?;莺槭菑脑姷奶刭|(zhì)角度立論,關注點在于詩之真實與現(xiàn)實真實之不同。而胡仔的立足點則是“定數(shù)”。

2.親證其事

對于詩的接受品讀,惠洪主張“親證其事,然后知其義”[2]49?!独潺S夜話》卷六“誦智覺禪師詩”條,惠洪記載自己對智覺禪師一詩的不同體悟。在新吳車輪峰聞猿聲“誦此句大笑”,至其流徙海南,所聞猿聲“類車輪峰下時”,卻“一笑不可得”,只覺此詩字字是愁[2]49。聞猿聲誦同一首詩,因心境經(jīng)歷變化,產(chǎn)生截然相反的體悟。惠洪由自己這段心境聯(lián)想到杜甫“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之句,稱其為佳句。蓋因杜詩此聯(lián),對物象的感受源于作者內(nèi)心的悲傷。而惠洪從智覺禪師之詩體悟出的愁,亦是源于流放海外的凄切心境。故惠洪所言“親證其事”,實質(zhì)是指讀者與作者內(nèi)心情感的相通。亦即他所標舉知“蕭何何以知韓信”的默然神會[2]13。

胡仔論詩十分重視親身實歷,解詩尤喜以親身經(jīng)歷佐證。如其解杜甫“家家養(yǎng)烏鬼”之烏鬼,以自身在建安舟行所見漁人養(yǎng)鸕鶿為證,斷“烏鬼”為鸕鶿[3]82。韓駒《謝泉州連使君寄子魚絕句》寫用子魚下酒。胡仔認為“子魚味咸,止可啖水飯,若作酒品之物,殊無風味”[3]228?!锻踔狈皆娫挕酚浭龇毒拔慕狻凹娂娗嘧勇浼t鹽”語,胡仔以自身居嶺外的親身見聞予以反駁[3]282。韓愈寫櫻桃“香隨翠籠擎初重”,胡仔認為櫻桃本無香,“而退之言香,亦是語病”[4]60。蘇軾《汲江水煎茶詩》被胡仔評為“道盡烹茶之要”[4]84,并以自身烹茶經(jīng)歷佐證。胡仔提倡親歷,是將現(xiàn)實日常經(jīng)歷與詩人所記印證。

三、結(jié)語

從胡仔對《冷齋夜話》的具體評論看,他對《冷齋夜話》基本持全面否定態(tài)度。對比兩家詩學,《苕溪漁隱叢話》與《冷齋夜話》觀點卻不無趨同處?!独潺S夜話》誠有“誕妄偽托”之處,但胡仔一筆抹殺,似乎也不僅僅是出于求真求實的考量。紀昀對方回的評論或可作一別解:方回評價黃庭堅《贈惠洪》一詩為惠洪偽作,理由是詩句不似山谷語。紀昀認為“卻似山谷筆墨”,“虛谷所云,恐不免愛憎之見”[19]。愛憎之見點明一種可能,即批評者作批評會受主觀成見影響。胡仔批評惠洪身為僧人卻作綺語,并“自載之詩話,矜炫其言,何無識之甚”[4]385。批評中隱見對惠洪的不滿。而持此偏見審讀惠洪著作,不唯《冷齋夜話》“誕妄偽托”,《天廚禁臠》“非知詩者”[4]260,《禪林僧寶傳》也“多失事實”,無“史法褒貶之意”了[4]294-295。

胡仔對《冷齋夜話》有批評有認同,并非前人所以為的全面否定。其對《冷齋夜話》的接受,受胡仔主觀成見影響,體現(xiàn)出兩家詩學觀的沖突與趨同??疾臁盾嫦獫O隱叢話》對《冷齋夜話》的接受,不僅要分析其具體評論,亦須細辨其征引所涉。這對研究《苕溪漁隱叢話》的詩學觀不無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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